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8章 给爷爷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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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晚终究是没有定下来。
　　杜导说他回去想想。
　　陈榷似乎听到刘连在杜导耳边说了一句话，他只听到了档期两个字，然后就看着杜导认真对他说：“下次一起合作。”
　　陈榷没想到等来这样一句话。
　　似乎感觉到这句话有歧义，杜sir又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我有个本子，后续可以看看，可以的话，一起合作！”
　　“对，就是这个意思，好好休息吧，明天上午还有一场！”
　　说完扭头就走了。
　　背着手，走一步低声自言自语一句，陈榷看着这个背影，他刚才一瞬间真的以为，杜导的意思是这次合作就先结束，他要换演员了。
　　“没有想到，你也会怕嘛！”
　　被林明祯捕捉到那一抹慌乱与尴尬的陈榷的神情后，她双手背在身后，蹦蹦跳跳到陈榷身前，微笑唇的加持下，让她更甜美靓丽，换成自己服装的她，宽阔些的白色卫衣与紧俏的灰色齐膝袜之间的那一抹雪白，就像是她此刻黑色鞋子同地板间的响亮声，一个是敲打在耳朵里，一个是在眼睛里，陈榷自然垂下贴在裤缝的手指动了动，他用另外一只手揉了揉眼睛。
　　【天雀仔，你说你是不是有点犯贱？】
　　【你信吗？你正大光明看，她说不定会更高兴。】
　　【你觉得苏甜会想什么？】
　　脑海里的声音一下三句话像是子弹一般打过来，陈榷脑海里没有了思绪，只是回了一句不知道。
　　【搞清楚角色和真人。】
　　【我一直说了的，体验派就是这样，还是像你这样的沉浸式，你得分清楚，现实和戏，就像是面对苏甜一样。】
　　【别把挂在嘴上的我们一定会好这句话，只是挂在嘴上。】
　　【我不希望，你沉浸在这个光鲜亮丽的圈子里而忘记了最初的想法，天雀仔，你最近有些变了。】
　　变了两个字在陈榷的脑海里回荡，他面色不佳，加快语速低声说：“我知道了。”
　　“什么？”
　　揉着眼睛的陈榷似乎忘记了，他面前还站着一个人。
　　林明祯听出来陈榷的语气不好，以为是自己说太多，惹得他不太高兴了，于是她脸上的表情和动作都收敛起来，有些心虚地看向陈榷，也不说话，委屈的模样映在陈榷的眼睛里，他呼出一口气说不是对你说的。
　　“哦.....我....我刚才......问你，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我请，感谢你今天早上救我！”
　　一句很简单的话，从林明祯嘴里吐出来却用了快一分钟，陈榷审视着这张脸，林明祯说完后，就安安静静看着陈榷的眼睛，情绪在各自的眼眸里翻转，而后又消散。
　　一片沉默里。
　　陈榷冷峻着出声：“我没有做什么，也不需要谢谢，你自己就做得够好的了。”
　　“我记着的，今天是你冲进餐厅里，坐到我的身边的。”林明祯盈盈一笑，路灯穿过陈榷的身影，穿过他细长的眼睫毛，落在她的水汪汪的眼眸里，她听出来了陈榷言语里的疏离，于是她笑着和陈榷说了声拜拜。
　　陈榷站在原地，看着她走到小助理身边，忽然，她又回头，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说，她记着的。
　　陈榷没有接话，看着那个背影消失掉才转头走向另外一条街道，才没有走几步，就看见一个人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
　　是胡煜。
　　原来昨天问他拍戏的地方，是因为他要来云港。
　　“怎么了？”胡煜走到陈榷面前说，“我以为你怎么也会露出些许的惊讶，拍戏不顺利？”
　　“让我猜猜，和刚才那个女演员有关！”胡煜神秘一笑说道。
　　陈榷问：“你刚才看见了？”
　　“不算清楚，也明白些。”胡煜点头，他叫着陈榷一边走一边说，并且着重强调，他还没有吃晚饭，很饿。
　　“老胡，你觉得我变了吗？”
　　陈榷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让胡煜一笑：“其实我们俩总的来说，云港见过一次，钓鱼那次算一次，算上这次也就两次，不说多么了解你，也摸清楚些你的性格。”
　　“有些敏感，这对演员来说是好事。”
　　“有些孤僻，认真，熟络之后会敞开一些。”
　　“能够靠近你的，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不能够靠近你的，你连一眼都不想看见他们。”
　　“可感情........这太缥缈了，谁都说不清楚的。”
　　“不过相比于和你第一次见面，我觉得你现在的性格真的变了一些，嗯......应该是开朗了些，不那么整天愁眉苦脸，又或者是不藏着一份孤独。”
　　不知道为什么变了两个字一下子让陈榷敏感起来。
　　或许是脑海里的声音说得真对，他正在变成那个他曾经唾弃的那种人。
　　亦或者是真的被这个圈子所感染，失去了一部分的自己。
　　还是，脑海里的声音戳破他对于林明祯的想法呢？
　　陈榷和胡煜明明没有见过几次面，却总会愿意和他说些别人不清楚的话语，他慢慢说：“我说过，我一定会好好拍戏，做一个好演员，也不打算谈恋爱，因为那会分散注意力，更会浪费时间，哪怕是我第一眼见到就有些惊艳的甜甜，她穿着的是万妖女王的戏份，风吹起她的轻纱时，我仿佛真的看见了那个为爱执着不知多少年的万妖女王。”
　　“我自己告诉自己，好好拍戏，不要多想。”
　　胡煜安静地跟在陈榷身边，安安静静听着陈榷轻声地述说，他知道，此刻陈榷不需要别人的意见，他只是想要说出来，将心底的那股情绪发泄掉。
　　“那次拍戏，我硬撑着受了伤，倒在地上迷迷糊糊的时候，我看见甜甜从人群里冲出来，把我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叫着我的名字，眼泪一下子打在我的脸上，我在医院里醒来之后，看见她，心里百感交集。”
　　“我很喜欢她。”
　　陈榷话语一顿后才继续说：“我很讨厌通背猿猴播出的那段时间，被各种闪光灯对着，被很多人讨论着我的私事，大家都说演员是公众人物，哪有什么私事，可我就是要当那个不一样的，我不想我的私事被放在网络上讨论，更不想自己和甜甜就像是被无数人监视着谈恋爱一样。”
　　“她挺喜欢的，她喜欢很多的祝福，所以我想，我该改的，我也在改，她知道我有点不舒服，也在改。”
　　“我们俩互相喜欢。”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陈榷轻轻吐出一口气，胡煜发现他原本有些绷着的肩膀此刻彻底放松下来，有些时候其实已经有了决定。
　　“我记得你前些日子还在哪儿搞公益活动，这么快搞完了？”陈榷问胡煜的时候，站在路边开始准备叫车去吃饭的地方，他也算知道一些老店，可以领着胡煜去试试。
　　“我准备搞一个一路环抱的综艺，要参加吗？很有意义的。”胡煜邀请陈榷，他是真的有这个计划，就准备邀请一些朋友。
　　“一哥发话了，我能拒绝吗？”
　　胡煜苦笑道：“这是个黑称，看起来你网络冲浪也不低，还知道这个。”
　　这是当年黑粉给他的嘲讽称呼，只是近年来，他成为电视剧一线之后，这个称呼倒成为了调侃意思居多。
　　“所以你真的要来？”胡煜问。
　　“定时间了吗？”陈榷其实根本没有想过参加综艺节目，可一来，胡煜知道他，如果是一般娱乐性的综艺也不会邀请他，二来是胡煜对苏甜的照顾，三来就是他和胡煜的关系，话也不会说死。
　　“知道你不喜欢露面，这个综艺就是以环抱为主的，没有那么多的爆点，没有所谓套路，时间还没有定，不过我还有几个本子，最早也要到明年的这个时候了。”
　　陈榷点点头：“我现在的计划只到明年三四月份，到时候你联系我，我好跟我经纪人说好时间。”
　　“不用跟你经纪人商量一下？”
　　“不用，我属于放养。”
　　胡煜大表赞同：“确实，怎么说也是有粉丝的人，连一个助理都没有，你应该算是国内第一人了。”
　　“你不也没有！”
　　“因为我现在休息，如果是工作，我得带上两个人，而且有时候还有保镖。”
　　“老胡，真的有必要带上保镖吗？”
　　“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我们站在聚光灯下，有狂热的粉丝遇见了，你只有躲着的份，这个时候就很需要保镖了。”
　　陈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两人上了车之后，倒是没有谈及工作方面，老胡拉着他讲了许久关于鱼的知识，看着他的兴奋劲儿，陈榷想着什么时候组织一次出海钓鱼，把老胡和大师兄他们都约上，脾气秉性都差不多的，也不会尴尬。
　　可现在大家都是演员，时间都有不确定性，陈榷想着要不在《盲探》杀青的时候约一下。
　　他在脑海里记着这件事，准备抽个时间问问空闲的时间。
　　老店不算远，半个多小时也就到了。
　　近来，通背猿猴的热度早就过去了，在大排档里，他和老胡都没有做出任何装扮，本以为不会有人认出来，可结果还是有粉丝认出来了。
　　不是他的，而是老胡的。
　　老胡笑着和粉丝合影，还拉过来一脸严肃的陈榷，这张嬉笑和严肃同时出现的一张照片还在网络上引来一阵讨论，无外乎是胡煜和陈榷的粉丝。
　　原来这两人还认识，单独约饭，看时间还是胡煜探班陈榷。
　　不过就结果，双方粉丝都比较高兴。
　　胡煜是经常就消失的，而陈榷更是一个连网络账号都没有的人，两人在没有作品上的时候，还可以在网上看到照片。
　　属实不易了。
　　这是双方粉丝的心态。
　　一时之间，双方还有些惺惺相惜。
　　...........
　　“柳姐，你说什么？你确定你没有说错？”
　　又录制一期恋爱综艺的苏甜刚坐上自己的商务车，就接到了原先华策离职经纪人柳林的电话，而且说出来的话语让苏甜有些晕乎乎的。
　　“如果，这件事是事实，你准备怎么做？”
　　柳林没有重复，而是问苏甜。
　　苏甜拿着手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不知道三个字。
　　“记住为什么我会介绍你到橘子传媒，是因为可以继续演戏，有本子，你想要的是继续站在聚光灯下，而不是沉寂在黑暗里，蹉跎岁月，甜甜，在前进的路上，千王不要忘记自己想要什么！”
　　苏甜眼前闪烁过那些日子的画面，又闪烁过那些批评，那些否定，还有打回来的简历，和拒绝的电话，她深深呼吸着吐出一口气认真说：“我一直记着的。”
　　“我已经狼狈退场了，我不希望你也跟我一样。”柳林嘱咐道。
　　苏甜把情绪稍微收敛了一些，对电话另外一边的柳林说：“还没有恭喜柳姐你成为老板了，现在可不是我们这些打工人了。”
　　“这也算老板吗？”柳林有些郁闷，“反正你记在心上，这个消息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在圈子里传开的，还有时间，想清楚，好了，就这样，挂了。”
　　拿着电话的苏甜望向车窗外，贝洛茗小心地偷瞥了几眼，忽然被苏甜叫到自己的名字，她立马答应，便听见苏甜问自己：“小贝，你多久没有看见赵总和庄总了？”
　　“额，没有算过，不过应该有很久了。”
　　苏甜默默点头。
　　............
　　云港大排档的角落里，霓虹灯与黄晕色灯光交织在来往的人群中，伴随着炒菜声同吆喝声在一起，这样的烟火气让陈榷看了许久，直到胡煜说要碰一个杯。
　　陈榷明早还有一场戏，没有喝酒，点的是果汁。
　　陈榷浅抿了一口果汁，倒是从胡煜嘴里听到一则很有意思的消息。
　　“四大天王？”
　　胡煜摇了摇头，纠正陈榷的说法：“应该是四小天王，就和内地的四大小生一样，是云港这边影视圈吧，推出来的一个统一称号，算是云港这边都三十岁，而且是已经演技褪去了青涩的男演员。”
　　“没有什么四大.......仙女？”陈榷没有想出来一个确切的词语。
　　胡煜听了，笑了一会儿，指着陈榷说：“谁敢用这样的称呼，不是被其他人给排挤吗？”
　　陈榷点点头说了句，也确实。
　　胡煜再给陈榷说那四个人的名字还有代表作，他所知道的薛兆邯和李连枭都没有在这个里面，想来也对，动作戏演员能够够得上演技这两个字的，现在几乎没有。
　　“我这两天听了一个说法，说是演戏讲究是一个把假的演成真的，所以那些什么假戏真做的，都是本事不到家的，我开始觉得挺对的，后来觉得不对。”胡煜拿着一杯果汁说，“每个演员都是不同的个体，也都有不同的理解，没有谁能够代表所有的演员发声，就像是你一个人代表不了全体人类。”
　　“是这样的，大家都在同一个班上课，可总有差距，这就是每个人的理解不同。”陈榷同意胡煜的说法，“假戏真做的，演员需要经历，可不是每种经历都有的，偶尔需要一种切实的感觉才行，不能说这个演员的能力就不行，其实我一直觉得大家讲什么演技高低，这种东西不是一成不变的，很难讲清楚，没有必要整天都挂在嘴上。”
　　“我们都会说匠气这个对于演员是不好的，可实际上是，很多人连这个地步都没有达到，就想要飞了。”胡煜有着一抹苦笑，“我以前就是这样，后来静下心来，多看看，多想想，其实遇到角色也就不像是以前那样一成不变了。”
　　陈榷瞧着对面老胡的神情，总觉得他有事情藏在心里：“是这样，这个行业现在连学历都没有了，总要有一点儿阅历才行，老胡，你不会是来云港是试镜的，结果被刷下来，才找我的？”
　　“是。”胡煜承认得很干脆，他转着手里的空杯，明明喝的不是酒，可陈榷感觉对面的人已经有些迷糊了。
　　“我兢兢业业这么些年，自诩也有过一些成绩，可在很多人眼里，不如这个，不如那个，又被谁暴打，到了剧组还被一个偶像刷下去，谁都会有点情绪的。”
　　陈榷知道，老胡为了当初那份情谊，一直没有换公司，都说他好人品，可换到影视作品上，没有一点的加持，他就相当于自己是一个单独工作室一般，一个好的经纪公司可以让一个演员少努力十年，而且至少是十年，像陈榷这样，没有橘子传媒，他能够从大三开始就接很好本子的试镜？
　　没有橘子传媒，他能够有通背猿猴？
　　能够认识云港这边的人？
　　《杀破狼》不会找上他。
　　《无间道》不会找上他。
　　《盲探》不会找上他。
　　《黑脊》不会找上他。
　　陈榷已经走在演员行列百分之前十的那部分了，同样的胡煜也是如此，可你走在前面，有人走在更前面，这就是本质。
　　“老胡，大流量配上好的本子，真的会比正确选择演员来钱更快，只是需要给这位流量设计好相应的，不会暴露短处的角色。”
　　“所以，这个圈子越发的畸形了。”胡煜倒了一杯，抿了一口，可能觉得是果汁，他微微蹙起了眉头，“想不通，也想不明白，那些人业务能力不好，怎么就有那么多的人喜欢，还说未来可期！”
　　“就像是老胡你说的，每个人都是不同个体，我们可以做的是，尽量争取自己想要的，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胡煜抬头看着陈榷：“我以为你会执拗一些的。”
　　“有人想用我实验一部所谓的粉丝电影，我拒绝了。”陈榷说，“我始终觉得，咱们足够幸运了，至少现在是可以选择和拒绝的那类演员。”
　　“天雀仔！”胡煜思索了一会儿，脸色严肃地看着陈榷。
　　“怎么了？忽然这么严肃？”陈榷给胡煜又倒了一杯果汁。
　　“我得到了一个消息，只是大概的消息，还不确定。”
　　胡煜有些迟疑。
　　陈榷看着胡煜。
　　“我听说橘子传媒的资金流已经出现问题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搞不好，真的可能会破产，亦或者是引入资本救治。”
　　胡煜没有看着陈榷，只是看着果汁里，灯光的影子。
　　陈榷本想说是不是玩笑话，可看着胡煜的神情，他轻松的表情从脸上消失了，想了一会儿，他笑了笑。
　　“你丝毫不担心？”胡煜偷瞥到这一幕问。
　　“担心？为什么要担心？我从来只信任两个人，一是赵总，二是庄总，没有他，就没有陈榷的现在，无论发生什么，我跟着他们走就好。”
　　胡煜看着陈榷脸上的笑容，自己也笑了说：“是，你就是这样的人，到时候有什么事情，记着说话，我虽然在电影界什么话语都没有，可在电视剧圈子，还可以帮你要一两个角色的。”
　　“我一直记着的。”
　　陈榷脱口而出这句话，直到举起的杯子同胡煜地撞在一起，他才惊醒自己在哪里听到过这样一句话。
　　这一晚，陈榷没有给庄强打电话问，更没有通赵总发消息，他又一次站在自己房间的窗户前，看着整座夜色下泛着光的城市，他看了很久，连苏甜给他发的消息，都是临睡前到床上才回复了。
　　苏甜拍了几期的心动恋综，就给陈榷吐槽了几晚。
　　陈榷和苏甜聊了一会儿后躺在床上吐了一口气，本想睡觉的他，脑海里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他在问陈榷，如果杜导不改，林明祯会不会被辞退？
　　陈榷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让我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的是你，让我改变想法的也是你，变了，是，我是变了，如若不变，我今天可能还在那间公寓里自怨自艾，你知道的，我不会被整个圈子浸染，也不会变成那个我所讨厌的人。”
　　“我对于林明祯的态度，始终如一。”
　　【真的如一吗？天雀仔，我想我比你更加清楚你是什么样的想法.......我只是想说，你知道苏甜的故事，知道郑里，不要成为第二个郑里。】
　　陈榷慢慢闭上眼睛，这一次，他没有接话。
　　陈榷早早赶去片场，站在街道口，他一眼看见了林明祯，清晨的光洒在她的身上，她的笑容感染着周围每一个人，这边说说，那边说说，她的人际关系真的很好了，自己是不是也是被这份笑容给感染了呢？
　　“天雀仔！”
　　杜sir的眼睛很好，一眼看见了陈榷，便伸手招呼着他过来。
　　不远处的林明祯是第一个回头的。
　　她对着陈榷大方地笑了笑，说了句话。
　　陈榷虽然听不见，可看嘴型已经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早上好。
　　阳光将她的瞳孔映照如琥珀，笑颜如花，烂漫如风，陈榷不自然地别过头，同杜琪峰的视线对视在一起，他走过去就听见杜sir讲话道：“编剧已经在改，我看了林明祯的电影，她的形象的确那样更好，这样庄士敦也要稍微更改。”
　　“我准备好了的。”
　　陈榷肯定地说。
　　杜琪峰拍了拍陈榷的肩膀：“昨天同你讲的合作不是客套话，而是你昨天所说的关于神探的人性和神性的一番话，让我认为你可以饰演好我心目中不同于庄士敦的另外一位神探，第一遍的剧本已经存在了。”
　　“也是这种类型？”陈榷问。
　　杜sir摇了摇头：“纯粹的悬疑题材，大概率我拉到的投资不高，所以到时候你的片酬.....”
　　“我可以........”
　　杜琪峰眼神一变认真地告诫陈榷：“不要讲什么免费，这样的话语你是好心，可其他人不会这样想，他们会想你这是在破坏行规，你这是在要更高的价码，这个片酬是你的底线，你得有，很多人才会放心。”
　　“我记好了，杜导。”陈榷保证地说。
　　“好了，去还衣服，你可是咱们剧组最大的明星，都得要以你的档期为先的。”杜sir今天难得地开了一个玩笑话。
　　陈榷苦笑着转身准备去换衣服了。
　　同任何人的关系都没有变化。
　　杜sir和刘连依旧会叫他天雀仔，卡壳的时候会严厉的批评，周围的剧组人员依旧看见的是一贯冷脸的陈榷，至若林明祯，可能唯一的变化，便是她不再称呼陈榷是偶像，而是直接叫他的名字，听到陈榷两个字时，陈榷不由得舒缓了一口气。
　　林明祯所带的那位小助理则是称呼他为陈榷老师，他已经懒得纠正了。
　　这天天气炎热，陈榷和林明祯站在阴影下，他看了眼没有丝毫云雾的天空，又看着正给他们俩拿来冰水的小助理，陈榷张了张嘴：“其实没有必要让你助理也照顾着我，说到底她只拿一份工资，职责就是照顾你。”
　　“那你喝吗？”林明祯从小助理手上一下子拿过两瓶冰水，转身看着陈榷。
　　陈榷舔了舔嘴唇，眼神从冰水上扫过，默不作声。
　　面对林明祯直视的目光，陈榷装作转身要走，林明祯立马拉住他的胳膊，把冰水塞到了他的怀里，嘟囔道：“就知道会这样，给你，给你。”
　　陈榷接过冰水，对着小助理说了声谢谢，便朝着导演走去。
　　“怎么说也是我的助理，谢谢我啊！”
　　林明祯美眸凝视着那道背影跺了跺脚。
　　小助理跟着林明祯时间很长，这还是第一次见她私底下有这样女儿化的姿态，同样看着陈榷的背影，她又看了看林明祯的表情，还有上次陈榷在车里沉着冷静的样子，她心想林姐也到了三十岁的样子，陈榷好像还可以。
　　拍戏还在继续。
　　不是每天都是轻松或是欢声笑语的。
　　改动了角色之后，林明祯表现得更好，反而是陈榷时好时坏，就像是当初在把握刘建明一般，陈榷在神情和情绪方面，太给你一种感觉，我在装深沉和内敛，而不是我本来的性格就是这样。
　　陈榷更多的是体验派，喜欢彻底用自己释放人物，沉浸在人物里，所谓的大海锁链和锚点，更像是一种形容。
　　庄士敦的神性，他有点把握不准。
　　临近七月末，在昏暗的房间里，陈榷同倒在地上的林明祯对视一眼后便被导演叫过去了。
　　“杜导！”陈榷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杜琪峰扫视了他一眼，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然后看监视器，此刻正在回放刚才拍摄的画面。
　　这是电影里第一次正式的杀人案调查。
　　当站在犯罪现场的庄士敦，神探属性彻底打开，在黑暗的世界里，杀人犯就在他的眼前，一步一步犯罪，而在现实世界里，何家彤扮作被害人，在庄士敦的指挥下，用最直接的方式感受被害人的情绪与心境。
　　镜头里，陈榷扮演庄士敦正在慢慢诱导林明祯扮演的何家彤，告诉她什么时候被打，什么时候往哪边选择，用的是什么凶器等等，语气温吞，带着绝对的审视，和何家彤的呆萌在一起，不说百分百合拍，却也不会别扭。
　　“毫无亮点！”杜sir一针见血。
　　明明想要一个感叹句，可陈榷只给出了一个陈述句。
　　陈榷盯着镜头里的自己，仿若要钻到镜头里，钻到庄士敦的身边。
　　“你那一番神性和人性的分析很好，可我觉得你有些错误地理解了神性的本质。”
　　杜sir说。
　　陈榷将目光看向杜琪峰。
　　“天雀仔，你觉得神性就是超然，就是鹤立鸡群一般的一切特质，对吗？”
　　陈榷想了想，他的确是这样认为，庄士敦是一个放在人群中，瞎眼后依旧超然的人物，所以他点点头。
　　“可这只是表层，神是由人类塑造出来的，集合了所有人类想象的能力和美好品质，祂们聆听众生的声音，有好的，有坏的，就像是一千台，一万台，数不尽的收音机在耳边呢喃，祂们也在吸收着所有的念头，他们当然在众生面前展现出来的是超然和神圣，可实际上潜藏在那层神圣的表皮下面，是疯狂，是炽热，更或者可以说癫狂。”
　　“我们都说，庄士敦在黑暗的世界里看着罪犯狂舞，而他要跟上那些罪犯，自然也要跟着起舞，这个时间点的庄士敦不再是高高在上，他撕去了自己给自己的外衣，将一座沉睡的火山彻底唤醒，他得癫狂，也得压抑，因为他还有人性在其中拉扯。”
　　“你明白了吗？”
　　随着杜sir的话语说完，陈榷的眼前又一次出现西装革履的盲人，他操持着盲棍对着他淡然一笑，他慢慢地解开自己的领带丢在一旁，解开纽扣，踩踏着大海的镜面狂呼，欢呼的声音足够响亮，可脚下的声音足够的细小。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如果说在《无间道》之前，他是爆发，在《无间道》中，他是收敛，而在《盲探》里，他得是自如的切换爆发和内敛，做到润物细无声的切换。
　　“我......找找感觉。”
　　陈榷这样说。
　　杜sir也说不急。
　　可事实就是，这一次的戏份卡住了。
　　“不要着急，好好想想我说过的话，明天再来。”
　　杜sir当然不会急着逼迫陈榷，他看出来陈榷的自我意识很强烈，拥有自己的判断，很多时候说太多，可能效果不好，于是他试着说先把这场戏给推后。
　　“明天！”陈榷坚持道，“就明天，再试一次！”
　　杜琪峰看着陈榷的眼神最终点点头。
　　陈榷的状态很多人看在眼里，也没有什么风言风语，这再正常不过了，那些一次不卡壳的演员，那就是神话了。
　　年轻演员嘛，都理解。
　　“陈榷，你没事儿吧？”
　　这是林明祯在问他。
　　陈榷摇摇头：“我先回去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林明祯想跟上去，可想想，自己的演技都算不上好，跟上去能够说什么呢？
　　安慰一下？
　　林明祯放弃了这个想法，陈榷是那种需要自己想清楚的人。
　　简单在外面吃了一个饭后，刚回到酒店的陈榷就接到了苏甜的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带着笑声，陈榷压着疲惫问怎么了，苏甜将今天拍摄杂质的趣事讲了很长的一串，又吐槽了她提起过的那档恋综，她说是挺好看的，但感觉不少人是为了流量才去的，陈榷搭着话聊，就坐在地上，透过窗户看着云港的夜景。
　　十多二十分钟之后，陈榷挂断电话，他在电话本上翻找，最终停在一个名字上。
　　“阿梁哥！”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的只照亮了陈榷的半只眼睛，半眯着看不清楚其中是何种情绪在酝酿。
　　梁家徽亲切叫了一句天雀仔，让他稍微等一等到了书房后才让陈榷讲清楚了打电话的来意。
　　梁家徽听完后，沉吟道：“所以你现在的疑问是什么？是对于导演的那番话的理解不到，还是自己达不到那种表演效果？”
　　“很割离！”陈榷说出了心里的想法，他叹了一口气，“庄士敦是一个超然的神探，是一个人，拥有神性下的疯狂，这些我都理解，所谓众人皆醉便是这样的感觉，可.........这样表演，在切换时，我总是找不到切换的那个口子，要么是情绪低了，要么是情绪高了。”
　　梁家徽似乎心情不错：“我记得我问过你一个问题，表演于你而言是什么，你指着心，是鲜活的，是跳动的，后来在扮演刘建明时，我见到你已经有些抛弃爆发力度，而是追寻内敛细微的神情流露，这种做法说不上对，也说不上错，你想要端平，这是可以理解的。”
　　“刘建明的内敛不算深沉，自然，你可以很好地应付，可听你讲，庄士敦这个角色，疯狂和内敛同刘建明的堕落如黑暗，惴惴不安的同时追求权力，而庄士敦是神探，应当是绝对的清醒，抓住他的不是权力和**，更没有什么愧疚，没有不安，他是在被神性和人性拉扯，那么他的疯狂不只是撕掉外衣，而是该存在在每一个神情里。”
　　“明白吗？”
　　如果说，刘建明是一面镜子，那个追逐权力，求生，同时心怀愧疚不安的藏在镜子里，那么庄士敦便从来不会看镜子，只有一个庄士敦，神性和人性都在身上。
　　陈榷若有所思答了一句，有些懂了。
　　梁家徽又轻笑了一声：“理解是首要的，可也要表演出来才行，你说把握不准情绪，如何狂，如何敛，如何放，如何收，其实这就是呼吸，你得呼者狂，吸者敛，不断练习，可如果想要速成。”
　　“天雀仔，不要忘记你的天赋！”
　　“天然的爆发力，和感染力。”
　　“所谓爆发，也有释放之分的。”
　　陈榷脑海中的思绪一下被点开，他似乎一直陷入误区里，忘记了爆发力不是单指绝对的情绪外放，而是那一瞬间对于情绪的拿捏和感染力。
　　他一直苛求于把收与放分开，其实两者是一体的，就是庄士敦。
　　他立马站了起来，跑到了镜子前面。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天雀仔在笑，而镜子里的自己在哭。
　　...........
　　隔天，杜琪峰来到片场时，他看见陈榷已经在了，换好了黑色的西装，消瘦的身材笔直，在白色灯光下似乎在发光，闭着眼睛，似乎在酝酿情绪，杜琪峰心想着估计要不要再指点一下天雀仔，刘连来到身边忽然耳语说了一句刘乃君到了。
　　杜琪峰眼神一变，随即摆摆手说了句不要影响拍摄，就随他去吧！
　　林明祯到了之后，也是第一眼见到如青竹扎根山石的陈榷，她凑过去想说会儿话，可看着陈榷闭上眼睛的神情，又想了想昨天的拍摄，她便止住脚步，站在不远处等着开拍。
　　黑色与白光交织的房间里，厚重电视里发出琐碎的声音，庄士敦一袭黑色西装，他微微偏头，自那张脸上，便已经锋芒毕露，没有丝毫表情，可冷硬外表下，那脆弱的疯狂已经就要破土而出了。
　　是火山，是已经起伏，即将要爆发的火山。
　　盲棍、头盔、电视。
　　每一下的声响透房间。
　　他站起时，癫狂毕露，在吼叫，指着其他的人逼问，而当他蹲下时，就在何家彤的身边，他温驯地诱导。
　　黑色西装下的弓背，眉宇间的张扬，动作的内敛。
　　白光洒下，他吼叫着迎接光芒，却又跨入到与杀人犯相同的脚步里，一步一步，试探着，戒备着，更在笑着。
　　监视器后面的杜琪峰拉着刘连有些兴奋地说道：“我说了，他真的是一个天才，这就是与生俱来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