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寒冬中的一缕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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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澈尴尬地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尖，不知从何开始，她习惯顺从另一个人的喜好，事事以他为先，先想到他的喜乐，然后才是自己。有了什么不如意之处，都是先暗暗责怪自己。
    好像也不全是这样。殷澈认真地想了想：“我做错的事情，自然该为担着，怎么会是个错误就往自己身上拦。”
    “哈哈，殷大人说得是。”祭仲笑了两声，提脚往前走去，步子不快，殷澈不用加速便能跟上。
    “祭仲大人只想和我说这个？”殷澈自然知道祭仲不会无缘无故找她相送，必然是有什么话要说。可是对方瞎扯了半天，也没见说出什么重要的事情来，总不至于是闲来无事，就想找她聊聊天。
    “和殷大人聊聊天不行？”祭仲手一摊，十分坦荡。
    当然行，只是出乎她的意料。
    “看今天大人在宴会上的神情有些忧郁呀，不妨对在下说说，也许在下能为大人排忧解难？”
    事情吗？好像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听到众臣跟郑寤生提封妃之事，有些不快。
    不过寤生作为一国之君，封几个贵族家的小姐为妃，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她有什么可不快的？她不过是仗着寤生好友的身份，来新郑小住一段时间，寤生待她好，特意拨了一座宫殿给她住，后来，木三出事，她答应寤生做他的侍卫长，想必，以后找到更合适的人，便会把她换下来吧。
    “王上不是寻常男子，说好听点，叫志存高远，心怀天下，说直白点，叫野心勃勃。”
    “这样一个人，他的眼睛里，所能看到的、留意的，只有堪与他比肩而立之人，包括他的君夫人。如果只是一个空有美貌、只会柴米油盐，或者只知在宫内明争暗斗争宠夺爱的寻常女子，是入不了他的眼的，澈儿，你明白吗？”
    殷澈有点茫然，祭仲为什么和她说这些？
    祭仲知道殷澈本来就不是一个寻常女子，她有着自幼与郑寤生结下的深厚情谊，有着两次对他以身相救的恩德，她善良仁厚，武艺超群，美貌与智慧并重。可是寻常女子有的东西，她也没有，比如，一份优雅体面的深闺教养，一个可以给她提供支援的强大家族。
    “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情谊固然难能可贵，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长久存在，除非你能和他站在同一高度，除非他的眼中有你。”
    “你的意思是，我要变成他期待的模样吗？”殷澈愣愣地问，“变成可以和他并肩的强者，变成有强大后援的贵族小姐？……”
    “不是。”祭仲打断她的话，“只是给澈儿分析分析，好教澈儿看清楚，郑寤生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澈儿自己，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自从来到郑寤生身边，澈儿还记得自己想要当一个游侠的心愿吗？”
    殷澈心中隐隐做痛，她当然记得的，只是她都没有去做。她的心里装了别的事情，她整日都在为别的事别的人操心，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年少时许下的天真诺言？
    “喜欢一个人，远比恨一个人要难得多。恨一个人，可以恨得彻彻底底，痛快淋漓，实在恨不过的时候，大不了杀之而后快，可是喜欢一个人，恨不得掏心掏肺，对方也未必会有知觉。”祭仲说话的声音很轻柔，速度很慢，似乎是怕刺激到她，同时也让殷澈明确地感受到，他是站在她这边的。
    “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澈儿要选择喜欢他吗？或者还是选择做回自己，去实现以前的梦想？”
    殷澈喜欢寤生吗？
    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只是对他很好而已，看到他的时候会很开心，甚至经常忘记他的国君身份，会因为他的开心而开心，因为他的忧伤而难过，会想要得到他的关注和赞美。似乎是很自然很普通的一件事情。
    落在祭仲的眼里，这就是喜欢。
    殷澈的神情有些落寞。
    前面再走几步便到宫门口，祭仲的话也接近尾声，他停下脚步：“到了，多谢殷大人一路相送。祭仲今日所言，希望大人回去好好想清楚，再做决定。”
    “大人喜欢过一个人吗？”殷澈忽然问。
    祭仲愣了一瞬，视线略微偏过女子迷茫而清透的目光，她不是好奇他有没有喜欢过人，喜欢的那人是谁，只是想在无助的时候找一个同类，这样可以带来安慰，至少心理上会觉得有安全感。
    短暂思考了几秒钟，祭仲点了头：“喜欢过，现在也很喜欢。”
    “大人觉得快乐还是不快乐？”
    “至少看到她快乐的时候，我是快乐的，因此希望她多快乐一些。”所以，我会特意跟她说很多话，开解她。
    “谢大人，大人一路好走。”殷澈道谢，形单影只地往内宫方向去。
    午夜时分到来，郑宫中空置一年的古老铜钟被撞响，雄浑的声音传遍新郑的每一个角落。祭仲今晚的话给殷澈打开一个新的世界，她之前从未想过这些问题，或许某个时候想过，只是被她刻意遗忘了。听到钟声响起，殷澈感觉似乎有道视线尾随着自己，她后知后觉回头，看到祭仲站在宫门口灯火通明处看着她，背后是宫门偷下的阴影，再多走一步，他便隐入黑暗中消散不见了。
    殷澈很感激她能和自己说这些，冲他笑了笑，回头后转入甬道，抬袖擦了擦眼泪。
    祭仲既想知道殷澈的选择，又不想知道她的选择。
    如果她选择喜欢郑寤生，那么他便做她在朝堂上最坚强的后盾，送她登上君夫人之位；如果她放弃喜欢郑寤生，离开郑宫，去做她的江湖游侠，或许某日某夜，他们会在红尘中相遇，月下对酌，说些奇闻逸事；或许，他也会随她离开朝堂，浪迹天涯呢……
    不过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
    回到椒明殿时，殷澈已经擦干了眼泪，跟没事人一样。
    在门口等候多时的采雪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回来，赶紧给她披上准备已久的披风，语气间有些埋怨：“怎么就让姑娘一个人回来了？也不多穿件衣裳，万一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殷澈好脾气地笑了笑：“哪里就这样娇气了？赴宴的人那么多，难道就紧着我一个不成？”
    说话间已经进了屋内，屋子里烧着火红的炭盆，一屋子的空气都暖融融的，殷澈把刚披上的披风接下来，凑到火炉旁烤火，不经意问起：“王上怎么样了？喝了这么多酒，喝过解酒茶么？”
    “喝过了，武台殿来人说王上醒过一回，特意让人过来告诉姑娘，让姑娘不要担心，不多时王上便睡下了。”
    “那就好。”殷澈放心了。听到郑寤生好，她心里便开心，似乎之前因为宴会上言语的不快都随之一扫而空。
    “对了，把王上送来的冰雕花拿来问看看。”
    “冰雕花？什么冰雕花？”采雪纳闷。
    “就是，一个装在盒子里的，牡丹冰雕花呀？”
    “盒子是吗？之前确实用宫人送来一个盒子，我以为是吃的，就让人放里间去了。”
    里间的温度比这里还要高上一点，殷澈心里暗叫不妙。她忙不迭跑进去找到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栩栩如生的冰雕花大半已经化成了水，只剩下中间一小块冰坨子残留着。
    “啊这……”采雪十分尴尬，心中嘀咕，送东西过来的人怎么没说这里面是冰雕啊，不然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会把东西放在温度这么高的卧室内。
    殷澈扶额无语，早知道就把冰牡丹好后拿在手里玩一会儿好了。
    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让寤生再给雕个一样的。
    .
    新年伊始第一天，祭拜祖庙、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是王室必不可少的一项事宜。
    天刚蒙蒙亮，郑寤生便领着祭司官员直奔大庙而去。虽然昨夜宿醉后头还隐隐做痛，到底不影响今日的事宜。
    殷澈自然随侍在侧，王室祭祀的礼节繁多，她记也记不住，幸好侍卫也无需干什么，跟在国君身边就行。倒是郑寤生，殷澈就见着他一拜再拜，三步一跪九步一叩，不断磕头就是了。
    昨日祭仲对她说了许多话，一时消化不过来，今日神情还有些恍惚。
    祭祀完毕，郑寤生却一反常态，吩咐王驾先回宫去，自己拉着殷澈一溜烟跑了。
    不一会儿，新郑人流如织的繁华大街上，郑寤生和殷澈两人，穿着布衣，梳着寻常发髻，打扮得像普通人家的子女，大摇大摆逛起街来。
    知道暗地里有暗卫守护，况且这又是王都，守卫一向严格，安全应当是无虞的，瞅着眼前一本正经装平民的王上，殷澈忍不住眉眼弯弯地笑起来。
    她只是未曾想到过，原来郑寤生也有这样好玩的一面。
    郑寤生弹了她一脑瓜崩儿：“笑什么，现在我不是国君，你也不是侍卫，我们只是寤生和澈儿。”
    “嗯！”殷澈重重点头，声音里蕴藏着期待和好奇。她从未以平民的身份和寤生一起逛过新郑呢。
    “人流大，跟紧我，别走丢了。”郑寤生拉起她的一只手，随着人流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