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0章 丢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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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左朗呈战报，襄阳大捷。襄州的兵马本就被抽调大半混入四州军中，纵使临时调了些归州兵马来凑数也难敌六千精兵，何况左朗还领着五千重骑兵，其战力连突厥骑兵都退避三舍。
左朗按蔺长风一开始安排好的计划，调三千重骑驰援阎宸。
又两日，桐柏山一战告捷。
樊策善突击，此番遇上阎宸，也怪他命不好，只因阎宸却比他更长于此道。
在五千兵马还没到山脚的时候，阎宸就打了一次快如闪电的伏击战，也不恋战，打完就撤。
等樊策气急败坏地继续往前走，他又派兵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另一侧突击，照旧是打完就撤。
樊策不是没想过也来招突击，但阎宸不仅攻得快，躲得也快，樊策次次都扑了个空，提前布好防御，阎宸又总能挑出最弱的一处防守，等他迅速补了这空缺，阎宸又在另一边出现了。
兵马就那么多，樊策一直拆东墙补西墙地防守，拆补的速度还比不上阎宸突击的速度，如此反复几次，换个承受能力差的，恐怕真得疯了。
五千兵马本就被阎宸折腾得够呛，左朗的三千重骑一到，更是稳稳占据上风，不消半日便将樊策赶出了桐柏山，退回唐州。
左朗率重骑攻入隋州治所隋县，清扫了隋州各县。
而阎宸，却不见踪影。
人自然是不会丢的，但盯着他的向楚歌巴不得他是真丢了。
他们这六千兵马已入了唐州地界，扎营于桐柏山往东二十里地的淮渎庙附近。
军士们大气不敢出，屏息听着营帐中的两位在吵架。
“阎宸！少庄主和温先生的命令是什么？”向楚歌冷着脸时，睡凤眼中有股蓄着力的狠劲，“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连日的战事和行军，阎宸也许久没好好休息，一双眼熬得有些泛红，可眸中还是那一贯的张扬之气，道：“你也是军中出来的，还是武科进士出身，你不懂看战机？眼下我军士气正盛，粮草也足，而樊策却是带着一帮残兵，粮草不足，我们此时追上去从后方突击是完全可胜的，根本无需等他回到比阳！”
向楚歌猛地拍了下桌子，厉声道：“是，我承认你现在追上去胜算极大，但你能想到，少庄主和温先生想不到吗？主子想不到吗？他们为什么让你按兵不动你想过没有？”
这一下动静过大，帐外的军士个个探头探脑，向楚歌冷眼瞪了过去，一伙人赶紧又缩回了脖子。
平复了会儿怒火中烧的情绪，向楚歌尽量平静地说道：“你得顾全大局，主子把精兵都给了我们，邓州现在只有两千兵马，如果萧逸淮突然要回头对付邓州怎么办？”
“申州和光州太远，鞭长莫及，要靠你和左朗去救，但襄州和隋州好不容易攻下，总不能又拱手让出去，你们能带走的也只有一半。”
“左朗本来是要回襄州的，现在他调了一半来帮你守隋州，而你又跑来了唐州，如果邓州有难，谁去救？”
“可我追上樊策，此战定是速战速决，不会耽误多少时辰！萧逸淮也定然还没反应过来！”阎宸不服气道，“穷寇莫追的道理我也懂，但还有一个词叫乘胜追击，我解决了樊策，回守隋州完全来得及！”
向楚歌一下又来了气，声音也提了上去：“少庄主和温先生这般做是最稳妥的方法，你怎么能断定萧逸淮没有后手？万一他手上还有一支突厥骑兵怎么办？”
“你和左朗暂时按兵不动，这是给我们机会探查他们的虚实。你这般冒冒失失地追上来，打乱了计划不说，指不定还打草惊蛇，让对方也推翻了原本的计划，跟你搏命。”
阎宸回瞪着他，也气得直咬牙，道：“我冒冒失失？我要是没有判断过战局，我也不会追！”
向楚歌朝他逼近一步，冷声问道：“我就问你回不回隋州？”
以前在铁马堂，左朗就琢磨出来和阎宸相处的最佳策略就是顺着他，不能跟他叫板跳脚。
然而向楚歌不是左朗那老好人，他在商州军中跟那帮兵痞子为伍，脾气好的不用等樊策来诬陷，就死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谁惹火了他，顺着你是别想了。
两人谁也不让着谁，阎宸握紧了剑柄，道：“我是主将，你有什么资格为我做决定？”
向楚歌又往前走了一步，跟阎宸对视了片刻，忽而抬手一拳打在他脸上。
这一下把阎宸打懵了，等他回过神来，也没留情，一脚踢在向楚歌腰腹上。
“是你先动手的啊。”
向楚歌留了一分理智，受了那一脚，没再动手，怒道：“你是主将，但你不是主帅！行军打仗，主帅之命就是君命，你还有脸说自己是主将？你连最基本的服从命令都做不到！”
阎宸左脸青紫了一块，但向楚歌没再动手，他也退开了一步，摸了下脸上的伤，道：“那你在军中动手算是个什么意思？”
“我又不是你下属，我听你的不见得有什么好处，动了手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向楚歌轻扯嘴角，讽笑道，“你觉得自己委屈了，回头尽管跟主子告状去。”
阎宸冷哼一声，道：“背后告状的事我做不出来！”
向楚歌深觉自己是没办法做老好人了，只能拿出比你更无赖的恶霸态势，心道：我当年在商州军里混的时候，你毛都没长齐吧？跟我横？我要是还治不了你，我也白混了。
“我可不管背后告状是不是君子所为，你今天不回去，我不会跟着你走，我劝不了你，只能去叫主子来劝你了。”
阎宸瞪大了眼，实在没想到这人转眼就成了个无赖的兵痞子，气道：“打一架！谁赢听谁的！”
动手动过了，无赖也无赖过了，向楚歌长叹一声，扯了张凳子坐下来，说道：“我们俩打起来像什么样子？给人看笑话？”
阎宸虽然桀骜不驯，但到底性子纯正，只要没深仇大恨，断然不会记仇，这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坐在向楚歌对面，道：“我认真的，追上去一定能胜，要回援也来得及。”
向楚歌道：“先帝和长公主找人教你如何排兵布阵，没教过你要服从军令？”
“我当然知道！”
“那你还动？”向楚歌这回没厉声质问，语气还算平静，“阎宸，你今天追上去可以侥幸胜了，主帅可能也会把这事轻拿轻放，但不代表你每次都能如此侥幸，主帅也每次都会容忍你的擅作主张。”
“我们要做的事不是襄王一个人能做成的，也不是你一个人能做成的，襄王会重用你，你也得信任他的决定，彼此交付信任才能成大事。当然，如果你是想自己坐襄王的位子，那当我什么都没说。”
阎宸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愤恨道：“你闭嘴！我才没有那样想！不是，我怎么可能有那种想法！你说我擅作主张可以，但你不能拿这种事污蔑我！”
向楚歌被他满脸痛恨自己搬弄是非的表情给逗笑了，道：“你觉得自己没有，但你要是次次如此，主子怎么想的，我就不敢保证了。”
阎宸坐了回去，静默半晌，道：“我是没你们聪明，我总是想不明白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左朗提点过我，殿下提拔他其实有制衡的意思，但我无所谓。”
“我只知道我流着阎家人的血，我生来属于战场。而我也答应过长公主，效忠于大齐皇室和沧溟阁，那我这辈子一定会做到。”
“殿下让你来是盯着我的意思吧？”
向楚歌看他一眼，道：“你以为我想跟着你啊？”
阎宸撇撇嘴道：“我有亏待你吗？你还一脸不情愿？”
向楚歌扶了扶额角，道：“是是是，跟着您是我向楚歌的荣幸。所以你回不回去？”
阎宸起身道：“整兵，回隋州。”
向楚歌摇摇头，简直全身疲累，这回是勉强劝住了，但这人性子天生就这样，这些大道理一时听得进去，在脑中过一遍，没两天肯定又忘得一干二净了，再来个下回他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劝住。
打架可能还打不过，这是什么要命的苦差事。
阎宸领兵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隋州，左朗也总算松了口气，带着三千重骑退回襄州。
蔺长风和温云傕知道了这件事，也没说什么，孟星河走前让向楚歌盯着他，言下之意就是能拦住就无事，拦不住再说，暂时还不想在明面上敲打阎宸，他们也就顺了意，温云傕写了封信过去不痛不痒地教训了几句，这事也就作罢了。
各州僵持了三日，正当萧逸淮和樊策以为襄王无军可派，唐州断然不敢来了，一支有三千人的军队从寿州蹿了出来，在光州被蔺长风接手，一路疾行，北上唐州。
萧逸淮和樊策一时没想明白这三千人从何而来，江乾雨也没想明白，怔忡道：“殿下，你们这三千兵马是凭空变出来的？”
孟星河“噗嗤”笑出声，道：“什么变出来？寿州最早安定，我就不能让霍凌洲帮我招兵买马吗？怎么你和萧逸淮都以为我攻下一州就干坐着，什么事都不做？”
江乾雨恍然大悟，颔首道：“是啊，攻下一州只是第一步，稳定局势，扩充实力才是更重要的事。”
孟星河成日待在暖融融的屋里有些闷了，同他一道立在廊下看狄唐和程言玩雪，道：“这次不让阎宸和左朗动，也是存着想试试这支新军的心思，总要上过战场才是有用的兵。”
江乾雨团了一捧雪，趁狄唐没注意到这边，使坏地砸在了他肩膀上。
狄唐气得连扔了好几团雪过去报仇雪恨，程言替他把肩上的雪掸去，他又消了气，重新跟程言安安静静地堆第不知道多少个雪人。
江乾雨抖掉袍子上的雪，问道：“唐州现在怎么着也还有六七千兵马吧？只去三千够吗？”
“三千只是急行军，先去探探情况，阎宸很快会带着他的轻骑去驰援。”
江乾雨放下心来，道：“阎宸的轻骑速度最快，来得及。”
孟星河盯着两个玩雪的小孩看了会儿，低眉不知沉思着什么，忽而对坐在廊下的杨关雪道：“小唐和楼姑娘有没有兴趣上战场？”
杨关雪站起身，面色惊疑，道：“万枯门不做生意了？”
“现在我们有了自己的地盘，粮草可以慢慢靠军屯养着，可以省一大笔银子。”孟星河笑道，“温先生也在考虑开我们自己的商路，又有白露山庄和断魂谷开着门，少你们一个无妨。”
杨关雪水袖一扬，在孟星河脸上拂了一下，也笑了起来，道：“呦，殿下现在有钱了，就不要我们了？”
孟星河仰头躲过，道：“我看他们两个宝贝疙瘩荒废在养家糊口上实在不划算，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人比钱更重要。”
杨关雪指了指狄唐，道：“他脑子不大好使。”又指了指楼心月，“她脾气不大好。”
“殿下确定要他们？”
孟星河道：“放心，我有计较。”
杨关雪愣怔了半晌，露出个不知是何意味的笑，低声道：“他们若是能跟着殿下干点正事，我求之不得。杀手不是什么好门路，混口饭吃还成，但我一日日看着他们，心中还是会不忍两个正是好年纪的人永远活在黑暗之中。”
“我有时甚至欺师灭祖地想，凭什么万枯门就得为皇帝和阁主杀人？真想万枯门就断在我手里，不要再往下传了。”
孟星河心中酸涩，叹道：“因为王朝需要一批人为他们行暗杀之事……”
杨关雪摆摆手道：“我随口说说，殿下不必放在心上，小唐和心月你带走就是，以后万枯门会少接生意，筹码不够大我还就不去了。”
两人相视一笑，很有苦中作乐的意味。
孟星河对着狄唐喊道：“小唐！下回跟哥哥们出去打仗好不好？”
狄唐玩雪玩得袖子湿了一大截，黑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中竟渐渐亮了起来，一指楼心月，道：“姐姐也去。”
“姐姐自然也是要去的。”
楼心月面色淡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狄唐歪着头如在思考紧要的大事，看楼心月并没有排斥的意思，一点头答应了，复又蹲下身拉着程言一起玩。
杨关雪凑到孟星河耳边道：“他从匪窝里出来的，骨子里有狼性，我不用猜就知道他是愿意去的。”
“心月嘛，她没追求得很，你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杀人放火还是拯救苍生都无所谓。”
孟星河憋不住笑，乐得前仰后合。Μ.5八16０.cǒm
战事仍在继续，孟星河照旧从早到晚守着战报。
蔺长风领着三千兵马去了唐州治所比阳城下，两军交战了两天两夜。
那三千新兵霍凌洲招得好，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人，严奉又操练得像模像样，见着朝廷的军队，虽然觉得是有几分战力，但也没自己想象中那般厉害，一个个都较起了劲，定要与对方决出个高下。
第三日清晨，阎宸率三千轻骑驰援唐州，弃了无用的辎重，只带些简单的干粮，还没入夜便到了比阳城下。
四州军久战不归，人困马乏不说，粮草也已告罄，邻近州县一时拿不出这般多的粮草救急，无论是从长安还是江南运粮都不是三两天就能运到的，在蔺长风集中兵力强攻防守最弱的东城门两日后，萧逸淮为保住四州军主力，下令樊策撤出唐州，班师回朝。
五日后，庐州刺史章宥杀正于庐州巡查的淮南道经略安抚使，开城门，迎襄王军队入城，庐州不战而降。
又七日，左朗攻入归州。
又五日，蔺长风与阎宸南下攻入安州。
至此，山南东道与淮南道大半州县与朝廷决裂，打出“清君侧，平山河”之旗号，归顺襄王，与东河王抗衡。
同月中旬，宗世曜率军至西南，收拢山南西道与剑南道大半城池。
月底，黔中道西侧黔州、播州、矩州三州亦举反旗，归于宗世曜之军。
宗世曜据西南一隅，自称“西南王”。
襄王厉兵秣马，剑指江南。
宗世曜休养生息，意欲东进。
萧逸淮坐镇京都，加征赋税，扩四州守军，雇突厥骑兵，静观其变。
盛世已倾，人人自危，天下三分，乱世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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