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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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今天穿着一套紫色长裙,很浅的那种颜色，像是雨中的绣球花，温静而剔透。“…礼物吗……”
言里的舌头忽然开始打结,她有好多好多想要的东西，但又不能说出口，总觉得愿望一旦说出口便不灵验了,无论是西方的上帝，还是东方的佛祖,都会觉得她太过贪心。
“嗯，什么礼物都可以，”宋韫予保证着,“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都会尽量做到。”
言里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反而差点咬到自己舌尖,着实有些丢脸。
姐姐注意到这几个小动作,抬手捂了捂嘴巴,估计是在偷笑自己了,言里心里很是郁闷，用指尖揪起一缕束起的长发玩。
“什么礼物都可以的，”言里小声说着，长发在指节绕了几圈,慢慢勒紧，“我都喜欢。”
宋韫予笑说：“这概念也太广了,让我该怎么买礼物好。”
“我很随意的，什么都可以。”言里腆着脸，顺势把挑选的包袱扔回给姐姐,自己不用做艰难选择，到是落得个轻松。
宋韫予抬眉思忖着，指节抵下颌处轻轻摩挲，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却没有与言里说。
姐姐似乎是把吃饭顺序弄错了，先是带她们吃甜点，然后再倒回去吃午饭，不过两个小孩都没有在意，照样吃的兴高采烈，将荷包蛋便当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饭的步行街和百货商店就在医院旁边不远，是走十几分钟就能到的距离，宋韫予打包些热粥与青菜，问她们能不能和自己回一趟医院。
“是要去住院大楼看望奶奶吗，”言里使劲点头，“当然可以啊，难得千里迢迢来到镇上。”
宋韫予极少提过她的家人，言里也从没有见过，难得来有这次机会，她肯定是不能放过的。
如果能在姐姐家人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言里这样想着，在心里噼里啪啦地打起小算盘来。
几人回到医院那边，绕过门诊大楼，来到位于北部，稍有点偏僻的住院区域。
相比于门诊楼，住院大楼要安静、干净很多，齐整的瓷砖铺在地面上，像是一块块乳白色的奶糖。
宋韫予的奶奶是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头发花白，看起来约莫有七八十岁，走路却还虎虎生风，坐在病床边上给她们削苹果吃。
“这两位是搬到隔壁住的邻居，大些的是姐姐言里，小点的是妹妹言诺。”
宋韫予给奶奶介绍着她们，诺诺眨巴着眼睛，一直盯着人家手上的苹果看，好像特别想吃的样子。
言里在心里怒骂诺诺不争气，自己赶快规规矩矩地鞠躬，声音捏得要多甜、有多甜：“奶奶好。”
这声一出，又软又糯，跟小猫撒娇似的，弄得言里自己都暗暗起了阵寒栗，心想千万不能让朋友们知道这件事，不然还不得被翻来覆去嘲笑个几百遍。
奶奶对这一声很是受用，削着苹果感慨说：“诶呦，闺女长得真可爱，声音也甜。”
“没有的，”言里矜持地笑，“奶奶看上去也特别年轻，完全看不出年龄，又精神又漂亮。”
这句可是百分百的大实话，宋奶奶虽然年纪大，从眉眼、骨相间却能窥见几丝过往的昳丽容貌，好似镌刻在岁月深处，不会老去的美人。
“这就太夸张了，我今年都79咯，”奶奶笑得开心，咔嚓切开苹果，给言里塞了整整六块，“来来，闺女吃苹果。”
言里惊讶道：“怎么可能，您看上去也就三四十，不能再多了！”
诺诺：“…………”Μ.5八16０.cǒm
诺诺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二姐，小脑瓜里转过很多想法，最终认定二姐这些“可怕”的反常行为，一定是被外星人附体了。
宋韫予偏着脸，好像在憋笑，半晌才回过头来，笑道：“给您打包了些肉粥来，趁热吃吧。”
诺诺“咔嚓咔嚓”啃苹果，奶奶在旁边勺着肉粥慢悠悠地喝，和言里东一下西一下地聊着，忽然转回到宋韫予身上来。
“韫予啊，这几年大学工作还轻松吗，工资高不高，有没有被人欺负啊？”
老人眼瞳混浊，皲裂枯皱的五指覆上她手背，将宋韫予缓慢牵起，宝贝般捧在手心，“辛苦了。”
“不辛苦，大学教师有节假日，工资高，待遇好，年底还有年终奖，”宋韫予笑着说，“您不用担心我。”
奶奶松口气，“这样就好，万一不够就问我要，我退休金每个月可多了，存下来不少呢。”
宋韫予进来后就没闲着，帮忙收拾了稍显凌乱的坐直，将被褥细细叠好，甚至还给放在阳台上的小花浇了点水。
同病室里还有不少其他老人，大多都与宋奶奶相识，免不了羡慕赞叹几句“宋太你享福咯”，“孙女真懂事”，“长得也漂亮”。
宋奶奶倍有面子，脊背都挺得笔直，骄傲说：“我家小宋从小成绩就好，人也懂事，现在在择善大学当教授呢。”
老人们纷纷应和着，一时间病房中蓦然间便有了些生气，再没有言里她们刚进来时的死气沉沉。
很快便到休息时间，护士姐姐客气地将她们请出去，让宋韫予在探望册上签名。
宋奶奶看起来很精神，说话也中气十足的，不像是生重病的样子，为什么要住院？
医院外的道路上栽着不少松树，细密的叶铺了满地，像是针织的毛绒地毯，踩上去会有窸窣轻响。
言里思索着，小步跟上前面的宋韫予，本来想牵手，但是停在空中犹豫了下，最终轻轻拽起衣角：“姐姐。”
“怎么了？”宋韫予放慢点步子，与她并排走，枝叶间洒下点点碎光，渗进柔软的发隙。
“那个，”言里欲言又止，犹豫半天，“之前奶奶说，关于大学的事情……”
宋韫予在她目光中微微颔首，眉眼间依旧在笑，声音却愈轻：“谢谢你，没有当面拆穿我。”
所以姐姐被大学辞退，这件事是真的？
言里鼓了鼓嘴，胸膛中莫名憋着一股气，有种想要冲到择善校长面前，诘问他为什么要辞退姐姐的冲动。
温柔的、细心的，总会照顾体谅自己的姐姐，是这么好的一个人。
“嗯，已经辞职大概有五六个月了，不过还瞒着老人家，不想让她知道，为此劳心劳神。”
宋韫予轻声说着，指节不自觉地摩挲耳垂，“其实自由工作者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收入不太稳定……”
“毕竟，老人家还是喜欢固定和有保障些的工作，这样才能安心些，”姐姐笑着解释，“对吧？”
言里想出声说些什么，却又害怕自己说错话，她的喉咙干哑，像是感冒时被逼着灌下一大碗中药，慢慢腾起些苦涩。
繁密的松枝在风中婆娑，大片针叶仿佛细雨般落下，言里用足尖轻轻踢了踢，将叶片堆成个小山坡。
。
日子飞也似的过去，一次从超市回来后，她们恰巧碰上同样从集市返程的黎清、黎琳两兄妹。
哥哥开着他的小cub，戴着顶随风飘逸的草帽，从车窗外向言里招手。
“喂喂，你自己不戴安全头盔就算了，怎么连妹妹都没戴啊，”言里严厉制止，“给我停下！”
黎清果真默默停下来，被言里给教训了一顿，也不敢再继续骑车载妹妹，干脆推着车慢慢往回走。
“最近怎么样啊？”言里隐晦地询问，不敢说的太明显。
“挺好的，”黎清倒是很坦然，“最近游客多生意好，那人也收敛了不少。”
他口中的“那个人”指的肯定就是两人的父亲，言里听闻松了口气：“那就好。”
别墅区位于城镇与村落的中间，建造人别出心裁，将三栋房子隐藏在片小森林之中，如果只是单纯路过的游客，确实是很难看出藏匿建筑的。
黎清扶着车把，抬头望了望葱郁树叶遮掩后的三栋别墅，感慨说：“你们原来住这啊？”
“对，老妈是租的房子，”言里坦然道，“也可能是买的，忘了。”
“我是与a栋谭老夫妇租的房子，”宋韫予笑着说，“他们人很好，房租也不贵。”
午后一二点，正好是太阳最晒的时候，嘈杂蝉鸣声沿着窗缝飞进来，落在凉爽静谧的室内。
宋韫予说要请喝绿豆冰水，言里欢天喜地的就来了，轻车熟路，迅速抢占沙发最舒服的位置。
爱屋及乌，言里喜欢姐姐家里的一切，喜欢屋子里精致的小摆设，喜欢颜料里淡淡的松节油气味，还有多肉小盆栽中的草木清香。
她坐在沙发上，浸没在层层叠叠之间、静默而无声的气息中，想象自己就是老报纸上的数独游戏，等待着有人拿起铅笔，将数字一个个往里填满。
“言言，过来啦。”
姐姐在喊自己，言里连忙从沙发上爬起来，趴在靠背上，面颊有个小小的梨涡。“好的。”
瓷匙叮哐作响，指尖一松，便在碗中洒下砂糖，薄薄一层铺在绿豆冰间，悄然地融化。
诺诺喝得呼噜作响，小嘴边还沾着点绿豆皮，“真好次，我还想要。”
“只能再喝一点点哦。”宋韫予说着，给她又加了浅浅半勺。
比起诺诺，言里可就安静多了，乖巧地坐在对面，不吵也不恼，她目光在房间中溜达着，忽然软声开口：“姐姐。”
言里指了指放在客厅角落，一副用布盖住的画，有些好奇地问道：“这幅画为什么要盖起来啊？”
可能是她的错觉，姐姐听到问题后有那么一丝的慌张，不过很快便镇定下来：“用来防尘，保护画作。”
真是用来防尘吗，那为什么屋子里这么多其他的画作又不盖上？言里眨了眨眼睛，稍有疑惑。
“那副…那副画的不是很好，”宋韫予解释说，“不要打开看哦。”
姐姐这么一说，反而勾起言里更大的好奇，心底里痒痒的像是有小虫子在爬，偷偷惦记上那副神秘的油画。
不过既然宋韫予都这么说，言里也没有追问下去，于是便换了个她“蓄谋已久”的话题。
言里稍稍前倾，半趴在餐桌上，细密纤长的睫毛一翻，眼睛漆黑明亮，期待地望向对方：“姐姐，我明天生日。”
“嗯，我知道。”宋韫予笑着说，“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当天有什么计划吗？”
言里美滋滋地笑着，兴高采烈地和她分享：“老妈还有老姐明天上午的飞机，我们会一起逛街、吃晚饭，最后回家吃蛋糕。”
很明显就能看出来，这小孩对自己的生日充满了期待，无论是说话时微微上扬的眼角，还是声音里细小的起伏，这些都是藏也藏不住的。
“老妈说会给我买个两层的大蛋糕，一层是栗子口味，一层的香芋口味，水果夹心的。”
言里越说越兴奋，眼巴巴地望过来：“晚上姐姐有空过来吗，想要请你吃蛋糕。”
“嗯，好啊，”宋韫予答应下来，“我上午要去小镇买些画材，之后打电话联系。”
绿豆沙已经喝完了，可是碗里还残余着一点冰块，细细碎碎的，像是会融化的水晶。
小朋友的欢喜大胆张扬，明晃晃地挂在眉梢，勾在唇角，只要不是太迟钝的人都能一眼看出。
“……姐姐。”
言里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鼻尖落着点点阳光，像是蛋糕上的糖霜，“我想要生日礼物。”
她将“姐姐”两个字喊得无比熟稔，慢吞吞地向宋韫予挨过来，还以为对方没看到。
宋韫予看她一副认认真真的模样，还以为言里要讲什么正事，结果闹了半天原来是讨礼物。
她不由得扑哧笑了，抬了抬细长的眉梢，说道：“保密，生日那天再告诉你。”
。
颜料中的黑、白两色用得尤其之快，宋韫予每次都会多买上一些在家里，以备不时之需。
她拿起密封包装的一小块固体颜料，对着灯光看了看，总疑心那是块软糯乳酪，可以尝尝味道。
b栋房子一大早就没有动静，宋韫予猜测是言妈回来带孩子们出去玩了，也就没有太在意，买完颜料后又去医院看了奶奶，接近傍晚才回到家。
她一直在等言里电话。
但奇怪的是，哪怕宋韫予吃过晚饭很久，时钟都快接近十一点了，b栋那边却依旧是静悄悄的，别说声音了，连灯光都没有。
是在外面玩到很晚吗，还是今天不打算回来了？
宋韫予拿出手机，翻找出言妈离开出差之前给自己的言里号码，踌躇片刻，还是拨通了电话。
“嘟嘟……”
音乐响了许久都没被接通，宋韫予正犹豫着要不要挂断，那边却忽然接了起来：“喂？”
电话另一边的呼吸声很重、很沉，混杂在电流声中，听起来满是说不出口、塞在心间的委屈。
“……”宋韫予忽然便有些不知所措，半晌后，才问出一句，“言言，今天玩得开心吗？”
言里吸了吸鼻子，声音像是埋在枕头中，闷闷地回复她：“嗯，玩得很开心。”
“我…我们去了烟泷山那边，和妈妈去逛街，泡温泉，还吃了温泉蛋，特别好吃……”
言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才补充道：“今天可能回不去了，明天再请姐姐吃蛋糕好吗？”
“真的吗，”宋韫予将信将疑，试探着问道，“那你现在在哪？”
“我……”
“我、我在……”
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像是连接不好的插头，言里“我”了个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最后变成一声啜泣。
“对不起，”她声音发着抖，更深地埋到枕头里面，“姐姐，我骗了你。”
宋韫予手间一颤，险些将手机摔到地上，她看着桌沿给言里做的礼物，轻声问道：“你现在在哪？”
“公司那边临时有事情，爸妈都回不来，我带着诺诺去买了好多零食，她吃饱已经睡着了，睡得很香。”
言里自顾自地向下说，“我…我挺好的，晚餐点了外卖，还看了电影，有爆米花吃，我……”
“你在哪里？”
宋韫予猛然打断她的话，声音听起来又急又恼，言里愣了愣，小声回答：“在家里，我在看动物世界。”
电话被匆匆挂断，片刻后，宋韫予敲响了b栋房门，她摁上把手，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锁门。
屋子里一片寂静，窗沿间吹进来阵阵冷风，将指尖冻得冰凉。里面没有开灯，唯一的光线来源于电视，明明灭灭，映出桌子上凉掉的爆米花，映出裹着毯子、缩在沙发上的小孩。
“言言。”
宋韫予出声喊她，裹着毯子的人就从沙发上趴下来，慢吞吞地走着，鼻尖有一点红，面上还有干掉的水痕。
指腹抵上面颊，轻轻摩挲过微红的眼角，言里委屈地抿着唇，在姐姐手心蹭了蹭。
“别哭啊，”宋韫予温声说着，手中捧着一个小蛋糕，“我来陪你过生日。”
电视被关掉，打火机咔嗒响起，细小的烛火燃烧，像是草丛中的萤火虫，在黑暗中轻促地跃动。
蛋糕被放在茶几上，边角的奶油装饰稍有些拙劣，不像是专业的糕点师的作品，更像是位初学者，在经历数次尝试后挑出了最好的那一份。
烛火晃动着，将面颊涂上微暖的橘色，姐姐给她的鼻尖抹上一点奶油，接着捏捏脸颊：“生日快乐。”
鼻尖的奶油散发着淡淡香气，蛋糕上有自己最喜欢吃的桃子和芒果，她听见钟表上的指针一下下转动，在万籁寂静之中到达了十二点。
言里本来没有哭。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姐姐把自己抱进怀中，微凉的发丝掠过鼻尖，眼泪就不受控制地，一下子砸落在手背。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八千更新被卡文卡到挠墙、饥不择食的作者吞了，要大家可爱的评论才能喂饱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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