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七章 三月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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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娃娃感觉到了天元的目光移到自己腿脚，强烈的自卑使他缩回手去。
    男孩其实不只是小腿严重变形，他整个身子都扭曲而倾斜，一只手也如同卷缩的鸡爪一般不能伸展。痿躄所造成的残疾，在这一带地方中并不少见。能活下来，已经算得福大命大了。
    但命大就是福大吗？
    看到孩子往回缩手，天元心中一动，人世本就艰辛，这般人样，活着更其不幸。这男孩有心想要做个仙童，也算是个想头。
    天元抓过男孩缩回的手。想把弹子全部给他。但男孩手小，却是放不下所有的弹子。而男孩身上显然也没有可以盛放弹子的衣袋。天元于是捡出几颗放在他手心。
    本来天元想要说的是，要是我家师父不来取，这些弹子你就想留就留着……
    这后一句没想好，另一番话语突然涌到嘴边。
    “小施主，道门无妄言。小施主既然相信，我家师父已经活成了活神仙，那总有一日，我家师父必定会来取弹子的。”
    “谢小师父的话。小子也无妄言，我会一直等师父来。”
    男孩此话，显是做定了仙童。惹得那些娃娃们深深的疑惑中多了些许羡慕。
    男孩以仅有的一只好手攥紧了手中的弹子。晶亮晶亮的眸子中星光闪动，似乎还想问点什么。
    “无来观。”天元知道他想问什么，在心中意传男孩。天元此举，是想看看这男孩能否意会。
    不想，那男孩用那只鸡爪一般的手，凭空划了起来。天元心中一动，这男孩所划，正是“无来观”三个字。这男孩不仅能意会天元心语，更令天元惊讶的是，这男孩竟然识字。
    问了，原来这男孩因为残疾，不能和正常的男孩放牛割草，就是玩，除了滚弹子，也很少能和孩子们玩别的游戏。于是每天趄趔到村中学堂，露出半个脑袋在窗外听学堂先生讲字文。风雨无阻。
    学堂先生是位老先生了，在这个村子开办了几十年的私学，不由对这孩子由怜生爱。
    但男孩家人都觉得男孩完全就是个废人，更不知他这样子还能活几年，自然不会为他白白给先生送去课谷。老先生也是要吃饭的，虽然怜爱这个男孩，却也不能为他破例。于是在窗外特意为他支了一根木桩，让男孩能依靠木桩站得久一些，省下些气力。
    男孩身残，却极其聪慧。虽然是在窗外，所学一点不比学堂里的孩子差。
    回到观里，天元将把弹子给了男孩，又把男孩的事情给师父说了。但师父听了，也只是略略点了点头，是那种弹子给他就给他了的意思。并无多话。
    但此后好几天，天元眼前总是晃动那男孩枯枝一般两条弯曲变形的腿，就是在睡梦中也戳脑壳。自己查看道典中诸如校畸正骨，通经除疴一类的医书。尝试着想给那男孩配制几副方药。虽然知道对于男孩，方药不会有什么作用，但至少好过于无。
    师父知道天元所想，笑道，“你既然告诉了他，矶元祖师爷自会来取他的弹子，且收下他做一个仙童。你又何必画蛇添足。”
    “后来呢？”天旹记挂那个孩子。
    “后来嘛……”天元笑了笑，看了看天启。天启也笑着，看了天旹一眼。
    天旹突然明白了什么，又有些不敢相信，从头到脚打量二师兄。无来观的三个弟子，都是人俊。二师兄装了一肚子经文诗书，更因儒雅显得风度翩翩。
    可这和那两条干树丫的腿，斜二垮三的小身子大大的对不上号呀。
    这些，已是上半夜时分，无来观三弟子坐在殿堂里织草鞋的时候，大师兄天元亲口所说的。
    无来观观小，一是没有多余的房舍。二是殿堂里的灯是长明灯。而织草鞋补衣袍这类事，白天做功课刨吃食，没时间做，晚上没有灯光又做不成。只得借一借奉神的光了。
    二师兄说，天神们在天界也居家过日子，一天到晚看人磕头，怕也会烦呢。权当和上神唠唠家常，倒还新鲜。
    因此，平常是二师兄说的多。天旹注意到了，这天大师兄讲话的时候，二师兄难得的没有插嘴，而是不停的点头。其实，就算二师兄不如此这般点头捣蒜，大师兄的话，天旹也不会有一丝半点的怀疑。
    照这样算来，无来观矶元祖师玩儿似的，就活了差不多三百岁了？就是现在，天旹也不能确定祖师爷是死是活。不不不，是羽化了还是没。
    祖师爷竟然玩得这么嗨。得为无来观弟子，小天旹幼小的心灵深以为幸。长寿乃至长生不老，是每一个凡俗之人最大的心愿。大成国也因此入道风行，修仙风盛。
    矶元祖师活三百岁，这位婆婆虽然并非王母娘娘封的“仙民”。但久居于此，得而出入王母圣化之境，就不说吃的什么又喝的什么了，止身心俱受，得一些仙灵之气。活上个几百年甚或上千年也不是没有可能。
    若有仙缘，得到点化，成为真正“仙民”，那正是他们作为圣地先民的天缘。那可不是一般的福分。
    “小哥想的怎么样了？”天旹这许久没有说话，婆婆却是个急性子，开口问道。
    “小道……”天旹心里叹了口气。
    既已身为无来观弟子，这样的“福分”就与自己无缘了。且无来观的三个弟子，并不是师父说收就收的，而是天生就注定了的，且和祖师爷大有关系。而祖师爷开山无来观，前前后后想来，似乎都是为了自己此番昆仑之行。
    “小道诚谢婆婆美意。得与婆婆有此缘分，小道深以为幸。只是，小道若只凡俗之身也还罢了。奈何凡俗之心，终不免为凡俗之事所困，此番前来……”
    “呔，”婆婆大不耐烦，打断天旹，且不掩饰脸上的满不在乎，“老身又没强留你，哪来这么多话。”
    “是，婆婆，小道拂了婆婆美意，心下惶惑……”
    “好啦好啦。人各有志，小哥也不必多做解释。刚才小哥你问老身什么来着？”
    “多谢婆婆记挂，”话转正题，天旹转身向婆婆拱了拱手，“小道还请问婆婆，这几百上千年来，去往莲花峰的，除了婆婆说的三种人外，可还有第四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