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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69章 来自苍芒总工会的求助

傻女重生 叶凌月帝莘 22365 Aug 6, 2021 12:24:4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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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何时才睡去,也不知何时才醒来。
  做了一个梦。
  梦见,不知在何处,亦不知在何时,清晨,似乎是。
  某处,一棵树下垂吊着一具尸体,脚边散落金币。某处,人们聚集着,穿着奇怪的服饰,跟随着一列队伍。
  有一个人,步履蹒跚,衣着褴褛,浑身遍布伤痕,荆棘编织的头冠缠绕着头发,刺破他的额头。他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向着荒野进发,身后的人催促着他,对他咒骂,亦有人不忍地别过目光,在头巾的掩盖下为他暗自垂泪。
  那个行走的人,背负着巨大的,沉重的东西,两块厚实的木板一横一竖拼接而成的。那是他的刑具。
  她见过那熟悉的形状。
  那人跌倒了,又再次爬起,如是再三,他无法再背负木架,于是人们便叫住一个路过的陌生人代为负重。继续行走,荒郊野外,在炽热的阳光烘烤下,他们最终到达了一处土地,那土地有一个不祥的名字,那里就是刑场。
  那人的衣服被剥下,被拈阄分取,刽子手将他钉在那沉重的木架上,有两颗铁钉穿过他的掌心,另一颗穿过双脚。
  在他的身前,挂上了一块牌子,上面用三种不同的文字书写了同样的一句话,她一个字也不认识。
  木架竖起,屹立于众人之上。另有两个木架接连竖起,一左一右,同样的,其上也绑缚着罪人。
  此时已是正午。
  人群围在他的身边,对他指指点点,对他叫骂,对他讥讽。他并不为所动,依旧低垂着头颅,忍受阳光的炙烤,忍受疼痛的折磨。
  然后,原本应当晴朗的天空开始变得黑暗,太阳也黯淡无光。
  就这样过去了约有两个时辰。
  申时初,受刑的那人,终于开口,向着那一片黑暗的苍穹发问。
  “以罗伊!以罗伊!拉马撒巴各大尼?”
  她也听不懂他的话,那语言陌生又古老。
  末了,最后是一声叫喊。
  然后,那人死去了。
  曲秋茗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屋顶的缝隙照射,映出室内空气中的灰尘。她茫然地望着阳光,依据影子估算,现在大约是申时。
  她睡了好久。
  秋茗坐起身,天气炎热,毯子早就被踢到了脚边,皱巴巴地揉成一团。她身上的衣衫松松的,滑落至腰间,头发散乱地披在肩膀上,低垂在眼前,撩拨着脸颊,令她感到烦躁。她伸手拨开乱发,然后,低垂着头颅,揉着惺忪睡眼,一阵长眠,她竟然依旧觉得困倦。
  睡了多久?
  从昨夜至今,大约六七个时辰了。
  再有两个时辰,太阳就落山了,又是被荒废的一天。
  “唉——”
  曲秋茗叹息着,将衣衫整理好,坐在地铺被褥间,手扶着额头,试图理清思绪。
  方才的梦,现在依旧有记忆。
  那是她曾经听过的一个故事,并且是最重要的一个故事,不知为何竟然梦见了。那故事讲述的是基督的受难。圣人遭到诋毁,被逮捕受审,被判处死刑。而他为了替犯有原罪的众生洗净罪恶,自愿成为牺牲,被钉立在十字木架之上。
  那是巴托里·阿提拉曾经对她讲述过,那本经书中的故事。而那十字木架的刑具,如今已成为信仰的象征信物,信徒时时佩戴于身前。她见过不知有多少次了。
  “阿提拉……”
  曲秋茗想起伴侣,抬起头,轻声呼喊,“阿提拉,人呢?”
  空荡荡的室内,并没有人回应。
  又是这样。
  “唉——”
  她再次叹息一声,这一次却更加沉重,更加苦闷。昨夜的所见所思再次涌起,她扶着沉重的额头,不由得开始遐想,开始思考,这样的生活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何时才是结局?结局又会是如何?这样的生活,还有持续的必要吗?
  放弃似乎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放弃复仇。
  “复仇,天哪……”曲秋茗喃喃自语,闭上眼睛,沉浸于思绪之中,“我都为此付出了,牺牲了什么呀,阿提拉。”
  依旧,没有人回应她。黑暗的小屋内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人在此。
  她沉默了片刻,随后,带着哀伤,带着无奈与痛苦地,口中又念出另一个名字。
  “……夏玉雪。”
  “小蔡,回去啦。”
  县城里,学塾的后院马厩中,夏玉雪将琴放到马车的后座上,对着跟在身后的女孩招呼。一天的课程结束,她该回村庄去了。坐蔡小小的车回去,一如既往。
  然而,身后的人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踏上前座驾马。
  “嗯?”
  她转身,“怎么了?”
  身后的女孩,蔡小小站在那里,表情不如以往那般开心。低着头,避开她的目光,双手在裤腿边不住地沿着缝边摩挲,似乎是有心事,又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不好说出口,就像每一个犯了错的学生在老师面前那样。
  “先生,嗯……我今天不回村里去了。”
  蔡小小迟疑着回答,双眼依旧躲闪着,“最近,呃,这学期的功课要结业了。上次的小考我没及格,我爹知道了比较生气,给我找了位家教先生补习。他还要时常监督呢,所以我就不能回村里了。至少,期末考试之前都没办法了。”
  “这样啊,好吧。”
  夏玉雪笑了笑,并未将此放在心上,回答,“也是,你在我的课上都能睡着,更别提其他课了。”
  “我爹还说,如果期末也不及格的话,秋季就不让我去学塾了,专门请人在家学习。”蔡小小挠挠头发,继续说着,“所以,唉,这次我想必须得补习,争取期末考过,不然以后就上不了琴艺课了。”
  “嗯。”
  她依旧微笑着,“不过可别仅仅是为了上琴艺课才学习课程呀,小蔡。也不要仅仅为考试应付。学习应当是为了提升你自己的能力,丰富你自己的知识才是。”
  “这些道理我懂的啦,先生。”
  “那么就祝你考试顺利啦。”
  夏玉雪说着,踏上马车前座,挽起缰绳,“我相信你可以的。”
  “大概吧……”
  蔡小小依旧低着头,注视着地面,却似乎并不是因为成绩太差而不好意思,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局促。夏玉雪又重新走下马车,走到她的面前。
  “怎么啦?”
  自己刚才的回答或许太过敷衍了,或许,根本没有考虑到面前这女孩的心思,为此,她有几分歉意,“只不过是一次失利而已,小蔡,我真的相信,以你的能力,在家里补习些日子,你可以顺利考过期末考试的。”
  “希望是这样,先生。”
  蔡小小依旧不高兴,“可是,万一不及格的话,我以后不是就不能再继续上你的课,每天见到你了吗?”
  所以这才是她的烦恼。
  “怎么会?”
  夏玉雪对着她说,伸手碰了碰她的胳膊,微笑,“哪怕最糟糕的情况如此。我每天都来城里,你也住在城里,只要想见,始终都还是有机会能见面的。就算不是最近,往后也总是可以的呀。”
  “但是……但我真的很想在课堂上见到你,我想上你的琴艺课。”
  “所以,你就要认真复习。”
  她对这少女说着,弯下腰,看着女孩的眼睛说道,“那样,你才有机会继续学琴,继续看到我。功课是很重要的,小蔡。”
  “……我会的。”
  “那么,对自己有信心。”她又一次碰了碰女孩的胳膊,“只是一时分别也没什么事,不久还会再见。”
  “嗯。”
  蔡小小抬起头,看着她,虽然比先前开解了一些,但似乎还是在烦恼,“先生,我……”
  “嗯?”
  “我有些害怕。”
  “害怕?”她问,“怕什么?”
  “害怕……像上次那样。”回答,那双眼中带着哀伤,也带着恐惧,“上次,也是这样,也是和你分别,然后……很不好的事情就发生了。这次也会如此吗?这次,也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夏玉雪知道女孩指的是什么。过去是始终铭记在心的。即便从未表现过,但伤痛始终是无法忘却。曾经发生的事情,以后依旧会再次发生,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对此,唯有叹息。
  “唉……”
  她叹息一声,再次抬起手臂,这一次,放在女孩的肩膀上,“不会的。我向你保证,小蔡,这一次不会再次发生那样不好的事情。”
  “真的?”
  蔡小小看着她,躲闪的目光,似乎并不相信老师的说辞。毕竟这说辞连她自己也不相信,“先生,你知道,我……我时常在怀疑,在回想。我怀疑你,也怀疑我自己。我们这样,假装之前那件事情从未发生过,试图在记忆中将其遗忘,试图维持原先的日常生活,原先的日常关系,这种做法是正确的吗?”
  “……不。”夏玉雪想了想,最终还是给出了答复。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她的纠结和矛盾,她向老师询问,期许能够得到开解,老师本该为她解决问题才是,“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否该继续这样伪装,这样隐瞒下去了。这是不对的事情,但是我并不想做对的事情。现在的生活平平常常,我感觉很好。可是这或许本不是现实该有的模样,我们不能始终生活在伪装和谎言之中的。先生,对此我该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
  她问错了人。夏玉雪心想,问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又能够得到什么有用的答复,“我该建议你,去说出真相才是,对不对?老师应该教导学生,时刻说真话,做正确的事情的。”
  “可我不想那样做呀……”
  蔡小小低着头,喃喃自语,因矛盾的内心而感到思绪沉重。
  “那么,就等待吧,像我一样。”
  夏玉雪对着少女说,按在肩头上的手拍了拍,一种鼓励和安慰,“你要知道,小蔡,我也从未忘却过曾经发生的事情。你要知道,在我的日常背后,我也隐瞒了许多思考,许多情绪,我也在伪装,也在欺骗。只是,想在真相揭晓之前,在一切结束之前再多体验一会这种虚假的平凡。你也可以像我一样,不必主动做什么,只需要等待即可。”
  “可……那不会是一个好的结局的。”
  她望着她,眼中闪烁泪水,“我不想看到那种结局。”
  “那是必然会发生的。”
  夏玉雪伸出另一只手,搭在女孩的另一只肩膀上,又一次,最后一次拍一拍。除此之外,她也没有更多办法去做更多事情了,她不是一个称职的老师,她无法解答学生的问题,无法给予学生必要的支持与帮助,无法疏导学生内心的矛盾情绪。她所能做的,只有这一点无用的安定,仅此而已,没有更多。
  双手离开肩头,她登上马车,带上斗笠,最后,也只能给予一点苍白的微笑,然后,面纱放下,“再见,小蔡。无论如何,好好复习呀。”
  “嗯。”
  女孩也只能回给她一个微笑,一个不太可靠的保证。
  “驾——”
  她抖起缰绳,催动马匹……
  ……然而那棕色的马驹却一动不动。
  “先生,你看,一条也不想让你离开呀。”蔡小小指着马,对她说。
  “是这样的吗?”
  夏玉雪再次踏下马车,走到马的身边,伸手去触碰马的鬃毛,“为什么呢?”
  马却在此时扭过脖子,不安地躲开她的触碰。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她愣在那里,因这明显的拒绝不知所措,但她心中明白这是何缘故。
  “……你也不曾忘却呢。”
  像是在对马说话,又像是在对蔡小小说,更像是,自己内心的独白。夏玉雪转过身,从后座上抱起琴,系到背上,“小蔡,一条就托你照顾了。以后就一直托你照顾,我已经不再是它的主人了。”
  “怎么会?”蔡小小走到马的身边,拍打着马的脖子,对它埋怨着,“喂,别闹脾气呀!”
  “这不是它的错,小蔡。”
  夏玉雪站在一边,说道,“是我的错。我不再有资格去做它的主人,它的朋友了。它也记得过去的事情,它始终都记得。”
  “……”
  蔡小小沉默着,方才的拍打,也转变为抚摸。她的手拂过鬃毛,这一次,马很乖巧地没有躲开。
  “我有对你说起过它的来历吗?”背后,发问的声音。
  “嗯。”
  回答,“你说过,一条本是你的一位朋友拥有的,后来交给了你。”
  “现在交给你了。”背后的声音,渐渐远去,“你会好好照顾它的,对吧?不会像我那样对待它。我得走了,我自己找一辆车回去吧。”
  “先生……”
  蔡小小转身,发现夏玉雪已走到了院门外。她跑过去,对着那背影问道,“我还会再见到你吗?如果,如果我期末考试及格了,到了秋季,我可以来学塾,继续住在村子里,继续上琴艺课的话。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一定会的,一定会再见面的。
  “等待吧,小蔡。”
  那背影不再停步,就这样消失在来往的人群中。
  蔡小小怅然若失,眼泪终于落下,划过面颊,她又很快抹去。她转身,走到马驹的身边,终究还是忍不住靠在马的背上,头埋在双臂之间,默默地哭泣着。马儿也一直都乖巧地站立在那里,未曾移动过,安静地陪伴着她。
  这已是属于她的马了。
  从后院门口,行过一个人,驻足看着这情景,蔡小小并未注意,马虽然注意到,但也无法开口,无法做出任何举动。于是那人便在院门口站立了一会。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再次离开,沿夏玉雪方才行往的方向而去。
  那个人是吴九。
  夏玉雪
  杀手
  琴师
  白衣人
  平时伪装,身着花衣,假名夏九儿
  曾在窦王岭大战山东河北群侠
  曾到访过本地,在夜间潜入阁子院未果
  曾于新安县杀死一名梅姓过客,通缉令发布又火速撤回
  曾于天津……伪装被揭穿,击杀捕快若干
  亦曾到访京城,不知何故
  然后,再次返回这里,以假名隐匿踪迹,化身为一名琴艺先生
  直到,上个月,再次出击
  如今
  如今,有了推理,有了物证,有了行踪认证,甚至也有了那张被撤回的通缉令作为证据,一切吻合,一切都是事实
  只是缺少人证
  人证……
  是否该去那样做?
  是否,该去找她……
  决定,决定
  犯罪者应当被缉拿归案,正义应当得到伸张,可是,是否该因此让她出面?让她受连带调查,让她再次受到伤害,让她做出牺牲?
  若去询问,必定可得支持答复
  可是否该去询问?
  是否该去要求她做出牺牲?是否该牺牲她?
  决定,决定
  白衣,斗笠,面纱,七弦琴,犯罪者
  决定
  人证
  决定
  牺牲
  ……
  吴九思考着,矛盾着,一遍又一遍地预想,假设,试图构建一个最为合理,最为稳妥的方案,他一遍又一遍地思考着
  然后,他做出了决定。
  曲秋茗。
  秋茗。
  我该给她留张字条才是。
  巴托里·阿提拉一边用铁丝撬锁,一边心想。围墙大门的锁很容易撬开,但是内里宅屋的门锁却是未曾见过的样式,简单的两根铁丝,似乎并不能胜任。
  他本以为今天很快就可以回去的,本以为下午来访,顺利地得知自己想要了解的事情之后便可离开。然而过了约两个小时——一个时辰,面前的依旧只有紧闭的门扉,此时夕阳西沉,若继续停留,秋茗大概已经醒来,大概已经开始着急了。他不愿再让秋茗担忧,因而也不愿再继续等候,于是便决定冒险私自闯入宅府。
  外观上来看,这只是一栋普通的建筑,山间的一处住宅,或许豪华了一些,然而依旧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里曾经是太行山匪首的私人住所,如今却已被占据。他回想起曾经第一次来到此处时,匆匆一瞥见过毒蛇在此。他很好奇,叶青竹那样的恶人,怎会同意将宅邸交给他人经营成一座无人问津的酒馆。
  铁丝依旧徒劳地在锁孔中旋转着,扭动着,不时能够听见锁扣拨动的声响,指尖能够感受到弹簧的压力,然而锁依旧没有打开,门也依旧紧闭。
  阿提拉感到汗珠从额头渗出,他有些焦躁,却依旧耐心地摆弄着锁具。臂铠的指套解开,他感到左臂的伤口处一阵阵酸痛。他想直接破门而入,又担心那样会留下痕迹,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不想在此惹麻烦,不想招惹那个女人。至少现在不行。
  他继续,牙齿咬着嘴唇,忍耐着,仔细地拨弄铁丝。
  心里甚至开始暗自祈祷。
  “神啊,助我一臂之力,将这枷锁去除……”
  大概不会有什么用。
  “咔哒——”
  门开了。
  嗯,好吧。
  阿提拉推开门,走入室内。
  空空荡荡,一如他昨夜前来时的模样,然而少了灯光的点缀,显得更加苍凉破败。夕阳的光辉透过窗户纸照射,室内的灰尘飘荡。
  他行走在其间,脚踏着青石地砖。审视着。
  墙边储存酒的长长的柜台,台面落满积灰。架子上的酒瓶同样如此。
  空空的桌子,空空的椅子,空空的舞台。一切都显得那么陈旧,伸手,拂起厚厚的积灰,似乎这里已荒废了很久,已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昨夜,他曾经来过。
  站在这宅子内,阿提拉感觉,昨夜似乎已经是久远的过去了。
  然而,有证据。在其中一张桌子上,还摆放着玻璃制的酒杯,那是他曾经坐着的位置。
  酒杯空空的。他拿起一个检查,在杯底还残存着一层余酒,然而也已经干涸,凝固为一层浅褐色的污渍。据判断,已有十来日未曾清洁过了。
  然而他昨夜还曾饮过杯中的酒。
  阿提拉感觉,这屋内的时间流逝,似乎不同于外界。
  室内没有什么值得再继续看的了。他继续向内里走去,实际上也没什么内里,整个一层的内壁都打穿了,构造了偌大的一间厅堂。只在最里面的走廊边有几间小隔间,他打开门,发现门的内侧按了插销,里面也没什么可看的东西。走廊尽头是一个蓄水池,水池也落满了灰,水池前有一面镜子,他站在镜子前,看到镜子里一张略带憔悴的容貌。
  他再次退回大厅,发现角落里的楼梯通向二楼,于是便上楼去。
  楼上似乎是摆放杂物的地方,堆得乱七八糟,桌椅,假造的花草树丛和动物模型,以及不知是何的装饰,似乎是节日才会布置起来的东西。若说有何异常的话,就是那些装饰预示的节日,一部分是明国当地节日,另一部分却是他所熟悉的。
  一棵矮小的冬青树挂着彩带,那是日耳曼人庆祝圣诞节的物品。南瓜上雕刻了鬼脸,那是不列颠岛国的凯尔特异教徒在万圣节前夜所做的崇拜,只不过他们用的是芜菁。虽然南瓜也不是本地产物,但他相信屋主自有途径获得这种新大陆的舶来品,就像获得那些玻璃杯,那面镜子,那些烟草,还有那些酒一样。
  各色的面具是意大利狂欢节传统,粉色的爱心是圣瓦伦丁节的标志。至于那一只巨大的烤鸡模型预示何种节日,他没有任何头绪。
  见到这些物品令他感到奇怪,但是,从这些物品中,也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阿提拉决定转身下楼。
  “啪啪——”
  一个黑影从他身边一闪而过,引起他的警觉,令他停下脚步。仔细一看,原来不过是另一个装饰而已,落在他的脚边。阿提拉拾起来,发现原来是一只细线拴着的蝙蝠造型玩偶,一对翅膀是可以活动的,不住扑闪着。蝙蝠的脸上被画上了一张人脸表情,咧着红色的嘴大笑着,两颗雪白的尖牙尤为显眼。他觉得这玩偶有些恐怖。
  从何而来?
  他抬头,望向楼顶,发现原来是悬吊在梁上,随随便便纠缠在一起的众多蝙蝠玩偶中的一个而已。他更加仔细地检查梁间,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阿提拉再次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这只蝙蝠,越看越觉得那阴森的笑容,那血盆大口,还有那一对尖牙令他感到不适。他将玩偶丢在一边,不再理会,转身下楼。
  阁楼上也没有任何人。
  这里一个人也没有。阿提拉回到大厅,环顾四周,心里想着。此时,屋外夕阳已渐渐落下,天边已出现晚霞,她的影子在这室内越拖越长。或许该离开了。
  不,他还遗漏了某个地方。
  巴托里·阿提拉心想。
  遗漏了什么。
  这里是酒馆,酒馆应该有什么设施?
  储存酒的地方。吧台不过是用于展示的,这里一定还有专门用于储酒的房间。
  在哪里?
  他环顾四周,不可能在屋外,他在屋外没看见其他建筑,那房间入口就在室内。
  在哪里?
  他想了想,走到吧台后面,发现一处地砖不同别处,是木板,带着拉环。
  地窖,地窖里是储酒室。
  他伸手拽住拉环,没用什么劲便将木板掀起,眼前是一道通向黑暗的长长的阶梯,空气中顿时弥漫起刺鼻的酒精味。
  熟悉的酒精味。
  巴托里·阿提拉想了想,并未立刻走下去,在台子上拿起一盏未烧尽的蜡烛,用火折子点着后,升入其中晃了晃,火没有熄灭,只是变得稍稍明亮了些,酒精还未浓到令人窒息的程度,也未浓到遇火即燃的程度,他这才放心沿着阶梯,走下地窖,走入一片黑暗。他的一只手擎着烛台,另一只手则放在腰间的剑柄上。
  一步,一步,走下去。
  地窖很宽敞,很潮湿,空气中浓浓的酒精味。借着烛火,他看到面前堆放着成排的,大大小小的木桶,许许多多,整齐地堆叠在一起。明国的酒馆,多数使用陶罐封存,没有用橡木桶储酒陈酿的,只有西方会那样做,当然,阿提拉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角落里有一个架子,上面摆放了一箱酸橙,一箱柠檬,一罐盐,几罐糖浆,还有各种各样的香料……这些物品虽说是明国土产,但寻常也难以见到,不知为何会在此堆积。架子上另有几瓶密封起来的容器,贴上的标识,同样也是酸橙,柠檬之类的。他猜测,这些是自酿的果酒。
  较近的一些木桶上,标注了啤酒的字样,数量很多,桶边还装置了龙头用以取酒。他拧开其中一个龙头,伸手接了一点尝一尝,正是昨夜所饮的滋味。
  继续向里走去,木桶的标识更换,增加了很多种类,然而相应的,每一种的酒桶数量也减少了。白兰地,那是他熟悉的,法兰西的特产。明国也有种植葡萄,所以酿造白兰地也并非不可能,但这山间不可能会有,或许这些酒是从其他地方搬运而来的吧。
  标注了白兰地的木桶有十数个,然而多数都已空了,唯有一桶还是满的。
  她昨夜刚喝了半瓶。阿提拉心想。
  同样也有十数个木桶,上面标注的是伏特加,那是俄语中“水”的意思,阿提拉推断,这其中所存放的是俄罗斯所产的粮酒。大麦等谷物在明国亦有存在,这酒或许和白兰地一样,也是本地酿造的,更兼此地毗邻村庄,田地中多有种植大麦,小麦,可酿啤酒,自然也可酿造俄国粮酒。
  ……他好像联想到了什么,但是那念头只存在了一瞬间便消散了。
  标注伏特加的木桶上也安装了龙头,阿提拉同样也接了些,然而尝了一点便立刻吐掉。他该想到的,酒尚未经过兑水稀释,浓度很高,即便只是短暂接触,他也开始感觉舌尖发麻,继而传来尖锐的疼痛。
  他伸直另一只手臂,让烛台离酒桶远远的。
  继续向里走,他开始读不懂那些标识了。标注朗姆酒的酒桶同样也有十数个,但是威士忌的酒桶并不是很多,金酒,龙舌兰则更加少。
  地窖虽然很大,但不久,也走到了尽头。阿提拉见过了所有这些物品,这些酒,但是他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如同阴云遮蔽思绪。
  他依旧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这里只有酒。
  阿提拉转身,来路尽头,从入口传来的光线渐渐变得黯淡,天快黑了,他不想停留在这阴森的地窖之中,不想独自一人,继续忍受酒精的熏染。
  他沿原路返回,踏上阶梯离开地窖,也离开了酒精气味的包围,厅堂的室内与之对比显得格外清新,令他的头脑也清醒了很多。
  但舌尖上的刺痛,依旧存在。
  天色已渐渐黯淡,他在地窖的那段时间里,夕阳已经完全沉下,晚霞映得室内一片惨淡的红色。阿提拉向着门口走去,不想再在这空无一人,谜团重重的宅屋内停留更多时间。
  吹灭蜡烛,走出去,关上门,拿起挂锁,照原样锁好,不留痕迹。
  “你来早了吧?”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自然很熟悉,昨夜才刚刚听过的。
  阿提拉转身,面对来者,却并不是他所想的那人。
  “来早啦。”
  果冥玲站在围墙的大门入口,穿着一件遮蔽上身,绣着异域花纹的斗篷,悠悠地说道,却不曾正眼看他,只是沿着墙壁慢慢走到角落,也不管院子里的地脏不脏,就随便地坐下,“酒馆晚上才营业呢,白天是没有人的。”
  现在天还未完全黑去,并不能算白天,但也不算是夜晚。
  黄昏。
  周边的树林中,飞出几只蝙蝠,黑色的身影盘旋在血红色的晚霞中。
  阿提拉向着她走去。
  “你也来得比其他人早啊,黄蜂。”
  “嗯哼,趁着她还没来,先在这休息一下,充会电。”
  果冥玲背靠着墙,对自己这位不速之客毫无戒备,那空洞的双眼积淤着阴霾,涣散无神,从斗篷下不知哪一处口袋里摸出一个不知包裹着什么的卷起的纸卷,“等她来了,我就不能待在这了,她不允许……有火吗?”
  “给。”
  他递给她火折子。她接过,动作娴熟地点起纸卷,深深地吸了一口,呼吸,难闻的气味伴随着烟雾在四周弥漫开来。阿提拉觉得自己有些疏于防备,面前的人是黄蜂,这烟可以是有毒的,“嗯,打火机还你。”
  “你留着吧。”
  “谢啦,嘿,我……抱歉哈,我们认识的,对吧?”
  “你昨天晚上才见过我。”
  阿提拉有些厌恶她,后退几步。
  “是吗,我不记得了,感觉像十天半月前的事了……呃。”果冥玲却没注意到他的举动,又从斗篷下取出另一支纸卷,“你要吗?”
  “不。”
  “对,对。我不该给你这个。”收回,她望着一边,口中继续说着话,冒着烟,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这是有毒的,是不好的。你没试过,我不能让你尝试。”
  “如果不好,你为什么还要做?”
  阿提拉问。
  “唔……戒不掉。”果冥玲笑了笑,笑容却很无力,“我们都有瘾,都戒不掉。明知道不好也戒不掉,因为太有吸引力了。烟,酒,毒,赌博,暴力,血腥,恐惧……爱情,都在吸引我们,都是戒不掉的。”
  又在说听不懂的话了。阿提拉心里想着,感到烦躁,想要远离面前的人,但最终还是停留在原地,总不能一无所获。
  “黄蜂,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他问,“关于琴师夏玉雪,你知道些什么?”
  “她会弹琴。”
  “……”暗自握紧拳头,“还有别的吗?”
  “嗯,让我想想……”她伸手揉揉额角,又吸一口烟,“没了。我和她不是很熟,我只参加过那一次在京城针对她的行动而已,并且连她的面都没见到过。你去问夏兰吧,她们互相认识,虽然关系不太好。”
  “蛛网已经死了。”
  在烦躁的情绪下,这句话脱口而出,而后,阿提拉才意识到不该对面前人说这样的事情,“……抱歉。”
  “……”
  果冥玲看着她,依旧是茫然的表情,“我确实无法提供更多信息了。”
  “那么,关于那个女人呢?”他又问。
  “哪个女人?”她警惕地盯了他一眼,“我可不认识什么来路不明的女人,我是夏兰的女朋友。我是属于夏兰一个人的,我忠于爱情。”
  “……那个黑衣女人。”
  这实在是完全没有来由的警惕,在这里和这种神志不清的白痴闲扯实在是浪费时间。阿提拉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克制想对着那张欠揍的脸上糊一拳的冲动,他并不想那样做,他刚才已经说错了话,“那个姓苏的女人,夏玉雪的上级。现在和你们这些人一起待在这家酒馆里的那个女人,我们昨夜才见过面的。就是那个不允许你在这里……不管在做什么事情的那个女人。”
  “哦,你说的是她。”
  果冥玲好像终于清醒了几分,“对,我想起来了,我的确见过你,你当时打了我。”
  “……对不起,我昨天有些……烦躁。”
  “没事。”
  她指间的烟卷即将燃烧殆尽,她将它丢在脚边,踩灭,神智似乎清醒了一些,“那么,她,你想知道关于她的事情?”
  “是的。”
  “好吧,嗯。什么方面的事情?”
  “所有你知道的。”
  阿提拉终于从这迷雾中看到一丝曙光,他弯下腰,靠近果冥玲,准备仔细地听对方叙述,“从你最开始见到她说起吧。你说过那次京城的行动,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行动之后,你们这些人就都失踪了。从那开始说起。”
  “好吧。嗯……当时我没去。夏兰让我不要去的,她说那里太危险,所以那天晚上我自己在客栈睡着了,夏兰保证会回来的。但是自从第二天醒来之后,我就一直在客栈里等她,也没等到她回来。后来,组织里来了人传话,说那些去的人都失踪了,都死了,我并不相信,我依旧在等待夏兰回来,就这样,等了很久很久,我始终相信夏兰会回来的……”
  长长的叙述,然而却和他需要知道的事情毫无联系。即便如此,不知为何,阿提拉却并没有再像先前那样打断她的话,反而认真地听着,听果冥玲喋喋不休地讲述失去爱人的故事。或许是等待着那些真正有用的信息,又或许,是某种感同身受的共鸣。
  总之,他耐心地听着。
  “然后有一天,她来了……”
  巴托里·阿提拉弯下腰,蹲在她的面前,认真地倾听她的叙述。天边的晚霞,渐渐黯淡,血红色也渐渐褪去,越来越多的蝙蝠出没,在空中盘旋着。
  没有人注意到,在夜色的掩护下,远处的高树林中,一个人攀附在枝丫间,双手擎着一柄长长的武器,对准了那墙角交谈的两个人。她的一只手,手指不住地,有节奏地击打着武器的金属外壳,发出一下下轻微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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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哼,在聊我呢?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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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关系啦,我不介意。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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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什么需要汇报的?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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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确定?完毕)
  ...-
  (唉,我都告诉过她不行了,怎么又不听,害我呢。是什么,可乐?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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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吧……不对,也不行。完毕)
  -....-.-/..-..-.--/..-.-..../..--..
  (当然不一样啦,我的是烟草,她的可不是……完毕)
  ....---/..---/--.
  (不,两者有区别——你别管了,我们使用这种交流方式可不是为了闲聊的,有事说事。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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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先观察一会吧。完毕)
  .-.../..-/.--.......
  (好,十一点下班,进来喝杯酒,在那之前继续监视,有情况随时汇报。完毕,通话结束)
  他并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这样的事情真的会有发生吗?”他问。
  “你不相信吗?”
  果冥玲回答,望着他,“觉得这太过奇幻,太过不可思议,太过超现实?无法理解,无法接受,无法相信?”
  “这……”这对话似曾相识,“我不能理解。”
  “可你以前也没听说过快速移动,伤口迅速愈合,读心,化身缥缈无物这些事,对不对?以前也不曾见过,凭借鲜血的输送,便可传递异能,便可令他人,甚至动物具备同样的能力,可以治愈重伤和残疾,对不对?如今还不是都见识到了?”
  她说着,又伸手在斗篷下翻找起来,“这个世界上本来就存在很多很多,更多更多我们亲眼所见,又无法理解的事情。和它们比起来,你曾见过的那些奇迹,都只不过是平常事情而已。比如,你见过蓝色小人转圈圈跳舞吗?”
  “……什么?”
  “我就见过。”果冥玲找到了一个油纸包,“说了那么多,感觉都有一些饿了,我得吃些蘑菇。你要吗?”
  她又恢复到原先那种疯疯癫癫的状态。
  “不。你说过,你不该给我这些的。”
  “对哦……总是忘记。”
  阿提拉望着她,心里感觉不是滋味。厌恶自然是有的,这颓废的模样,沉溺于迷乱中堕落的人,胡言乱语只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现在黄昏将近,他仍然无法回去。
  然而在厌恶之外,也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共情。面前的人,是一个失去过挚爱,因而沉沦的不幸者。他不得不为此而产生同情与怜悯之心。因而,也就一直忍耐着,一直耐心地听她时而清晰,时而混乱的讲述。
  因为他能够感受,能够共情。
  然而,终究这耐心也是有限的。终究,他也该离开了。秋茗一定已经醒了,一定在着急地等待自己回去,他不想在此处再耽搁更多时间。
  荒废的一天。
  他站起身,低头俯视坐在面前的果冥玲,后者自顾自地嚼着蘑菇干。
  “我得走了。”
  “走了?”
  她抬头看他,神色涣散,目光空洞,“嗯……好吧,我还以为您今天是来找她的。”
  “不了,已经很晚了,下次吧。”
  “嗯,下次见。”
  “那个……”
  他转身,又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对着她说,“我……我得再次为我昨天晚上的行为向你道歉。我当时有些不清醒。你对我说的话,让我有些失去控制,因为——”
  “没关系。”
  她打断他的话,因口中塞满蘑菇干口齿不清,“我们都会有失控的时候,这很正常。我曾经也有过失控,差点把自己毒死。催吐了十多次才救回来。那次就是在吃蘑菇的时候,另外还有一次,我采了些虞美人打算炼药,结果烟气太重……”
  原本打算吐露的心声,再次被压抑住。
  他第二次转身离开。他真的不想再听下去了。
  “哦,她来了!”
  再次回头。
  所见的,依旧只有蜷缩在墙角的人。油纸包掉落在地上,干瘪的蘑菇洒落一地。果冥玲双手抱着头,不明所以地叫喊着。
  “你听见了吗,听见她说话的声音了吗?”
  她对阿提拉说,眼神已经病态到了极致,“就像我刚才对你讲述的那样,这令人讨厌的副作用,这令人讨厌的声音。她在对我们说话,我们可以听见她,和她交流。因为我们的血管中流淌着她的血,我们的存在就是她的映射。你听见她说话了吗?她在强迫我,在试图控制我,她让我不要再吃那些蘑菇,也不要再讲那些剂量失控的话了。你能听见吗?”
  阿提拉不能。周遭除了她的叫嚷外,并无其他声音,偶尔几只蝙蝠鸣叫而已。他真的很怜悯这个可怜的女子,因为伤痛,已疯癫至如此地步。当然,他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这本就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所以他继续迈步走开,一只脚已经迈过门槛。
  “啊啊啊,我不要被你控制!”
  果冥玲依旧在他的身后自言自语,“我不要戒除,我不管那些东西对我有害或不有害,也不管那些东西对你合法或不合法。我需要它们,生理上需要,心理上更加需要。我需要它们来让我麻醉,需要它们让我昏沉,让我远离现实,我不要听你的,不要戒除!我更加不要面对现实,面对没有夏兰的现实,面对永远失去爱人的现实!我不想再清醒了,再难受再痛苦了,你为什么连这一点慰藉都不允许我拥有!我愿意牺牲一切,只希望能再见到永远失去的爱人。”
  第三次驻足。
  “一切……身体,健康,理智,心灵,一切,我只希望能再见到夏兰……”
  背后,声音越来越微弱,“……我愿意牺牲。”
  斗篷下的一阵摸索。
  “黄蜂……果冥玲,我可以理解你的感受。”
  阿提拉并未转身,站在那里,一只脚在门外,一只脚在门内。他对着外界逐渐黯淡的群山,飞舞的蝙蝠自语,也对着身后的人说道,“今天见到你,说实话,我很失望。因为从你这里听到的。只有一些关于血,关于药品,关于控制,关于脑海中声音的胡言乱语。我无法确信,你的谵妄状态是受那女人的影响,还是你对自己的摧残,亦或两者皆有。我并不能够从你这里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然而,得到了一些别的。你让我想起了自己的经历,让我想起了我的过去。”
  “……”沉默。
  “昨夜,我愤怒地攻击你,因为你对我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我的确失去了我的爱人。”他继续说着,说给自己听,他需要说出来,“你大概已经从女人那听到了这个故事。但我当时只说了一半。后一半故事,我愿意现在对你说完。”
  “……她从没对我说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呢。”口齿含糊地答复,“我现在需要注射一下。”
  “不知道,好吧。”
  他轻轻地笑着,似乎没听见对方的后半句,“那就当我在胡言乱语吧。我听了你那么多废话,你也该听我说几句,那才叫公平。”
  “……”
  又是一阵沉默。
  山间风声呼啸,吹起他的长发,夜色将至。
  “自从城堡一别后,我,和我的爱人,我们各自回归各自的生活,然而依旧还保有联系。当时,在我们那个国家,对异端的审判愈演愈烈,而她始终不肯放弃她的那些书籍。所以,某一天,我记得那是在我最后一次结婚之前,我和她见了最后一面。”
  “那一次见面,我擅自做主,终于将那些书烧掉了。因为我已不再有能力陪在她的身边,所以最后,只得用这样的方式,进行保护。我当时认为自己那样做是正确的,即便迫不得已,即便是暴行,但至少,目的是正确的。我甚至奢望,以后有朝一日,她会再原谅我。”
  “然而,那天从未到来过。。”
  他拨开几绺被风吹得遮挡住视线的发丝,继续说,“我远嫁外地,信息闭塞,很久都不再听到她的消息了。直到大约是两年后,距今二十一年前吧,1540年。”
  “我读到了一则来自故乡,发往各省的公告。”
  巴托里·阿提拉定一定神,闭上眼睛,再睁开,似是坚定决心般的,终于继续说下去,“公告上说,在当地,裁判所以火刑处决了两名违背教义,保持不正当关系的女性。其中一位是茨冈女子……我并不曾记得她的名字,我甚至怀疑当时的公告是否有心去提及一个异族人的名字。另一位,则是本地修道院的修女……是她,玛樊丽。”
  火。
  他仿佛又闻到刺鼻的烟火气息。
  一声叹息。
  “所以就这样,结束了。”
  他的声音低沉,无奈之中,又蕴含着失意,落寞,“再无机会相见,无机会得到那本就缥缈的原谅。我和她的那些过往,最终甚至留不下些许痕迹,我甚至不是那个和她一同受审,一同赴死的人。她的死亡,与我甚至没有一点关系……我甚至在嫉妒那位不知名的茨冈女子,这是非常不好的想法,但我却控制不住。这整件事中,唯一的些许安慰,或许就是,她们在被烧化前已受过绞刑,不必再忍受更多痛苦吧。”
  燃烧的痛苦。
  火。
  “我记得当时自己的状态。那很长的一段时间,沉浸在酒精之中,试图麻醉,试图逃避,或许就像你现在这样,拒绝接受现实,宁愿在麻醉之中幻想美好。不知该去向何处,只觉得这世间没有她的存在,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人生也不再重要。故土留给我的只有伤念,我最终选择了离开祖国。四处流浪,像个已死却又不得安息的犹太人那样,行走世间。”
  “我向东,一路走去。”
  回顾,一路来的经历,“向东,□□统治的土耳其帝国幅员辽阔。南下,十字军始终未能收回的圣城已建起了林林总总的寺庙神堂,亚伯拉罕的神在这里被一分为三,各占处所,不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继续向东则是神恩未泽,偶像崇拜之地。我在繁华的波斯,见识祆教徒对火礼拜,在莫卧儿统治下的印度,同佛教徒一起苦修……最终,来到这个国家。”
  “二十年过去了,我时刻铭记自己的教义,始终这世上有且唯有一位神明,神恩泽被万物,始终与我同在。但我还是觉得,神离我越来越远,我也离神越来越远。我们之间的连接,唯有如今佩于身前的十字架了。我和她的连接,同样也只有这十字架了。”
  “可是我想,我始终也不曾忘记过她。”
  阿提拉从身前取出十字架,握住,轻轻地放到唇边,“我始终也不曾摆脱过她的阴影。记忆深埋于心,却从未消散,过去也从未过去。你知道,我在这里认识了木野狐,还有影渠,泼墨……可是我始终不曾摆脱过去,不曾忘却玛樊丽。如今回想,我是不是,只是在延续那最初的一段,已不可能的恋爱呢?我所爱的,是不是只是一道过去的阴影,一个永远失去的爱人?”
  “会否,直到如今也还是这般……”
  他想起,在那林中木屋,还有人等候自己回去,“我是不是一直在欺骗自己呢?是不是和你一样,为一个虚幻的身影,在牺牲我现实的一切呢?”
  “……”
  问题,却没有回答。
  “果冥玲,听了那么多,你不打算回答我一些什么吗?”
  他最后一次转身,迈过门槛的脚再次收回,望向蹲伏墙角的人,希图从一个同样,甚至更加无助的人那里得到答案,“我是否,在牺牲一段现实的爱,去追求不现实的爱?是否,在牺牲——”
  停顿。
  沉默。
  果冥玲没有回答她,依旧靠着墙壁,坐在墙角下。她的面前有一盏蜡烛,垂着长长的烛泪,一把底面被熏得漆黑的瓷勺掉落在膝边,融化的液体渗入土壤,青烟缕缕仍未完全消散,散发难闻的气味。
  果冥玲的一只手臂伸出斗篷外,袖子高高捋起,上臂紧紧地绑缚一根缀满串珠的丝线。她的胳膊上,那一道道如同蛛网的血脉纹路间,在一处蛛网的中央位置,刺入了一根带尖刺的玻璃管。
  果冥玲的双目无神,歪着脑袋,头发披散着,额前的两绺发丝随风飘拂,毫无生机。
  额前,一处几寸直径的规则圆孔,从孔中流淌鲜血。脑后则是一个巨大的破洞,连带着墙壁上溅满鲜血,还有粉色的物质。墙上的血迹呈放射状四散,中心则有数道裂纹,也呈放射状四散,如同一张蛛网。
  (你知道,我猜她可能是太过上头以至于脑袋爆炸了)
  这种瞎扯的念头在阿提拉的脑中一闪而过便立刻被他丢弃。他抬起身,望向果冥玲对面,庭院外,远处高耸的树林。
  最后一抹晚霞已经消散了,黑色夜空下,繁星初现。他在那被风吹拂,不住摇曳的树影中,看见一道微弱的闪光。
  并没有任何声音。
  巴托里·阿提拉感觉一阵风掠过身边。然后,从身体一侧骤起短暂又剧烈的疼痛。
  他的身体向后倒去,在空中旋转了半圈,俯面倒下,倒在果冥玲的尸体边。
  他在想……在想……
  什么也想不到。
  一片空白,然后,一片黑暗。
  ..---/-..---.---.
  (啊?你干嘛把他也打了?完毕。)
  ../.....-/....--
  (这属于公报私仇了哈。完毕。)
  .---...-.-.
  (行吧……完毕。)
  ../.-...-../-.-.....-.-/.--./-......--.---.../-....--
  (.---...-.-.动作快点,马上要营业了,一团糟可不行。完毕,通话结束。)
  李莉娜再一次通过瞄准镜确认,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一动不动。于是她将武器挂到背上,跳下树,取出腰间佩戴的枪,向着庭院,迅速又安静地移动,不发出一点声音。风迎面吹来,长长的刘海遮住一只眼睛,另一只是空洞的血窟。
  她很快就到达大门口,迈步越过门槛,谨慎又小心地举起手中的枪,瞄准倒伏在墙角的两具尸体。
  果冥玲依旧背靠着墙,低着头。脑后带着巨大的伤口,鲜血和脑浆溅在墙壁上,涂抹成诡异的图画。
  巴托里·阿提拉则伏在地面,黑色的长发散乱着遮掩面孔,黑色斗篷则覆盖住躯体。斗篷上穿破了一个孔,在身下,一滩血液渐渐向四周扩散。
  .-.-../-.-..-...-.
  李莉娜依旧握着枪,枪口指向前方,她慢慢接近那倒伏在地的尸体。蹲下,伸出一只手,翻动,检查。
  尸体被翻过来,她迎面看到一双圆睁的眼睛,带着淡淡黄色的双眸,盯着她。
  审视。
  眼珠转动了一下。
  -.....-----..-.
  她立刻扣动扳机,然而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从那黑色斗篷下伸出一只手,迅速又有力地握住她的手臂,使得枪口偏转,并未击中头部。
  地面上,跳跃起一簇火花。
  那只手再次猛地一扭,将她握枪的手臂狠狠砸向地面。枪械脱手前,她只来得及再扣一下扳机,一颗子弹自下而上飞出去,打入对面敌人的体内。
  这近距离的一枪本该至少击倒对方。但是,对面的人,动作仅仅停滞片刻,随即,从斗篷下伸出另一只手臂,挥拳击打在她的脸上。
  李莉娜感觉到金属的坚硬,感觉到结识的疼痛,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她摔倒在地,然后,那个身影沉重地压到她的身体上。
  她仰面抬头,看见夜空之下,巴托里·阿提拉满脸血污,口中流淌着鲜血,一滴滴滴在她的脸上。看见那黑色长发凌乱地堆积在脑后,额前,被血沾污,贴在面颊上,却遮不住那一双黄中带着红如同火焰般明亮的双眸,遮不住透过那眸子折射出的燃烧灵魂。
  她看见在黑色的斗篷下,黑色的衣衫,并无更多防护,衬衫上两处破口依旧流淌着鲜血,严重的伤,但似乎完全不影响行动。对于正常人来说,这是足以致命的伤。
  她看见,身前那摇曳的十字架闪烁银光。
  看见,那高高举起的双拳,包裹着金属臂铠。看见在一只手臂,装甲未覆及之处,挂着一个细长透明的玻璃管,尖锐的针,直直扎入皮肉之间。管上的活塞,被推到了尽头。
  ......-....
  她一边想着,一边伸手,从的腰带另一边取出另一只枪。
  然而铁拳落下,重重地砸在她的手腕上。
  她听见清脆的骨骼碎裂声。
  另一只拳头,紧接着落下,打在她的额头上。
  “咚——”
  她感觉疼痛,感觉眩晕。
  然后又是一拳。
  “咚——”
  又是一拳。
  “咚——”
  举起拳头,再落下。巴托里·阿提拉的身前,两处洞创依旧汩汩流淌鲜血,已将那黑衣沾湿,银色十字架,也沾上了血污。他却对自己的伤势丝毫不加理会,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依旧,一下,又一下地击打着对手。后者再也无力反抗,唯一能做的,只有用右手食指,轻轻敲击地面。
  ..-...--.-/..-
  “咚——”
  “咚——”
  他的双目,眼眸如火焰般明亮,瞳孔又如同深渊般空洞。耳听着骨头碎裂,血液飞溅的声音,也不曾因此而有所停滞。他面无表情,既不为胜利而兴奋,也不为暴行而恐惧。他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只是,依旧麻木地,机械地重复击打的动作。一下,又一下。
  那早已经空掉的玻璃管,也随着挥拳的动作被甩了出去,落在地上,碎裂了。
  “咚——”
  “咚——”
  “咚——”
  .---..-.---..
  “咚——”
  “咚咚咚——”
  “阿提拉?”
  敲门声响起,曲秋茗本能地朝门口望去,呼唤。然而这敲门声不同于以往,没有节奏,仅仅是在敲击,一下又一下。
  她警惕地站起,向着闩起的门走去,然而心中还存希望。
  “是谁?”
  询问。
  “……是我,吴九。”
  沉默片刻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将门打开一道缝。
  天已经黑了,屋内燃起了火。火光映照着来人的面庞,秋茗看见一张严肃的脸,在刻板的表情之下,双眼又透着些许温情。
  “九哥?”她问,“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我……做过调查。”
  吴九回答,目光有些躲闪,有些心虚,“县城周边的山上,猎户歇脚的屋子只有十余所,其中大部分都住了人。剩下两三处废弃的,相隔不过数里。在来这之前,我跑了两次空,看到这间屋子窗户亮着光,便知道终于找对了方向。”
  “哦,是这样。”
  她推开门,“请进吧,我来倒杯水。”
  吴九走入室内。
  “请坐——呃,抱歉,这屋里没有椅子。”
  他就站在室内,环顾四周,然而的确没有什么可以看的东西,空荡荡的居室,却一点也称不上干净,地板上都是灰。被褥地毯,行李,也就随便地扔在地上。墙边堆放木柴,燃起的火堆上方是一口铁锅,锅里煮着的,他猜想还是那天赠予的蔬菜。
  “你在这里的生活很苦。”
  吴九直截了当地评价,“在煮菜?晚饭就吃这个?”
  “嗯……”
  秋茗不好意思地承认,走到铁锅前,用汤勺搅匀锅里的青菜,至少这一次做得不烂,她尝过,至少比上次好。
  “你的同伴呢?”
  “啊……嗯,他不在,他出去了。”秋茗犹豫着回答,“应该是去调查些事情了吧。我不是很清楚,他没对我清楚说过。”
  “这样……”
  吴九站在原地,低着头,眼睛闭上,再睁开,似是坚定决心般的说下去,“小茗,知道我今天来做什么的吗?”
  “唔,也不清楚。”她继续一边搅动菜汤,一边转身看着他,等待答案。
  “小茗,我……我得先告诉你件事情。”他说,犹豫着,却还是在说,“自那天看到你之后,我告诫过自己,不会再来主动找你,不会和你有任何联系。因为我不希望你牵涉其中太多,为这件事牺牲更多了。结果今天晚上,我还是过来了,还是来有求于你了。”
  “没关系,九哥。”
  秋茗苦笑一下,“我已经牵涉其中很多了,也为此牺牲很多了。你为我,也为这件事一直在劳心劳力,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会愿意相助。”
  “先别急着答应,听我说完吧。”
  吴九摆摆手,“我要拜托你的事情,你还是谨慎思考后再给我回复的好。”
  “哦,那,是什么事呢?”
  对方的遮掩和支吾,令她有些紧张。
  “自从那天,得到你的确认,认定白衣人就是琴艺先生夏玉雪之后,我就开始从这个方向着手调查。”他开始叙述,“我搜集到了更多的资料,更多的证据。公文,行迹,陈案,如今,我已有把握,我手头上掌握的,足够将她定罪。我写了状词,打算这两天就向衙门递状,逮捕她归案受审。”
  “那……真的是太好了。”
  曲秋茗发觉自己在难以抑制的高兴,“这件事,终于能够以正当的方式结束了。”
  “是的,可是,目前还欠缺一点。”
  吴九却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有物证,有状词,也有文书。可是,要想彻底地坐实她有罪,还需要一个至关重要的材料。”
  “所以,你来找我吗?”秋茗问,“是什么呢?九哥,我可以帮到你什么呢?”
  “……你愿意做证人吗?”
  这句话终于问出口。
  但是,却没有回应。
  “证人?”
  秋茗愣了一下。
  “证人。”
  “就这……当然了,我很愿意。”她笑了笑,“就只是这样而已吗?我还以为,是什么非常艰巨的任务呢。我没问题,作证,这并不需要我付出什么,牺牲什么,对不对?”
  “恰恰相反,小茗,恰恰相反。”
  吴九叹了口气,低垂着头颅,望着地板,避开她的目光,她的笑容,喃喃自语般地说着,“这比你想象的要复杂。你若要作证,付出的,牺牲的,会比你想象的还要多。你最好先听我分析,再做决定吧。仔细衡量一番,你是否愿意为此牺牲更多。”
  牺牲。
  秋茗不安地想,我还要牺牲什么呢,还有什么可牺牲的呢?
  牺牲。
  银色十字架,沾着鲜血。其上的圣子,那为全人类牺牲者的雕像,也沾着鲜血。
  不会再有更多的牺牲了。
  巴托里·阿提拉矗立在这一片荒芜的庭院之中。他的双拳,鲜血从臂铠的缝隙间滴落,有些源自他破损的指节,更多则是来自脚边那具不成人形的尸体。
  他站在血泊之中。
  还能够站立就是奇迹。身体上的两处创孔始终在流血,开始隐隐作痛。他并不在意,也不理会。
  夜色下,黑色长发凌乱飘拂,他望着,面前那漆黑的建筑。
  月已升起,几只蝙蝠掠过,发出尖锐的鸣叫声。
  漆黑的建筑一片死寂。
  他凝视着,双眸如火焰般明亮,瞳孔如深渊般空洞。
  牺牲,血的牺牲。
  他已听过整个故事,于疯癫的语言中领悟内涵。已品尝过酒,已接受过注射,已经历血的洗礼。已见识过迷乱,疯狂,已收获了杀戮的快感和暴力宣泄的满足。
  他已认识到自身身处的世界,其黑暗的本质。
  漆黑的建筑,窗格间,微微亮起灯光,营业时间将至。
  不会再有更多的,无谓的牺牲。
  他迈开脚步,向酒馆走去,在身后留下一道血的行迹。
  以罗伊!以罗伊!拉马撒巴各大尼?
  我的神,你为何遗弃我?  轰轰轰——!!  接连几团像素火焰爆发,将几只“神秘”的身形彻底淹没,在火光中分解为漫天的像素,消散无踪。  林七夜用精神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对于卫冬的戒备放松了些许,他的精神力扫过前方,确认了几只从墙体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后,迅速的选择最优的突破路径,绕开了它们的围剿。  “你真的不知道别的什么线索了?”林七夜皱眉看向卫冬,“这些东西的数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们迟早会被耗死在这里。”  “这我真不知道……”卫冬苦笑着说道,“我只知道这神社就是一处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过我一开始以为这些只是单纯的石像而已,真的没想到它们居然还能复苏。”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卫冬在进行日本“人圈”毁灭计划之前,专门有研究过这方面的内容,所以能认出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训营可没有学的这么细致,自然也就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但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脑中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  “你知道络新妇吗?”林七夜问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传说中的一种。”  林七夜的双眸顿时亮了起来。  “你想到了什么?”雨宫晴辉疑惑问道。  “那句预言,‘络新妇的石像底端,藏着离开死境的钥匙’。”林七夜认真的说道,“这个地方没有出口,后方还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杀,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这里又有诸多石像复苏……  ‘络新妇’,‘石像’,‘死境’三个要素都齐了,如果那句预言是指向这个情况的话,离开这里的方法或许就藏在络新妇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这个预言的结果是正确的。”雨宫晴辉提醒道。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雨宫晴辉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那就赌一把。”  “把络新妇的样貌特征告诉我,我试着找一下它。”林七夜一边飞奔,一边闭上了双眼。  在雨宫晴辉和卫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络新妇石像的位置,那是一个半身蜘蛛,半身妖娆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从墙壁中破出,身上到处都是密集的蛛网,一双血红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环顾着四周。  只是,她的位置与林七夜等人的逃离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说林七夜想去到那里,就必须回头杀穿那十几只正在穷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当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闪烁】过去,但雨宫晴辉和卫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气,“我们必须要闯过去。”  雨宫晴辉将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闪过郑重之色,虽然他无法使用祸津刀,但自身的刀术功底还在,不至于毫无战斗之力。  而卫冬则从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弹夹,塞进了手枪之中,同时左手握着一枚像素风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险,将银环吐出,说道:  “你开路,我们掩护你。”  林七夜点了点头,“好。”  话音落下,三人同时停下脚步,回头面对那十数只咆哮冲来的日本妖魔,双脚猛踏地面,身形如箭般冲刺而出!  林七夜将右手的直刀甩出,斩向为首的那只妖魔,同时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庞大的召唤法阵再度张开。  一抹白光闪过之后,一只满身绷带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头。  “木木,干活了。”  “嘿咻——!!”  咔嚓嚓!!  木木背后的绷带飞快的松开,一枚枚锃亮的挂载式导弹悬在它的身后,刺目的火光自导弹的尾端喷涌而出,呼啸着飞向身后廊道中蜂拥而来的十数只妖魔。  “卧槽!”  卫冬看到这一幕,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国粹,然后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轰——!!!  三枚挂载式导弹在狭窄的空间内同时爆炸,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周围密密麻麻的房间撕成碎片,汹涌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间淹没了那十几只妖魔的身影。  与此同时,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跃而下,身形急速膨胀成一座巨大的钢铁堡垒,横在了三人之前,将炽热的火浪隔绝在外。  雨宫晴辉是亲眼看过林七夜动用导弹的,但眼前的这一幕对卫冬来说,属实有些超出理解范围了……  抬手就发射空对地挂载导弹?这生猛程度已经堪比会长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钢铁堡垒如气球般缩小,又变成了一个挂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后,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于火浪之间。  几道寒芒自火海中闪烁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经拉满,但依然有几只妖魔自爆炸中存活,这些妖魔的故事传播越是广泛,力量便越强,此刻能够从火光中冲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轻松秒掉的那些杂鱼。  一个手中提着青灯的幻影迎面撞上林七夜,灯盏间的青光大作,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弥漫出无尽的死气,像是拥有生命般,疯狂的钻向林七夜的七窍。  林七夜眉头一皱,正欲有所动作,一声枪鸣便从他的身边响起。  一枚像素子弹精准的击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灯,将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开来,环绕在林七夜周围的死气也随之消散,林七夜转头看了一眼,卫冬正握着手枪,对着林七夜微微一笑。  锵——!  刹那间,一抹刀芒自雨宫晴辉的腰间闪出,在火浪中划过一道圆弧,斩下了那失去了青灯的幻影头颅。  紧接着,又是几只妖魔从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闪出,咆哮着冲向跑在最前面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语,他伸出手,在空气中一按,九道绚丽的魔法阵光辉在他的身前闪烁,一道道穿着深青色护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阵中闪出,向着那些妖魔拦截而去。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阅读最新章节。为您提供大神三久零的无良神明与不存在老婆的恋爱日常最快更新第713章联手对敌免费阅读https://笔迷楼为你提供最快的青雪更新,第159章第一百五十六章,牺牲者免费阅读。https://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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