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8章 寒潭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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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凤凰花在北方生存得艰难,却也依然在六月开得热烈。
年复一年，送走一批又一批的学生。
南大拍毕业照和毕业典礼的时间安排在同一天。
周珊珊在寝室里对着镜子，仔细认真的描摹唇线和口红。
林亿架着脚,不耐烦地抖腿,“姐姐,你好了没有，就等你了。”
“马上了马上了，等我补个腮红。”
“......”林亿皱了皱眉,“你的脸再抹,和猴子屁股有什么区别。”
周珊珊翻了个白眼，“你这种不化妆的懂个什么，拍照会吃妆,化浓一点才看得出来。”
她给自己上完腮红,目光看向懒懒散散靠在椅子上，没怎么说话的简卿,无奈地说：“姐姐,知道你长得好看，但你多少化一点妆吧？”
“不是要来不及了吗,我化妆太慢,不想折腾了。”简卿笑了笑。
周珊珊颇为不满地啧了一声，“不行，你是我们寝室的门面,带出去是要给我们长脸的。”
她说着，拖着椅子和化妆包,坐到简卿面前，利利索索地开始帮她化妆。
林亿靠在铁质的竖梯上，也不催了,漫不经心地看她们化妆。
没一会儿，周珊珊抖了抖化妆刷，“好了。”
林亿盯着简卿的脸，挑了挑眉，不吝惜的称赞，“你这手艺可以啊。”
“可不，专业的。”周珊珊得意一笑。
简卿眨了眨眼睛，扭头对着桌子上的镜子照，微微愣了一瞬，“这样会不会太艳了。”
平时她本来就很少化妆，就算化也就是涂个粉底液，抹个口红眼影的程度。
简卿本身底子就好，周珊珊没有给她化的很重，而且也不需要。就是在眼妆上多下了些功夫，眼线微微上挑，偏红的眼影浅浅，用亮色的眼影加深了卧蚕，眼神掠过谁，都像是在撩人，将天真和妩媚结合到了一起。
林亿吊儿郎当地弹了个舌，“不会不会，好看的不得了。”
周珊珊扫她一眼，“刚才怎么没见你这么捧我。”
林亿傻笑道：“两位姐姐都好看，弟弟给你们提包拍照。”
寝室里女孩们磨磨蹭蹭地做好准备，换上学士服，去到南大校门口拍毕业照。
校门口已经乌泱泱站满了人，一半是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一半是来陪毕业生拍照的亲友们。
大门就那么一个，每个院都得拍照，所以时间安排上都错开了。
美院的毕业照拍得最早，医学院第二个。
等她们拍完学院照和班级毕业照，林亿就被她乐队的几个朋友叫走了，周珊珊拿着手机回了句消息，“社团的人叫我去落日湖拍照，你呢？”
简卿看了眼时间，离毕业典礼开始还早，“那我回寝室吧。”
周珊珊疑惑道：“你没叫男朋友来吗？”
简卿摇摇头，“没有，他工作太忙了。”
昨天陆淮予大半夜被医院叫回去做手术，今天又有门诊，简卿怕耽误他工作，就没和他说。
周珊珊目光落在简卿身后，远处不疾不徐走来一个人。
她挑了挑眉，轻笑一声，把手机揣进兜里，“行吧，那我走了。”
简卿应声，和她道别，然后慢吞吞地转身往回走，她低着头看路，突然视线里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她的视线只到男人胸口，看见他白色衬衫从上至下第三颗扣子，黑色西装熨烫得一丝不苟，西服裤包裹的两条腿修长笔直。
简卿愣了愣，好像预感到什么，慢慢抬起头来，正对上陆淮予漆黑一团的眸子。
“......”简卿瞳孔微微放大，怔怔地盯着他，忍不住嘴角上扬，“你怎么来了。”
陆淮予单手插兜，视线在她身上停留许久。
她今天穿着宽松的学士服，衣领处系着雪纺蝴蝶结。
学士服长度及膝盖，露出两条雪白纤细的长腿，黑色缎面的高跟鞋上嵌着银色的云纹，比平时又多了几分端庄优雅。脸上的妆容明媚，眉眼弯弯，宛若桃花，唇瓣娇艳欲滴，谁也没她娇美。
陆淮予的眸色微沉，敛下眼皮，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来拍毕业照。”
简卿一愣，没来得及问，远处医学院的院长朝他们这边招手，“陆教授——”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陆淮予低低交代了一句，快步往那边走。
简卿反应过来，平时陆淮予总是在医院里待着，也是在医院里带医学生带的多，倒是让人想不起来他还是南大医学院的教授，学生毕业了，自然是要来拍毕业照的。
医学院的学生在校门口排成列站好，老师们站在最前列，陆淮予站在院长右侧。
院长笑眯眯调侃道：“真是稀奇了，难得你今天出现啊，之前年年喊你，你年年不来。”
陆淮予斯文有礼地客套，解释道：“之前确实是太忙了。”
他盯着摆照相机的影楼工作人员，觉得他们的动作有些慢。
目光不自觉飘走，看向靠在树下的小姑娘，脚尖时不时点地，举止天真，碎发垂落至额前，羽毛似的在鼻尖轻扫，眉眼上挑间又是不经意流露出的媚态。
干净修长的食指，骨节分明，在手表表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好像是等拍照等的有些没耐心。
等好不容易拍完毕业照以后，陆淮予又被很多医学院的学生围着请求拍照，即使着急也一时脱不开身。
简卿低着头，百无聊赖地看地上扛着饼干碎回家的蚂蚁，时不时小恶意的用脚挡住它的去路。
小蚂蚁翻越重重阻碍，还是敏捷地窜进草丛里消失。
耳畔响起一道开朗的男声，“同学——”
简卿朝声音的方向抬头，看见面前穿着白色边沿学士服的男生，是医学院的学生服。
他的长相干净，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皮肤偏黑，标准的阳光大学生的模样。
她疑惑地问：“有事吗？”
男生笑了笑，手背蹭了蹭鼻子，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害羞，他说：“想和你拍个照片，可以吗？”
简卿一愣，对他直白的表达有些不适应。
目光下意识越过他的肩膀，落在人群里醒目的男人身上，陆淮予站在校门口，两边站着学生，一队照完，又换下一队，他脸上的表情淡淡，又不失礼貌教养，时而点头颔首，偶尔回应学生两句。
就连不是医学院的，也有女生凑上去要拍照，但看起来陆淮予好像是直接拒绝了，几个别院的女生铩羽而归。
好像是感受到来自简卿的目光，陆淮予掀起眼皮看过来。
四目相对。
“......”简卿败下阵来，收回视线，朝面前的男生委婉地说：“不好意思啊，我在等我男朋友，不太方便拍照。”
男生闻言，有一瞬间的失落，然后很快掩藏，没有放弃地说：“我看你在这里等很久了，他也没有来，这男朋友当得也太不称职了。”
“......”简卿靠在树上，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气氛有些僵持。
“简卿。”陆淮予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低低缓缓地喊她名字。
简卿站直起来看向他。
男生听见声音也回过头，看见陆淮予，脸上惊讶而恭敬地喊人，“老师。”
陆淮予盯着他皱了皱眉，好像想了许久，才吐出两个字，“程嘉？”
程嘉点点头，对于陆淮予记得他还挺开心，“我是医学院口腔医学专业的学生，之前在协和实习的时候您带过我。”
闻言，陆淮予倒是没什么反应，淡淡‘嗯’了一声，直接越过他朝简卿示意，“等久了吧。”
简卿摇摇头，“还好。”
然后迈出步子乖乖地走近他。
陆淮予顺势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
看起来自然而然，但当着旁人的面，又好像是在不经意地宣誓主权。
“......”
程嘉盯着他们牵起的手，瞪大了眼睛，满脸问号，“？”
陆淮予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语气里没什么温度，“你还有什么事吗？”
“......”
程嘉呵呵干笑，“没、没有了。”
“我同学还在等我，先走了，陆老师再见。”程嘉落下这句话，飞快的跑走，像是受到了十足的惊吓。
“......”
简卿捏了捏他的手心，忍不住揶揄道：“你这样很刻意啊。”
陆淮予盯着她含笑的眉眼和扬起的嘴角，娇俏妩媚。
好像是在不经意间，他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
半晌。
“你嘴上好像沾了东西。”他说。
然后蓦地伸手按在她的唇上摩挲。
简卿一愣，感受到他指腹温热而粗粝的触感，红唇不自觉微启，歪着脑袋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什么东西？”
直到指腹蹭下了大半的口红，妆容里的明媚也敛去了几分。
陆淮予收回手，轻描淡写地说：“没了。”
简卿皱着眉，抿了抿嘴角，半天也没明白沾了什么东西。
-
毕业典礼。
典礼现场是在南大的体育馆里举办的。
分为内场区和看台区。
内场区里摆满了白色的简易靠椅，根据学院和专业划分好区域，提供给毕业生落座。
看台区则是为来观礼的学生家长和朋友准备的区域。
简卿在体育馆门口和陆淮予挥手告别，跟着林亿、周珊珊她们在内场区坐下，等待着校长致辞以及颁发学位证。
寝室里的几个姑娘，抓紧时间的自拍合影，好像怕少拍了一张，就少了一点点的回忆。
她们闹腾完以后，两鬓斑白，年迈的校长咳嗽着上了主席台，敲了敲话筒开始讲话。
主席台上摆了十几把雕花檀木的古式椅子，坐着每个学院的院长，一个个都是西装革履，外面套着各色的袍子，庄重而肃穆。
美术学院毕业生的位置坐得很靠后，几乎看不清台上坐着的人的脸。
校长致辞像是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大家又不能讲话，简卿坐在椅子上，视线忍不住向看台区移动，想看看陆淮予坐在了哪里。
也不知道是看台区人太多，还是他坐在了她视线的盲区，总之是没看到人。
半个小时过去，校长终于讲完了他的致辞。
然而这还没完，校长讲完了，又轮到一个个院长讲。
“......”简卿昨天加了个夜班赶图，一天的精力已经快消耗完了，她捅了捅旁边的周珊珊，“我先睡会儿，授位仪式的时候再叫我。”
-
主席台上，轮到医学院院长讲话时，他一改其他学院老学究的慢吞吞，语速极快的说完稿子，然后匆匆忙忙走下台。
没一会儿，换上另一位坐在他的位置上。
医学院院长的位置挨着美院的。
周瑞撇了眼在旁边落座的男人，皱了皱眉，“老蒋呢？”
“医院有个重点病人危重，赶回去了。”
医学院的副院长不在，其他老师的资历不够，院长能想到代替他撑场面的人只有陆淮予了。
陆淮予淡淡解释，而后慢条斯理地整着长袍的袖摆，抚平上面的褶皱，就连这种松松垮垮，极难穿得好看的袍子，在他身上也立马变得很有气质。
他远眺内场区，乌泱泱的都是人，美术学院在最后。
内场区后排看不清主席台，但是坐在主席台上倒是看得清楚全局。
陆淮予一眼就找到了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小姑娘，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其他人都在这样毕业的氛围里感动得泪眼汪汪，她倒是没什么反应还睡得着。
-
在悠扬的校歌旋律里面，授位仪式开始。
简卿被周珊珊晃醒，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跟着辅导员去到前面台下角落里排队。
因为毕业生很多，为了节省时间，每个院的院长站成一列，学生们排好队，一批一批的授位。
为了对应上自己的院系，排好的队伍也是按照各个院长的站位来的。
简卿后面排着医学院的毕业生。
程嘉站在队伍最末，注意到排他前面的简卿，心情着实复杂，大概是想撩的妹子最后成了师娘的这种感觉。
辅导员拿着名册，确认好这一批上去的学生名单，压低声音指挥着他们上去。
“快上去吧，记住踩点的序号，认准自己的院长啊，别找错了。”辅导员提醒道。
简卿跟着队伍慢吞吞地往前走，忍不住偷偷扭头朝看台的方向看去，看台里到处是黑色的脑袋，也找不见陆淮予在哪里。
背景音乐的节奏紧凑，舞台庄严，颇有授位的仪式感。
简卿迈过台阶到了台上，低着头去找贴在地毯上的序号，美术学院是二号。
主席台的地毯上贴了序号，一是为了对应学院，二是为了一会儿合影的时候位置不偏。
体育馆里几千人的视线全都聚焦在舞台，简卿有些拘束，也不敢东张西望，在二号点上站定。
抬起头来的正好看见周瑞，她礼貌地朝他微微弯腰鞠躬。
“程嘉，你能和她换个位置吗？”侧方传来一道清淡谦和的声音。
“......”
声音分外熟悉，简卿一愣，下意识侧过头，正对上陆淮予漆黑如墨的眸子，她的瞳孔微微放大，惊异地看着他，没想到陆淮予会出现在台上。
“......”程嘉很快反应过来，麻溜地和简卿换了位置，倒不是很在意这个学位证书是谁颁的。
周瑞看着自己的学生被换成了医学院的，心里默默骂了一句脏话，纯当没看见，眼不见为净。
简卿站在陆淮予的面前，顶灯的光线从后面照过来，被他的身形挡住，投射的阴影将她整个人罩住。
“低头。”他低声地提醒。
简卿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赶紧低下头。
陆淮予伸出手，将她学位帽上的黄色穗子从右边拨到了左边。
他黑色袍子的袖摆掠过她的侧脸，微凉清冽，空气中散发出浅浅淡淡的薄荷香。
完成拨穗仪式之后，陆淮予从司仪的托盘里接过烫金的学位证书，递给她。
简卿怔怔地接过，指尖触碰到他的，仿佛过电一般。
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学位证书会是由陆淮予给她颁的。
陆淮予薄唇轻轻勾起，眉眼含笑地望着她，漆黑一团的眼眸明亮，仿佛缀着微光闪烁的星子。
“毕业快乐。”他说。
“......”
周围明明很吵闹，校歌嘈杂，她却好像什么也听不见，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
空中飘散着彩色的碎纸片，下降的很慢很慢，盘旋久久不落。
-
毕业典礼结束以后，简卿和同学聚会到很晚，白天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到了离别尾声时，才体会到了些许的伤感。
好在大学里玩得最好的林亿和周珊珊毕业之后都还留在南临。
陆淮予开车来接她的时候，聚餐也到了尾声，简卿在饭店门口和同学告别，小跑着上了他的车。
“喝酒了？”陆淮予敏锐地闻到车里浅浅淡淡的酒味。
简卿知道自己喝酒是什么德行，怕他生气，赶紧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就一点点。”
毕业散伙饭的气氛浓烈，在那个情境下不喝酒怎么也说不过去，倒也没喝多，就是一罐啤酒。
陆淮予漫不经心地扫她一眼，简卿喝酒上脸，虽然喝的少，这会儿脸颊已经染上绯红。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下次记得报备。”
好像就这么揭过去了，倒是没有立刻追究。
简卿识趣的点头，“这不是你本来就要来接我嘛。”
回到家以后，简卿坐在客厅地毯上，摆了好久的毕业证和学位证拍照纪念，然后翻着今天和同学老师的合照。
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刚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的陆淮予，学着之前医学院学生对他的称呼喊他，“陆老师——”
声音软软糯糯，嗓音里含着喝酒以后的慵懒醉意。
陆淮予擦头发的动作一顿，掀起眼皮看过去。
“我们今天还没有合照呢。”她说。
“......”陆淮予盯着她，秋水明眸不自知地撩人。
“那怎么办呢。”他问。
简卿想了想，从地毯上站起来，扯过搁在沙发上的学士服，“要不然现在拍一张吧。”
她说着就把学士服往身上套，宽松顺滑的学士服罩在身上，遮不住里面卡通图案的睡衣睡裤。
简卿皱了皱眉，往房间里走，“等我一下，我里面换一件衣服。”
越过陆淮予的时候，手腕突然被攥住，他的声音低哑，“不用换了，直接脱吧，反正里面穿什么也看不出来。”
“......”简卿喝过酒以后，脑子转得有些慢，没听出他语气里喑哑的异样。
她眨了眨眼睛，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于是走回房间，也懒得再脱学士服，直接伸手挽起宽大的袍子，开始解睡衣的扣子。
房间的门没关，陆淮予就这么看着她。
一举一动，都似乎在他最敏感的神经上拨动。
男人漆黑的眼眸深邃沉沉，喉结上下滚动。
学士服的袍子宽大碍事，简卿磨磨蹭蹭了许久。
突然，猝不及防背后伸出一双手掐着她的腰，将她往床上摁，男人低低地说：“我帮你。”
“......”
陆淮予帮的确是帮了。
只是帮她换下睡衣以后，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而去。
“还没拍照呢。”简卿小声嘟囔着，扯开他的手。
陆淮予蹭上她的脖颈轻吻，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明天再拍，今天老师教你些别的。”
他的声音低哑沉沉，携带着蛊惑心弦的磁，勾人放纵。大手在学士服里摸索，禁锢住她扭来扭去的身体，将其染上一寸一寸的绯红。
无垠的夜色里，简卿的头顶一下一下撞到床头，唇齿间溢出难忍的细颤。
学士服凌乱地皱成一团，沾上氤氲的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