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三章：死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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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远东门外。
　　远处，皇太极在马上，极有煽动性地问：“两黄旗的勇士们，你们是天命大汗贴身卫队，大汗就在后面看着你们。你们怎么办？”
　　将士们群情振奋，大喊大叫：“踏平宁远！活捉袁崇焕！”
　　皇太极稍稍扯了一下缰绳，面向两蓝旗的残兵败将，威风凛凛地说：“你们，勇敢地与关宁铁骑拼杀几场，是真正的勇士，虽败犹荣。现在，我要带领你们，去为死伤的弟兄们报仇，敢不敢去？”
　　两蓝旗的将士们高举起刀剑，扯着喉咙喊：“敢去！敢去！报仇！报仇！”
　　皇太极拔出宝剑，高高举起，喊道：“正黄旗、正蓝旗，跟我冲！”
　　皇太极的黄骠马一马当先，其余的骑兵紧随其后，很快就接近了东门。
　　城楼上，袁崇焕指着下面飘扬的正黄旗旗帜，对孙承宗说：“恩师你看，不出咱们所料，八旗主力正黄旗来了。”
　　孙承宗点点头说：“来得正好！”
　　袁崇焕大声说：“孙元化，看你的了！”
　　孙元化高举令旗：“炮兵预备——放！”
　　十九门大炮喷射出火舌，然后在敌人骑兵群中炸开，人马的碎尸混合着泥土飞向天空，随即落在地上，惨不忍睹。
　　几轮射击过后，零星活着的后金骑兵冲到城墙下，又被墙上的三眼铳打了个七零八落。
　　满脸血污、左臂受伤的皇太极，在一伙亲兵护卫下，逃了回来。
　　皇太极毫不气馁，高举着宝剑呼喊着：“镶黄旗、镶蓝旗整队！”
　　皇太极话音未落，范文程急急忙忙走过来，说道：“贝勒爷，不能硬冲了！”
　　皇太极急红了眼，恶狠狠地问道：“为什么？”
　　范文程：“袁崇焕把大部分大炮都集中在东门，硬冲太危险了！”
　　皇太极：“怎么办？认输了？”
　　范文程：“贝勒爷先下马，进大帐歇息一下再说。”
　　皇太极心有不甘，范文程却走向前，不由分说把他搀扶下马来，向旁边的黄帷大帐走去。
　　宁远城下黄帷大帐内。
　　努尔哈赤一见满脸血污、吊着左臂的皇太极，在范文程搀扶下走进来，立即从虎皮帅椅上站起来，关切地问：“受伤了？重不重？”
　　皇太极故作轻松地说：“没事，都是皮外伤。”
　　努尔哈赤赶快搬过一把椅子，扶着皇太极坐下，又问：“真没事吗？”
　　皇太极感动地说：“父汗放心，要不是范先生硬把我拽下马来，这会儿儿臣早就冲到城下了。”
　　努尔哈赤宽慰地说：“没事就好，先歇息一下。”
　　范文程趁机说：“大汗，仗不能这样打下去了。”
　　努尔哈赤有些意外：“范先生从没有动摇过，今天怎么啦？”
　　范文程说：“大汗想想，这几年，咱们攻下了十几座城池，可有一座像宁远这样，军民配合默契，官兵团结一致，誓死抵抗的？可有一座像宁远这样，各兵种配合默契，各种战法、各种武器使用娴熟的？”
　　努尔哈赤认真想了想，点点头说道：“宁远，袁崇焕，是我今生遇到的最大障碍。”
　　范文程：“今天，攻击西门、北门的两白旗、两红旗都大败而归。若一味这样打下去，咱们的六万人马，还能剩多少？”
　　皇太极有些不服气：“范先生，你是不是把袁崇焕看得太厉害了？”
　　努尔哈赤摆手阻止皇太极再说下去，问范文程：“范先生有什么高见？”
　　范文程恭顺地说：“奴才哪有什么高见，还是把各位贝勒爷请来，共同商议一下。他们都亲临战场，打了三天，应该有些体会。”
　　努尔哈赤欣然同意：“传令，大小贝勒齐集大帐议事。”
　　功夫不大，阿敏、莽古尔泰、多尔衮等七八个贝勒陆续进了大帐。
　　宁远东门城楼上。
　　孙承宗手执单筒望远镜，向努尔哈赤的黄帷大帐盯视着，一见阿敏、多尔衮等三四个贝勒陆陆续续走进大帐，立即兴奋起来，对身边的袁崇焕说道：“元素，你看见过敌人的黄帷大帐吗？”
　　袁崇焕：“见过呀。”
　　孙承宗手执单筒望远镜，一面继续盯着黄帷大帐，一面说道：“几个叛匪贵族打扮的人陆续进去，还陆续有人进。我估计黄帷大帐可能是努尔哈赤的巢穴。”
　　孙承宗把望远镜递给袁崇焕，袁崇焕只看了一会儿，也兴奋起来，说道：“恩师猜得很对，我看见像是莽古尔泰进去了。”
　　孙承宗立即说：“把孙元化找来！”
　　孙承宗身边的亲兵立即高喊：“传孙元化！”
　　孙元化很快就挺胸站在孙承宗面前，问：“孙督师有什么吩咐？”
　　孙承宗指着城下的黄帷大帐问：“孙将军，你的大炮能不能击中那个黄帷大帐？”
　　孙元化目测一下，摇摇头说：“射程达不到。”
　　孙承宗大失所望，袁崇焕神情有些沮丧。
　　孙元化又说：“有一门大炮可以试试。”
　　孙元化走到城楼中间，拍着一门大炮说：“就是这一门。”
　　袁崇焕看了几眼，说：“这一门大炮和别的大炮有区别吗？”
　　孙元化说：“二位大人，仔细看一下，这门大炮比其他大炮炮口略粗、炮身略长。是当初工部向葡萄牙人订购大炮时的样品，因为要价过高，所以批量购买时要了那些略小一号的。平时作战，也很少用它。”
　　孙承宗急忙说：“别多说了，就用它冲着黄帷大帐轰几炮。”
　　孙元化找来几个炮兵，很快准备完毕，便扭头看孙承宗。
　　孙承宗对袁崇焕说：“元素，你是宁远最高指挥官，命令还得由你下。”
　　袁崇焕也不推辞：“遵命。”
　　袁崇焕拿起令旗，高声喊道：“炮击目标，黄帷大帐。预备——放！”
　　一发愤怒的炮弹，呼啸着向黄帷大帐飞去。
　　一霎时，黄帷大帐中弹起火；紧接着，黄帷大帐四周哭声震天。
　　又过了一会儿，攻击东门、西门、北门的后金队伍都撤回去了。
　　袁崇焕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连声喊：“恩师，恩师，咱们也许打死了努尔哈赤！孙元化，再来几炮，咱们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孙元化愉快地答应着，又指挥着开了几炮。
　　孙承宗拿起望远镜，看到黄帷大帐四周倒下许多尸体，便异常高兴地说：“消息得到证实，本官给你和孙元化记头功！”
　　旭日东升，又一天开始了。
　　孙承宗和袁崇焕站在城楼上，向后金营寨看去。
　　寨门大开，一队队盔甲明亮的八旗将士出寨列队。
　　孙承宗嘱咐袁崇焕：“元素，命令各城门守卫将士严阵以待。让孙元化将三十门大炮均布在东西北三门。”
　　袁崇焕马上找来三个传令兵，叮嘱几句，三个传令兵飞跑向其他三个城门。
　　后金营寨中战鼓声大作，莽古尔泰率领两蓝旗，阿敏率领两红旗，多尔衮率领两白旗，分别向东西北三个城门猛攻。
　　袁崇焕见后金攻势比前两天都凶狠，不免有些疑惑，问孙承宗：“恩师，昨天炮击黄帷大帐，是不是没击中努尔哈赤？”
　　孙承宗反问他：“何以见得？”
　　袁崇焕：“怎么今天的攻势更凶狠了？”
　　孙承宗却说：“也许是垂死挣扎。你看，今天他们最精锐的两黄旗根本没动，说不定是要准备逃跑。但是，要鼓励将士们努力坚持到最后胜利。我去擂鼓，你去各门巡查。”
　　宁远鼓楼上的大鼓又响起来了，似乎震得全城都微微颤动。
　　袁崇焕先在东门高喊起来：“弟兄们，叛匪是在垂死挣扎！听那鼓声，是孙督师鼓励咱们努力坚持！”
　　满桂带领东门将士们，一边开炮放箭，一边响应着：“努力坚持，争取胜利！”
　　城下，很快堆满了后金将士的尸体。
　　宁远西门城楼。
　　袁崇焕看着城下堆满的后金将士尸体，问何可纲：“顶得住吗？”
　　何可纲指着城下的尸体，答道：“他们可以回答你。”
　　袁崇焕笑着捅了何可纲一拳：“他们又不会说话！”
　　何可纲却说：“他们才是以性命担保，何可纲的西门牢不可破！”
　　袁崇焕又问：“不知道北门怎么样了？”
　　何可纲：“袁大人不用担心北门，刚才朱梅还到我这儿来看了一眼，想必是他那边固若金汤，要不然哪有心思管我？”
　　袁崇焕说：“也对。我去南门看看，让左辅组织敢死队，哪边危机就让他冲向哪边。”
　　何可纲说：“是得让左辅那小子出点儿力，这两天他一点儿仗也没打，养得可壮实了！”
　　袁崇焕笑着向南门走去。
　　袁崇焕走出不远，忽然听到后金营寨里传来密集的锣声。
　　西城墙下的后金将士，听到锣声，立即有条不紊地徐徐后退。
　　何可纲在袁崇焕身后大叫起来：“袁大人，叛匪退兵了！”
　　随即，西门、北门、东门的明军同时高喊起来：“叛匪退兵了！叛匪退兵了！叛匪退兵了！”
　　何可纲跑到袁崇焕身边，兴奋地问：“乘胜追击吧？”
　　袁崇焕却说：“别急，等我请示孙督师再说。”
　　宁远鼓楼。
　　孙承宗疲惫地靠着柱子坐着。
　　袁崇焕跑过来，高兴地说：“恩师，果然不出你所料，叛匪退兵了。努尔哈赤大概死了，咱们追不追？”
　　孙承宗摇摇头：“穷寇勿追。况且两黄旗早有准备，不要中了他们的埋伏。”
　　袁崇焕扭头吩咐紧随身后的两个亲兵：“通知四门守将，派出监视哨兵，防备叛匪耍花样卷土重来。其余将士抓紧休息。”
　　袁崇焕紧靠着孙承宗坐在地上，长出了一口大气，才说：“恩师，你知道学生这几天心里有多害怕吗？”
　　孙承宗点点头：“知道，因为我心里也害怕。”
　　袁崇焕瞪大眼睛，惊疑地看着孙承宗，有些口吃地问：“恩师，你，你也害怕了？”
　　孙承宗坦然反问：“你以为本官贵为两代帝师，又是十几万大军统帅，就没有正常人的思维？你以为我整日威风凛凛，就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不决？都有，都有过。若是没有，那反倒不正常。可是，道义和责任战胜了私心杂念，就仍然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袁崇焕释然：“恩师，听你这一说，学生心里踏实了。原先，学生面对来势汹汹的叛匪大军，内心有些惊慌，但在全城军民面前却不敢有丝毫泄露。一直反复提醒自己，身担十几万军民的身家性命，可不能表现出一丁点儿犹豫，时时刻刻硬撑着自己，还得激励鼓舞军民。可是一静下来，就经常反问自己，是不是学养不够？是不是意志不坚？”
　　孙承宗听到这里，非常欣慰地对袁崇焕说：“元素呀，你能这样想问题，就是圣人倡导的慎独。有空多读点儿书吧，本官认为你前途无量。”
　　袁崇焕：“谢谢恩师教诲。”
　　孙承宗站起来，看了看城外堆积如山的尸体，深深地叹一口气：“唉，他们也大都是无辜的平民子弟，被野心家鼓动着，被自己内心的**驱使着，死无葬身之地。可怜，太可怜！元素，安排人把他们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