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9章事不宜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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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京城，乍暖还寒。夜色笼罩下的城衢车海人流灯火璀璨。老疙瘩驾车穿行在繁华的街头“扫马路”，刚拐过十字路口就一抱襁褓女子伸手打车。女人上车后说是去五道口。
起车后他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女人戴着个蓓蕾帽还围着个拉毛围巾遮着嘴巴，只露着一双眼，那双眼可以用眉清目秀来形容，但那双眼晴很是有些忧郁。女子看上去很年轻，年青得有些稚气，要不是她抱着孩子，谁能会想到她已为人母？
的士在路上行驶，襁褓中的婴儿发出阵阵吭哧，年轻妈妈将身子往司机后座上挪了挪，估计是为了避开他的视线，但老疙瘩从后视镜的残留中还是感觉到年轻妈妈在撩怀喂婴儿母乳，而且他还听到女子发出轻轻的抽泣声，那声音虽然很轻。
许是这个年轻妈妈遇到了什么难处或者难过的事，作为的士司机每天乘客过眼无数，喜者、怒者、乐者、哀者、兴者、悲者，尽有之，已是司空见惯。
车过四通桥，年轻女子拍拍后座轻声说：“大哥，能找个有厕所的地方停停么？我有些内急。”
这是常有的现象，老疙瘩并没多想，便驶入辅路停在当代商城门前，说这商场里肯定有卫生间，去吧。
女子眼中还含着泪水将怀中婴儿轻轻横放在后座上，又俯身吻了吻孩子额头。她下了车问：“大哥贵姓？”
老疙瘩寻思，怎么还不放心怕我趁机把孩子拉跑？便笑着说姓徐。又随手从车手匣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说放心去吧，孩子一定给你看好。他看看计程表上的时间，20：50。即关照她说快去吧，商场快关门了。
女子双手接过名片，竟泪流满面，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大哥，你是个好人，你肯定是个好人，大哥，孩子拜托你了。”
老疙瘩有些莫名其妙，回头瞅瞅孩子，襁褓中露出睡得香喷喷的婴儿脸，反身说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就抱着孩子去吧……
女子惊慌起来，忙说：“不是的，不是的，我就去。”扭头向商场奔去，跑出十几米远之后，女子又转过身来摇着手中的名片大声说：“大哥，你是好人，好人有好运，大哥，孩子拜托了。”女子说完双手合十于胸，竟深深地鞠了个躬后返身跑向商场大门。从她的背影中可看出她在抹眼泪。随即消失在商场门里。
老疙瘩很是诧异，这个女人怎么会这样做？但也没太多想，便等。
些许，商场忙碌打烊，人流外拥，之后人稀渐寂，沉重的玻璃大门被保安关上。他有些不安，聚神扫视着商场四周，生恐这女子从旁门出来转向找不到方位。
这一等近半个多小时，孩子妈妈还没出现，上个厕所能用这么长时间？前思后想女人临去前怪异的举动，顿生疑窦——莫不是这个女人要弃婴？忙转向后座，看婴儿还在酣睡，小脸红扑扑的，散发着一袭淡淡的奶香味。婴儿脚下还有那个女人上车时背的双肩跨帆布包，他把孩子放稳妥些准备去商场寻那女子，发现襁褓下压着一张叠着四方的纸，打开，这是一张普通的信纸，字迹很是娟秀。上写：
好心人：请原谅我的罪过，人生之路有时是无法以自己意愿所能左右的，我是真的迫不得已抛下自己骨肉，愿上苍给她一个好运，有个好的归宿，也祝好心收养她的好人一生好运。孩子的出生日：1995年3月15日。
望着襁褓婴儿老疙瘩六神无主了，赶忙锁好车跑过去，绕商场转了三圈，哪里有这妈妈的身影？怎么办？再等等，也许她会后悔，车也不敢动，怕后悔的妈妈找不到目标。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无望，送派出所吧，不妥，他觉得她会后悔的，她会按名片上的号码联系他的。他决定先抱回家再说。
到家已是十一点多钟，老爸老妈已熄灯就寝，拉开灯把老爸老妈叫醒，见老疙瘩风风火火抱着个襁褓进得门来，胳臂上还挂着个帆布包。吓一跳。
“天！你这是干什么？”老太太叫道。
“妈，您给看看吧，有个人丢我车上一个孩子。”老疙瘩把孩子放在床上。老太太忙接过来看。襁褓中的孩子正在酣睡，小嘴还在睡梦中一裹咕嘟一咕嘟的。老爸也下床来看。
老疙瘩把事情经过一说，并拿出那张纸条，老爷子将那张纸接过，戴上老花镜念给老伴听，念完，他瞅着孩子叹道：“哎，可怜见的。”
“罪孽呦！刚一个月的婴儿，这做妈的怎就恁狠心？”徐老太抱着孩子心疼不已，用自己的岁月历就脸颊摩裟着婴儿娇嫩的小脸蛋，喃喃地说，活生生的骨肉怎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老疙瘩说那女人临走时样子很难过的，都流眼泪了，看样子碰上什么难处了，不然谁舍得把自己孩子撇了？
老爷子说老五呀，你应把孩子送到派出所去，你抱家来这怎么弄？
这时孩子醒了，眨巴着眼睛，想是人陌生，小嘴一撇竟哭了起来，哭声格外清脆。徐老太忙打开襁褓，一娇嫩粉白婴儿落入眼帘，那小胳膊小腿兴是放开束缚急欲伸展四肢向空中挥舞着，小嘴不时发出愉悦的啊啊声。婴儿是那么弱那么小，就像是在水里飘动的柔弱水草，一阵风吹过来，都可能伤着她；灰尘落下来，都有可能砸痛她；咳嗽打喷嚏的声音，都可能吓坏她似的。哎，可怜的小生命，他将面临着什么样的命运呢？
徐老太拉开尿包，是个女婴，拉了，忙叫老疙瘩倒来盆温水，将孩子屁股洗净擦干。老疙瘩打开帆布袋子，里面有婴儿衣物尿不湿手纸之类，还有几包雀巢牌奶粉和奶瓶，一应俱全，看来这女子早已准备好，让你不用着急现买。
侍弄孩子徐老太简直得心应手，养了一群儿女不说，就光孙辈哪个不是她侍弄大的？徐老太将孩子换上尿包，又冲了瓶奶粉喂上。忙乎一阵，一家人便商量这孩子将怎么办？徐老太说到派出所报个案吧。老疙瘩说先养几天再说吧，那女人拿走过一张名片，上面有我们公司名称电话和我呼机号，兴许她过几天后悔了再来要孩子呢。徐老太说也好。
孩子吃饱，打了个饱嗝，漾出一口奶，老太太忙将孩子抱直轻轻拍打后背。
老疙瘩仔细端详那婴儿，女婴头发细软稀疏，像刚长乳毛的雏鸽，脸上有点横肉，额上还有抬头纹，鼻子扁扁的。便说这小女婴长得够丑的。
徐老太说丑不丑也是一条小生命呀，再说，婴儿看不出美丑来，你妹刚生下来也丑着呢。
“不过看她妈那模样并不算丑。”虽然当时老疙瘩没看全那女子的相貌，但，就冲那女子的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他认为那女子长的还是满清秀的。而且从她的衣帽装束举手投足，书写的字体，以及婴儿的一应用品看，此女子不是一般打工妹，像是个公司白领。
徐老太叫老伴去睡小床，她自己带着孩子。一宿无话。
几天后徐老太将儿子捡来的弃婴和片警说了，片警到家看了孩子，回去请示了所里，所里说让徐老太家先养着，看那女子否能有回音，如没回音再联系民政局再说。
然而好几个星期过去了，还没有那女子的音讯，看来这女子铁了心不要这孩子了。这就给徐家出了个大难题，留下来也不是；送出去也不是。关键是这个女婴太乖了，好像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上大不易似的，很少添人麻烦，只是在饥渴时或拉尿不舒服时吭哧几声外很少哭闹，放在床上也不缠着人抱。
一家人知道老五捡来个孩子后，都竞相来看，你抱抱我抱抱的，谁一逗那婴孩就会咧着没牙的小嘴笑。都说这个小丫头有些丑，但这孩子乖得又让人心疼。如果这个孩子哭一哭闹一闹，老疙瘩就会毫不犹豫地送到派出所，别给父母添麻烦。而他是不可能照顾这个孩子的，他每天要出车，深更半夜才能回来。
徐老太可对这个孩子上了心，还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小树”。她拿出全部看家本事来照顾这个孩子。自从儿孙辈们一个个的离开（老大前年单位分了房搬走了，老丫头也住了单位集体宿舍。），就觉得这个家缺少了一份热闹一份生气，有时只剩下老两口有点大眼瞪小眼，无所事事。这下好，孩子来了，这个家立刻充实起来，立刻有了生气，她那矿产般富饶的母爱又开始汩汩流淌起来，人老了，有事忙乎了，也是一种快乐。
一有空老疙瘩也帮着喂奶换尿布洗澡忙得不亦乐乎，看着澡盆里小胳膊小腿青蛙般的小婴儿，简直无从下手，恐怕自己手重一不留神伤者她，不由感慨；妈您养我们几个孩子是怎么养的？徐老太说知道不容易啦？要么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可怜的孩子呦，还那么乖。”每当老疙瘩提出把孩子送出去的时候，老太太就拦着，就说养养再说，养养再说。这一养又是几个月过去了，全家上上下下竟与这个孩子养出感情来了。难怪，养个小猫小狗还能养出感情，何况活生生一个小人儿。都知道这孩子是养不长的，但一提到将孩子送出去，大家心有不忍，尤其老太太就像是要把自己的亲生骨肉送出去一样黯然伤神。
但老太太明白，这个孩子没有在徐家留下来的理由，也就是说按照国家领养法，她的六个儿女没有一个有领养资格的，结婚的都有了自己的孩子，没结婚的老疙瘩和老丫头海蓉更不能还没结婚先拖累个孩子，国家也不允许呀。事情就这样一拖再拖，而那个片警好像把这件事给忘到脖子后面了似的，再也没过问过。
这样，娃娃三个月能翻身，六个月会坐，八个月就满床爬。这个叫小树的女弃婴在徐家一天天的成长着，也在徐家每个人的心里深深地扎下了根。每到休息日，儿女们就大包小提的来看小树，各种婴儿奶粉果汁小吃食，花花绿绿小衣服小鞋子小围嘴、五颜六色的小猫小狗拨浪鼓小玩具，新的旧的堆了一屋子。日子好了儿女们都挣钱了，一人省一口添一把，小树就会过上小公主般的生活。
这娃娃也怪，不知是老太太喂养得好，还是全家人疼爱的关系，巨争气，越长越好，小脸花骨朵般地绽开来，粉粉嫩嫩的，头发也渐渐浓密起来，小嘴红樱桃样地嘟嘟着，十分乖巧可爱，任人一逗就咯咯地笑，像个乐天娃娃般，横来竖去都是很惹眼，不由不让人心生爱怜。
时光飞逝，恍惚间，小树一岁了，今天是小树的周年生日。
此时的老疙瘩没起床，朦胧中就听隔壁小妹正教小树咿呀学语，什么雪呀花呀，小树不会，只是咿咿呀呀模仿，张着小嘴就是“花”不出来，海蓉咯咯笑。
老疙瘩一听小树稚嫩的声音就心痒痒的不行，这个小丫头越来越可爱了，每天午后出车前他都跟小树玩耍一阵子，小树现在是他生活的最大乐趣，“小妹，把俺闺女抱过来，让俺稀罕稀罕。”
那边海蓉说：“外边下雪呢。”
啊，下雪？老疙瘩不信，跳下床扒窗一看，嚯天，外面大雪飞扬！屋顶地上树上白雪皑皑，好漂亮！京城这一冬天都没下一场雪，眼见春暖花开却下起大雪来。全家人很早就商定，晚上要给小树过个隆重的生日宴会。
海蓉昨天就睡在家里，小树跟着她睡了一晚上。小妹每回来家都非常霸道地把小树霸在手里。小树的生日飘雪花好兆头，要给小树好好照些相，昨天他给小树买了一套漂亮的小衣服，一会就让小树穿上。
海蓉把小树抱过来。看来小妹已把小树精心打扮了，一身簇新的洋红碎花小衣裤，娇嫩的小脸蛋韵着胭脂红，眉心点了个小红点，头上冲天锥还扎了个粉红的蝴蝶结，好一个娇艳夺目的小红娃娃。
海蓉为小树的生日绞尽脑汁策划了好几天。不否认，孩子的成长小妹融入大量的心血，除了上班没事就帮老妈照看孩子。
啊，眼前的红娃，在去年的那个春天，还是个婴儿，不幸被生母抛弃，而又幸运地闯入他的生活中，度过她的第一个春夏秋冬。婴孩的每一滴成长，都融入了全家的爱，可爱的小星星，你真是老天给我们的恩赐！
老疙瘩把红娃娃捧的高高，落下，情不自禁地在那洁白的小额头上亲了亲。我的小公主哇，我发誓，我会用我的生命保证，让你幸福快乐成长，因为我是你的爸爸。
有关谁做小树的监护人问题，兄妹俩曾经争论得不可开交：
海蓉说他一个大老爷们带着小树不合适。孩子这么小又没户口，以后上学都是问题，你怎么办？你还要结婚的，拖个黑孩子，谁敢嫁你？赶紧下决心吧，一天天拖下去你麻烦大了。
老疙瘩当仁不让说，孩子是我的，她已经叫我爸爸了。
小树会咿咿呀呀时，老疙瘩一抱起小树就让孩子叫：爸、爸——。而海蓉也抱着小树教她叫妈、妈——。徐老太就喝叱道：“乱套了不是？！”大家就笑。于是兄妹俩就挣起孩子来，老疙瘩说小树是我抱来的，我理所当然的是她爸。海蓉说，孩子有个妈比有个爸更有益于健康成长，但看在你拾孩子有功的份儿上，我不反对你当小树的摄政舅舅。
那天，兄妹俩正为抚养权争得不可开交之际，正在小竹车里玩耍的小树突然奶声奶气地崩出一声“爸——”全家人都空谷幽兰般地看着竹车里的小树，老疙瘩更是惊喜万分，忙蹲下证实这一开口呼叫：“小树，叫，爸，爸——”，小树晃着小手里的毛绒小象，闭起粉嘟嘟的小嘴一开，花瓣一样又蹦出个“爸——”字，稚嫩而清晰。乐得老疙瘩简直像喝了蜜似的心花怒放。他把小树抱起举的高高激动地说，“天意呀！天意呀！大家都听见了吧，我不是她爸谁是她爸？”，小树咯咯的乐着。
海蓉不服气，她接过小树抱在怀里，疼爱地亲着小树娇嫩的小脸蛋：“叫，妈，妈——”小树咿咿呀呀竟是叫不出来。大姐海苹从后面递给海蓉一块巧克力，海蓉把巧克力在小树眼前晃逗着她叫“妈妈”。
老疙瘩笑道，搞贿赂是吧？不管用滴！小树去够那巧克力，海蓉往远处拉，引导她叫妈妈，小树为了得到巧克力，咿咿呀呀憋了半天还是蹦出个“爸”来。老疙瘩乐得一蹦三高，一把夺过巧克力递给小树，“小姑奶奶，别难为我的女儿好不好？看在你这么疼我女儿的分子上，我封你为垂帘姑姑。”
晚上，徐家像过节似的热闹，能脱开身的都来了，为小树举行了一个隆重快乐的生日。
老疙瘩对着莹亮着蜡烛的蛋糕默默祈祷许愿：我亲爱的女儿，一岁是你成长路上的第一个里程碑，生日是成长路上的小脚印，时至今日你挣脱襁褓、咿呀学语，奶奶辛劳和慈爱精心地养育呵护着你，全家人用心血和精力为你酿造着甜蜜。你蹒跚学步开始踏上了人生的漫漫长路。你给爱你的人带来了喜悦，带来了欢乐，也带来了希望。愿你在这些亲人们用爱编织的摇篮里幸福、快乐、健康茁壮地成长。感谢上天、感谢菩萨，赐给我一个可爱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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