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章 一曲肝肠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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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最后一丝余晖从地平线消失的时候，潮音寺也结束了晚课，万物都沉寂在静谧之中。灵渊和宸焱回到桃蹊别墅，刚把所有房间都点上灯火，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呼小叫：“孙子哎，孙子，我亲爱的孙儿在哪里？”
宸焱一怔：“这么晚了，谁在外边骂人呢！”正准备出去看个究竟，餐厅里的灵渊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跑到客厅，欣喜地道：“宸焱，走，老爷子来了！”说完就先跑出去了，留下一头雾水的宸焱。宸焱刚走到门厅，就看见花园里，灵渊正和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家说话，老人家身后恭敬地站着二十来个身穿统一盔甲的人，一看身份就不简单。
老人家衣着华丽，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有神，身上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但是和灵渊说话时，宸焱能感受到老人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慈爱。
灵渊看到刚走下楼的宸焱，高兴地招呼他过去，道：“宸焱，快来，快叫爷爷。”
宸焱看到这阵仗，有点心虚，走上前怯怯地叫了声：“爷爷。”便没了下文。
老人家看了宸焱一眼，衣袖一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便没再理会，神情极为不悦。
灵渊见状，赶紧介绍到：“爷爷，这是宸焱，现在和我一起住在芬陀利谷。”
老人家神色变得严肃，语重心长地对灵渊说道：“渊儿啊，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心地善良，看你母亲，哦不，你那个师父把你教得，整天净收留一些不相干的闲杂人等，世上落难的人这么多，她救得过来吗！”说着摇摇头，叹了口气，“我这个女儿啊，当初死活要出家，是我太过宠她，对她百依百顺，现在把我毗离耶国继承人教成这样，治理偌大一个国家，可不只是光有善心就可以的。”
灵渊伸手轻轻捋了捋毗离耶王的胡须，故意撒娇耍赖道：“哎哟，爷爷，你怎么这样说呢！师父也是为了帮助更多苦难的人呀！帮助别人总是没有错的。再说了，您有那么多孙子，在我那些哥哥弟弟中随便选位做毗离耶国未来的国王就好了，我以前跟您说过了，我喜欢在落汐湖的修行和生活，您就别说这事儿了。”
毗离耶王就吃灵渊这一套，只得无可奈何地道：“渊儿啊，从小我就告诉你，你是我毗离耶国的王子，毗离耶国未来的领袖，我这个女儿啊，看看她都教了你些什么，你应该学的是治国之道，而不是在这里修行。当初真不该让你留在这里，让你师父教导你，现在把你教得和她一样任性，我真拿你们没办法。”
灵渊见小时候的招数有效，趁热打铁道：“爷爷，师父没有替我决定什么，这都是我自己的想法。话又说回来，就算师父任性，那还不是您惯的嘛，您就别生气了啊！走，外面风大，进屋慢慢说。”
毗离耶王听灵渊这样说，也不再说什么，又乐呵呵地往屋里走，看到这一幕，后面的侍卫也不由得佩服灵渊给毗离耶王顺毛的功夫。
首领的侍卫恭敬地对灵渊跪下一抱拳道：“王子殿下，属下和这些兵士就不进去了，我们去怀古城里找地方住下恭候陛下。”
灵渊赶忙上前扶起首领侍卫，道：“无需多礼，请起，现在外面局势动荡，爷爷这次就带来你们几个吗？”
侍卫答道：“回王子殿下，陛下此次带了三千精兵随从护卫，因落汐湖是佛门圣地，所以让军队驻扎在落汐湖边界的香水海岸，只带领我们几个来山朝圣。”
灵渊点点头：“好，知道了，你们先去吧。”
“属下告退！”侍卫们恭敬地齐声说道，然后便离开了落汐湖。
待侍卫们的身影看不见了之后，灵渊转头看着身旁的宸焱，面带歉疚地说道：“宸焱，对不起啊，爷爷他性格就是这样，他不是针对你，你别往心里去，他老人家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我相信他也会喜欢你的。”
宸焱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笑笑道：“我没事，只是爷爷他有点严肃，我有点怕他；对了，有件事我不明白，慧心师父是你的母亲，而她又是爷爷的女儿，那爷爷应该是你的外公，可你为什么叫他爷爷呢？”
灵渊笑着解释道：“你不用怕，爷爷其实很好相处的，只是因为他是国王，对外习惯了威严，其实他和我们一起的时候，很像个老小孩。”灵渊伸手轻轻揉了揉宸焱的头发，接着说道，“我的母亲，也就是慧心师父出家前，是毗离耶王国的公主，毗离耶王最疼爱的小女儿。师父自幼生性悲悯，从少年时就性格清冷出尘，倾慕佛法，一心求道。未出家前久闻落汐湖佛法昌明，为了亲近佛法，师父一个人来到潮音寺学法。毗离耶国王见女儿求法意志坚定，为女儿在芬陀利谷修建别墅供她居住。此后，师父便独自在芬陀利谷居住修行。据明律大和尚说，师父在清水湖中发现了一个婴儿，就慈悲地收养了那个婴儿，这个婴儿最后成为了师父出家的契机。后来，毗离耶国王知道女儿收养了一个孩子，作为女儿出家前留下的唯一念想，毗离耶国王爱屋及乌，非常喜欢这个孩子，并当下宣布让这个孩子将来继承自己的王位；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这个孩子从记事起，毗离耶王就教他叫自己爷爷，于是就有了你今天听到的奇怪的称谓。”
宸焱仰起头看着灵渊：“原来是这样啊，当初那个孩子，就是你吧？”
灵渊点点头：“我们进屋吧，外面有点凉，别让老爷子等太久了。”
夜色渐浓，灵渊正在厨房里为宸焱和毗离耶王准备晚餐，客厅里，宸焱泡了一壶花茶，先倒了一杯双手递给毗离耶王，小心翼翼地说道：“爷爷，请您喝茶，我哥他一会儿就过来陪您。”
毗离耶王看着宸焱，又看了看厨房的方向，神色缓和了不少，从宸焱手里接过茶，端到嘴边抿了一口，冒着热气的茶中飘着淡淡的清香。
半晌无言，直到灵渊在餐厅里叫两人吃饭。吃饭的时候，灵渊向毗离耶王问起国中的情况。毗离耶王捋着胡须告诉灵渊：“大环境局势动荡，即便是作为大国的毗离耶国，虽然未受战火侵袭，但人民生活也不容乐观，别国大量的灾民涌入也为国家带来了巨大的负担，正在考虑是否有必要派遣军队驻守边界，禁止他国灾民进入毗离耶。”
灵渊眼底尽是悲悯之色，他不无担忧地说：“国家的压力实际上也是百姓的压力，要想摆脱这种困境，君王必须采取应对措施，解决国家的困难。百姓生活贫困的主因之一也是繁重的税赋，相应的，应该让百姓懂得自救，可以免除百姓三年的税赋，让百姓用这部分粮食改善生活，百姓积极性也会得到调动，这样，国家可以利用这种变相的救助，帮助百姓，省心省力。至于派军驻守边境，是毫无益处的，一方面毗离耶领土辽阔，边境线过长，动用军队不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反而会使兵力分散，国中空虚，容易被其他国家觊觎，趁虚而入，招致无妄的战争；另一方面，调动军队需消耗大量人力物力，兵源的补充和粮草的供给，都需要百姓承担，这势必会导致劳动力减少，税赋加重，最终落得个劳民伤财的结果，对百姓而言，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形成一个恶性循环。对于逃难到毗离耶的别国百姓，如果他们愿意归顺毗离耶，做毗离耶的子民，国家可施以额外的救助，分发田地，帮助他们定居生活。这样一来不但可以解决灾民带来的问题，而且还可以增加人口，从长远来看，这对毗离耶是有利的，如此，百姓也可安居乐业，而对君王，亦是人心所归。”
毗离耶王思索良久，哈哈大笑道：“好，不愧是我毗离耶未来的国王，有魄力，有君王风范，你说得对，爱护子民也是为君之道，今又逢菩萨成道吉日，如你所愿，回去后我就以你的名义诏令天下，所有毗离耶百姓，一律免税赋三年，以期自救，他国灾民，凡愿归顺毗离耶者，皆可获得粮食田地，择地定居。”说着，毗离耶王放下筷子，轻轻拍了拍灵渊的肩膀，接着说道，“孩子啊，爷爷之所以这么做，是在为你铺路啊！你要继承王位，就得在朝臣中树立威信，在百姓中获得人心，百姓心之所向，众望所归，你的王位才稳固绵长，常言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是水，君王的统治是舟，你要谨记这个道理，希望你不要辜负爷爷的一片苦心。”
灵渊笑着点点头，不置可否。虽然他并不想按照爷爷安排的路去走，他只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去践行信仰，但是只要百姓能受益，又何需争辩呢！
毗离耶王见灵渊没有像往常一样对继承王位表示反对，非常高兴，边夹起一块猕猴桃蜜饯边说道：“渊儿，有时间的话，这次和爷爷回毗离耶玩一阵子吧，你奶奶和亲人们都很想念你，盼着你能回去呢。”
“我正想问您呢，奶奶这次怎么没来呀？往年的六月十九她老人家都会和您一起来朝圣的。”灵渊关切地问道。
“路途遥远，外面战乱四起，军队要带着一众女眷跋涉来此，多有不便，考虑到一路上危机重重，今年就让她留在王宫，等来年局势稳定些，再来参加朝圣，以防不测。”
“那我就放心了，我也很想念奶奶，等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一定去看望她老人家，您和奶奶年纪大了，一定要保重身体。”
毗离耶王嘿嘿一笑，拍着胸脯神秘地说道：“渊儿啊，你别看爷爷人老了，我老头子也有一颗少年心，爷爷是人老心不老，爷爷硬朗着呢，没有你奶奶管着，这一路我可都是游山玩水过来的。”
“爷爷，您还是和以前一样爱玩儿，这要回去被奶奶知道了，您又得被数落了。”灵渊突然坏坏地一笑，“您知道奶奶都是怎么说的吗？”
毗离耶王拿着筷子的手停了一下，道：“怎么说的？”
“奶奶常说，我这调皮爱玩的性格都是随了您，您没给我做好榜样，咱们爷孙俩凑一块儿整天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样子。”说着，灵渊突然话锋一转，接着说道，“老爷子，您现在有把柄在我手上，咱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毗离耶王手一抖，心道不好，一直以来，他可没少被这个孙子借机坑自己一把：“你小子是准备要出卖我呀，什么交易？你说。”
“外面这么乱，您身为一国之君，不顾自身安危，还趁奶奶不在到处游玩，这分明就是对您自己和家人，还有毗离耶的百姓不负责任嘛，如果这件事被奶奶知道，后果您懂的，您又得学习好久的‘为君之道’，这样，我帮您保守这个秘密，您答应我一个条件，怎么样？”灵渊算准毗离耶王一定会答应自己的要求，即使他不用套路。
果然，毗离耶王爽快地一口答应：“成交，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不就一个条件嘛，只要不违背原则，任何要求爷爷都答应你，但是见到你奶奶，一定不能告我的密。”
“条件嘛，我暂时还没想好，等我想到了再来找您兑现，君无戏言，您可别给忘记了。”灵渊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其实灵渊早就打算好了，等哪天毗离耶王让他回去继位，他就拿这个条件出来要挟毗离耶王，所以才绕这么一大圈，特意给毗离耶王布置了一个陷阱，就等毗离耶王往里跳，毗离耶王也和以往无数次一样，为了逗孙子开心，心甘情愿地故意中了孙子的小把戏，这成为了爷孙俩乐此不疲的游戏。
宸焱看着爷孙俩没大没小地玩闹，觉得这种相处交流方式挺有趣，他安静地在一旁吃着饭，嘴角不知怎么的沾了一点水果残渣，灵渊看见了，习惯性地伸手帮他拭去残渣，整个过程自然流畅，一气呵成，这是灵渊照顾小孩子养成的习惯，灵渊总把他当成小孩子对待。这一切，都被毗离耶王看在眼里。宸焱发现毗离耶王看到了灵渊的小动作，整个人当场僵住。
“小子，你是哪里的人啊？”毗离耶王突然开口问宸焱。
宸焱还在愣神儿，灵渊赶紧替他答道：“宸焱是从迦琉国来的。”
“噢，迦琉国，迦琉国王那小子可不地道啊，朝圣没有一点儿诚意，往年还勉强亲自来，今年直接派他的侄孙子来了，看来对他那个侄孙子挺重视，只是那小儿年纪轻轻就张扬跋扈，目中无人，我看他不是个善茬儿，包藏祸心，将来要是当了迦琉国王，定然不是个省事的主儿。”毗离耶王随口说道，然后又看了看灵渊，满意地点点头，“嗯，不过渊儿是我毗离耶未来的王，以渊儿的能力，这个隐患不足为虑，那小儿的修养和才智远不及渊儿。”
宸焱赶紧附和着点点头，像个做错事等待惩罚的孩子，灵渊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对他低语道：“在家里随意一些，别紧张，不要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你永远是这个家里的一员，这个事实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改变。”
宸焱的眼睛有些湿润，心里满满都是感动，他轻轻点点头，冲灵渊笑了笑，一脸释然的样子。
夜，似流水般静谧地流逝着。第二天清晨，灵渊早早起来准备早餐，用罢早餐后，他照例在清水湖中采了一束荷花，三人一起来到潮音寺。
圆通宝殿里，观音像前，灵渊恭敬地把荷花一支支插入盛满清水的净瓶中，供养佛菩萨，随后陪着毗离耶王上香礼佛。趁着礼佛的间隙，灵渊把宸焱拉到一旁，轻声对他说道：“宸焱，你去般若院请师父过来，就说爷爷到了。”
宸焱出了大殿，问着路到了般若院，慧心比丘尼正在内明楼为僧俗二众授课。宸焱等到课程结束，这才进去告知慧心比丘尼毗离耶王到来的消息，慧心比丘尼第一时间到大圆通殿拜见父亲。
毗离耶王拜佛刚起身，就见慧心比丘尼站在大殿另一侧，双手合掌，神情安详地微笑着看着自己，毗离耶王的心仿佛被触动了一下，眼眶不由得湿润了，父女俩就这么远远地对望着。良久，慧心比丘尼遥遥向毗离耶王合掌问讯：“居士一路到此，还顺利否？”
“一切顺利，顺利。”毗离耶王也合掌答道，眼角两行热泪流下，声音因激动而带着颤音。虽说前一晚毗离耶王嘴里说着有多生女儿的气，但父女见面后，毗离耶王爬满皱纹的脸上还是藏不住的欣喜，眼里满是慈爱，对女儿的责怪早已忘到九霄云外了。
“宫中家眷可都无恙？”
“还好，还好，你安心修行，毋需担心。”说着，毗离耶王转头看着身旁的灵渊，伸手本想摸摸灵渊的头，突然发现灵渊已经比自己高了近一个头，早已不是小孩子了，转而拍拍灵渊的肩膀，对慧心比丘尼继续说道：“还有渊儿，你把他教导得很好，这孩子很有天赋，未来一定会是我毗离耶爱民如子的好君王。”
“贫僧尊重灵渊自己的想法和意愿。”慧心比丘尼脸上挂着悲悯的笑容，神态一如既往地安详。
毗离耶王拜佛完毕，前往医方明院拜谒明律大和尚。医方明部院落里的向阳处，一位年老的比丘尼正在晒草药，老人家仔细地将每一片药草铺匀，让药草均匀地晒到阳光。灵渊上前恭敬地合掌问讯：“弟子灵渊，拜见大和尚！”
明律比丘尼和蔼地答道：“小渊来了，有什么事情吗？”
灵渊走上前，蹲下帮明律比丘尼晒着药草：“大和尚，毗离耶国王来此朝圣，特来拜谒您！”
明律比丘尼放下手中的药草，站起身来掸了掸僧袍，道：“请他进来吧！”
灵渊到医方明院门口，轻声说道：“爷爷，大和尚请您进去。”
毗离耶王和宸焱走进医方明院，除了在教学的那几栋楼，空旷的院落间显得格外安静。
“师父，您还好吗？”毗离耶王上前躬身合掌问候道。
“一切都好，劳您挂心了。”明律大和尚笑眯眯地轻轻一抬手，示意无需多礼。
“师父，您要保重身体啊，正法还需要您弘传，众生还渴望着您去点亮他们心里的灯呢！”毗离耶王看着明律大和尚，大和尚的脸上比去年又增加了几道皱纹，毕竟是九十多岁的人了！
毗离耶王在落汐湖住了三天，便启程返回了毗离耶。
清晨的清水湖面上，荷花丛中升腾着蒙蒙的雾气，灵渊展开洁白的巨大双翼，借着舞动双翼的巧劲，轻盈地行走在荷叶上，荷叶间不时有漂亮的金鱼探头出水面，吐着一连串的泡泡。灵渊的手中已经拿着几支色彩各异的莲花，待到采够一束莲花的时候，他舞动双翼往桃蹊别墅的花园飞去，宸焱一直站在湖边的亲水平台上看着他，宸焱看见他在亲水平台上落下，然后冲着自己笑，笑容温暖而美好。
两人一起走进潮音寺大殿，把带来的四色莲花供在观音像前，然后灵渊恭敬地退到蒲团前礼拜观世音菩萨，宸焱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他。
早晨朝拜结束，灵渊带着宸焱飞到云水峰西侧的一座副峰，名照寂峰，风景秀美，上有祖师殿，东殿供奉佛母摩诃摩耶夫人和佛父净饭王，西殿供奉比丘尼祖师大爱道比丘尼，灵渊恭敬地在东西两殿焚香，然后洒扫。
宸焱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祖师殿前的花园里东看看，西瞧瞧，他发现祖师殿异常僻静，似乎平时人迹罕至，但被打扫整理得一尘不染，鲜花香火未曾断过，倒是别有一番静谧的美。
灵渊一丝不苟地将两殿打扫干净，此刻正在西殿换鲜花净水，他看见宸焱兴致索然地走进来，冲宸焱笑了笑：“一个人无聊的话，就过来和我一起整理吧，我陪你聊聊天。”
宸焱点点头，他有点好奇地看着大爱道祖师像问灵渊：“这是哪位菩萨？怎么没有供在潮音寺呢？”
灵渊一边仔细擦拭着供桌上的花瓶，一边给宸焱解释道：“这是祖师大爱道比丘尼。祖师是佛母摩诃摩耶夫人的妹妹，佛陀的姨母。佛陀还是悉达多太子的时候，出生七日，佛母便逝世了，作为妹妹的大爱道祖师担负起养育悉达多太子的责任，将太子视如己出，无微不至地照料悉达多太子长大。佛陀成道后五年，祖师带领五百释迦族女众几经波折，历经磨难，意欲随佛陀出家，佛陀以母恩浩荡，开例准许大爱道祖师及五百释迦女出家，并制订‘八敬法’。自此，崇高圣德的大爱道比丘尼以国母之尊入道，开辟女众出家的先河，为比丘尼僧团之首，成为比丘尼的创始之祖。祖师一生为佛教奉献努力，直到一百二十多岁才圆寂。佛陀曾在僧团中称赞她道，‘比丘尼如大爱道者，不可视为女人，实乃一有德丈夫，堪为僧团表率！’是佛门中一位伟大的女性。”
宸焱无比敬仰地说道：“祖师心量，实非常人可比！”然后他回头看了看东殿的匾额，又问道：“也就是说，对面的佛母殿里供奉的是佛陀的父母？”
灵渊笑着点点头：“是的，一尊是佛陀的父亲，古迦毗罗卫国的国王净饭王，一尊是佛陀的母亲摩诃摩耶夫人，原是天臂国的公主，大爱道祖师的姐姐，后嫁入迦毗罗卫，梦白象入腹，感而受孕，生育悉达多太子。”
两人正说话间，花园外面一大群毛茸茸的不明生物涌来。宸焱正在擦拭门框，看到远处林间飞奔过来的这群白色生物，不由得大吃一惊，他以为是祖师殿地处偏僻，长年累月没有人烟，附近成了猛兽群的栖息之地，吓得他慌忙地叫灵渊：“哥——，哥——，有一群…一群…野兽来了……”
“野兽？落汐湖的野兽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哪里来的野兽？”灵渊纳闷儿地走到花园里，当他看到眼前的情景时，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上前掰开宸焱捂住眼睛的双手：“你再仔细看看，这是什么‘猛兽’！”
宸焱本来躲在祖师殿的侧门后，听到灵渊的笑声，伸出脑袋朝花园外看了一眼，此刻那一大群毛茸茸的生物正呼呼啦啦地涌进花园里，层层叠叠地围在灵渊身边，似是和灵渊极为熟稔，宸焱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群可爱的野兔，白色兔群中，灰色褐色的兔子相间其中，这才放下心来，他一脸窘迫地站在门边，脸红扑扑的，热血上涌，整张脸像是要烧起来一般。藲夿尛裞網
灵渊见宸焱尴尬，只得憋着笑，一边喂兔子蔬菜一边给他解释道：“我从小就常来照寂峰，每次来的时候总会带些食物喂小动物，久而久之，这里的兔群和松鼠们都和我熟了，动物们的嗅觉是很灵敏的，所以它们一闻到祖师殿里点燃檀香的气味，就知道我来了，偶尔这些动物朋友们还会下山去桃蹊别墅找我要东西吃呢。”
宸焱终于明白为什么灵渊来的时候，除了带鲜花和水果，还带了蔬菜和坚果，原来是用来喂小动物的，宸焱想起几天前观音盛会那天，灵渊说过落汐湖的动物并不怕人，而且时常与人亲近，今天亲眼见到，也算是大开眼界了。宸焱漫无边际地想着，顺手抱起兔群中一只灰白相间的小兔子轻轻抚摸着，小兔子大概刚出生不久，新生的绒毛温软温软的，摸起来很舒服，身上还散发着幼崽特有的奶香味，很是惹人喜爱。宸焱抱起小兔子后，一只大兔子便不再去讨食物吃了，而是跑过来围着宸焱转圈，后面还跟着几只和宸焱怀里那只差不多大的小兔子。
灵渊见了，急忙对宸焱说道：“宸焱，快放下小兔子，兔妈妈急了，它和你还不熟悉。”
宸焱赶紧放下小兔子，小兔子又跟着兔妈妈围到灵渊身边讨吃的去了。没过一会儿，森林里又出现十几只红褐色的生物，正朝花园方向蹦蹦跳跳的过来，开始宸焱以为是兔群落单的野兔，近了才发现是长着蓬松的大尾巴的松鼠，有一只毛色火红火红的，特别漂亮。松鼠们一进花园，轻车熟路地避开兔群，呼朋引伴地往祖师殿里蹦，先进去的还在殿里“吱—吱—吱——”地召唤同伴。
灵渊把所有的蔬菜都分给兔群，立刻走进祖师殿，松鼠们已经跳上供桌，那只火红色的松鼠正欲对上面摆的供果下手。
灵渊大声说道：“我给你们带了干果，供桌上的水果不能动，赶紧下来。”
松鼠们很有灵性，似乎听懂了灵渊的话，纷纷从供桌上跳下来，围到灵渊身旁。灵渊把干果全部洒在花园里的地上，他则靠在门框上看着松鼠们欢快地吃着干果，吃完了还把剩下的都抱走了，灵渊笑笑：“有吃的还是变不了藏食物的本性啊！”
宸焱靠过来感慨道：“它们好听你的话呀！”
灵渊看着松鼠们远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森林中，宠溺地笑道：“听话？这些小家伙可不听我的话，你看着吧，等它们藏好带走的干果，还会回来搬供果的，供果最终都会被森林里的小动物吃掉，不只是松鼠。”
“那怎么办？我们把祖师殿所有门都锁上吧。”宸焱有点着急地说道。
灵渊笑得很灿烂，道：“祖师殿的门是不关的，就这样敞开着，就是要让小动物们缺少食物的时候可以依靠这些供品渡过难关。”
宸焱大惑不解：“为什么？供品不是用来供养祖师的吗？”
灵渊笑得愈加开心了，他给宸焱解释道：“其实，菩萨并不需要供养，只是我们借供养之机破除自己的悭吝心，对众生慈悲，才是对菩萨最好的供养。”见宸焱还是没明白，灵渊又说道，“菩萨慈悲众生，因此，菩萨更愿意看到供品能够救济需要帮助的众生；如果一味供养佛菩萨祈求得偿所愿，而对眼前苦难的众生视而不见，眼见众生受难却不施以援手，这与佛法的根本精神是背道而驰的。”
宸焱似有所悟，他转过头看着灵渊俊美的面容，眼前的少年任何事情都念念不忘救助众生，脑海中不断回荡着灵渊刚才说过的话：“慈悲，才是对菩萨最好的供养……”
照寂峰西边有一片塔林，是安放潮音寺历代比丘尼灵骨的舍利塔汇聚地。灵渊和宸焱一起在每一座舍利塔前摆一束鲜花，一盘水果及一杯清水，然后恭敬绕塔礼拜。林间偶有野猴出没，灵渊看见了，总是随手递两个水果给野猴，野猴十分熟练地接过水果，兴高采烈地叫着跑进林中，人和猴就这么心照不宣地默契互动着，构成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美好画卷。
夜里，宸焱正坐在书房落地窗前的软垫上入神地看书，灵渊的书房里藏书十分丰富，类目齐全，书架上满满当当地陈列着包罗万象的书籍，占满了整整三面落地窗的空间。
夜风轻轻拂过漫山竹海，奏响了一曲令人沉醉的乐章，宸焱的思绪流连于书中纷繁绚烂的世界，早就不知飞向何方。过了许久，宸焱遇到一个问题想请教灵渊，抬头却发现，那个令自己安心的人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他放下书出门去找灵渊，灯火通明的大厅里空空如也，灵渊不在，宸焱正要往顶楼佛堂去看看，刚转身就发现灵渊的卧室门虚掩着，里面有个人影在走动，宸焱想也没想就推门进去了。
门刚一推开，宸焱立刻就后悔了，一幅春意无边的香艳画面跃入眼帘，满眼都是白花花的美好□□，黄金比例的倒三角身材一览无余，紧致性感的肌肉恰到好处，他当场愣住，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对，对不起。”说着转身就要往外逃走。
灵渊见是宸焱，松了一口气，一脸无辜地随口答道：“噢，是你呀，我拿衣服正准备洗澡呢！”
宸焱还是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怎么不穿衣服？”宸焱此时显得有点怪，脸红到了脖子根，活像一只煮熟的小龙虾。
灵渊委屈巴巴地看着宸焱，弱弱地说道：“穿着的啊！”
“内裤也算衣服？还不锁门。”宸焱的语气里充满无奈。
“不算吗？”灵渊突然醒悟过来宸焱话中所指，笑着解释道，“在自己房间，准备洗澡，难道不应该是脱了衣服再进去吗？”
“那你应该要关门呀！”宸焱低着头小声嘀咕道。
“哈哈哈……以前一个人习惯了，我不知道你这时候会突然进来，再说了，都是男生怕什么。”灵渊冲宸焱摆摆手，示意他等他一下，抱着衣服进了浴室。
宸焱坐在灵渊卧室的曲线台前，听着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脑海里飞速闪过刚才的一幅幅画面，有一股莫名的力量疯狂地冲击着身体。
终于，水声停了，又过了一会儿，浴室门开了，灵渊穿着浴袍走出浴室。宸焱仍旧坐在曲线台前，低着头看着大理石台面，面红耳赤地沉思着什么，灵渊叫了他一声，宸焱不知所措地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灵渊，他早已忘记了自己最初的来意。
灵渊在曲线台的另一侧坐下，笑意盈盈地看着宸焱，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良久，对面那个满脸通红的男孩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吞吞吐吐地问道：“哥——，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你不好好待在书房看书，大张旗鼓地跑过来，就特意为了问这个奇怪的问题吗？”灵渊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我怕你有喜欢的人之后就不要我了！”宸焱低着头小声喃喃自语道。
“傻孩子，我没有喜欢的人，就算有，也不会不要你的，你是家人，家人和爱人两者不矛盾啊！”灵渊一脸认真地给宸焱解释道，他总把宸焱当成小孩子看待，却忘了宸焱实际上和他年纪相仿。
“真的吗？”宸焱一脸欣喜地抬头问道，眼睛里盈溢着一种迷恋的光芒，他其实还有后半段话没说出口，“与其做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的家人，我更希望做你喜欢的人，这样就会与你产生羁绊，就会有一种力量把我们连在一起，我真的好怕有一天你会离开我！”宸焱不明白，亲情，也是一种感情的维系。
原来，渴望与一个人产生羁绊的这份心情，就是喜欢，而喜欢，能让一切与那个人有关的事物都变得美妙起来！每当想起他，心中满满都是幸福！
时光飞逝，一转眼，就到了七月十二日，按照往例，灵渊每隔十天便要去沙漠岩看望李阿婆，顺便给其他老人和贫苦人家送些生活物资，宸焱也跟着去沙漠岩和黄忻星玩了一整天。灵渊曾想过把李阿婆接到芬陀利谷照顾，但是老人家故土难离，只愿意守在沙漠岩的家中，期盼有一天儿子和儿媳能够带着孙子回家。
回到芬陀利谷时天已经黑了，灵渊做了晚餐，让宸焱自己在餐厅里吃饭，而他则去佛堂做晚课。等灵渊做完晚课再次回到餐厅的时候，宸焱早已吃完晚饭，餐具也洗干净整齐地摆放在餐具柜里，唯独不见宸焱人影。灵渊走出别墅，下楼到花园里，随性地在花园小径上散步，空气中暗香浮动，他惬意地感受着花海里无边的生命力，美丽又不失热烈。淡淡的花香随风丝丝传入鼻腔，沁人心脾，灵渊对这满园不同种类的花朵早就习以为常，落汐湖气候温和，阳光充足，花朵四季常开，不受季节影响，在落汐湖，随时可以见到不同季节开花的植物的花朵竞相绽放的奇景。
灵渊走到一座景观蘑菇亭不远处的时候，宸焱的声音从蘑菇亭下传来：“哥，我在这！”
月色很美，月光把万物都映照得仿佛披上一层朦胧的光芒，灵渊循声望去，宸焱正坐在蘑菇亭的影子里，便沿着通往蘑菇亭那条蜿蜒的小径走去，小径两旁热烈的开满了玫瑰和月季，夜色里隐隐能辨别出玫瑰的深红色和月季的淡粉色花朵，一阵暖风迎面吹来，万物都似乎变得热烈而躁动起来。
月色中，灵渊从影影绰绰的花丛中走来的场景，宸焱永远都记得，印象深刻。灵渊的身影在宸焱的目光中，渐渐清晰，他就这样看着来人在自己身边的地板上坐下，接着躺了下去，蜷曲起一条腿，双手枕在后脑勺，注视着星空。
浩瀚璀璨的银河横跨天际，繁星密布。突然，夜空中划出一道明亮的白线，灵渊兴奋地拉了拉宸焱：“快看，流星，又来一颗！”
“真的哎，好漂亮！”宸焱抬头看夜空中不时划过的白线，随即也躺了下去，两人并排躺在蘑菇亭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广阔的星海。
夏夜温暖的风一阵阵拂过蘑菇亭周围的花丛，一圈圈涟漪在两人头顶的花海中荡漾开去。流星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渐渐汇聚成一场盛大的流星雨，在整个苍穹中上映着一场流星的表演秀。
流星雨仍在持续着，宸焱望着广袤的星空，顿觉人身渺小，不禁有感而发，与灵渊展开了一段探讨宇宙人生的深刻对话。
“哥，你说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也曾像我们一样望着夜空，思考着这个世界的本质呢？”宸焱无限感慨道。
“很多吧！”灵渊出神地望着夜空中转瞬即逝的流星。
“美好的事物总是很快消逝，这个世界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呢？”宸焱又说道。
“你可以从世界这个名词本身去探究。”灵渊收回思绪，认真地回答宸焱的问题。
“可是，我还是不是很明白！”宸焱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灵渊真的开始回答他的问题。
“世指迁流，界为方位，古时也称宇宙，无限空间为宇，无限时间为宙，因此，世界即为时间和空间的总称。”
“也就是说，世界是由一切时间和空间构成的？”宸焱侧过头，朦胧中，只看到灵渊的侧颜轮廓，完美的下颌线，精致的唇形，高挺的鼻梁，漂亮的眼眸中倒映着点点星光。
“不完全准确，时间是指物质变化的度量，空间是指物质方位的状态，它们都是基于物质存在的，是描述物质的两种不同性质的抽象概念。”
“那，物质构成了世界？”
“物质是唯识所现，时间和空间是一种认知错觉，因此，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差异也只是一种错觉，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过去、现在、未来可以是同时存在的，过去、现在、未来皆系于一念。”
宸焱吃惊地看着灵渊：“过去、现在、未来同时存在？你不是说，时间和空间是一种错觉吗？如果时空是一种错觉，那么作为时间组成部分的过去、现在、未来也是一种错觉，怎么还会存在？”
“世界因缘和合而有，其性本空。人生本就是一场大梦幻，可众生还是执着地认为有一个实有的‘我’存在，正是这个对自我的不正确认知，现起世界的幻象，由此，有了描述物质变化和方位的需要，就产生了时空的错觉。一念起，过去、现在、未来的时空都同时存在，过去、现在、未来时空的所有可能性也同时存在，过去无数种可能性的时空线连接到现在你所处的时空，也连接现在无数种可能性的其他时空，现在无数种可能时空和你所处的时空线又连接到未来无数可能性时空，时空线交织错落，好似一张无限的时空罗网。如果你要回到过去，就像从终点返身走回起点那样简单。你站在现在，既可以看见过去，也可以望向未来，还可以看到现在无数种可能性时空里的自己，而这一切，就好像你坐在窗边，转头看向窗外的花园那样容易。”
“既然是唯识所现，那识是指心吗？”宸焱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通常所说的心是指思维和思想，思想是思维的结果，那不过是一堆念头的聚合而已，而思维，也只是第六识的攀缘和分别作用。心也是唯识所现，因此，心与物并不存在从属关系。”
夜深了，流星渐渐稀疏了，两个少年起身回了别墅，只留下月光和星河寂静地洒满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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