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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7章 狗鼻子

一世豪婿 发飙的天空 20000 Aug 19, 2021 6:59:5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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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得下了场雨,把地面上那股暑气浇散了不少,晒得有些发卷的树叶此刻已被洗刷得干干净净,像是新绿初绽的模样,颇有几分精神。
    趁着清晨凉爽,书辞把沈怿从床上拽了起来,推推搡搡地拉他去给言则扫墓。
    坟茔在城郊北面一处风水极好的地方,四周有群山环绕,不远处还有溪水流淌,树木遮天蔽日,走在小道上只觉一股阴凉气息袭面而来,很是舒服。
    高远和紫玉提着东西在后面跟着,书辞挽着睡眼惺忪的沈怿在前面走。
    昨夜闹得晚,他并未睡饱,今天又起得太早,整个人没精打采的,垂眼看到书辞神采奕奕的样子,皱眉不解道:“你不困吗?”
    “不困啊。”她答得理所当然。
    “……”沈怿无力地笑了下,轻声道,“精神真好……”
    说着干脆把一小半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书辞虽觉得走路有点吃力,但回眸见他眼睑低垂,一脸疲倦的样子,也就没多说什么,反而拿手探了探他额头……
    山道的尽头,日光透过繁茂的枝叶,温柔的落在那块半旧不新的石碑上,深刻的文字间还有未干的晨露。
    一缕青烟随着香烛缭绕盘旋,很快消失在了灿烂的晨曦中。
    陈氏半蹲在言则的墓前,手里有没烧完的纸钱,那几碟才做好的菜肴平平整整地摆在香案边,被阳光洒上了一抹淡淡的金色。
    书辞在不远处停住脚,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这一幕不深不浅的触动了一下。
    “娘。”
    陈氏闻声偏过头,见到是他们俩,于是含笑着站了起来。
    日头自她鬓边清晰的白发上一闪而过,她立在那里,模样虽和从前没有太大变化,可是眉眼间的神色已经大不相同。
    言则离世至今,她的心境从迷茫到绝望,最后终于慢慢接受了。
    “来给你爹上香的?”她柔声问。
    书辞也轻柔地颔首:“是啊。”
    “好,好。”陈氏笑了笑,把脚边的篮子提起来,跨在臂弯,“那你们聊,我就先走了。”
    “娘慢走。”
    林间乍起的微风把满山坡的树木花草都吹得沙沙作响,书辞一直目送着陈氏的身影行远,才深吸了口气,命紫玉把准备好的香烛取出来。
    在她以手遮掩着点火时,沈怿撩袍在那石碑前蹲下,手指轻拂过碑文,目光又在地面上扫了扫,忽然淡淡道:“她可能每天都有来。”
    “嗯?”书辞刚举着香烛转过身,并未听清,“你说什么?”
    “这里很干净,想必时常有人打扫。”他收回手,“你娘来的次数肯定不少。”
    “她和我爹爹,感情挺好的。”书辞把烛插上,似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唇边不由微笑,“记得我爹刚做京卫那阵,不是得罪人,就是犯蠢出错,我娘恨铁不成钢,罚他拿大铜盆装水顶在脑袋上,我和我姐路过的时候就偷偷用水瓢给他舀一勺出来,后来被我娘发现了,就变成了我们仨一块儿站在廊下顶铜盆。”
    沈怿听得一笑:“那画面听上去挺美的。”
    她睇了一眼,“真让你顶着,可就不美了。”
    岁月中的吉光片羽般在眼前划过,往昔历历在目,却熟悉又陌生。
    时间的凝重往往让人心生叹息,可每当回忆时,总是感激多于苦涩的。
    给言则上完了香,书辞便准备往碗口村去给梁秋危烧点纸钱,见沈怿没脾气似的看着她,忙拿手推了推,“走啦,怎么说也是你岳丈。”
    后者认命地叹了口气:“你爹还真多。”
    从城郊小山坡去碗口村的路上就不那么舒坦了,时近正午,天气由凉转热,还是大热,惶惶的太阳不及方才那么可爱了,灼热地炙烤着沿途的茶摊和水马驿。
    一行人没滋没味地吃了顿午饭,开始沿着老路往山里走。
    这算是故地重游,有几分追忆从前的味道,书辞显得比沈怿兴致要高,见到那间猎户留下的小木屋很是欣喜,还以为早就塌了。
    “你先前隔了十年来它都还在,这才一年不见而已,塌不了的。”他抱着胳膊懒懒道,“命长着呢。”
    走到那片芒草地里,叶子已经被烤得焦黄,她还是饶有兴味的样子,不时揪两把草在手上甩着玩。
    紫玉举着伞,满头大汗地给她遮太阳,愣是没瞧出这附近到底有什么值得让她家小姐如此高兴,漫山遍野不是荒山就是荒坟,青天白日也够吓人了。
    梁秋危的荒冢很好找,因为附近立无字碑的只有这么一座,像是鹤立鸡群一样,极其突兀,书辞正要上前去扫墓,那背后的杂草堆里窸窸窣窣又冒出一阵响。
    紫玉不愧是书辞的贴身丫鬟,连反应都和当年的她如出一辙,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把伞一丢,立马叫了句“有鬼”,急急往后退。
    高远忙搂住她,跟着紧张兮兮地四下打量:“哪儿呢?哪儿呢?”
    这一幕怎么看怎么熟悉,果然,刘晟那脑袋很快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当下嘿了声。
    “是你们啊,我还以为谁呢……”
    “大伯?”他手里拎着一篓子砖块锄头,书辞有种不好不坏的预感,“你这是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刘晟一脸倒霉样地锤了锤老腰,“你那太监爹的坟又给人挖了。”
    他碎碎念道:“给你爹守墓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有这功夫,都能给自己建个陵寝了。”
    闻言,书辞和沈怿心有灵犀似的相对一望,眼里皆有不解,“又有人来盗墓?可我爹坟里的青铜碎片不是已经被拿走了吗?”
    “谁知道呢。”他坐在一边儿休息,“本来就没几个值钱的东西,这么一折腾,棺材上都多好几道痕,真是作孽……这群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活人不偷,尽偷死人,还专找一个下手。”
    刘晟擦了把汗,“难不成我还会好心往里头再给他添点陪葬呐?美得他们!”
    肖云和早就死了,府上涉及谋逆的碎片也一并抄家充公,那还有谁会惦记着这东西?
    沈怿越想越奇怪:“他墓里究竟有什么?”
    “你想知道?”刘晟抬眼瞧他,努努嘴示意,“自己下去看呗。”
    坟墓是世间阴气最重的地方,除了盗墓的敢豁出去赚黑心钱,寻常人自然是能避则避,以免沾上些不干净的东西。沈怿倒是没那个忌讳,却并不愿让书辞跟他一起。
    “你一个姑娘家,看这些作甚么。”他把外袍脱了塞到她怀中,“在外面等我。”
    她捧着他的衣裳,听话地应了:“哦。”
    梁秋危的墓很小,装不下太多人,高远被凄凉地遗弃在外,只能跟着紫玉在一旁巴巴儿地张望。
    书辞同刘晟在目前把香烛摆上,等烧完了一堆纸钱,沈怿还没出来,她托腮坐在草地上发呆,愈发地好奇起肖云和那些没有说完的话。
    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梁秋危如果不是被长公主所累,那他究竟是为何而死?而以他当时的身份,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让他死的,无非就是两个人……一个是先帝,还有一个便是……太后?!
    书辞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到,随即不寒而栗起来。
    那个巨大的禁宫里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淳贵妃是怎么死的?将沈怿领到井边的太监又是谁?这个几次三番来盗她亲爹坟墓的,又会是何人呢?
    无数个问题交织在她脑海,像是剪不断理还乱。
    就在此时,只听高远低低唤了声王爷,沈怿一跃而出,弹了弹衣袍上的灰,有些遗憾地走到她身侧,“还真是没剩什么值钱的了,墓里的东西毁坏得厉害,就找到一个空盒子和这朵珠花。”
    他说完,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
    盒子是青铜所制,古朴素雅,外表有凹凸不平的纹路,很明显是用来装青铜碎片的,至于那朵珠花,倒是稀松平常……
    书辞拿在指尖转了两圈,这般温婉柔和的首饰,怎么看都可能,也应该像是她娘的贴身之物。
    “沈怿。”她凑过去,“你说,这会是宫花吗?”
    他挑了一下眉,明白她的意思:“觉得你娘是宫里人?”
    书辞着急道:“万一呢?”
    见她神情如此认真,沈怿遂专注地打量了那头饰许久,沉吟片刻:“看着,是有几分像。”
    她神经骤然紧绷:“这么说我娘极有可能是宫中的哪位娘娘?……不对,时隔那么久,她许是太妃了?”
    “结论不要下得太早。”沈怿提醒道,“宫花并非只是宫中妃嫔才能用,家中若有和皇亲沾边的,逢年过节,也能得这样赏赐。”
    书辞才燃起的希望被他这句话瞬间浇灭,想想也是,仅凭一支珠花就断定身份的确有点草率。
    可倘若是和皇亲沾边的……那范围可就太大了。
    “不过,你爹对你娘还挺深情。”沈怿随手拨弄了两下,“不仅收做陪葬,死了还拿在手里不放。”
    书辞听得眼皮一跳,“你是从我爹手上取下来的?”
    他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
    “这怎么行,怎么说也是遗物。”书辞咬牙切齿,“赶紧还回去!”
    “那又如何,你自家的东西。”
    她瞪他,“人家盗墓的都被我爹的真情所感动,你还是他女婿呢。”
    “盗墓的只是嫌这东西不值钱而已……”
    被她推了半天,沈怿颇为无奈,只好再次下了一趟墓穴。
    梁秋危的这座坟当真是建得简陋,再加上几次被盗墓的毁坏,早已不成样子,他将东西放回原处,想着往后得空还是再找些人翻修一下好了。
    刘晟要忙着修葺坟茔,他们一行人帮不上忙,反而被嫌弃累赘,没多久就被他拎着锄头赶走了。
    书辞上了马车才觉得姓刘的这老头委实不靠谱,说给她爹守墓,结果次次都让盗墓的得手,居然还好意思赶他们走。
    可惜天色已晚,来不及再去村子里看看小韦和她的娘。
    在外面耽搁了一天,回城时已是傍晚,晚霞如血般泼洒在墙上,梁秋危手里那朵珠花是今日最大的收获,书辞一直惦记着,絮絮叨叨和沈怿聊了一路。
    他起先还在听,后来眼皮子越来越沉,头靠在她怀里很快就睡熟了。
    书辞原本说得正热闹,一转头看到他平静的睡颜,蓦地便怔愣了下,忙住了口,不敢再出声。
    落日的半缕余晖打在沈怿眉眼间,知道他这样的人生来警惕,如此毫无戒备的模样,叫她心中生出种“自己何德何能”的感觉。
    其实不止一次书辞在心里问过自己。
    沈怿究竟看上她哪里了?
    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仅仅只是因为那句“别人不喜欢你,我喜欢你”吗?
    可总是没想出个理由来,也不好直白的去问,到底只能拿“也许我的确天生丽质”之类的话开解自己。
    马车在王府正门前停住,车夫长长的一声“吁”,正犹豫着要不要把沈怿叫醒,他倒是先有所察觉地睁开了眼。
    书辞瞧着他:“这么困,一会儿吃了饭就赶紧补觉吧?”
    沈怿闭目捏了捏眉心,嗓音带了点睡醒后的低哑:“嗯……”
    两人从车上下来,管事的上前点头哈腰地交代晚膳的事,突然间,毫无征兆的,沈怿的脚步就顿住了。
    他目光瞥向不远处的拐角,一改先前的懒散和困倦,竟透出几分凌厉来。
    书辞见他神色有异,问了句怎么了,随即也跟着望了过去。
    那墙边站了一个人,高高大大的,五官深邃,眸光中隐藏着沉郁的色彩,冷冷的看着这边,当发现他们也在瞧着自己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
    “阁下是……肃亲王?”
    沈怿不避不回地同他对视,他骨子里那种不屑和桀骜在遇上敌意时毫无保留地流露了出来。
    那人正要说话,只听到远远的,有个熟悉且透着意外的声音响起:
    “义父?!”
    第87章八七章
    隔这儿没多远就是晏寻和他手下的锦衣卫,大概才出了案子回来,一身风尘仆仆。
    那大高个闻声讷讷地转回头,望着那边锦衣华服的青年,怔怔地叫了声“寻儿”。
    自晏寻当上指挥使起性子就收敛了很多,比之前更加成熟稳重,因为要在北镇抚司里树立威信,平日里都是不苟言笑的样子。然而在这当下,那种少见的少年气息再次浮现在他脸上,几乎想都没想就朝这边跑来,丢下他那一帮属下面面相觑。
    “义父。”晏寻颇激动地握住他的胳膊,上下打量,双目竟微微发红,“您怎么会来这儿?”
    与他的惊喜神情不同,对方表现得很是淡定,似乎并不意外,只感慨地拿手拍拍他的胳膊,“你长大了……”
    晏寻咬了咬下唇,声音微有些哽咽,“您……您是特地来找我的?”他感动不已,“您大老远从南疆那边来……就是为了找我?”
    他仓促着抹了把双目,想去抱他,“孩儿实在是……”
    大高个沉默了一阵,仍旧拍拍他的胳膊:“不是,我只是来和肃亲王说几句话,碰巧遇到你了。”
    书辞:“……”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果然不是亲生的。
    亲王府的花厅内,紫玉将泡好的茶与果点一一摆上,端着托盘欠身退了出去。
    此处四面通风,正中摆了一大块冰山,在这般闷热的夏夜当中很是凉爽。
    桌边,四个人围聚而坐,沈怿本就没什么精神,耷拉着眼皮垂目喝茶,书辞感觉他再这么下去很可能一脑袋扎进那小茶杯里一睡不起。
    晏寻的这个义父是戎卢人,此前曾在小寒潭附近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就记得他背上有个狼头刺青,所以印象特别深。
    因为担心戎卢名字在中原不太好混,这位义父还入乡随俗给自己取了个汉人名,叫“晏何还”,听上去很有几分诗意。
    晏何还端起茶来,半天没饮,反而长长的叹了口气,“我许久没来中原了,想不到而今的世道竟出了这么多的乱子,你们大梁还真应了那句‘外强中干’,别看打仗猛如虎,内里真是一团烂棉絮,理都理不清。”
    沈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可你们还是打不过。”
    “技不如人,弱肉强食,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晏何还朝他举杯,“我也该谢谢你,若没你当日对梁皇求情,眼下的戎卢大概早已分崩离析,不复存在。”
    “稀奇。”见他以茶代酒喝了,沈怿却仍旧带了些意味不明地笑,“我把你们部族打成这样,你反倒来谢我?”
    “该谢时谢,该恨时恨,乱世当中,本就没什么对,没什么错。”他把杯子放下,“就说年初被斩的那个肖云和,你能说他一定错了么?也不一定。算起来那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当今天下能做到他这种程度的,还真不多了。”
    晏寻听着奇怪:“义父,原来你那么早就来中原了?”
    晏何还点头:“我来了快有一年多,本只是打算瞧两眼就回去,但出了肖云和那件事,让我意识到,纸是包不住火的,有些实情再不讲出来,我真怕会跟着我一块儿进棺材。”
    他后半句话先是看着沈怿说,随后又把目光转向晏寻,搞得两个人都莫名其妙。
    什么实情?这实情,和他们俩难道都有关系吗?
    书辞脑子转得飞快,沉吟了片刻,凑过去问道:“贵妃是戎卢人,晏先生也是戎卢人,看先生的年纪……那会儿应该和贵妃熟识的吧?”
    “不错。”晏何还深吸了口气,他脸的本就黑,尤其还在这样的夜色里,整个面容好似阴沉不定,他平静地朝沈怿道,“我和你娘……曾经有过婚约。”
    窗外正好有风吹进来,那座大冰山幽幽的往外冒寒气,恍惚营造出一个诡异而又迷离的场景。
    晏寻咽了口唾沫,紧紧握着茶杯没说话。
    书辞小心翼翼地咬着嘴唇,偷偷去瞄沈怿,原是怕他会多想,谁知他却是一脸的无所谓,不过看得出,眉宇间的睡意退去了不少,带了几分有趣和好奇。
    “哦?我娘居然还有旧情人?”
    知道当初淳贵妃是被先帝横扫戎卢时所掳,可没想到真被书辞言中了,她的确有个青梅竹马,而且这个青梅竹马居然还是晏寻的义父。
    那这样看,沈怿他爹岂不是等同于横刀夺爱?
    以为对方多少会愤恨怨怼,然而说起这件事时,晏何还的面容间瞧不出任何的波澜:“那一年戎卢吃了败仗,部族首领的妹妹又被梁皇之子所劫,简直可以说是奇耻大辱,整个部落都陷于一种颓靡不振的状态当中,军心涣散,民不聊生。
    “淳儿本性刚烈,原就是打算自刎的,可偏偏又有那么巧,带走她的那位王爷居然当了皇帝,君临天下。她从此中看出了转机,于是,就有了一个计策……”
    这话虽没讲完,书辞和沈怿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傅老将军所说的“奸妃当道,小人作妖”的旧事。
    看样子,淳贵妃就是做的这个打算,不能力敌,便采用智取。
    “这个计划她没让我告诉旁人,只是叫我在京城中接应她。”晏何还吐字很慢,像是每一句都牵动着久远的往昔,“起初进行得挺顺利,建元皇帝对她没有半点戒心,她在后宫干政,甚至成功的引起了朝中动乱。大梁那会儿本就处在南北交战的紧张局面里,倘若此刻再内斗不休,咱们反扑拿下南边的几座城池必然指日可待。”
    淳贵妃大概是想效仿从前的骊姬,先扰乱朝纲,下一步恐怕就是谋害皇嗣。
    所以她尽管不喜欢,却也要将沈怿生下来,或许就是为了巩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能牺牲到这个地步,说到底全是为了家乡的小国,虽然回不去,虽然隔着万水千山,也能让她心甘情愿拼命至此。
    晏寻见缝插针地问道:“那这位贵妃,最后又是怎么死的?”
    提起这个,晏何还也是眉头紧锁,“说来很奇怪,出事的前几天,她便命人私下里传信给我,说是知晓一个与皇后……也就当今太后有关的秘密,没准儿能够掀起一场比开国功臣通敌叛国还要大的风波。”
    听到这里,书辞心中无端的一揪,脱口而出:“是什么?”
    不料,那晏何还遗憾地给了个令人失落的答案:“不知道,我在约定的地点等了好几天,也没有等到她……其实那时我就已经感觉不太对劲了。果不其然,半个月后,得到了她病死宫中的消息。”
    淳贵妃的死,也许在他的脑海里过了很多遍,来回咀嚼,就像陈氏接受言则的死一样,到如今可以坦坦荡荡的说与世人知,不见悲喜。
    晏寻沉默良久,还是宽慰道:“义父,节哀。”
    他摆手:“人都死了那么久了,早节哀了。”晏何还把玩着茶杯,若有似无地瞥了沈怿一眼,“我这些年也在想方设法查淳儿的死因,可惜不是宫里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再加上战事,一拖再拖,转眼都十几年了,还是一无所获。”
    沈怿将茶盖子拿起来,好玩似的在杯口处刮来刮去,“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查害死她的凶手?”
    “她怎么说也是你娘。”晏何还轻叹道,“我明白,你对她没什么好感。可对于你,她的感情却比所有人都复杂。无数次我在信中提到你的时候,她皆避而不谈。直到某一天……”
    他停了片刻,低声说:“她在信的末尾写了这么一句……”
    “她说,‘怿儿八岁了’。”
    书辞转过眼时,明显地看到沈怿玩茶杯的手微不可见的轻滞了半瞬。
    那个身负国仇家恨的贵妃,在诞下她的第一个孩子时,对于这个仇人与自己所生的儿子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在她每每拔下簪子往他身上戳出血痕的时候,心中又是否煎熬过呢?
    可惜所有的一切都随着她的亡故,掩埋在黄土之下,永远也不会人知道了。
    书辞在桌下慢慢伸手过去,摸到沈怿的五指,还没等覆上去,已被他一下子,紧紧握住。
    晏何还的话说到这里就算是点到为止了,也不管他答不答应,径自讲了下去,“淳儿死后,我在京城里又待了一年有余,原是不甘心,想再找找有没有别的方式可以进宫打听,可不多久,就遇上了长公主结党营私企图谋逆的事。当晚圣旨降罪,乌泱泱的禁军涌入公主府,夜里起了一阵大火,把整个府邸烧得干干净净,火光冲天,连周围的民居也不能幸免……”
    他的语气忽然渺远起来,望着已经黑下来的天空,缓缓道:“那时我在公主府外,看见有许多下人、仆婢从浓烟滚滚里冲出来,马匹马车因为受惊窜入街巷,人流中还有一个被老妇人牵着的三四岁的孩童。”
    以为后面的内容皆是他的絮叨,书辞本没放在心上,突然听到孩童两个字,耳朵当即动了动。
    “我见他衣着华丽,仆妇又一口一个小少爷,于是猜测他或许是公主府内的亲眷。”
    晏寻愕然地抬起头来,眼中空荡荡的,仿佛完全不能思量。
    晏何还没敢去看他,口中喃喃道:“那时,我便起了私心。淳儿已死,许多计划付之东流,想着如果把他带回能戎卢,当做质子,今后两国交战或许还可以派上用场。”
    “义父?!”晏寻望着他,难以置信。
    此时此刻,不止是他,连书辞和沈怿也不同程度的惊讶了一番。
    的确曾听说长公主与驸马有一子,可那么多年过去,都以为这孩子早就死了,谁能想到会是晏寻!
    再细细回想,与驸马相同的疾病,还有肖云和的手下留情,所有的细节又莫名吻合。
    晏何还大概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略带病态的脸无所动的摆了两下,声音忽然有几分哑:“这个男孩儿可能是被突来的变故吓傻了,以至于我带着他一路南下,他也没有反抗,直到跨过边境时,他才毫无征兆的大哭……”那会儿不明白,很久以后晏何还方朦朦胧胧地懂了,其实三岁孩童也知道家乡何处,叶落归根。
    “那个孩子,就是你。”
    他几近残忍的承认了,继而又慢慢道:“为了让你早日习惯那里的生活,我领着你在戎卢里吃,在戎卢里住,后背也纹了戎卢人的纹身,可是我同几位长老都知道你的身份,我也清楚,他们留着你,就是为了今后做打算。”
    晏寻手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凸起,书辞看在眼里,正安慰似的把手放上去,却不料猛的一下,晏寻也抓紧了她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养久了总是会养出感情来的,随着他越长越大,晏何还的内心就越挣扎,一方面是族人的寄托,一方面又是晏寻的生死。
    两者他都难以割舍,迟疑犹豫了很久,终于在两国交战之际,把晏寻从戎卢赶了出去……
    “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
    他轻叹了一声,“你若是因此恨我,我也不怪你。好在你如今已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我便是死,也没什么遗憾了。”
    晏寻压根不知该说什么。
    三四岁前的记忆模糊不清,只记得自己十几岁被迫离开戎卢,在战火纷飞中一路跋涉,莫名来到了中原,人生地不熟,除了会点拳脚功夫,他一无是处。
    很早之前他就奇怪,好好的,义父为什么要赶自己走?态度还如此的果决,半分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直到现在他才或多或少的明白了一点。
    晏何还的目的不过是想让他自生自灭,把一切交给老天爷,活着是他走运,死了也算对得起自己的族人,两边都有交代。
    晏寻摇了摇头,头疼欲裂,索性嚯的站起身,夺门而出——可他夺门的时候还没忘拉着书辞,书辞又拉着沈怿,三个人谁都没打算松手,一连串地跟着往外走。
    对王府里的环境不甚熟悉,他闷头走,书辞和沈怿踉踉跄跄地随行,眼看快到小池塘了,困倦了一天的沈怿终于不耐烦:“松手,你多大的人了?发脾气还要人哄吗?”
    似乎是才回过神,晏寻怔怔地松开书辞,视线在沈怿脸上一晃而过,继而不甘心地转身,几步踩上了池塘边的高石,蹲在那里不知所措。
    书辞见状,无奈地朝沈怿瞪了一眼,后者却不以为意轻哼。
    正因为和晏寻有过相同的经历,她完全可以理解他此时的感受,于是提着裙摆,试探性地走过去。
    “晏大哥……”
    他双手痛苦的插入发丝中,头深埋在膝盖上,闻言才动了一下。
    书辞挨在他身旁,“我懂你的心情,之前得知我亲生父亲是梁秋危时,也是一时间无法接受,想通了就好了。”
    晏寻垂着眼睑,并未言语。
    “其实我倒觉得,你娘是公主殿下也没什么坏处。”她双眼望着碧波荡漾的池塘,“这么一想,你和王爷还是表亲呢,咱们往后也算一家人了。”
    沈怿颦了颦眉,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晏寻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笑颜,欲言又止:“你……”
    “想开一些。”书辞淡笑着安慰道,“公主多厉害的人啊,不仅才貌双全,风华绝代,和驸马的故事还被传成一段佳话。和我爹相比,可是高贵得多。”
    不欲拂了她的好意,虽然胸腔好似堵了一块石头,喘不上气,晏寻仍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来,轻轻颔首。
    第88章八八章
    这一段旧恩仇对晏寻的打击很大,尽管稀里糊涂地接受了母亲是长公主的现实,可其中那些阴谋诡计仍让他难以释怀。
    沈怿被书辞推着,搬出几坛子酒来陪他喝了一晚上,好在他酒量一般,灌了没两坛就倒了,最后还是由晏何还和高远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扶着回了府。
    累了一天,总算得到喘息的机会,沈怿实在是撑不住,匆匆洗漱完,抱着书辞就往床上躺,下巴搁在她颈窝,眼睛一闭,很快便不动弹了。
    花厅里的冰山已移到了室内,被夜风一吹,散发出凉爽的味道,再配合清幽的安神香,着实适合安眠入睡。
    然而书辞却还在想晏何还的话,一时半刻清醒得很。
    淳贵妃死于非命,结合沈怿之前所说的落井身亡的事情来看,必定是有人把她推下井的,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
    她知晓了一件与太后有关的秘密,还牵连甚广,可正要告知旁人时,突然就死了。
    这未免太过巧合,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杀人灭口”四个字,必然在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些什么才引火上身的。
    书辞思来想去,怎么都睡不着,偏偏某人又睡得很沉,这叫她非常苦恼。
    “沈怿。”
    他半梦半醒间低语:“……嗯?”
    书辞转过身来,面朝他,“我一直觉得,肖云和那只老狐狸,不像是会自己登基当皇帝的人。”
    沈怿没睁眼,却还是问道:“怎么讲?”
    “他这个人很聪明,把晏寻留在自己跟前那么久,不会没有察觉他的身份。”书辞从他怀中抬起头,“以他对长公主的忠诚,有没有可能,他是想让晏寻当皇帝?”
    他闭着眼睛轻笑一声:“这姓晏的真是运气不错,投了个好胎不说,另有人给他铺路打江山,就算路没铺好,眼下还能白白捡个指挥使来当。老天真不长眼。”
    书辞觉得他太锱铢必较了,“人家童年很悲惨的。”
    “咱们俩哪个童年不悲惨?”他不以为意,说着便引了她的手从衣襟里进去,在陈年的旧伤疤处停下,老老实实地摁在那儿不让挪动。
    书辞倒也听话地给他安慰似的抚了两回,又思索着开口:“晏先生说,你娘知道了一件与当今太后有关的秘密,而太后在十多年前还只是皇后,她有什么样的秘密能比功臣通敌叛国更能打压先帝的?”
    “还有那个……唔。”
    话没讲完,嘴唇便被他轻轻堵住了,并未深吻,只是含了片刻便松开。
    沈怿揽着她的腰,语气里透着无奈,“夫人,为夫是真的困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睡醒了再谈可好?”
    大概才意识到这位大杀四方的肃亲王几乎困了一整天,书辞好笑之余又贴心地给他拉了拉被角,颇贤惠地在他背脊上轻拍:“快睡吧。”
    闻言,他还就真的乖巧地低头与她额头相抵,沉沉的睡了过去……
    漫漫长夜,月明星稀,唯有书辞的双目还是亮晶晶的。
    沈怿虽然玩世不恭,上朝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是真遇上什么事了,他还是不敢怠慢,认真起来比谁都可怕。
    短短十天的假期过完了,都督府和朝里积攒了一大堆的公务,他开始早出晚归,书辞也学着在家里想方设法地打发时间。
    有了前些时日沈怿自毁形象的在府内给她塑造了一个和蔼可亲,端庄贤惠的王妃身份,书辞现下在一堆仆婢中很得人心。
    大夏天里日头晒,早起叫上几个侍女和嬷嬷凑到小花厅里坐着剥莲子,做绣活儿,偶尔也拿几本闲书来看,正午那顿饭沈怿有时候赶得上,没赶上时书辞只让小厨房炒几个小菜。她是最忌讳浪费的,自己本就吃不了几口,尤其不喜欢满桌大鱼大肉,久而久之,厨子们也都摸清了她的习惯,饭菜的分量恰好是够她一个人吃的,不多也不少。
    平时得闲了,言书月和陈氏也会到府上看她,但由于暑气重,书辞好几次都劝她们等凉快些再来。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了下去,转眼落了几场雷雨,接着就立秋了。
    入秋后的雨,是越下越凉,满天阴沉,放眼看出去,整个苍穹仿佛漏了似的,不仅几日没停,反而有增大的趋势。
    沈怿难得把手里的一堆破事处理完,端了杯茶靠在软榻上翻话本,书辞却没有他那个闲心,扒着窗棂,一直望着小院中的才搭起来的葡萄架,很担心它禁不起这场风雨的摧残。
    沈怿翻完了一本,抬眼见她那副望夫石的样子,不由好笑:“都没见你每天这么盼我回来,我还不如一串葡萄?”
    “那可不止一串了。”书辞并未回头,却不忘纠正他,“等明年种好了得有十来串,到时候我摘来给你吃。”
    他摇摇头:“真那么想吃,差人去买不就好了,弄得如此麻烦,又是葡萄架,又是水芙蓉的。”
    书辞终于白他一眼:“王爷,你这样做人就太没意思了。”
    “我是不懂,你大费周章的做人就很有意思了?有钱不花,白费力气,是不是傻的?”沈怿把书往小几上一扔,提起紫砂壶给自己斟茶。
    俨然一副有钱了不起的样子,书辞暗自腹诽了一番,转过去没搭理他。
    “行了,快别看了。”沈怿喝了口茶,招呼她,“外头雨大,头发都湿了……过来我给你擦。”
    书辞往鬓角上一摸,还真是有水珠,她一面抹一面往他跟前走,“今年这雨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我亲爹那坟被刘老爷子东补西修的,只怕会漏水,几时看看黄历,找个时间修一下吧?”
    沈怿颔了颔首,刚要说自己正有此意,门外忽听得一阵轻叩。
    两人同时歪头望了过去,但见紫玉规规矩矩的立在门边,“王爷、王妃,庄亲王到咱们府上了。”
    听了这话,书辞倒不很意外,以为毕竟都是亲戚,来往串门挺正常的。而与她相比,沈怿却深深皱起了眉。
    沈冽这个人,成亲之前尽管天天来和自己沟通感情,可自从书辞过门后,他收敛了不少,也知道避嫌了,如今这会儿找上门,就绝对不是闲话家常那么简单。
    沈怿坐在原处沉思良久,把茶杯一搁,“我去会会他,你在这儿等我。”
    书辞先是嗯了声,随后又迟疑,“我不露面合适吗?”
    他笑了笑,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一捏,“你不露面才好,端着架子方能显出我肃亲王妃的气势。”
    “你就是这样才没人喜欢。”书辞把旁边放着的外袍取来,给他披上。
    他淡笑:“会么?我看你倒是挺喜欢的。”
    书辞抿唇睇他,想了想,又正色地补充道:“若有什么要紧的,一定要告诉我。”
    “好。”沈怿理好衣襟,“一定。”
    许久没去过书房了,他喜荣不喜枯,因而满院子种的都是翠竹,大雨把竹叶洗得光滑明亮,在菱花窗外轻轻摇曳,竟衬得屋内全是翠绿。
    沈冽还是在老地方坐着,津津有味地翻他那些不太正经的书籍,约摸是察觉到人影了,这才抬头笑眯眯唤了声四哥。
    他扬眉,不咸不淡地说:“来了。”
    沈冽依旧殷勤地给他倒好茶,目光在往他身后瞧去,似是随意地那么一问:“怎么不见四嫂?”
    “在房里绣花。”沈怿撩袍坐在他对面,没胃口继续喝茶。
    “那我,可是打扰到你们了?”
    他靠在帽椅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角,给了他一个“你知道就好”的眼神。
    “可别说你是跑来和我谈心事的。”
    沈冽微微一笑:“自然不敢。”
    他终于舍得把书合上了,一张温文尔雅的脸突然严肃起来,压低了声音朝沈怿道:“四哥,近来朝里那几个冒头的文官,你还有没有印象?”
    沈怿眉峰一蹙,思忖着点头:“是有这么几个人,怎么了?”
    “这几个都是肖云和死后,圣上新提拔的。”
    听出他明显话里有话,沈怿冷眼旁观:“你想说什么?”
    他手指抵在唇下,面色并不好看,“弟弟我最近开始留意到一些事情,越想越感觉不大对劲。”
    “近的先不提,就说肖云和。”沈冽凝眸看他,“青铜麟是什么东西,咱们大家心里都有数,以往长公主私下搜寻还叫人拿到把柄,告到了父皇那里去。而肖云和这般大张旗鼓,连你我都发觉了,沈皓会完全不知情么?”
    沈怿被他这么一提醒,眼角飞快跳了一下。
    想起自己上一年多次上奏,沈皓却视若无睹,还明里暗里的帮着肖云和,如今肖已伏法,所有的碎片毫无疑问落入了他的手中。
    起初还当是他缺几个心眼,如今回忆那些细枝末节,竟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便是沈皓借肖云和的手,来找这些碎片的?
    “你想想看,整件事情最大的受益者是谁?”沈冽拿食指在书的扉页上轻划,“肖云和死了,碎片归他,还名正言顺地铲除了朝中一帮心怀鬼胎的老臣,顺理成章地扶持他自己的人上位。明面上得意的似乎是我们,可眼下大半的朝廷几乎是他的心腹,这江山不可谓不稳。”
    “所以。”沈怿顿了顿,眼睛危险的眯起,“他当日极有可能是故意演了一出戏,让我们替他除了肖云和?”
    而自己,包括沈冽和那个死了的面首,全都是被他所利用。
    他双手交握,放在唇边,眸中阴晴不定。
    真是好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沈皓此人没什么雄心壮志,可是耍心机却很有一手。”沈冽信手翻开手边的书,上面的配图浓墨重彩,“他扮猪吃老虎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你就不奇怪,当初几位皇嗣中,他资质最为稀松平常,可为何最后先帝临终前会传位给他么?”
    沈怿沉吟良久,仍觉其中疑点重重,“青铜麟的传说一直传得很离奇,最为人所知的,就是颠覆王朝,许多人寻找此物是为了满足野心,他已经是天子了,还要这个作甚么?”
    “人总是贪心不足的。”沈冽捧起一碗温热的茶水,“帝王也是一样,人人都觊觎的东西,他难道不想要么?”
    第89章**章
    南书房内,青花鱼缸里养着几尾锦鲤,身姿灵活的在水中游动,微波荡漾间,投映着一张眉目暗沉的脸。
    沈皓身形不高不矮,但是偏瘦,这瘦削的程度最近似有加重,龙袍足足大了一圈,有些宽松的穿在身上。
    他一直是一副温吞的表情,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儒雅,但眸中又不如沈冽那般多城府,三兄弟里,独他一个不上不下。
    掌事太监低着腰,轻手轻脚地把微凉的茶水换掉,乍然回首,发现今上站在窗边,背影落寞地负手而立。
    冷雨淅淅沥沥,偶有几滴透过窗格落在鱼缸中,溅起一圈又一圈细细密密的涟漪。
    “皇上。”掌事太监将大氅搭在臂弯,小心翼翼的上前关切,“天气转凉了,您加件袍子吧?”
    沈皓没说话,好一会儿眉梢才动了一下,转过身,示意他给自己披上。
    太监很会察言观色,哪怕他一言未语,却也麻利地抖开大氅仔细地罩在他肩头。
    沈皓信手抓了把鱼食,在手中翻来覆去的倒弄,他盯着那几尾鱼看了良久,忽然低声开口:“福寿,你觉得,朕这些锦鲤,养得好么?”
    太监毕恭毕敬回答:“咱们宫里的东西,岂会有不好的。皇上的三色锦鲤,个个鲜活健壮,多彩多姿,更是世间罕见。”
    他低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是啊,这里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
    “但皇宫中的锦鲤再贵重,到底也不过是条鱼而已。”沈皓道,“它活在金银堆砌的青花缸里时,总以为自己生下来就该被人伺候,永远不必为了衣食发愁,待在这四方天地,享受平静安乐。可一旦它知道自己只是受人豢养,终有被遗弃的那一天,于是连活着也变成惶惶不安,战战兢兢,甚至每每午夜梦回,会不寒而栗……然而故事从一开始就没有回头路,身后是悬崖峭壁,前面是高山险阻,只能诚惶诚恐地走下去。”
    太监不知要如何接话,只好缄默着。
    他摊开手,洒了一把花花绿绿的鱼食,看着水中的鱼儿争相抢夺,眼神间毫无波澜。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行百里者半九十,这条道还远远没有走完。”
    余光瞥见掌事太监犹犹豫豫的模样,沈皓略略一怔,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得太多,朝他摆手一笑,“罢了,你下去吧。”
    太监大松了口气,忙不迭应了个是,躬身退出门外。
    帘外的秋雨仿佛已经停了,听不见声响,连鱼缸中的水也一并安定下来。
    沈皓撩袍在案前落座,左边是高高堆成山的奏折,右边是零零散散的典籍,然而此刻,国家大事和前朝历史已经统统排开在外。
    而中间被他高高供起来的,是那个青铜所制的麒麟,能工巧匠雕刻出栩栩如生的外观,凹凸不平的表面上,呈现出一张极小的地图,隐约能看到一条线路,从京城延伸出去。
    可遗憾的是,麒麟仍旧缺了一角。
    沈皓把玩着手中那一块与之并不吻合的碎片,拧眉思索:“这一块既然是假的,那真的……又在谁的手上?”
    明亮而温柔的光芒从绢纱灯里透出来,洒在那枚冰凉温润的玉佩上,玉是方形的,厚厚的一块,尽管雕刻了纹饰,看着仍旧有点笨拙。
    书辞将它举在灯下,眯眼琢磨,里面什么也瞧不见,“真奇怪,我起初还当它是帝王绿来着,这会儿又觉得不怎么像了。你说我爹留给我的这个玉,到底值钱么?”
    沈怿正在旁吃宵夜,闻言颔了下首,“我瞧瞧。”随即就拿了过来。
    这玉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大概是玉佩本身的卖相不大好,他没怎么上心,指腹摩挲了两回,感觉出明显的瑕疵,便不以为意地丢回桌面。
    “质地一般,别带了,改明儿换块好的。”言罢,又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块碧青透亮,绿得流油的翡翠,“玉养人,我这个带了很多年了,要不你拿去?”
    “既是养人,都跟你那么久了,我更不该横插一脚。”书辞将那个被他嫌弃到角落里的方玉捡了回来,“这是我爹的遗物,不管好不好,都得收着。”
    沈怿含笑地拿勺子搅动碗里的羹汤,“你就是天生吝啬……全被你娘给耽误了,眼下嫁了我,还那么紧巴巴的过日子。”
    她把玉佩重新带回腰间,继续捧起没做完的绣活儿,不以为意道:“这叫持家有道……省出来的银两,我打算在南边置办一栋宅子,京城的冬天太冷了,从前每年祭祖我都被丢在家,所以很想去南方看一看。”
    “嗯,这倒是个好提议。”沈怿吃着他的四色宵夜,一边抬手翻了一页书。
    他今天没赶上吃饭,夜里命厨房备了点羹汤果腹。
    原本书辞是不饿的,见他着实吃得香,便把头凑过去,“吃的什么,也喂我一口吧。”
    “行,那我考考你。”他笑着叫她闭眼睛,端碗来舀了一勺,“张嘴。”
    书辞跃跃欲试,顺从地照做,张口吃下第一勺,细细咀嚼了片刻,口齿间尝出了鲜香,当下挑眉道:“是虾仁蛋羹。”
    “可以啊,再来。”
    青瓷的勺子喂入嘴中,味道有点清淡,吃上去也还是嫩滑的口感,不过再不是蛋羹了,她舔唇思忖了片刻。
    “肉末豆腐汤吧?还加了胡萝卜。”
    后者稀奇:“这你都能吃出来?”
    沈怿口味吃得淡,肉末豆腐原是辣菜,偏偏让他刁钻地做成这么一锅清汤寡水,也亏得她舌头灵。
    “我好歹在家里也是掌过勺,你也太小看我了。”书辞垂目绣了一针,那模样颇得意。
    他支着脑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手上的汤匙还慢条斯理的搅来搅去,“要不要再尝尝?我手边还有两碗,没准儿有你吃不出来的呢。”
    这招激将法效果果然显著,书辞信心满满地合上双目,“试试看。”
    “嗯……”他在那里犹疑,像是在考虑用哪一道菜,勺子与瓷碗互相碰撞,声音清脆悦耳,最后才说:
    “张嘴。”
    她依言张口,然而不过片刻,当熟悉的呼吸轻喷在鼻翼时,书辞就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可还来不及有所动作,舌尖已经触碰到了温软湿滑之物。
    下一瞬,沈怿便轻车熟路的,吻了上来。
    书辞被他两手圈在玫瑰椅内,唇瓣偏转吮吸,一寸一寸带着不容抗拒地掠夺。
    随着沈怿身子越压越下来,她捏紧花绷子,尽量想避开。可对方似乎没发觉,一双手不太安分的伸进领了口,顺着衣襟往下滑……
    就在此刻,听得嘶的一声,沈怿倒抽了口凉气,直起身子松开她。
    掌心有明显的刺痛感,他定睛看去,无名指上赫然一个针孔,一小滴血晶莹剔透地拔地而起。
    “不至于吧?”沈怿把放到口中含了含,“亲了一下而已,犯得着拿针对付我么?”
    “明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书辞轻擦了擦嘴唇,笑道,“我瞧瞧,扎疼了没有?”
    “我若是说扎疼了,你给赔吗?”沈怿逗她。
    “这也要赔?”她睇了一眼,思索片刻,“顶多让你扎回来。”
    后者摇头一笑,“你明知道我舍不得。”
    书辞拿帕子给他捂住出血之处,很快伤口就结了痂,她一面把手递回去,一面凉凉道:“这就叫自作自受,吃苦头了吧。”
    沈怿很是无奈的轻叹:“这么狠心,都不关心一下的?”
    “是啊。”她挑起右边的眉毛,示意手上的针线活儿,“狠心就不会给你做衫子了。”
    “怎么。”沈怿甚觉意外,“你这几天白天夜黑的忙,结果是在给我做东西?”
    “不然你以为呢?”书辞在篮子里翻丝线,“我看你晚上睡不踏实,胳膊老搭在外面的,就想不如做件不薄不厚,这季节穿的衫子,免得你早起又喊关节疼了。”
    其实这是年轻打仗时落下的病根子,每每换季总会酸痛,难为她居然有留意到,沈怿并未道出实情,只是笑着在她脸颊上揉了两下。
    “夫人辛苦了。”
    “知道我辛苦就好……”书辞唇边荡开几丝开心的笑意,针线长长的绷直拉开,又望向他,馋嘴道,“肉羹还有么?再来一点。”
    “有。”沈怿端起碗来,吹了吹热气,“你小心烫。”
    “嗯……”
    吃饱喝足,二更天还不到,本想再熬晚一些,然而被沈怿不由分说抽走了针线,书辞只好洗漱休息。
    被衾是才换的,新弹出来的被子蓬松柔软,抱在怀中很是暖和,沈怿正在脱外袍,她便坐在床上看他。
    “你白天和庄亲王说了些什么?那么久。”
    他熄了灯,坐在床沿脱靴,顺嘴就道:“没什么。”
    书辞语气未变,只淡淡地开口:“你说过有要紧事不会瞒我的。”
    沈怿手上顿了一顿,似乎打算找点借口搪塞过去,几次欲说话又有点迟疑,犹豫了半天才妥协:“他叫我当心沈皓。”
    听出他语气里的倦意,书辞忙抱着棉被挪过去,“皇上欺负你了吗?”
    沈怿笑了笑,“不是……”
    他挨在她身旁躺下,顺势将人搂在怀中,书辞伸手捏着被角仔细给他盖住肩膀。
    沈怿舒服地揽着她,轻声道:“你还记不记得,上一年我从大理寺出来,在王府外遇到了一群刺客?”
    那时她似乎才得知无名的身份没多久,两个人正僵持着,书辞点头说有印象,“那不是肖云和的人吗?”
    “不是。”沈怿合拢双目歇息,“我后来审出来了,不过一直没告诉你……那群人,是宫里来的。”
    “大内侍卫?!”书辞皱起眉,“今上要杀你?”
    “他到底是做的什么打算,我不好去推测。”
    “不愿告诉你这件事,就是不想让你多想。”他柔声安抚,“无论他是不是要杀我,你都别慌,也别怕,只管安安心心过你的日子。”
    “嗯,我不会的。”书辞认真地盯着他的眉眼,“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
    沈怿微微一笑,将脸贴过去,“傻丫头,我几时嫌过你麻烦?”
    约摸是嗅到她发间沐浴后的清香,他嘴唇忍不住吮了吮她小巧的耳垂,在愈渐浑浊的呼吸里,不知不觉地解开了衣襟,书辞被他吻得有点迷糊,冷不防反应过来,轻轻推开。
    “不行,今天月信了……”
    沈怿动作一顿,闻言哦了声,规规矩矩地把手放开,最后又在她脖颈上亲了亲,这才遗憾地叹了口气。
    被他这声轻叹搅得心中不安,书辞咬唇沉默了好一阵。
    “沈怿。”
    “嗯?”
    “……你是不是很想要个孩子?”
    他睁开了眼,“没有啊,怎么突然这么问。”
    她为难道:“我来了月信,你好像挺失望的……”
    他轻笑:“不是为了这个。”
    书辞闻言感到奇怪,又怕他只是为了安慰自己,“咱们成亲好久了,可是一直都没有动静。你不想要孩子吗?”
    沈怿伸手抚着她的发丝,懒懒地挪动身子,“这个不着急,你还小,生孩子很危险的,等你长大一点,咱们再要也无妨,来日方长。”
    她先是觉得有道理地嗯了一声,随后颦起眉:“我到底有多小?”
    沈怿复闭上眼,低笑道:“快小我八岁了,你说呢?”
    书辞窝到他怀中,愤愤道:“是你自己太老。”
    “嗯嗯,我老……”他从谏如流,轻轻亲了亲她,“快睡吧,不早了。”
    漆黑的夜里,秋风依旧,烘托出屋中一片寂静祥和。不多时便有均匀的呼吸声传出来。
    两个人在被衾里的手十指交扣,心头均是平安喜乐。
    因为是秋天,葡萄架上光秃秃的,还看不出什么生机来。
    夜里吹风,白天一推门,满地都是枯叶,下人们几乎每日都要扫两回,角落里堆得高高的一大垛,等着傍晚叫人用车推走。
    书辞坐在藤椅里看门前的两个仆妇扫落叶,刷刷的声音,四下里安静的时候,听上去还挺悦耳。
    紫玉就在她旁边打络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小姐,您最近就不想吃点什么酸的东西?”
    没出嫁前叫她小姐叫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没改过来,书辞也不计较,边做针线边道:“不想。”
    紫玉凑上前来,试探性地问:“那辣的呢?”
    “也不想。”她头也没抬。
    紫玉这下不解了,“那您到底想吃什么?”
    “嗯……”书辞抿唇思索,“我想吃点甜的,回头去厨房问问,有没有豆腐脑,或者牛乳粥之类的。”
    不知道这想吃甜的究竟是会生出个什么东西来,紫玉百思不得其解,正沉吟之际,书辞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之物,一脸坏笑地指指她手上的络子,“这颜色,不像是给女孩儿家做的呀,送给心上人的吧?”
    “哪有……”
    “墨绿色啊,啧啧,还真像高侍卫常穿的那件。”
    见她作势要抢去细观,紫玉护得跟什么似的,“小姐,您怎么能这样呢……自己有活儿还没干完呢,快别折腾了,我的手艺哪有你的好,别看我的呀……”脑子里一转,想把话题岔开,“诶,这不是快到中秋了么,您吃月饼呐,月饼是甜的啊。”
    听她提到月饼,书辞才骤然想起了什么。
    八月十五是中秋,已经没几天了,但凡这种节日宫中肯定是会设宴的,大概是被先前圣上的态度给膈应到了,毕竟夫妻一体,或多或少她都有点忌惮。
    夜里书辞缩在床上,拥着被衾看书,半天也没翻一页,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咱们中秋进宫么?”
    沈怿正伏在灯下写折子,搁下笔将乱七八糟的卷宗整理好,“去还是得去,不过就是吃顿饭,没关系。”
    “吃完又提早撤了?太后也在场的,这样不好吧。”沈怿大概是天生抗拒赴宴,就连上次陪她进宫请安也是草草收场。
    “你要多玩会儿也行。”他本来就是三杯就走的人,压根不在意这些,“其实宫里中秋还蛮热闹,戏比较好看,赏花、吃蟹、放河灯,往年她们那几个女人家爱凑在一块儿打茶围,比剔蟹,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这些玩意儿。到时候看吧,若是不太适应,找个借口走了就是。”
    被他这么一说,书辞顿时安心了不少。
    第90章九十章
    今年的上元由于肖云和的事扰了兴致,整个节日宫里都过得凄风苦雨的,难得迎来中秋,太后的意思是要大办,隆重一点。
    皇族中的亲眷有远近亲疏,平时若无要事,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面,最好是借这个机会互相熟悉熟悉,赏花看景,对月饮酌,横竖宫里大,热闹些好,进宫来若总是在殿中坐着看歌舞也没什么意思。
    傍晚时候书辞在府上换好了衣裳,夕阳的余晖正照到窗边,金灿灿的一片,她在给沈怿戴翼善冠,垫着脚有点吃力,只好伸手把他脑袋往下扳了扳。不经意朝外看了一眼,稀奇道:“太阳还没下去呢,月亮就起来了,这是不是叫做日月同辉?”
    沈怿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好兆头,没准儿咱们晚上会遇到什么好事。”
    她笑了笑,学着他的样子在他脑门儿上轻弹了下:“那可借你吉言了。”
    收拾停当之后出门登车,天将将黑,暗蓝色的大一片,紫禁城里却早早点起了灯,许是染了佳节的喜庆,瞧着居然也没有平日里那么阴森可怖了。
    酒宴设在锦夔宫中,在光明门下了轿,抬眼一瞧,到处人来人往。
    这皇宫给书辞的印象并不好,连着几次来都是沉闷庄严的,厚重的宫墙压得人喘不过气,而今四处装点了奇花异草,各色宫灯悬在檐下,星海似的闪烁,气氛骤然鲜活起来。
    前面有太监引路,书辞跟着沈怿往里走,这是她头回出席这种场合,别说心里还真有些紧张。
    周围谈笑说话的都是皇亲国戚,她一个也不认识,反倒是人家上前来作揖打招呼。
    “肃王爷、王妃。”对面那人笑得一团和气,两片小胡子随着嘴唇的上下开合起起伏伏,“卑职韦游,给两位请安了。”
    不知是哪位嫔妃的娘家,乍见他如此客气,书辞便也颔首笑了笑,“韦大人有礼了。”
    沈怿闻言,斜眼睇他,貌似心情很好的样子,唇边扬起弧度,意味不明地点了一下头。
    他这动作尽管再寻常不过,四下里的人见状却都是一愣。
    知道沈怿一向是不好招惹的,从未见他有正眼看过旁人,而今这一点头,瞧着就跟转性了一般。
    韦游完全没料到他还会回应自己,当下惊愕,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直到他二人走远了都还没回过神。
    被周围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书辞悄声问他:“我刚刚那么说可以吗?没有讲错话吧?”
    沈怿轻轻一笑,“当然没有。”
    避开了一路想来客套的朝臣命妇,沿着那片花海走上台阶,皇后和太后正在殿里坐着,书辞跟在沈怿身后,提裙过去按礼数俯身叩拜。
    太后忙笑着叫免礼,上下一打量,满意道:“好些日子没见,人倒是长丰润了,比头两回瞧着气色好了很多,看样子,怿儿是上了心的。”
    书辞琢磨着这句话,半晌才回过味儿来,心道:这是拐着弯说自己胖了吗?
    沈怿倒是笑了笑,“可能是王府地气好,水土养人。”
    “得闲了也常来宫中坐坐。”太后朝皇后那边一颔首,“宫里头什么都不缺,就是缺点人间烟火。咱们不能像寻常百姓那样,一家子人可以时常坐在一块儿说说谈谈,日子久了都疏远了,多来陪陪你皇后嫂子,省得她每日里也闷得很。”
    皇后是个挺温和的人,不过不知是不是一直无所出的缘故,脸上的笑并不由心,反而带着几分疲惫。
    书辞先敷衍着应了,到底还是没有想和她们亲近的打算。
    或许正如太后所言,皇家缺点人情味。哪怕是妯娌之间,身份上的距离感依旧是在的,要她来这种充满压迫感的地方与皇后拉家常,实在是有难度。
    絮絮地闲话了一阵。眼下就这么两位王爷,沈怿还是刚娶妻,太后难免多寒暄了几句,问她近来身体如何,在王府住得习不习惯,可有受委屈,最后还旁敲侧击地关心了一下子嗣的事,倒让书辞尴尬得不知所措。
    幸而庄亲王及时的赶着来这边问安,终于转移了太后的注意力,她忙拉着沈怿行礼告退。
    “南花园里在放天灯,过一阵还有几场好戏,家宴而已,都不必拘束,有什么需要吩咐下去便是。”
    临行前隆安皇帝还不忘补充两句,大概是怕他没一会儿又溜了。
    沈怿道了声谢,领着书辞往外走。
    “原来宫里也听戏?”她觉得意外,小声地问。
    他不以为意:“当然,皇帝也是人,兴头上来了说不定还自己唱两句。”
    正嘀嘀咕咕走到门边,只听到啪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何物落在了地上,书辞转来转去地左右张望,这才发现是自己腰间挂着的那块玉掉了。
    四四方方的一块静躺在殿内的红毯之中,格外的显眼。
    她当即弯下腰去捡,不远处的太后与沈皓却几乎是同时把目光移了过来,定定地盯着这一边……
    书辞拍去玉佩上的灰,仔细地翻看,“还好没摔坏。”
    沈怿抱着胳膊颦眉看她:“这种事犯不着亲力亲为,会有太监替你捡的。”
    “知道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下次我注意。”
    把碧青的玉佩再次系回了腰上,沈怿约摸是不放心,又检查了一回,这才挽着她出去。
    龙椅上的皇帝犹在出神,眸色微凝,半晌没有言语。
    “皇兄,皇兄?”沈冽发现他表情有异,思忖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皇兄可是身体不适?”
    沈皓反应过来,歉然一笑,“哦,无妨……你之前提的事,朕大致明白了……”
    花园中的景物都是细心布置过的,连宫灯也仿照民间的风俗,做出了别致的花样,好看是好看,美中不足就是人太多。
    书辞和沈怿从殿中出来,放眼望去人头攒动,还不是什么相熟的面孔,尽管热闹却实在败兴,他们俩都不爱和这群人打交道,两下一合计,找个没人的地方吃蟹赏月,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打发了小太监前去准备,在前往临溪亭时,书辞又把他拉住了。
    “来都来了,要不瞧瞧你娘吧?”
    “瞧她作甚么?”
    书辞已经不由分说地抱着他的手臂转了方向,“到底是你娘,上回匆匆忙忙,也没来得及祭拜她。听说冤死的魂魄会在世间停留很久的,咱们拿点酒去,你呢再讲几句软话,叫她老人家听了安心,可以早日超生。”
    沈怿哭笑不得:“你还真能联想……”
    “你也拜祭过我爹,我来拜你娘是理所当然的事。”她催促道,“走吧走吧,快带路了,宫里我不熟。”
    沈怿被她推着走了两步,只好无奈的妥协。
    那口井所处的地方很偏僻,四周渐渐冷清下来,南花园推杯换盏的人声像是隔了几重山那么远。
    书辞不自在地皱眉:“这里人这么少,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冷宫吧?”
    “这还没进后宫。”他瞥了她一眼,“你当禁宫是人人都能闯的吗?”
    “原来不是么?……那你小时候住在哪儿?”书辞忽然好奇。
    沈怿沉吟了下,举目分辨方向,“前几年住在延春殿,从这边夹道径直走,过了那道春华门就是禁庭,往里左转没多远便到了。”
    “记得这么清楚?”她打趣,“按你的性子,只怕那会儿阖宫乱跑,是附近的一霸吧?”
    言语间离上次那个小轩已经不远了。
    沈怿笑了笑,正想告诉她在这儿过日子可没她想得那么轻松,刚要开口,冷不防却听到附近有人,动静鬼鬼祟祟的,当下喝了声:“谁?”
    书辞循声望去,只见那月洞门内忽有个黑影冒出来,慌不择路地想往外跑,一眼看到这边有人,赶紧又跌跌撞撞地调头。
    沈怿岂会由得人从自己跟前溜走的,脚步一动,立马闪身进去,书辞还没瞧清楚,很快就闻得那屋内一个非男非女的嗓音咬着牙喊疼。
    “王爷饶命,王爷息怒……”
    她忙紧跟着小跑到门边,甫一靠近便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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