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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9 醋意

重生贵女福气多 兜兜不回家 9495 Dec 26, 2021 6:10:2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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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场必输的比赛,没有奇迹发生。
    荒诞之处在于,除了崔时雨,每个人都知情。
    瘫倒在地时,她恍惚听到很多人的声音忽远忽近地在耳边回荡。
    她输了,她再也不能出赛了,他应该很开心吧。
    在意识尽失的前一刻,她的视线仍不由自主地向观众席扫去,一遍又一遍地寻找那个身影。
    没有,没有他。
    一片漆黑里,医生在问:“崔时雨,还能听见吗!崔时雨……大口呼吸!能做到吗?”
    她不能。
    胸腔内有什么正在分崩离析,窒息般一次又一次地攫住她的喉头。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心底绝望地尖叫,那声响几乎要刺破她的耳膜。
    他不会来的,崔时雨,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你死了也未必值得他缅怀!
    刺耳的轰鸣声在脑子里来回撞击,像是将她的头穿透,再穿透。
    救护车的声音响起。
    “意识丧失,大动脉搏动消失,叹息样呼吸,对光反射消失,心音消失。
    “联系家属,下病危通知!”
    她看到自己正立在绝壁之前,深渊中浪涛汹涌,传来召唤。
    下来,他不爱你,你也不配被爱。
    下来,你就再也不会痛苦了。
    极度缺氧的大脑让她失去判断力,她试探地朝前迈了一步。
    “医生,心监显示心室停顿!”
    “给肾上腺素一毫升静注!”
    黑暗如潮退去,深渊漩涡消失,她猛地退回去,用力摇头。
    不,我不要过去。即使不被爱,我也想尝试着站在光明里。
    “目前心监室颤。”
    “除颤,给双向波两百焦,加上胺碘酮三百毫克静注!”
    思绪开始流动,在半梦半醒间发散。
    如果我死了呢,他会不会为我流一滴泪?
    不,流泪太浅薄。
    他会不会……想起我的时候,稍微有那么一点点难过?
    早在立赌约时,她多少预料到无缘柔道的结局。
    她原以为自己会痛不欲生,可游离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时,她想的只是:这样的话,和他最后的牵连也终于被斩断了啊。
    原来自她握住他的手的那一天起,她的肉身即使被保护在坚固的壁垒中,一颗心却也颠沛流离。
    她曾赖以为生的那身柔道服,早在她明白之前,就已失去了作用。
    来自电视的光线将客厅映得忽明忽暗。
    聂廷昀坐在沙发上,看之前被她关掉的没来得及看完的那场比赛。
    她赢了,满眼含泪地欢呼一本。
    他沉默地坐着,喉头生疼。
    手机在矮几上放着,他却怕在此刻收到任何消息。
    他起身,在房间里如困兽般徘徊,随着夜色一点点降临,濒临绝望。
    忽地,迟缓的脚步停在冰箱前。
    冰箱上贴着一张便笺,粉红色的纸张,上面用圆体英文写着“生日快乐”,没有署名。
    聂廷昀的手指停在那张薄薄的,承载着简短而真挚的祝福的纸上,僵住了。
    三天前,监控里,她躲在死角里两个小时没露面,是在干什么?
    他的手近乎颤抖地拉开冰箱门。
    原本只有饮料和水的冷藏室被清空了中间,留出一大块地方,放置着纸盒。
    那个纸盒的模样并不特别,甚至太过普通,让人看一眼就能猜到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伸手,像是要将它拿出来,却在冰凉的冷气里顿住,而后决然关上冰箱门。
    他想起七月二十二日那天。
    七月二十二日,他拿到长长的病历,让文森拨了个电话诓她回来,在中寰等她。
    她回来了,腿脚不是很利索的样子,整个人也瘦得厉害。
    那都是些什么伤来着?肩袖韧带撕裂,脚趾错位,反关节韧带拉伤……
    他满肚子质问,又都变成了心疼和愠怒。
    她那么乖,累到筋疲力尽还要为他按摩,却不知道他满心怒火,因为她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或许还在找一个时机开口,提前祝他生日快乐,然后等着他什么时候打开冰箱,发现她前一天准备的惊喜。
    可他呢?他冷冷地评价她:你没有顶级选手的天赋。
    他指责她的生活只有爱他这件事干得不错,其他都是垃圾。
    他高高在上地嘲弄她的付出,说她陪睡不够,还要倒贴一个亿。
    这和辱骂她下贱无异。
    他干脆忘记,她之所以在百忙中强撑着赶回来,不过是因为文森的一句“他不太舒服”。
    他倚着冰箱,一点点地滑坐在地,抬手盖住滚烫的眼眶。
    他发了狠地问自己,你都对她干了些什么?
    零点之前,聂廷昀高悬的心终于安全降落。
    康敏来电,说话的人却是崔念真?:“时雨脱离危险,指征一切正常。”
    他人已经在出门的路上,却听到她冷冷地说道:“别再出现在她面前了,聂廷昀。”
    没等他开口,她接着说:“我知道了,那傻丫头卖身三年为了给你一个亿的事。”
    电话那头忽地一片寂静。
    崔念真哽着生疼的喉咙,心脏揪痛。
    她从前不明白,这几年堂妹怎会突然不要命地跑通告,把自己累得人不人鬼不鬼,难道是为了赚钱?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丫头怎么会突然对钱感兴趣?
    直到昨夜,康敏和她聊天,无意间漏了一句还债的事,看到崔念真一脸茫然,才知这笔巨额债务居然连亲属都不知道。可口风已然泄露,再想瞒是瞒不住的,于是在崔念真的追问下,斟酌着说了些实情。
    联系前因,崔念真立刻就明白了这一个亿是为了谁,当下震惊至极,也愤怒至极。
    她借来康敏的电话,满心都是让这个男人趁早和妹妹划清界限的想法。
    聂廷昀沉默了一会儿,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她会这样自作主张,如果我知道……”
    崔念真怒极,冷笑了一声:“你想说的不是自作主张,是她心甘情愿对吧?聂廷昀,你要知道天底下免费的午餐,只有她这一个傻瓜才会给你,她傻不是因为她脑子坏了,是因为她知道,你就喜欢她这样!
    “她有多少心甘情愿,你就有多少袖手旁观,你只是爱你自己,聂先生!”
    他抿住唇,再度沉默。
    “就算先撇开这件傻事不提……你知道她的病是怎么来的?她之所以得这个病,就是因为几年前精神紧张引起的几次假性哮喘。
    “她还会为了谁紧张?为什么你一出现,她打比赛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聂廷昀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有一肚子的“不是这样”,可偏偏又一个字都无法反驳。
    最后她说:“聂廷昀,你放过她吧。”
    通话被忙音阻断。
    聂廷昀笔直地站在门口,脚上是换了一只的鞋,他维持着这个略显狼狈的姿态,很久很久都没动。
    “从目前的情况看来,以后都不能做剧烈运动。柔道是肯定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崔时雨醒来的第二天,已经可以撤掉呼吸机。大夫站在病床旁,和家属及护士交代医嘱。
    “除此之外,只要小心不要劳累,正常生活不会有任何影响。”
    尹楠听到女儿再不能打柔道,反而松了一口气。
    崔崇年跟着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没事就行,柔道嘛,不打就不打了。”
    康敏去看崔时雨,却见她蜷缩成一团,蒙住了脸。
    崔念真连忙去掀被子,说道:“刚从鬼门关走一遭还没够?想把自己闷死?医生说你往后住的地方得注意空气流通……”
    崔时雨浑身无力,指尖软软的拽不住被子,没几下就被扯下来,露出泪眼模糊的脸。
    所有人都愣住了。
    崔时雨把被子蒙回去,声音闷闷地从里面透出来:“你们出去好不好?”
    没人开口,康敏打了个手势,大家默不作声地退出了病房。
    几分钟后,里面传来压抑的饮泣声,紧接着,变为号啕。
    崔时雨留院观察了三天,聂廷昀没再出现。
    她只问过一次,趁父母不在,身边只有崔念真陪着吃午饭的时候。
    “他来过吗?”
    崔念真闻言凝视她,小丫头手里攥着一把瓷匙,南瓜粥喝了几口就喝不下的样子,眼睛低垂着,问这话的时候很犹豫,不太敢和她对视。
    崔念真沉默了一会儿,说:“没来过。”说完,她盯着她的脸瞧,不敢错过一丝表情,怕这丫头会突然情绪崩溃。
    但没有,什么都没发生。
    崔时雨平静地喝了一口粥,说:“哦。”停了停,就问什么时候出院,好像根本不在意问题的答案。
    出院后,崔时雨和康敏去了公司。
    “你的债务已经清了,如果不想继续做这行,同意解约,不必支付违约金。如果你想继续做下去,我会重新为你规划转型,给你成立工作室,作为正式艺人挂靠回天英娱乐,和天英体育不再有瓜葛……所以,你可以放心,此后你对自己未来的发展是有绝对的掌控权的……”
    康敏说了很多话,崔时雨坐在她面前,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在走神。
    A4纸在她指间翻来翻去,永远停留在前两页,康敏疑心她根本没在看这份新的合约书。
    康敏说到口有些发干,唤秘书进来送咖啡的当口,听见她平静地问:“这些是他的原话吗?”
    康敏动作顿住,想起聂廷昀嘱咐这些时,脸上是一副从未见过的颓败神色,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半晌,她清了清喉咙,说道:“这是公司的决策。”
    崔时雨低眉顺目,突然说:“我不能再打柔道了,他一定很高兴。”
    康敏想打断她,却又放弃了。
    崔时雨哭了,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她只是低垂着脸,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浸湿了那份合约书的第一页,很快洇出痕迹。
    “以他的脾气,一定和你说过,无论怎样都不能让我赢这种话,他就是不择手段的一个人。”
    康敏听得心头一跳——还没见过谁敢这么说聂廷昀,这丫头可能是神经错乱了。
    可她毫无所觉,絮絮地说下去。
    “佳言帮我查过他的星座,说他是控制欲超强的变态狂,所有事都得顺着他,受不了一点儿超出掌控的人和事,我那时候还觉得佳言是胡说八道。
    “可这么多年我才发现……他真的就是那样。所以我就顺着他,什么都顺着他,他不爱我我也认了……那年逃去阪城和他分手,我是真的想放弃的,我想试试爱自己是什么滋味,可我连这个都做不到,我真是笨得要命是不是?我一直以为柔道是我的铠甲,现在才发现其实根本不是。我只是不敢爱他,所以拼命爱柔道。他早就脱了那身柔道服,我却还停在五年前的那一天,不肯往前走。我太害怕了,怕走着走着,梦就醒了。”
    她带着困惑抬眸,压下哽咽,很轻很轻地问?:“现在梦是真的醒了吧?不然为什么我连不打柔道这件事都顺着他了,他还是生气不肯见我?”
    康敏猛地抬手抵住鼻尖,掩饰微红的眼眶,把纸巾盒递给她,什么都没说。
    崔时雨失望地低下头,看都不看,翻到合约的最后一页,签了字,按下手印,转身出去了。
    康敏拿起桌上倒扣的手机。
    从崔时雨进门之初,便已接通的电话那头终于传来声音?:“她走了?”
    “是。”康敏一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她颇尴尬地吞了口口水,极力平复语声,“她签了字。”
    那头静默片刻,“嗯”了一声,随后电话便挂断了。
    宋佳言在市队里累死累活地训练,午休时刷了会儿微博,刷出互关里唯一大V崔时雨的九宫格。
    其中有一张是在爬山途中。崔时雨站在满地的红叶中,身后是古朴的山寺门庭,身侧有挂着木牌的石柱,木牌上写着“时雨”两个汉字。女孩站在柱子旁边,手指自己的名字,非常开心的样子。
    配文是:箕面山红叶行,偶遇时雨。
    下面的评论竟一致歪楼。
    “什么鬼,拼命女孩休假了?”
    “是病假吧?”
    “有生之年能看到小姐姐出门游玩我就放心啦!”
    “伤怎么样啦,时雨姐姐?”
    宋佳言没忍住,给崔时雨拨去语音电话?:“你居然肯休假?谁陪着你,身体没关系吗?”
    明明是大中午,小丫头却似乎是刚睡醒的样子,声音懒懒的?:“嗯。郑雅在呢,公司让我休息一个月,通告都往后排了。”
    “你在阪城?”宋佳言顿了一下,想问那聂廷昀呢,可没等问出口,那头便没了动静,似乎又睡过去了。宋佳言把电话一挂,直犯愁,噘嘴道,“睡睡睡,就知道睡!你是猪吗!”
    崔时雨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郑雅喊她吃饭。
    她把被子从脸上拽下来一点儿,露出眼睛,问:“几点了?”
    郑雅靠在门口说:“晚上七点了,时雨,你都不饿吗?”
    胃里空得难受,她摸了摸越发分明的马甲线,终于爬起来换衣服。
    崔时雨不吃刺身,也不喜欢吃面,郑雅就带她去吃寿喜烧。
    店面不是很大,正在饭点,居然没人排队等位。
    崔时雨脱了鞋,赤脚走上榻榻米,猛地站住,下意识地要回头找郑雅,却见郑雅没有跟进来,只是朝她打了个手势,然后退了出去。
    门口的风铃“叮当”响了一阵,安静下来。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矮桌后的男人,不知该向前还是向后。
    好在他没给她思考的时间,若无其事地招了招手,就像本来他们就约好要在这里吃饭一样。
    “站在那儿干吗?过来坐。”
    她只踌躇了两秒,走过去,盘膝坐到对面。
    香气扑鼻而来,他把搅拌好的蛋液递给她,说:“锅热得刚好。”他夹了牛肉放上酱油锅,很快,酱油将牛肉裹上鲜亮的颜色。
    聂廷昀把肉夹给她,说:“尝尝。”
    她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半天才拿起筷子。
    现在不用控制体重,也不需要进行兴奋剂检测,外面的肉可以随便吃。她感觉自己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饱一顿饭,牛肉在酱油锅里烤熟了,蘸上鸡蛋液,入口甜到舌根发软。
    她在对方若有若无的注视下吃光两人份的肉,才抬头问:“你不吃吗?”
    他笑了一下:“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胃口这么大?”
    崔时雨低头,咬着吸管喝杯子里的饮料。
    可尔必思带着气,她满足地眯起眼睛,模样有点儿像小孩子。
    聂廷昀垂下眼,接着烤肉,烤到一半听到她咳嗽,整个人忽然僵住,迅速起身,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来平喘药,大步跨到她身侧,正要给她吸,却见她连连摆手。
    “没事没事,就呛了一下,太久没喝碳酸饮料了。”
    聂廷昀把平喘药搁在她嘴边没动,盯着她咳嗽完,才慢慢地放下手,额上出了一层冷汗。
    他还保持着单膝跪在她旁边的姿势没动,视线紧紧地落在她脸上。
    她呼吸平复,朝他望过来。
    四目相对,她忽然道:“你现在的姿势……像求婚。”
    他的眼神一下子深邃起来,忍了又忍,终于抬手落在她颊侧,很温柔地摩挲,拇指轻轻地按在她下巴的沟上,语气同样一本正经:“要真是求婚呢?”
    她眨眨眼,很乖地闭上嘴,沉默了。
    聂廷昀低下头,眼眶蓦地发烫。
    他想起几个月前,她以为他的亲昵是在暗示关于第二个条件的交易,他压着恼火故意反问她:“如果是呢?”她只是平和又温软地说:“我答应的。”
    细想想,她鲜少对他说“不”,仅有的那几次也是他逼人太甚。
    可现在她对他沉默。
    聂廷昀一直不出声地看着她,她觉得他的眼神有点儿危险,歪头追问?:“所以是真的吗?”
    他的手滑到她的头上,抚摸她的发顶,说道:“你想,就是真的;你不想,就不是。”
    她垂下脸,说:“我不想。”
    崔时雨感觉到他僵硬了几秒,抬眸,却看到他唇边一抹留着勉强痕迹的笑纹,不由得怔了怔。
    “好。”他嗓音低哑地说,“那就不是真的。”
    吃完饭,她问起郑雅,聂廷昀说郑雅帮他办点儿事。她点点头,不疑有他,跟着上车。回到住处,她才发现,聂廷昀不单知道房子的大门密码、房间门密码,还出入自如,一时非常震惊。
    “郑雅说这是为了度假临时租的……”
    坐落在富人区的二层别墅,能临时出租一个月,也就崔时雨这种傻瓜相信。
    聂廷昀看她一眼,说:“嗯,租了我的房子。”
    他脱了外套,发现身后没动静,回头一看,崔时雨站在门口抿着唇,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换鞋。”他打断她的沉思。
    崔时雨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换了室内鞋进来。
    房子比中寰的小上许多,却缩短了他和她的距离。她没几步就可以穿过客厅,从冰箱里拿出冰可乐来喝。
    他偏头盯着她,想阻止,却没开口。
    崔时雨喝了半罐可乐,盘膝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坐下。
    他走过来,把她放在一侧的可乐拿走放回冰箱,关门的工夫,身后冷不丁传来嘟囔的声音。
    “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聂廷昀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质问、委屈、惊惧……
    我徘徊在生死之间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你为什么一次都没有来医院?
    我都不能打柔道了,一切如你所愿,你高兴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可你也在躲着我。
    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又想骂我什么?
    他转身,看到她低垂的侧脸,柔和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淡淡地映在面前的木几上,随呼吸颤动。他心里一紧。
    颤动的影子让他想起一些不太快乐的字眼,比如雨在消逝,比如云在漂泊。
    聂廷昀坐过去,先是试探地碰到她的肩膀,然后把人整个自身后抱进怀里,胸口贴着脊背,掌心覆在她腰间。
    他垂首,自颈后亲吻她耳垂,一声声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时雨。”
    她把脸藏在他的臂弯里,滚烫的湿意很快透过衣袖传出来。
    聂廷昀僵住了,先是不可置信地想去看看她的脸,可滚了滚喉结,最终还是没动,就那样抱着她。
    他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崔时雨,或者说,他有点儿不太明白现在的崔时雨。
    他不知道她像普通的小女孩那样喜欢喝碳酸饮料,还会咬吸管。
    他不知道她可以哭这么久,有这样多的眼泪,哭得他心都跟着碎了。
    他不知道她也能如此激烈地表露情绪,而不是什么都自己往下咽。
    或许勘破生死后,她才懂得这些。
    她哭够了,趴在他臂弯里,在袖口上擦了下眼睛,就立刻被他发现了。聂廷昀低斥了一声“脏”,伸手拿纸巾帮她擦眼泪。
    她眼睛肿得像桃子,闭着眼,他总觉得自己像抱了只猫,小小的一只猫蜷缩在他怀里,任他摆弄。
    哭过后的吸气一下接着一下,让他心惊胆战,他随时想冲过去拿放在包里的平喘药,又怕动作太大,反倒牵扯出未知风险。等她渐渐地平静下来时,他的脊背汗湿了一层。
    “哭好了?”
    她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掀开他的手爬出来,和他面对面地跪坐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这是要好好聊天的架势。
    这段时间,他打点康敏给她选择权,给她休假,收买了郑雅做间谍,将她的一切巨细无遗地向他报告……他背地里做了许许多多,却总是迈不出那一步。
    他不敢坦然面对她的质问、失望,甚至是指责。
    为了赢所谓的赌局,他排了一场必输的比赛给她,折断她一对羽翼,还害她险些丧命。
    从濒死状态里脱身的那一刻,她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恨他?
    在哪怕可能天人永隔的时刻,他也不曾来看她。
    她知道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
    一定很绝望吧。
    他屏息,等着惩罚来临,无论怎样的怪罪他都做好准备全盘接收了。
    谁料她问:“对不起什么?”
    聂廷昀怔了怔,哑声说:“很多。”
    她看起来不是很明白,迟疑了几秒才追问:“比如呢?”
    “比如……”他脑子一时空白,也不知拿什么来举例,只道,“我不该说你陪睡,倒贴。”
    她垂下眼,手指在运动裤上蹭来蹭去。
    聂廷昀动了动喉头,克制又急迫地抬手抚摸她的颈侧和脸颊,抵着她前额说:“是我口不择言,时雨,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发自内心地道:“你为什么会那么说我?因为我不拒绝你亲热吗?还是你真的觉得我付出的那些……是倒贴,很轻贱?”
    他立刻要开口否认,又因她骤然扬起的眉眼而闭嘴。
    “那一个亿让你生气,你在气什么呢?气我伤害了你的自尊心,还是气我自作主张,让你觉得我把你变成了一个坏人?连我这么笨的人都知道,对你来说那笔钱只是一时的困窘,你不会因为得到任何人的帮助而受伤;但你为什么就不能明白,对我来说,那已经是我透支都透支不了的全部了。”
    他蹙着眉,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她继续问:“还是你觉得,我在你面前就应该是一无所有,我是不配给你什么的?”
    他露出罕见的痛苦神色,很艰难地开口说?:“你怎么会不配?时雨,别说这种话。我怎么可能为了自尊生你的气?”
    崔时雨忍不住抬手,用食指一点点抚平他蹙起的眉头,平静地说?:“没关系,都过去了,你不用……”
    他拿下她的手紧紧抓着,几乎弄痛她了。
    “听我说完,时雨。”聂廷昀很认真地看着她说,“那天我看完你的病历,又见你那副鬼样子,实在是不知道要拿你怎么办。我当时太难受了,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因为你看起来像是铁了心要赢那场比赛,可是你赢了,会不会像当年那样说走就走,我一点儿把握都没有,我甚至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乎我。
    “三年前的那一天在我梦里重演了无数次,可我没有一次留得住你。”
    他平静地说下去,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但每个字又都像是从脏腑里头硬生生掏出来的,连着筋脉。
    “我不想你再离开一次了。”
    崔时雨嘴角向下,像是在忍住什么情绪,很快又偏过头低声说?:“可是我快要死的时候你都没来。”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
    崔时雨转头去看他的眼睛,他低着头不给看,半晌一言不发地松开她,迅速起身进了盥洗室。
    水声“哗啦啦”响起,她在原地等了很久,他还是没出来。她只好追到门口,敲了敲磨砂玻璃的门,问道:“聂廷昀,你怎么突然洗澡?”
    回头看了看,他的行李根本还没打开,换洗的衣服都没带进去。
    “聂廷昀?”
    她的心被夹杂着难以置信的酸涩包裹,心照不宣地停下敲门的手,直到水声停下,里面传来有些陌生的、发闷的语声。
    “我不是神,崔时雨。我也会有懦弱不敢面对的时候。我没有真正强大到你以为的那样……什么都可以站出来扛着。”
    隔着磨砂玻璃,她看到他的一点儿轮廓,像是坐在浴缸的边缘,脊背弯成一个她绝没有见过的、颓然的弧度,让她看了心口生疼。
    门内,聂廷昀动了动哽得难受的喉头,说:“我也有心里一点儿底气都没有的时候。譬如,你要离开。譬如……生死。”
    等她消息的那晚,他想了很多。如果当初他可以由着她做喜欢的事,至少能让事情发生在可控的程度内。或许当年她不会走,现在也不会受那么多伤,吃这么多苦,更不会死生未卜。
    谁都知道死生面前无大事。但不到那个关头,没人能真正明白。
    他想,他错过太多,也错了太多。
    一开始,她就是跋山涉水带着厚礼来见他的,他只允她上门,也并没礼贤下士。等她走了,他怪她是贰臣,却不问问自己是否以国士待之。
    他后悔了。可扪心自问,若是重来一次,他或许依然如此,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不想要放开她。
    他的爱注定是在饱含占有与控制的土壤里生长,去掉哪一个,都不再是打着聂廷昀印记的爱了。
    那晚他们的谈话没能进行到最后,因为聂廷昀不肯当着她的面出来。
    她只好去另一间浴室洗澡。睡得半梦半醒时,才觉有人带着水汽躺上来,像往常一样将她抱住。她摸了摸搂在腰间的滚烫的手,想扭身去寻他的眼睛,却被他抓住手指吻了吻。
    “别闹。”他声音哑得像哭过,她于是僵住了,听他道,“睡吧。”
    温度不正常的呼吸散在颈后,她僵硬着脖子躺在黑暗里,干瞪着眼,胡思乱想了好半天,直到挨不住困意合上眼皮。
    那天,崔时雨在梦里为自己举行了一场葬礼,聂廷昀来扶棺,棺木下葬后,聂廷昀像个小孩子一样,在墓前哭了很久很久,久到她想推开棺木说:你不许再哭了,很吵。
    可是身上那么沉,墓里那么黑,说话外面都听不到,她又害怕又难过,忍不住跟着他一起哭。
    一觉醒来,她才知道梦里为什么觉得身上沉。
    他霸道地将她整个人锁死在怀里,压得她险些透不过气来。她花了点儿力气才把他的手臂移开,他被弄醒了,皱着眉用不快的表情盯了她几秒,又闭上,翻了个身背对她。
    崔时雨呼出一口气,蹑手蹑脚地下床。
    洗完澡出来,她正碰见郑雅拎着一堆东西进门。
    瞧见崔时雨,郑雅露出一点儿尴尬的、间谍身份暴露的心虚表情,问道:“时雨,你醒啦?”
    崔时雨没说话,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翻了翻,都是一些生活用品。
    “你昨天去哪里了?”
    郑雅挠着头嘿嘿笑:“五星大酒店。”聂先生原话是让她别出现,挑个好的地方住,回头他给报销。她于是非常听话地找了个最贵的酒店。
    崔时雨看了郑雅一会儿,问道:“那今天呢?”
    她在阪城这一个月休假有游玩行程,要拍一些Vlog(视频)作为粉丝福利,因此前些天都是郑雅陪着她,但现在聂廷昀来了……
    果然,郑雅说:“公司有事让我回国。”
    崔时雨了然地点点头,从冰箱里拿出一盒木棉豆腐,用勺子一口一口舀着吃。
    郑雅见她没再追问,松了一口气,把行程单拿出来,凑到跟前唠唠叨叨嘱咐了一番才走。
    聂廷昀下楼的时候,崔时雨一盒豆腐还没吃完,他偏头多看了一眼,站住脚,想说什么,又没说,转身去准备简单的煎饺。
    崔时雨知道他觉得自己吃法奇怪,她也是最近才迷上把豆腐当成冰激凌来吃的。
    等她吃完豆腐,煎饺已经好了,她连筷子都懒得拿,用叉子戳着吃,一面吃一面问饭桌对面的人:“今天你给我拍vlog?”
    聂廷昀抽出餐巾纸给她擦嘴边的油,漫不经心地道:“嗯,今天我当你助理。”
    聂廷昀说要给她当助理,这有点儿奇妙。
    她走神地沉默,哪知他探身过来把她叉子上剩下一半的煎饺吃了,这才回过神来。
    他一只手撑在桌上,很温柔地低头凝视她:“怎么,不信?又不是没伺候过你穿衣服。”
    她耳尖发红,干巴巴地说:“我助理不做这个。”
    他朝她微笑,装得很好脾气似的说道:“好,那就不做这个。”
    她脸也开始红,蹙起眉把叉子放下,有点儿不知所措地起身,什么也没说就上楼换衣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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