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8章 你也想让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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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的风轻轻地吹着，吹动那红花绿叶微微摇曳。
四周忽然沉寂下来，什么也听不见了。
死神挥舞镰刀，最先收割的原来是声音么？
巫祝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目光直视前方。
一个人影从远处慢慢走近，他的视线也已模糊，看不清来人样貌。
很快他就什么也听不到、看不见了，无边黑暗将其笼罩……
崔明走上前来替萧继解开了一天前由他亲自封上的穴道，萧继道：“多谢。”
“萧庄主不必言谢，崔明拿钱办事，做的都是该做之事。”
崔明笑道：“捉萧庄主封穴是任务，替萧庄主杀人解穴也是任务。”
“你可拿到钱了？”萧继问道。
“那是自然，否则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崔明一边说话一边走到巫祝身前，伸手拔出钉在巫祝胸口的剑。
他不使剑，但这剑是逆流的身份象征，必须收回。
崔明把剑收入袖中，转身又对萧继说道：“任务完成，在下就不多打扰萧庄主了，告辞。”
话说完后崔明不等萧继回答些什么，朝着来时的路原路返回，很快又消失不见。
他来去匆匆，好像一个幽灵，忽然而来忽然而去，须臾之间便带走一条性命和大量的金钱。
这些年萧继不仅将萧家庄的精英分出一半藏着备用，萧家庄的收入也被他暗中藏起了一半。
本来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最后却救了他的命。
萧继听说崔明是个贪财之人，时常背着逆流组织接些私活。
于是他便在崔明押送他到巫族的路上，悄悄告诉崔明自己藏钱的地点，想用这笔钱来雇崔明杀掉巫祝。
他也不知道崔明会不会接受他的雇佣，只是想着不能让巫族人轻松打败自己，就算是死也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把萧继交给巫祝完成巫祝交代的任务后，崔明立刻赶到了萧继藏钱之地挖出萧继所藏的大量钱财。
确认萧继所言不假后，他立刻就又赶回了巫寨追踪巫祝和萧继。
逆流的人做事干净利落，这一来一回只花了一夜时间。
巫祝用摄魂术驱使萧继进入噩梦之林时，崔明便已赶了回来。
他趁着巫祝驱赶黑熊的瞬间出手唤醒陷入摄魂的萧继，萧继醒来看到崔明，便知自己已反败为胜。
为了雇崔明，萧继用掉了自己半生的积蓄，虽然有些贵，但总算是值得了。
如果巫祝不贪图断尘枪，要是巫祝给逆流开出的条件是杀了萧继，萧继现在早就是具死尸了。
说到底还是巫祝的贪婪害了他自己。
萧继看着倒在地上的巫祝，心头有说不出的畅快。
二十年前，在这片森林里他杀掉了巫族的巫祝，二十年后，同样的地方，又一个巫祝倒在他的脚下。
跨越二十年的漫长时间，巫族的复仇行动，萧家和巫族之间的恩怨，到此总算彻底了结。
最后的赢家，始终还是萧继。
萧继走到被巫祝挖开的土堆前，他从身上撕了块布裹在手上，拿起了那支埋在土里二十年之久的断尘枪，慢慢抖去枪上泥土。
巫祝拼尽全力都拿不起的枪，在他手中则轻而易举。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射到断尘枪黑亮的枪身上，温暖的光和冰冷的枪融合在一起竟是那么的耀眼。
萧继欣赏着手中的枪，他忽然觉得，这把断尘枪似乎是他的幸运符。
二十年前，他用这把枪骗过了所有人，
二十年后，这把枪又保他不死。
既是如此，便让它重见天日吧！
萧继心里这样想着，于是带着断尘枪，离开噩梦之林往山庐走去。
从噩梦之林到山庐是一段漫长的路程，漫长到萧继可以将二十年前发生的一切都从头回忆一遍。
这段往事他以前从来不愿回忆，但现在一切都已结束，在彻底将这段往事遗忘之前，还是有必要将过去的事从头再审视一次。
那么，应该从什么时候开始回忆起呢？
大概在他七八岁的时候，父亲被仇人所杀，母亲带着他一路逃跑，最终仍没能躲掉仇人的追杀。
危急关头，母亲找到个瀑布后的山洞，将他藏到里面吩咐他不要出来，自己跑出去将追兵引开。
母亲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年幼的薛纵一个人躲在潮湿阴冷的瀑布中不知过了多久。
他又冷又饿又害怕，既想从山洞里出去又不敢出去。
一直到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才鼓起勇气爬了出去，好不容易从水里爬到岸上。
刚想找些吃的却发现自己被一群饥饿的野狗盯上了。
他的双亲是江湖中小有名气的游侠，也教过他一些武功但他毕竟年纪尚幼，就算会些武功又哪里能应付那些饥饿的野兽。
眼看他就将葬身野狗腹中，在最危急的关头萧文渊出现在身边将他救下。
萧文渊就像一道光照了过来，驱散了所有的黑暗和恐惧，一下将薛纵的世界重新照亮。
这以后，他就跟着萧文渊来到萧家成为萧文渊的义子，萧家成了他的新家。
经历过家破人亡的薛纵格外珍惜这个新家，他勤奋练武，积极做事，把萧文渊真的当父亲一样侍奉。
萧文渊也待他不错，不仅帮他报了父母的仇，还将一身武艺倾囊相授。
萧文渊没有儿子，对待他便像亲儿子一样，既严苛又关切。
这么过了二十多年，父子二人的关系一直十分融洽，除了不同姓，他们简直和亲父子无异。
关于姓氏，在十几岁的时候，薛纵也向萧文渊提起过要改姓萧的想法。
萧文渊告诉薛纵，薛纵是他义兄唯一的孩子，薛纵如果改姓萧，他就等于是断了自己义兄的血脉。
薛纵之所以有改姓的想法，是因为偌大一个萧家，上上下下所有人包括下人在内都姓萧，唯独他一人不姓萧，这让他有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与众不同有时候未必就是好事，尤其对一个失去过一切亲人的孩子，这种不同不仅不会让他觉得自豪，反而会让他有种不被认同的担忧。
这个姓氏时时刻刻在无声提醒着薛纵，自己不姓萧，不是萧家人。
姓氏问题一直像根刺埋在薛纵心中，后来慢慢长大，萧文渊待他一直如初，他在萧家的地位一直没有过动摇，这根刺逐渐就被埋没到看不见的地方，渐渐连薛纵自己也几乎遗忘了。
被掩埋的问题始终还是问题，不得到解决便会一直存在，一旦受到外部刺激，便随时可能爆发。
巫族便是那个外部的刺激。
巫族的出现不仅改变了萧家独霸山庐的局势，同时也让萧家内部出现了分化。
这么些年来薛纵在萧家一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萧文渊年纪渐长，薛纵将做为他的继承人接任萧家庄主这件事，基本已被萧家所有人认可。
可原本板上钉钉之事，在巫祝出现后，却又生出了变化来。
萧家的人之所以认可薛纵作为萧文渊的继承人，主要原因在于萧文渊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
三个女儿中又只有二女儿萧樱习武，萧樱从小与薛纵一起长大，萧家上下都认定萧文渊会将萧樱许配给薛纵。
等到薛纵正式成为他的女婿之日，也就是他把萧家庄交给薛纵的时候。
这件事萧文渊虽没有明说，却已是萧家公开的秘密。
但巫族的出现彻底打乱了萧文渊的计划，为了能握手言和，巫祝提出入赘萧家的提案，这个提议最终经过了萧樱本人的同意。
谁都知道萧樱是萧文渊最喜爱的女儿，萧樱丈夫的身份也就意味着巫祝将在萧家内部拥有很大的权力。
以前萧家的人支持薛纵是因为除他之外别无第二人选，现在巫祝成了可选之人，萧家内部自然也就产生分歧分成两派，一派支持薛纵，一派支持巫祝。
薛纵在萧家长大，几乎为萧家奉献了自己的全部，这些萧家人都看在眼里，按说是没有理由放着自己人不支持，而去支持一个异族外人才对。
可总有那么一些人见不得别人好，心里的妒忌让他们没了理智，宁可支持原本的敌人也不愿支持自己的战友。
这样的人虽然只是极少数，但这种声音出现，就代表着萧家内部对于薛纵并不是完全信服的。
这才是个开始而已，毕竟距离萧文渊真正退位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在此之前，谁又能保证桑图不会取得萧文渊的信任？
一个是从小养大义子，一个是得到女儿认可的入赘女婿，说到底都不是萧文渊的至亲血脉，谁又比谁更亲近？
萧家的这些变化薛纵都看在眼里，明面上他不为所动，越是这样关键时候他越是不能出错。
但暗地里，那根被埋入内心深处的刺，开始在外部的刺激下一点点地长了出来。
他不姓萧，不是萧家人，不论薛纵在萧家地位多高在萧文渊心中多么重要，这都是他无法逾越的难题。
萧家的人对他态度的细微改变令他有种被抛弃的感觉，深埋心底的梦魇再次爆发，他仿佛又回到那个黑暗阴冷的山洞中，又变成那个脆弱无助的可怜少年。
人这一生最害怕的是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对薛纵而言他最怕的就是被抛弃。
他可以经历千万次的折磨考验，但绝对不能再容忍哪怕一次的抛弃。
他不能让少年时候的经历再次出现，他必须牢牢掌握住自己的命运，所以就算要背叛养育自己成人的萧文渊也在所不惜。
经过他的观察，他发现巫族族长桑木对于桑图入赘萧家这件事也十分不快，于是两个本来是对手和敌人的人，因为一个共同的目的——为了阻止桑图与萧樱联姻，最终合谋到了一处。
薛纵深谙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的道理，所以与桑木合谋时便打定了主要要将萧家连根拔起。
这个养育他的萧家曾是他唯一的归属地，现在他被萧家抛弃，那么这个归属地便是他最大的梦魇，他必须彻底将其剪除。
对于薛纵而言，要覆灭萧家并不是一件难事。
他对萧家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知道萧家所有的弱点，又有桑木这么个强力帮手，只要稍加筹划，萧家轻易便可消灭。
于是便有了薛纵带领萧家精锐外出，桑木带领巫族精锐灭亡萧家这出戏码。
他把萧家的内防情况告知给桑木，只保留了萧家机关楼这的信息。
因为他知道，以萧文渊的性格，就算要让萧家与巫族同归于尽，他也绝对不会让巫族轻易战胜萧家。
没错，薛纵从始至终都只是把桑木当做是利用工具罢了，从没打算真正与他联手。
他的生活本来美好而充满希望，巫族的出现破坏了这一切，他怎么可能与破坏自己生活的人联手？
萧家他要覆灭，巫族他也一定不会放过。
既然决定要做个恶人，那就干脆做得彻底。
桑木不是普通的憨直苗人，他最大的问题便在于不甘人后。
桑木年纪轻轻就成为巫族族长，这本该是了不起的荣耀，无奈在他上面还有个比他更加年轻的巫祝，而巫祝又正好是他亲弟弟。
看着自己儿时的保护对象如今成为自己和巫族的领袖，桑木在为兄弟骄傲的同时，内心也有那么一分不甘，不甘就这么输给了自己的兄弟。
因为这分不甘，桑木带领族人从群山中走了出来，与萧家争霸山庐，原本是想壮大巫族，结果却差点毁了巫族。
最后在桑图的筹谋之下，巫族与萧家握手言和，这越发凸显了桑图的深谋远虑和桑木的目光短浅。
桑木心中的不甘越来越深，薛纵只要利用好桑木心中的这点不甘，他便是最好的棋子。
薛纵只不过向桑木提出平分山庐的条件，桑木就心甘情愿地替他卖命，完全不知薛纵的真实意图是要同时毁灭萧家和巫族。
对桑图的嫉妒，已让他失去了该有的理智。
最终结果也的确按照薛纵所计划的那样，巫族精锐毁灭了萧家，萧家机关楼消灭了巫族精锐，只等着薛纵最后回来收拾残局。
如果只是为了覆灭萧家和巫族，薛纵的布局到此已算完整。
但做为既得利益者，薛纵的位置十分敏感，不论是对萧家还是对江湖中人，肯定都是不能服众的。
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他必须想个法子证明自己作为萧文渊继承人身份的合理性。
于是薛纵很自然地把目光放在了断尘枪上，这杆枪传承自江自流，萧家上下只有萧文渊一人能够使用。
如果他能使用断尘枪，自然也就坐实了萧文渊继承人的身份。
断尘枪是一杆神奇的枪，不懂得使用诀窍的人根本举不起这杆枪，萧文渊从来没向薛纵传授过断尘枪的使用方法，薛纵自然不会使用。
虽然不会使用，他却知道断尘枪的秘密。
断尘枪之所以无法被常人使用，是因为这杆枪的枪身上有一种神奇的毒素。
这种毒素的神奇之处在于，它会让触碰之人的神经轻微麻痹，这种麻痹几乎察觉不到，但却可以有效地阻止力量运用和真气流转。
不明就里的人就算使出全身力气也拿不起这杆枪，就好像这杆枪重逾千钧一样。
而如果知道这其中的奥秘，懂得驱散枪上毒素的方法，断尘枪便能轻松运用。
不仅如此，枪身的毒素经由内力驱使，更是会化为白烟麻痹敌人神经，成为用枪人最大的助力。
断尘枪的神奇之处在于枪上这既可伤人也可妨己的毒素，这个秘密萧家上下除了萧文渊就只有薛纵知道。
断尘枪的毒素只存在于枪身之上，既不扩散也不消退，所以只要皮肤与断尘枪不直接接触，断尘枪神奇的也就失效一半。
另一半的神奇在于枪身散发白烟，这一点是桑木帮他解决的。
桑木带薛纵到噩梦之林采摘了一种花，这种花在真气的催动下会散发出一阵白烟与断尘枪相似。
准备好了这些后，薛纵带着断尘枪出现在萧家人和一众江湖人士面前。
他手抹明胶袖藏奇花，在众人面前佯装出可以任意使用断尘枪的样子，果然打消了所有人的怀疑。
跟着再灭掉巫族，替萧家报了灭门之仇，然后他便顺理成章地继承萧文渊的衣钵成为萧家新的统治者，并给自己改名作萧继，将那根藏在心中十余年的刺也顺便拔除了。
从此以后，世间再无薛纵，只有萧继。
如果巫族的人没有卷土重来，大概连他自己也快将这一切都忘了吧！
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不过是胜利者对旁观者的谎言，只要保证自己成为最后的胜利者，不论过程再怎么丑恶，最终也能化身为善。
这一点，萧继已用实际行动证明了。
当年一切的罪恶都已随着薛纵这个名字一起烟消云散，如今活下来的萧继是山庐的王萧家的统治者。
解决掉巫族这最后的麻烦，现在他已无懈可击。
回忆间，萧继慢慢走到了山庐镇外最北边那已经废弃的原萧家庄遗址，来到这里，往昔在此生活的点点滴滴又浮上了心头，原本已坚如铁石的心，现在竟又回荡起温柔的悸动。
往事像洪水般汹涌而来，直欲将他扑倒。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心绪，告诉自己他已不再是在萧家长大的薛纵，如今他是萧继，新萧家庄的庄主。
薛纵站在原地酝酿了许久，直到心绪完全平复下来，再次变成那个冷酷的萧继后，他才继续往前迈步。
他来到萧家庄外的悬崖边上，当年就在这里，他亲手将萧樱推入悬崖。
萧樱曾是他的挚爱，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结果萧樱却背叛了他，转投桑图怀抱。这岂能容忍？
他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所以萧樱是他杀的第一个萧家人，毁灭的开端往往源自于最炙热的爱恨。
萧继在悬崖边站了一会，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散了心头的最后那点温热。
经历漫长的时间，往昔炽烈的情感早已彻底淡漠，再也激不起心头涟漪。
他继续往前走，走到萧家庄的大门前，推门走了进去，熟悉的陈设场景扑面而来，故地重游，没有了往日那些情感。
现在看来这个萧家庄也不过如此，太陈旧太朴素，一点没有他新建的萧家庄好。
萧继曾以为萧家庄就是他的全部，现在看来这里实在太狭小了，根本装不下他。
人果然都是善变的！
再往前走，他来到萧家机关楼前，楼梯前那摊血迹已经不在了。
时间最是无情，经过岁月的冲刷，还能剩下什么呢？
不过是一点点残留的记忆罢了。
在这里，他亲手将枪插入萧文渊的胸膛。
当年萧文渊启动机关楼内机关杀死入侵的巫族人，他却怎么也想不到要自己性命的，是身边最亲近的人。
当年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薛纵偷偷从蛮族赶回来，看着桑图带领巫族人屠杀萧家，看着萧文渊启动机关，萧家人和巫族人一起葬身机关之下，直到最后只剩下萧文渊，他才站了出来从背后刺穿了萧文渊的胸膛。
当时没有选择从正面刺杀，是因为害怕面对萧文渊临死时的目光，他们毕竟是相处二十多年的父子，彼此间的感情深厚，他再怎么冷酷也不敢与他目光直视。
杀了养育自己成人的义父，他也跨越了心头最后的阻碍。
从此以后，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能拨动他的心弦，他将所有的情感都和萧文渊一起扼杀掉了，活下来的那部分将是冷酷无情，彻底的利己主义者。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本是不变至理，只看能做到什么程度。
萧继继续往前走去，最终停在了萧家机关楼前，这才是他此行的终点。
萧家以萧家枪法立足江湖，但萧家真正最厉害的却是传承自江自流的机关术。
眼前这栋机关楼便是萧家机关术的杰作，萧继自己后来也重建了一座机关楼，沈玉龙就死在他所建的机关楼中。
而萧继所学到的，只是自己一边看一边研究到的一些皮毛，根本就没掌握萧家机关术的精要。
只这一点皮毛就能让威震西蜀的沈玉龙葬身其中，萧家机关术真正的威力由此可见一斑。
萧继曾亲眼见识萧家机关楼发动，那种地动山摇天地失色的威力是他永生难忘的。
他本就醉心萧家机关术，见识过机关楼的威力后，更是志在必得，但二十年前他并没有打开萧家机关楼去研究其中秘密。
其中原因之一在于萧家机关楼的打开方法只有萧文渊知道，他不确定自己强行打开萧家机关楼是否会触发其中机关，但最主要的，还是他不敢打开。
因为害怕一个人。
当年萧继覆灭萧家和巫族的计划完成的十分顺利，他将前后布局做得几乎无懈可击，没有任何人发现他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但就是如此，他还是一直提心吊胆地过了五年，五年后才真正放心下来。
这五年时间，有一个人的阴影一直笼罩在他心头。
那就是萧文渊生母萧燕的师傅，江湖第一奇人江自流。
当年萧燕和师傅江自流突然决裂，随后就嫁给一个追求她多年的青年剑客生下了萧文渊。
因为萧文渊没随父姓这事，当年江湖中甚至还传出了萧文渊是萧燕和其师江自流的私生子这样的流言。
萧继不知道萧文渊的生父到底是不是江自流，但他知道江自流与萧燕之间的关系绝对不像江湖传说那样。
萧继刚到萧家的前几年，每年萧燕祭日当天萧文渊总会消失一整天，然后浑身是伤地回来。
每受一次伤后，萧文渊的武功就突飞猛进一番，像是有什么人在暗中指点他。
萧文渊最后一次在萧燕祭日消失是在他到萧家的第四年，那一次萧文渊伤得极重，是一个小老头送他回来的，那以后萧文渊再也没在萧燕祭日时神秘消失。
当时萧继还小，他在人群中偷偷看过那个小老头一眼，当时直觉就告诉他那个老头绝非凡人。
后来长大了，再次回想起这段往事，萧继猜想，那个老头多半就是萧燕的授业恩师江自流了。
萧家的武功本就传自江自流，这也解释了萧文渊为什么每次受伤回来武功都能突飞猛进，得到江自流的亲自指点，自然比自己盲目苦练强得多。
萧燕和江自流之间到底有何恩怨？江自流为什么要偷偷指点萧文渊武功？
这些萧继无从知晓，但萧继既然决定要覆灭萧家，他就必须把江自流这个人也考虑进来。
二十年前江自流就算还活着也已经八十高龄，是否还是当年那个江湖第一奇人？
萧继不知道，但却不能不防。他的布局虽然完整，中间却还有两个漏洞。
一个是萧家机关楼、一个是断尘枪。
他以萧文渊继承人的身份出现在众人身前，固然解决了萧家内部和外部的矛盾，但也同时给自己留下了隐患。
他并没有真正学会萧文渊的全部本事，断尘枪和萧家机关楼这两样萧家最重要的东西他都不会运用。
虽然用诡计骗过了众人让萧家人都认为他会使断尘枪，但这也只能骗骗那些不知断尘枪奥秘的人罢了。
如果江自流怀疑萧家灭亡有古怪，亲自前来查探，一眼就能看破萧继的诡计。
所以萧继在用断尘枪证明自己是萧文渊的继承人后，立刻就在追杀巫族的过程中将断尘枪藏在了噩梦之林中。
这也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他第一次随桑木到噩梦之林时就看中了噩梦之林的复杂地形，知道这是最佳的藏枪地点。
只要将断尘枪藏入林中，再借口说是在追杀巫族的过程中将枪遗失，以噩梦之林的复杂地形，便是放千万人进林寻找也找不到断尘枪的下落，江自流神通再大也不可能找到藏在噩梦之林中的断尘枪。
萧继明知断尘枪是宝物，但为了防备江自流，他不得不将其藏在噩梦之林中，不敢据为己有。
机关楼也是一样的理由，他无法用正常手段打开萧家机关楼，如果强行打开机关楼被江自流发现，他先前所有的布局也就白费了。
所以就算明知机关楼中藏着萧家机关术的奥秘，他也不敢冒险打开。
后来平安无事地过了几年，萧继渐渐确信江自流多半是已经死了，那时他也动过打开机关楼的想法，但谨慎起见，萧继还是没有妄动。
再之后，萧继和新的萧家在山庐的地位日益巩固，他不需要机关术的秘密就已称霸山庐，渐渐也就将萧家机关楼给忘了，如果不是巫族的卷土重来，他大概不会想起来要打开机关楼。
他虽杀了巫祝赢得最后胜利，但为此也付出了沉重代价，他多年培养的势力和收藏的金钱都在这场恶斗中化为乌有。
现在他手上既没有人也没有钱，萧家只是个空壳罢了。
觊觎山庐的人不在少数，沈玉龙只是其中之一，以萧家现在的状况，如果不能尽快恢复实力，必然会被那些觊觎山庐这块地盘的人撕碎。
为了迅速恢复萧家实力继续称霸山庐，萧继必须打开萧家机关楼了。
他拿出准备好的炸药，埋置、引爆。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萧家机关楼的大门被炸得四分五裂，漫天尘土飞扬。
一股陈腐的气息从楼内扑面袭来，黑洞洞地机关楼内传出一阵咔咔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沉睡中被唤醒了。
萧继站在楼门外等了一会，等到尘埃尽散、机关楼内重归安静他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机关楼内机关的威力他曾亲眼见识，实在不敢大意。
他慢慢往前探步而行，刚走了没几步便感觉到一股劲风迎面扑来，萧继提枪朝前一刺，却什么也没刺中。
正好奇间，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搭到枪上，他连忙挥枪一甩，想要将枪身东西甩掉。
可不管他怎么用力怎么变化角度地挥舞，搭在枪上的那股力量总能跟上他的节奏顺势变化。
机关再厉害终究也只是死物，死物是不可能随势变化的。
萧继察觉到不对，正要往后退，枪上忽然传来一股热流隔着衣袖直袭手心而来。
他下意识的松开了手，手一松，枪便像一条游蛇般穿入黑暗之中。
断尘枪完全消失在黑暗中的瞬间，萧继看清了枪上那股力量的来源——一只手，一只肌肤光滑、五指修长的人手。
那是属于活人的一只手，萧家机关楼中竟有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