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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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医院的走廊安静沉寂,灯光昏黄,像极了恐怖故事里经常出现的场景。咨询台的小护士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并未发现有人经过安全通道的楼梯,正脚步极轻地靠近走廊尽头的1618病房。
一般而言，这个时间点是不可能再有家属探视了。
那人穿着黑色的卫衣卫裤，宽大兜帽几乎遮住了上半边脸,他将病房的门慢慢推开了一道缝,而后侧身进入,又重新把门关上。
他走向了病床。
明尧正安静躺在病床上,阖着双目呼吸平稳，似是睡熟了。
黑衣人顿了一顿，很明显在迟疑,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一念头,抖落袖口露出了掌心的一柄折叠刀。
他高高举起了折叠刀，刀刃折射出一道寒光,锋利摄人。
岂料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他在往前一步的同时，不慎碰到了白星黎送给明尧的那袋高级补品，补品袋子倒地,发出了一声轻响。
仅仅是一声轻响就够了，须知明尧多年来睡眠都很轻,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令他惊醒。
他睁开了眼睛,在看清站在床边的黑衣人时,眼底存留的那一丝睡意彻底消失，眼神瞬间变得冷冽无比。
“你是Satan的人？”
目前他处于绝对劣势，硬拼是毫无胜算的，只有尽力拖延时间才是上策。
而那人显然也不太聪明，居然下意识就回答了：“我不是Satan的人，第一次合作罢了。”
“我看你面生，可见你不是039的人，为什么要给Satan卖命，能有什么好处？”
“……Satan给了我一笔钱，我妈才能做手术，这是交换条件。”
很好，原来Satan没有亲自动手，而是收买了一枚杀人棋子啊，这倒也不奇怪，他总是能轻而易举抓住人性弱点。
“你以前没杀过人吧？不够狠，手法也不娴熟，否则在我刚出机场那天，就该死在你手里了。”明尧声线温柔，试图一点点瓦解对方的戒心，“你又不是专业的犯人，何必要搭上Satan这趟车，白白做他的替死鬼？你母亲要是知道了你做的事，还能安心养病吗？万一你入狱了，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照顾她？”
“我不会让我妈知道这件事。”对方坚持己见，不肯妥协，“更何况我已经收了Satan的钱，要是没按照约定杀了你，Satan是不会放过我和我妈的，我没有退路。”
明尧很有耐心地继续劝说：“就算你顺利杀了我，凭借Satan心狠手辣的风格，他也会杀你灭口的，你是他失去价值的利用工具，你以为自己还能活得了吗？”
“……”黑衣人拿刀的手紧了一紧。
“听我说，你还是有反悔余地的，只要你肯协助警方抓捕Satan归案，等Satan一落网，他就再也威胁不到你，我也不会追究你故意伤害的责任，到时候你大可以回去孝敬母亲，为什么非要把自己逼上绝路？你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然而对方并不肯信：“我凭什么相信你？也许这是你的缓兵之计。”
正在这时，外出抽了根烟的叶啸凌刚刚回来，透过1618病房的玻璃，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明尧床边、举着刀的黑衣人，登时惊得差点心脏停跳。
所幸他心理素质良好，迅速保持了冷静，为避免打草惊蛇，他躬下身，屏住呼吸，很谨慎地推开了病房的门。
那把刀距离明尧近在咫尺，随时可能伤到明尧，所以他只敢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对方察觉。
明尧用余光发现了叶啸凌的存在，他默契地选择了无视，继续用谈话分散黑衣人的注意力。
他循循善诱：“你宁可相信Satan那个连环杀人犯的承诺，也不愿意相信我？我的敌人是Satan，不是你，我为难你是没有意义的，恰恰相反，我需要你的帮助，帮助我也就是帮助你自己。”
“……”
“想想你的母亲，别把事情做得这么绝，难道你有把握像Satan那样，有本事在警方的通缉下流窜十年吗？”
“……”
说时迟那时快，叶啸凌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挥起一记凶狠的手刀，重重击打在了黑衣人的后颈。
这一招又准又狠，当黑衣人后知后觉意识到灯光下的影子时，已经来不及了，他翻着白眼栽倒在地。
攥紧被角的手指蓦然放松，明尧长舒了一口气，脱力般重新躺回了床上。
叶啸凌一脚踹飞了对方手里的折叠刀，又俯身察看，直到确认对方彻底没了动静，这才擦了擦额上冷汗，心有余悸地坐在了床边。
“这他妈算什么事儿啊？搞得老子以后再抽烟都要有阴影了。”他试图掀开被子，不安地想看看明尧受没受伤，“这王八蛋没扎着你吧？老子再晚来一步，估计你小命都得交代在这。”
“没有，这人是Satan找来的新手，没杀过人，所以动摇了。”明尧叹了口气，“诶，都说我没事了，你放开我的被子，你这行为真的很容易引人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我还能对你这白眼狼产生什么非分之想吗？”叶啸凌怒了，“你这是对待救命恩人应有的态度吗？你算算我帮你多少次了，刚才要不是我机智，等阿黎和你的小妹妹来了，就只剩下对着你停在太平间盖着白布的尸体痛哭了。”
明尧微笑：“你这张嘴未免也太贱了，赶紧趁着我没休养好的时候多过过瘾，等我出院那天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操，老子是被吓大的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件事就先不要告诉明阮了，她刚从明向礼那里回家，难得补个觉，我不想再让她费心。”
“啊……也行，反正我跟你妹也不熟，但阿黎肯定是瞒不住的。”
“我也知道阿黎瞒不住，毕竟阿黎如今是警察了。”
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白星黎当初之所以正式下定决心要去警校进修，决定性因素就是Satan尚未落网，父亲又因伤退居二线，她誓要扛起属于徐靖的那份责任，将039的余孽铲除干净。
隔了这些年，Satan终于卷土重来了，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他们都无法逃避，必须直面。
十五分钟后，白星黎几乎和警车同时到达医院。
她看着几名警员合力把那个黑衣人抬出去，上前将对方盖住半边脸的兜帽掀开了一点，于是就见到了一张年轻清秀的脸，是个二十几岁的男青年。
她旁听叶啸凌和警方说明情况，始终沉默，直到叶啸凌准备跟着去做笔录，她这才低声开口。
“回来时注意安全。”
“放心吧。”叶啸凌暗中捏了一下她的手，“你照顾好明尧，我差不多天亮前就回来了。”
“好。”
咨询台的小护士被惊醒，怯生生站在走廊里目送一行警察远去，顺便还往病房里偷看了几眼。
白星黎平静关上病房门，隔绝了对方的视线。
她转过身去，担忧地看着床上的明尧。
“明崇那边搞定了，明阮给明向礼全程直播，至于接下来要怎么解决，就是明向礼需要苦恼的事了。”
“多谢，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刚才都没空问你，伤着哪了吗？需要叫医生来检查一下吗？”
“没事，那人不是个专业杀手，到最后也没能下得去手，再加上啸凌赶来得及时，什么状况也没发生。”明尧笑道，“啸凌表面上看着不靠谱，其实从来都很可靠。”
白星黎闻言也笑了，眉梢眼底尽是温情，她点点头：“是啊，三哥本来就是很可靠的人。”
“这说明你没选错人。”
这句话，明尧说得认真而笃定。
他曾经也不甘心过，在无数个夜里辗转反侧，想不通叶啸凌究竟好在哪里，值得白星黎一门心思地喜欢。
但后来他就找到了答案，那个看似中二暴躁，又智商不太高的男孩子，其实重情重义、嘴硬心软、坚定勇敢，有别样的可爱之处。
他以前希望白星黎幸福，现在，他希望叶啸凌和白星黎都幸福。
这两人真的是天生一对。
听得白星黎问：“Satan手下怎么会有不专业的杀手？晋城警方曾做过一次统计，预估039的余孽包括Satan在内，目前应该还有三人，都是精英，不该有菜鸟。”wＷω.㈤八一㈥0.ＣòΜ
“他不是039的人，因为妈妈生病收了Satan的一笔钱，被Satan当了枪使，至于具体还有什么细节……就得等警方的审讯结果出来了。”
“……那一枪如果是Satan打你，你可能是躲不过去的。”
“是啊，所以啸凌说得对，我的确命大，也许是命不该绝吧。”
“但我不太明白。”白星黎给他斟了一杯温水，沉思着蹙眉，“Satan明明都有所行动了，为什么不亲自来杀你呢？按照他的性格，没道理做这么没把握的事情。”
Satan甚至都没有派出自己身边的人，他只是在幕后与明崇交涉，然后找了一位会开枪却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年轻人，来背这个锅。
“我刚才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我怀疑Satan是另有图谋。”明尧道，“我甚至在想，Satan会不会已经不在丹城了？”
“……恕我直言，你这个猜测实在太可怕了。”
“我也这么觉得，但我难以排除它的可能性。”
要揣摩Satan的用意，就要了解他真正的目标，除了明尧还有谁？
一切与当初039首领Witch之死有关的人，他都不打算放过，都要报复到底。
在Satan眼中，明尧只是背叛了组织，加之明尧曾是Witch最中意的小男孩，所以才显得比较特殊。
可白星黎的父亲徐靖，当初却是真真切切将Witch置于死地的人。
是Satan最该恨的人。
Satan要报复的话，绝不可能只将矛头对准明尧，他一定还会……
白星黎叹息：“等天亮了，我要打电话确认一下我爸那边的情况。”
“我建议你快点回晋城，与家人会合，以防万一。”
“可你这还没恢复呢，暂时完全没有自保能力，总靠明阮和她男朋友照应也不是办法。”
“别担心，我会随时跟你联系的。”
白星黎果断摇头：“明向礼要怎么处置明崇还不知道，如果他心软了放过明崇，导致明崇反扑怎么办？我不放心把你自己扔在这，这里是明家的势力范围，不是你的，我得把你转移到我的势力范围。”
明尧不禁失笑：“你听你这话，哪像个警察？”
“原则大义面前我是警察，其他时刻我是白家的人，是三哥的爱人，是你的挚友，我要负的责任也半点不少。”
“这么说，我岂不是吃定你和啸凌了？”
“那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们风雨同舟，一辈子也不嫌长。”
两人各自沉默许久，终是相视一笑。
*
那天白星黎致电徐靖，询问晋城近况，徐靖没有透露太多，只隐晦地暗示她尽快回一趟晋城。
既然徐靖都这么说了，那是必须要赶紧回去的，所以白星黎托徐靖转告白素玟，立刻安排私家直升机前来丹城接应，她要把伤中休养的明尧一起带走。
临走的那天明阮也来送了，同行的还有明阮的男朋友南照，南照生了一双修长漂亮的眼睛，身姿挺拔如苍松翠竹，俊美又不失硬朗，只是气质过分清冷淡漠，话很少。
最重要的是，他看着面熟。
“原来你就是那个南照！”叶啸凌恍然大悟，“我说这名字怎么听着耳熟呢，是电影《暗夜营救》的男主角，史上最年轻的银龙影帝？”
对于娱乐圈的事，他总是无所不知。
“都是虚名而已。”南照略一颔首，平静握住了叶啸凌伸过来的手，“久闻叶氏影业总裁大名，幸会。”
明尧在被抬上直升机前，特意嘱咐南照：“我不在丹城的这段时间，明阮就拜托给你照顾了。”
“放心吧，有我在，没人敢打阮阮的主意。”
明阮抬头对着南照一笑，复又认真看向白星黎：“最近状况不断，到了晋城，就辛苦白小姐多多关照我哥了。”
白星黎应着：“那是自然。”
直升机卷起风声阵阵，载着一行人驶入云霄，逐渐消失在了明阮的视线里。
三个小时后，直升机平稳降落在了白家的停机坪上。
白素玟得了消息匆匆迎出来，先抱了抱白星黎，再拍了拍叶啸凌的肩膀，紧接着就去看望被抬下来的明尧了。
“明尧啊，一个月前刚见过的，怎么转眼就受伤了？”
尽管平时是叱咤风云的女强人，可在面对几个孩子的时候，她总习惯性忘记自己的身份，完完全全是一位心疼他们的长辈。
“让白阿姨费心了。”明尧很明显能看出几分疲惫之色，他脸色苍白地微笑，“这件事说来话长，可能得由阿黎和啸凌给您慢慢解释。”
“好，我知道了。”白素玟低声安慰，“这就让人送你去三楼，三楼是你的专属休息区，我请来了晋城最靠谱的私人医生、护理人员和营养师，都住在三楼，需要什么药物补品，打个电话就有专人送来——你就在这安心养伤，毕竟现在风声紧，我和你徐叔叔商量了一下，觉得医院也不如白家更安全。”
“谢谢白阿姨。”
白星黎站在原地，目送几位医护人员抬着明尧的担架进屋，半晌转过头来，低声问白素玟：“妈，我爸呢？”
“你爸在后院侍弄那些玫瑰花，一会儿就过来。”
“那我去看看叔叔。”叶啸凌笑道，“好久没见叔叔了，况且我也对叔叔的玫瑰花感兴趣。”
“好啊，正好你叔叔也想你了。”
待叶啸凌也离开庭院，白素玟这才叹了口气，很担忧地将白星黎全身端详一遍：“要不是你突然给你爸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又跑到丹城去了，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我还以为你去了龙城，就能消停一点了。”
“妈，我是警察，哪有待在一个地方混日子的？更何况这次是明尧有难，我和三哥必须去一趟。”
“唉，这倒是，那这次一切都还顺利吧？”
“我还算顺利，只是中途出去了一下，回来才得知，明尧差点在医院里被二次刺杀。”
“……039的人？”
“不是039的人，是Satan临时雇来的人，很不专业，后来据警察审讯，他承认自己以前在山里用□□打过鸟，所以是会开枪的，估计正因如此才被Satan盯上。”
“所以你才打算把明尧带回来？”
白星黎摇头：“我本来没打算这么急的，但我给我爸打电话询问情况时，我爸建议我尽快回来，我觉得他是有事跟我讲——既然我和三哥都回来，那么肯定也不能把明尧留在丹城。”
白素玟朝玫瑰园的方向望了一眼，神色不悦：“你爸那个人，心里太能藏事儿了，什么事都不告诉我，只跟你说。”
她跟徐靖生气的时候，始终都是这副小女孩的嗔怪神态，多少年也没变过。
白星黎笑了笑：“他是不想你担心。”
“他不说我只会更担心。”
这些年，夫妻俩总是盼望着能把对方保护得好好的，什么事都自己扛，殊不知成为了一家人就要风雨同舟，要独善其身是很难的。
但那份情意却是真的，谁也不能怪谁。
“阿黎。”白素玟叹息道，“你说，黑暗的日子是不是还没有彻底过去呢？我看你爸最近明显郁郁不乐，像是知道了什么事情，又想自己解决。”
“最近确实不太平，但总有太平的一天。”
“你这孩子……跟你爸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但愿这一次过后，所有人都不必再身处险境，担惊受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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