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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4章雷兽之血

我老婆是冰山女总裁 花幽山月 15413 Aug 6, 2021 1:29:5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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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上旬是本地最美的季节,秋高气爽,温度宜人。赵启智约邵伊敏去看银杏树叶,看她犹疑,连忙说:“这是文学社组织的活动,很多人参加,罗音也会去。理工大后面的银杏树很壮观的,现在差不多是最美的时候了。”
    邵伊敏也想出去走走,答应下来。到了星期天早上,她洗漱完毕,却见罗音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你骑我的车去吧,就说我感冒了,去不了。”
    旁边床上睡的中文系系花李思碧窃笑:“罗音,你是躲人家韩伟国吧?”
    同样读中文系的罗音瘦高个子,短发,清秀的面孔上一个小而略上翘的鼻子,带着几分俏皮,看着很讨人喜欢。她性格爽朗风趣,对李思碧的取笑满不在乎:“瞎说,我是那么不厚道的人吗?不过我真是纳闷,为什么追我的人从高中到现在都是戴眼镜的小胖子?难道是我的体质有问题?”
    宿舍的几个女孩子全被逗乐了。
    邵伊敏接住罗音丢过来的车钥匙,骑车到校门口和赵启智会合,以他的文学社为主力的一大队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看到她一个人过来,物理系的韩伟国满脸失望,直接就问:“罗音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呀?”
    “她感冒了,来不了。”伊敏见过他在宿舍下面等罗音,现在正面看他,果然是个“戴眼镜的小胖子”,不知道这种类型怎么就不讨罗音喜欢了。
    “要不要紧呀,我去看看她。”
    “她这会儿吃了药躺床上睡着了,你不用去打扰她。”邵伊敏只好说,“应该休息一天就会好的。”
    赵启智知道罗音那点小心思,暗暗好笑,拍拍韩伟国的肩:“星期天一大早往女生宿舍跑,别说罗音,同寝室的也不会待见你的。人来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三十多辆自行车排成的队伍颇为浩荡。每个人都背了一个背包带上食物和水,另外还有人带上了吉他。此时刚到深秋,阳光暖暖,秋风中的那点儿寒意并不刺骨,却让人精神舒爽。
    邵伊敏和其他人都不算熟,赵启智保持车速和她并行,时不时前后呼应讲上几句笑话。这样轻松明快的气氛颇有感染力,邵伊敏嘴角含笑,看着前方,赵启智一瞥之下,只觉那个沉静的面孔也生动了起来。
    他对她颇有点儿动心,总觉得这样看着冷静又聪明的女孩子是女朋友的最佳人选,哪怕她对文学的兴趣接近于无。但上次扛不住一年级学妹宋黎的热情邀约去湖边谈文学,却意外撞上她独自散步,又不能丢下睁大一双亮晶晶眼睛崇拜地望着自己的小师妹去追她,不免有些怕她误会。可是隔几天在自习室见到她,她跟平常没任何两样,又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骑差不多半小时的车就到了理工大,这所学校是国内排名靠前的名校之一,和浪漫的师大比,这里学术气氛浓厚,学生也以用功刻苦闻名。理工大的校园在大学没扩招合并成风时就已经大到惊人,最重要的是学校后面有座无名小山,上面种满了银杏树,每当秋季,树叶由绿转黄,非常灿烂夺目。
    进了校园,转过几座教学楼,满山满地的金黄赫然出现在眼前,众人齐声欢呼,引得本校的学生笑着摇头。骑到山脚下,大家将车锁好,徒步上山。说是山,充其量是个丘陵罢了,没有多高,一会儿工夫就到了最上面。大家说好了集合时间,散开各自行动。尤其双双对对出游的,更是转眼便没了踪影。
    赵启智和文学社其他几人落在后面一点儿,正一起商量社里的活动,一转头就看不见邵伊敏了,不禁有点儿懊丧。
    邵伊敏顺着堆满金黄落叶的小路独自溜达,她以前在夏天来过这里,那时挺拔的银杏树树荫十分浓密,山上明显比别处凉爽。此时花瓣形的树叶转成金黄色,秋风吹过,纷纷坠落,树下铺了厚厚一层黄叶。
    山不算大,她根本不用看路,只管随意走着。后山比前面安静得多,走到一处低洼的地方,一棵树干粗大得需要两人合抱的银杏树下,很平坦地铺着近一尺厚的金黄落叶。她看看四下无人,跳下土坎儿走过去躺下,拿背包枕着头,阳光透过树枝斑驳地洒下来,温暖舒适得让她想叹息。
    一阵秋风吹过,树叶纷纷飘落,她随手接住一片掉下来的银杏叶,对着阳光看它的脉络,正享受着这难得的独处时光,头顶隐约传来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她只指望人家走过去,不料听声音却是两个人停了下来。
    “你倒是一点儿没变,总是这么坦白。”一个娇柔的女声说。
    “坦白点儿对大家都好。”
    邵伊敏惊奇地发现这个低沉的男声听着有些耳熟。
    “过去对你一点儿意义都没有吗?”
    “当然有,没有过去哪有成长,对大家来说都一样。”
    “我要能像你一样豁达就好了,现在看来,留校对我而言真不是个好主意,每年这个季节走到这座山上,看着银杏树叶黄了就忍不住要想起你。”
    “一年想我一次而已,不会对你造成伤害,也许还是平淡生活的有益调剂。”那个男人语带调侃,轻松地说。
    “你没有心,苏哲,可是我偏偏忘不了你。”
    正听得心烦的邵伊敏猛然明白,站在不远处的男人的确是苏哲,尽管他们加起来没说几句话,但这个名字加上声音的熟悉感,应该不会错。她一松手,让捏着的银杏叶飘落到胸前,拿不准是装死不动,等他们谈到尽兴走人;还是主动站出去,省得听到更**的话题。
    不等她想好,上面传来衣服窸窸窣窣摩擦在一起的声音,不用看就知道是两个人拥抱在一起了,然后就是……她瞪大眼睛,辨出应该是接吻,加上小小的喘息声。
    她不打算被迫旁听如此暧昧的场面发展下去,正准备坐起来,却听到两个人分开了。
    “你现在有未婚夫了,不要干会让你自己后悔的事,慧慧。”苏哲的声音十分平静。
    那个女性声音却带了喘息和怒意:“那你就根本不应该再出现在我面前。”
    “你是说我不该回本市吗?抱歉,慧慧,恐怕我还得在这边待上一段时间。”苏哲轻声笑道。
    一阵沉默,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先离开了,而另外一个人还站在原处。邵伊敏觉得刻意保持一动不动,躺得已经有点儿全身僵硬了,这时头顶飘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听得好玩儿吗?”
    邵伊敏坐起身,狠狠活动一下肩膀:“没意思,剧情老套,对话俗滥。”她把落到身上的银杏叶拂掉,坦然仰头看着从上面迈步跨下来的苏哲。
    苏哲穿着牛仔裤和长袖T恤,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越发显得英挺。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我不主动停下的话,你就准备一直听下去?”
    “如果不睡着的话,也许吧。”伊敏掩口打个大大的呵欠。
    “随便问问,有没有勾起你的联想?”
    “要不你叫她回来继续,我试试会不会浮想联翩。”
    苏哲哈哈大笑,轻松迈步走下来在她身边坐下,两条长腿伸展开,回头看着她:“何必叫她,我们两人继续就可以了。”
    他坐得离她很近,歪着头看着她,眼神诱惑。邵伊敏情不自禁地想到那个早晨在酒店睁开眼睛看到这张脸的情景,脸控制不住地红了,但声音保持着镇定:“我今天没喝酒,不打算在没借口的情况下装疯。”
    “哦,不过只是需要一个可以原谅自己的借口,对不对?”
    他的脸逼得更近了,她强迫自己不后退,直视着他:“我原谅自己倒是从来不用借口,换句话讲,我对自己一向宽容。”
    苏哲停止进逼,若无其事地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很好的习惯。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她暗暗松了口气:“秋游呗。我不用问你怎么在这儿吧?”
    “理工大是我的母校,刚才那女孩子是我以前的女友,这里呢,是我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
    “多完美的怀旧。”
    “你有怀旧的习惯吗?”
    “我还没来得及有旧可怀。”
    邵伊敏扬起下巴,苏哲暗自赞叹,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下来,照得她白皙的皮肤有种透明感,这张年轻秀丽的脸傲气得如此理直气壮而动人。他抬手似乎要摸向她的头发,她向后一缩,他微微一笑,将一片银杏叶从她头上摘下来。
    她一跃而起,顺手拎起背包:“先走了,再见。”
    没想到,他也起身:“正好,我也要走了。”
    “我们不同路。”
    “你打算往哪边走?”
    “应该是和你相反的那条路。”
    苏哲并没被惹火,反而笑了:“别紧张,我对你没企图。对这里我比你熟,除非你真的有偷窥癖,不然由着性子乱转,碰到真正野鸳鸯的概率一定不低。”
    苏哲陪着邵伊敏往山前走,离她不远不近,两人迈步的频率很快一致了,踩在遍地金黄的落叶上,发出低低的沙沙声。两人都保持着沉默,很快走到前面,同学们已经聚在一块空地上,有人吃东西,有人打牌,有人弹吉他唱歌。赵启智看到了她,迎了上来。
    “邵伊敏,去哪儿了?我正准备去找你。”
    “随便转了一下。”
    尽管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苏哲,女同学更是毫不掩饰倾慕神色,她也没介绍他的打算,他显然明白,她巴不得他马上消失,微微一笑:“玩得开心。”径直下山而去。
    赵启智忍不住问:“碰到熟人了?”
    “说不上,学生的亲戚罢了。”
    旁边一个女生收回痴痴注视那个背影的目光,感叹:“好帅的男人呀!”
    她的男朋友老实不客气地说:“留点儿面子,别当着我的面发花痴好不好?”
    众人大笑,另一个女生问:“他是干什么的?”
    邵伊敏如实而简单地回答:“不清楚。”
    她一直有杜绝别人跟她八卦的本事,再多好奇心到她这里都得不到有效响应,一时再没其他人打听什么了。她找个位置坐下,听他们弹吉他唱歌。此时校园民谣不复大热,但身处校园,喜欢吟唱风花雪月的感性青年还是喜欢借此抒怀。
    “我后悔我学文,不然上这所大学多好。”赵启智仰头看着高大的银杏树出神,“我老家的市树就是这种树,满城都是,到了这个季节,树树皆秋色,来这座山上真是勾动乡愁。”
    文学社成员的诗兴被他勾动,围绕诗词中固有的乡愁主题展开讨论。邵伊敏不反感别人投入地做如此文艺的对话,可是她觉得自己没有乡愁,上这边的大学后,她除了惦记祖父母之外,对家乡并无怀念之情。去年她在加拿大定居的叔叔将爷爷奶奶接过去养老,她就更难得想起自己生长的那座有不愉快记忆的城市了。她平时看小说不多,而且从来不曾投入过,读中学时写作文一直是大问题,老师的评语总是“语句通顺,逻辑清晰,但欠缺情感渲染和展开”,对于诗词的记忆仅限于应试的课本。要有人说她没情趣,她觉得根本不算冤枉。
    碰到苏哲带来的心情起伏已经平复,她抱膝而坐,满目都是金黄一片,天空湛蓝,吉他声、歌声与对话在耳边飞扬,这样的秋日,自有一种宁静的幸福感觉。
    2
    武汉市的气候比较极端,入秋以后,一路暖和如夏日,到了差不多深秋时节,也不过略有凉意。待一场连绵秋雨落下,忽然正式进入了冬天,气温骤降,阴冷而潮湿。
    邵伊敏过着再正常不过的学生生活,上课自习做家教。她和赵启智之间仍然是那么若即若离,她不觉得那算一种超出同学之上的关系。可是周围的人觉得他在追求,而她在享受被追求。
    罗音看得好笑,她一向和赵启智熟不拘礼,依文学社的通用称呼叫他:“启智兄,咱们的小师妹宋黎看你的眼神可谓目光灼灼呀。”
    不管怎么样,有人倾慕是很能满足虚荣心的,赵启智故作轻描淡写:“我可没乱放电哄人家小女生。”
    罗音暗笑:“那是,色不迷人人自迷嘛,启智兄,你的色相明摆在这里了。”
    “罗音,你现在损起人来是越来越狠,一点儿也不把师兄放眼里了。”
    “哪儿呀师兄,我是羡慕嫉妒恨交集于心,要是有一个秀色可餐的清纯师弟用那么崇拜的眼光时时看着我该有多好。”
    “人家韩伟国看你的眼神还不够火热虔诚吗?”
    罗音顿时哑然,她最近躲韩伟国躲得有点儿辛苦。
    赵启智没有穷追,只叹气:“说出来你不许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跟邵伊敏表白才好。”
    罗音倒真是没笑,她从来在该认真的时候都是认真的:“我觉得邵伊敏已经太含蓄了,你现在和她比赛看谁更含蓄,这好像不是个好的追求方法。”
    “我想坦白呀,可是她看人的眼神很有距离感,我觉得至少应该先跟她接近才好开口吧。”
    “那个……她其实看谁都有点儿距离感。”
    “你这算是安慰我吗?”赵启智笑了,“如果对她来说,我和其他谁谁都一样了,那还有什么表白意义。”
    什么样的表白能打动邵伊敏?罗音想来想去,没有要领,拍拍赵启智的肩:“你好自为之吧,启智兄!”
    邵伊敏浑然不觉赵启智的苦恼,甚至没留意到宋黎看她的眼神有什么异样。她照常在周六下午准时去给乐清乐平补习,按响门铃,没人开门,再按一下。乐平跑来开门,可马上奔上楼梯。邵伊敏进去一看,两兄妹全神贯注,脸色发白地坐在楼梯最上面一阶听着楼上的动静,而楼上正传来不大清晰的一男一女激烈争吵的声音。
    邵伊敏在心底叹息,这两个孩子以前对功课说不上用心,最近更是神思不定,今天的课算是泡了汤。她小时候父母只是相敬如宾地冷战,然后各行其是,倒没在她面前吵闹,为这一点她也是感激他们的。
    她走上楼,绕过两个孩子,直接敲响紧闭的主卧室门,开门的是最近很少露面的男主人林跃庆。他脸色铁青,但还是彬彬有礼地说:“邵老师,下午好。”
    “你好,林先生,孙姐呢?”
    孙咏芝走了出来,看得出是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你来了,邵老师,给他们上课吧!”她看到楼梯上站的乐清乐平:“怎么在这里站着?”
    “这个房间的隔音没你们想的那样好,孙姐,我猜他们俩今天可能都不会有上课的心情了。你们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谈,不要吓到他们。”
    孙咏芝的眼圈一下红了,她轻声说:“对不起。”转头看林跃庆,“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你还是走吧,算是体谅你的儿女。”
    林跃庆沉着脸说:“我想带他们出去走走,可以吗?”
    “只要他们愿意,当然可以,他们的父亲也该抽时间关心一下他们了。”孙咏芝冷笑。
    “我不想和你出去。”乐清明明白白地说,“我也不需要你的关心。”他谁也不看,下楼走进自己的房间,重重甩上了门。
    乐平仍然站在楼梯边,仰头看着她父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林跃庆刚要走近她,她就爆发了:“你别过来,别过来。”
    邵伊敏离她较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止住她向后退踏空的势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平平。”孙咏芝也吓呆了,扑过来紧紧抱住乐平,“你别吓妈妈,妈妈以后再也不会在你们面前和他吵架了。”
    乐平伏在妈妈怀里号啕大哭起来。邵伊敏怜悯地看着她:脆弱的孩子,恐怕有得一阵子难过了。她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也没帮助,悄悄下楼,正要开门走掉,迎面看到苏哲从电梯里出来。
    “今天不用上课吗,邵老师?”他一边走进来,一边关上门。
    伊敏抬下巴指了下楼上,苏哲皱眉看着他们:“这是怎么了?”
    她懒得解释:“你去看看乐清吧,他把自己一个人关房里了。今天的课我看算了,我先走了。”
    “你等等,我带他们两个出去,你一块儿去,正好现身说法,劝劝他们,告诉他们,父母离婚没那么可怕。”
    邵伊敏大怒,知道那天在酒店包房和孙咏芝说的话大概都被他听去了。她直视着他,低声但清晰地说:“我只管上课,你说的属于心理治疗范围了,我干不来。而且我也没有嗜痂癖,非要把伤口展示给别人看。”
    她绕过他,拉开门走出去,随手带上门。
    苏哲没料到她说翻脸就翻脸,也无可奈何。他抬头看向楼上的三个人,乐平仍然伏在她妈妈怀里哭,林跃庆站在旁边,神情木然。他只能先去敲乐清的门,乐清不理,他走进去,看到乐清正躺在床上,呆呆看着天花板。苏哲拖把椅子坐到床边,看着这躺下来比床短不了多少的半大男孩子,试着回忆自己这么大时想的是什么。
    乐清无精打采地回头看他:“小叔叔,不用劝我了,我都知道。他们争吵,不是我的错,我应该容许他们有自己的生活空间,他们是我的父母没错,但他们不光是为我和平平活着的,他们如果要离婚,我该接受现实。”
    苏哲苦笑:“乐清,我承认我没话可说了,不如我带你出去打游戏吧,省得在家闷着。”
    这个倒是乐清愿意的,他慢吞吞爬起来,拿了外套,跟苏哲走出房间。林跃庆已经下楼坐到客厅沙发上抽烟,楼上孙咏芝也带了女儿进卧室安慰。
    “庆哥,我带乐清出去转转。”
    林跃庆点头:“去吧,等会儿我带平平也出来,给你打电话看在哪里吃饭。”
    乐清拉着脸先出门,根本不理他父亲。苏哲和他上了电梯:“刚才跟我讲道理讲得明白,那就别恨你爸爸了。”
    “他背叛我妈妈,我有不恨他的理由吗?”乐清笑了,“我要是从来不爱他就好了,现在就可以不用恨了。”
    “可是闹脾气不理人,很像小孩子呀。”
    “我就是小孩子。”乐清理直气壮,“法律上叫未成年人,父母离婚了我也得被判定由他们中的一个人监护的那种,我只有趁现在任性一下。”
    苏哲摸着下巴,笑道:“好吧,小孩儿,去任性吧,不过,记住起码的礼貌也是应该的。”
    苏哲开车带乐清去了离家不远的商场,七楼就是电玩区,一上自动扶梯就能听到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声。他讨厌这种闹腾,准备去楼下咖啡厅坐着,刚递钱给乐清,一转眼,看到靠侧边玩赛车的一个女孩正是刚才扬长而去的邵伊敏。电玩区热气腾腾,她已经脱了外套,只穿件毛衣,专心致志地操纵着游戏杆。屏幕反光照得她年轻的面孔忽明忽暗,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唇紧抿,全没了平时的镇定和老成。
    乐清也看到了她,他和苏哲站到她身后看她玩,她手势稳定、反应敏捷,玩得很不错。一个游戏结束,她满足地舒一口气,回身看到他们两人,一时目瞪口呆。乐清坏笑:“邵老师,玩游戏上瘾对学生来说不大好。”
    这是她有一回看乐清玩“任天堂”时教训他的话,现在不免有点儿哭笑不得:“我中学的时候可没玩过这个。”
    她说的是实话,读中学时她是标准的好学生,上大学后才进电玩区,刚开始还没什么兴致,可是一玩竟然就有点儿瘾头了。这家商场的电玩最齐全,她一般做完家教后会过来玩上一两个小时再回学校,没想到,今天和学生碰个正着。好在她平时不算道貌岸然,现在也能马上和乐清一块去玩下一款游戏。
    苏哲去楼下咖啡厅叫杯咖啡喝着,透过窗子看着街道上往来不休的车辆出神。到了差不多五点,林跃庆打来电话,说了吃饭的地点,他上楼去一看,两个人居然并肩玩得仍然忘我。
    他拍林乐清:“走了,你爸带乐平等你过去一起吃饭。”
    乐清玩得痛快,没了方才的戾气,乖乖退出游戏。邵伊敏头也不回,只说:“乐清再见,下周上课时间照旧。”
    苏哲老实不客气地按停她的游戏:“你也别玩了,为人师表呀。”
    邵伊敏无话可说,想想算了,收拾剩余的游戏币,拿上外套和他们一块儿下楼。到一楼正要说再见,苏哲却转向了她,“邵老师,”他声音和蔼,“我送你回去吧,正好顺路。”
    不容她谢绝,他已经虚挽她一下,示意她跟他往地下停车场走。乐清也开心地继续跟她谈起刚才的游戏,她只好无可奈何地跟着前面这个男人。
    苏哲开的车出乎意料地和他本人完全不配,是辆半旧的黑色捷达。乐清和伊敏坐后座,没多久就开到一家才开张不久的海鲜餐馆。这家餐馆装修得颇具中国风,门口已经停了好多车。他转头对乐清说:“上去吧,你爸在207包房,记住礼貌。他或许做了错事,但他对不住的那个人不是你,你妈妈也不需要你这样来为她打抱不平。”
    乐清哼了一声算是回答,跟两人说了再见,进了餐馆。
    苏哲等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林跃庆打电话:“庆哥,乐清上去了吧?嗯,好,你耐心点儿、坦诚点儿,别摆当爹的架子,也别拿他们当小孩子哄,他们的理解能力比你想的强。”
    他放下手机,从后视镜里看邵伊敏:“我们去吃饭吧。”
    “我今天不打算喝酒了。”后视镜里邵伊敏似笑非笑,一点儿没有刚才打电玩时那种看着稚气的认真模样。
    苏哲哄然大笑,回头看着她:“不,我不打算诱奸你,纯粹就是吃个饭,当我赔罪。下午我说那话的确不妥,你没义务帮我管孩子的心理问题。”
    邵伊敏脸上一热,她没法儿适应如此露骨的讲话方式,哪怕听上去没什么恶意。她强自镇定,手扶到车门上:“下午我并没答应你,所以你没什么罪好赔。吃饭?我看算了。”
    “难道一定要我承认对你有企图,你才肯和我一块儿吃饭吗?”他挑眉调侃,英气勃勃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戏弄之意。
    邵伊敏暗自承认,这的确是个很难应付的男人,相比之下,那些说话期期艾艾的男同学实在太幼稚了。再加上曾经和他有过那样一个尴尬夜晚,现在她还真是很难让他知难而退。他却一本正经地说:“我看得出你是关心乐清和乐平的,想跟你讨论一下怎么做对他们才算最好。”
    她当然也看得出他十分关心那两个孩子,但并不相信他的邀约全为此而来,不过,她下决心让他以后别再提那件事,躲肯定不是个好办法。
    “好吧,去吃饭。”她不再坚持,靠回椅背,神情平静。苏哲笑着点头,发动车子,开了大约半小时的样子,停在一家上海菜餐馆前,回头问她:“淮扬菜,喜欢吗?”
    “我不挑食,都可以。”
    3
    苏哲挑的餐馆装修精致,全是小台位,进餐的也多半成双成对,没有一般中餐馆的喧闹样。
    他请邵伊敏点菜,她摇头:“我很少上餐馆,对点菜没概念,你点吧。”
    他点好菜,果然没叫酒,只让上了一扎鲜榨橙汁:“不知道邵老师这个寒假还有没有时间继续给乐清乐平上课。”
    “恐怕不行,我寒假得回家。”她只试了上个暑假不归,父母分别打来电话问了又问,小心翼翼,不肯独自承担女儿避不见面的责任。她还不敢挑战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独自在异地过年,更何况爷爷奶奶已经打来电话告诉她,准备在春节期间和她的叔叔一起回国。
    “你认为他们两个适合上寄宿学校吗?”
    她认真想想:“我从初一开始寄宿,依我看,大部分孩子都能适应,不过,开始的时候乐平可能会有点儿小问题。”
    苏哲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倒是个很好的例子。”
    邵伊敏觉得这话有点儿说不出来的言外之意,不过,她现在根本不想再和他唇枪舌剑,只专心吃着清炖狮子头。
    “喜欢淮扬菜的味道吗?”
    “还行。”她简单两个字打发了这个问题,尝了下蜜汁糖藕,断定自己并不喜欢这种甜甜糯糯的食品,可是扣三丝汤很好喝,她心无旁骛地一样样尝着,但直觉告诉她,苏哲正看着她。一抬头,果然,他看得很带劲,眼里尽是笑意。
    “我记得师大的食堂很不错呀,难道现在退步得这么厉害了?”
    “你去师大食堂吃过饭吗?”邵伊敏不理会他的弦外之音。
    “我以前的女朋友在师大读书。”
    她马上想到了那天在山上的那个“慧慧”,苏哲看出了她的心思,摇头笑道:“不是她。”
    “交很多女朋友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叫错名字、记错生日什么的?”
    “我不**的,一个时期基本只交一个女朋友。”他很坦然,不过马上把话题转向了她,“我猜,你一定没交过男朋友。”
    “是呀,你猜对了。所以我很奇怪,你干吗还非要请我吃饭,好像不见得仅仅是关心乐清乐平的成长吧,不怕我纠缠你吗?”
    “你把‘离我远点儿’这四个字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所以我觉得我很安全。可是同时也很好奇,一个甚至都没交过男朋友的女孩子怎么能这么镇定地处理这件事。”
    邵伊敏舒了口气,微微一笑:“我们都来选择性失忆一下好不好,我对那一晚的记忆确实很模糊了,不打算再去仔细回忆来折磨自己。你呢,也别费神研究我的行为,也许我就是迟钝加健忘而已。”
    “我没那么糟糕吧,一般来说,先忘记的那个人应该是我。”
    “懂了,我居然伤到你自尊心了,真是不好意思。可是我当时就强调,我喝多了,据说喝多了干比这更离谱的事也不算稀奇。所以我原谅自己,你也原谅我吧,我真的没办法对你负责,不管是你的身体还是你的自尊。”
    苏哲再也忍不住了,笑出了声。他平时神情冷淡,就算笑,那个笑意也是浮在脸上罢了,像这样开心得一直笑到眼底,那张面孔称得上神采飞扬,让邵伊敏有点儿目眩的感觉。她只能移开视线,重新对付面前的狮子头。“我二十岁的时候如果有你这份果断就好了。你确实很有趣。”
    “好吧,很高兴我娱乐了你,可是很遗憾你并没有娱乐我。”
    “真的吗?”他身体前倾,悄声说,“可是宝贝,第一次都是这样的,我已经尽可能温柔了。”
    “我们别玩比赛谁的脸皮比较厚这个游戏了好不好?”邵伊敏只好求饶了,她放下筷子,“这种对话,我真的有点儿受不了。请送我回去,以后再别提这件事,不然我只好辞了家教拉倒。”
    苏哲笑着招服务员过来结账:“别紧张,你继续教乐清乐平吧。我不大可能从你眼前消失,不过,我猜我能克制住自己别来招惹你。”
    走出餐馆,苏哲拉开副驾座车门请邵伊敏上车,一路上没再说什么。快到师大西门,邵伊敏开了口:“谢谢,就在这边停。”
    “数学系、中文系宿舍应该靠东门比较近吧。”
    她想,此人果然是交过师大女友:“我想走走。”
    苏哲将车稳稳停到西门边,邵伊敏拉开车门下去,敷衍地对他点下头算是再见,然后大步走进校门。
    入夜后气温很低,北风呼啸着刮得人脸生疼。师大校园不算小,从西门走到东门不是短距离,邵伊敏并不在乎,她只是单纯地不想再跟苏哲共处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了。
    因为不想多看对面那个男人,她刚才只有不停地埋头吃吃吃,再加上对话来得紧张又费神,此时胃觉得很不舒服,只能把外套裹紧一点儿。路过篮球场,发现灯光通亮的球场正热闹地打着比赛,旁边有不少观战的学生。
    眼前这个热气腾腾的场面吸引了她,她走过去,把手插在口袋里看着,意外地发现赵启智也在球场上。他个子瘦瘦高高,这么冷的天只穿了短袖运动服,正高举双手防守,同时吆喝着队友跑位。她平时见他多半斯斯文文,倒是没见到过他运动的样子,正看着,身边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
    “你也来看赵师兄打球吗?”
    邵伊敏回头一看,是赵启智的中文系小师妹宋黎。她们见过几次面,但没直接交谈过,现在觉得这小女生看她的眼神让她很不自在,她微微点头,继续看向球场。
    “我很喜欢赵师兄的文采。”
    邵伊敏没什么反应,宋黎也不管,继续说:“准确地说,我仰慕他,我觉得以他的才华,肯定能在文学上有所成就的。”
    邵伊敏只好回头看着她,和气地说:“我不大懂文学,恐怕跟你讨论不来这个问题。”
    宋黎还有很多话想说,但在这种客气的语气下也说不出来了,她只能在心中再次确认,学理科的女生的确是不一样的生物。
    一节打完,球员散开休息,邵伊敏对宋黎点下头:“先走了,再见。”
    她知道宋黎正努力鼓起勇气想对她说点儿什么,不过她对赵启智没特别的感觉,也不认为自己有义务鼓励或者安慰谁。站了那么一会儿,她浑身发冷,于是加快脚步走向宿舍。走着走着,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儿不正常,为什么一个现成的大好青年,居然在自己心里激不起半点儿涟漪。
    陡然间她想起某个夜晚某个人的拥抱和炙热的吻,心中重重一荡,同时也重重一惊,硬生生收住脚步,禁不住在心里呻吟一声,对自己说,这就是犯错误的代价,比吃事后避孕药弄得经期连着两个月紊乱更烦人的代价。
    罗音正往宿舍走着,远远看到邵伊敏对着天空发呆,走到跟前,她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罗音好不惊奇,印象里这个室友可不是个爱对月抒怀的人,尤其天气如此寒冷。她伸手拍下邵伊敏的肩,邵伊敏吓了一跳。
    “对不起,吓到你了吗?”
    “没有没有。”邵伊敏倒是感谢她这一拍,让自己魂归了原位,不然不知道还得在这儿傻吹多久冷风,“正想明天应该还是晴天吧。”
    判断一个晴天好像不用那样长久地对着天空凝望,不过罗音笑笑,不打算管闲事。邵伊敏从来对所有人友善客气,可哪怕在一个宿舍住了快三年,她散发出的距离感确实让人不会产生和她随意调笑的想法,于是两人无言地并肩走回宿舍。
    4
    邵伊敏决定试一下自己还算不算个正常女生。
    当赵启智说起美院正在搞奥斯卡经典电影回顾,他有同学在那边,能弄到票,想请她同去观看时,她一口答应下来,赵启智简直喜出望外。
    美院离师大不算远,两人约好晚上七点在南门碰头,然后赵启智骑着辆旧自行车,邵伊敏轻盈地跳上后座,两人冒着寒风向美院赶去。
    电影展在美院小礼堂举行,里面多是打扮怪异的男生女生,像赵启智和邵伊敏这样穿得中规中矩的,一看就知是别的学校跑来凑热闹的。赵启智是一个跨校文学组织的活跃分子,熟人不少,不断有人过来和他打招呼,直到电影开场。
    当天晚上放的电影是《与狼共舞》,这部长达三小时的史诗片很投热血沸腾的学生胃口。也不知他们从哪儿搞来的原声配字幕拷贝,邵伊敏英文不差,但也只是词汇量大、阅读可以,她觉得看这种电影倒是个学习听力和口语的好方法。
    电影散场后,赵启智还是骑车带邵伊敏回学校。已经过了十一点,街上空荡荡的,时不时有辆汽车一掠而过,行人很少,寒意也更重了。
    “喜欢这片子吗?”风把赵启智的声音刮得有点儿零落。
    “喜欢呀,故事好看,画面也很壮丽。”
    “我欣赏邓巴离群索居的生活方式,我觉得他在很大程度上是被印第安人质朴纯真的生活方式和文化吸引了。这部片子既有写实主义风格,又有浪漫主义色彩,真是难得。”
    一上升到这样形而上的程度来讨论,邵伊敏就有无力感,她习惯于把电影和人生分开看,从来没找到从电影或者小说的微言大义里体会人生真谛的感觉。
    她只能用“嗯”“对”这样的单音节词回答赵启智的观后感,可是这并不妨碍赵启智的开心。他平时见惯了文采斐然、遣词造句务求华丽、看法不走偏锋不爽的各类才子才女,而且他自省的时候,觉得以上毛病自己也挺齐全的,现在看到一个女孩子如此冷静不敷衍地听自己高谈阔论,反而更觉可贵。
    赵启智一直将邵伊敏送到宿舍楼下,她对他挥手跑进去时已经快冻僵了,只想用这种方式确定自己正常与否,好像真说不上是个好主意。
    周六邵伊敏照常去给乐清乐平做家教,这次两兄妹情绪相对平静。孙咏芝重新当回了体贴妈妈,中间休息时还端了三碗甜汤进来。课上完后,孙咏芝和她结算了报酬,约定下学期照样上课。这是寒假前的最后一节课了,她已经买好了火车票准备明天回家。
    她正要告辞,乐清巴巴地说:“邵老师邵老师,我们去打电动吧,我妈要带乐平逛商场买衣服,我没兴趣。”
    当着家长的面被学生约着打游戏似乎不大好,邵伊敏有点儿尴尬。好在孙咏芝并不介意:“小邵,今天钟点工请假,我是打算带他们出去的。如果没什么事,就陪乐清玩玩,晚上正好一块儿吃饭。”
    “晚上我还有事。”邵伊敏和赵启智已经约好去美院看最后一场电影,“现在去玩一下是可以的。”
    乐清大喜,他早就想和邵伊敏再较量一下了。大家一齐出门上了孙咏芝的POLO,还是去那家商场。孙咏芝带乐平血拼,邵伊敏带乐清继续上楼。
    换游戏币时,乐清抢着掏钱,邵伊敏拦他:“我今天刚领了工资呢,我请你。”
    “我妈刚给我钱了,还让我别用你的钱,说你勤工俭学很辛苦。”乐清认真地说,“她不说也一样,男生哪能让女生出钱。”
    邵伊敏被逗乐了,眼前十五岁的乐清已经比她高出半个头了,严肃的样子颇有男子气概,可一转眼对着游戏机,就没了矜持,一脸的孩子气全露了出来。
    “说好啊,只玩一个半小时,我和人约好了,晚上有事。”
    “是男朋友吗?”
    “同学。”
    “男同学吗?”
    邵伊敏好不吃惊:“我还以为这问题只有乐平问得出来呢。对,男同学。玩吧,开始计时了。”
    “他在追求你吗?”
    她从来没打算和学生讨论这类问题,警告地瞟他一眼,这个眼神很有说服力,乐清投降:“好好,不说就不说。”
    两人专心玩游戏,只偶尔交谈和游戏有关的只言片语。邵伊敏一边玩一边注意着时间,玩了一小时多一点儿,突然两人肩上同时被拍了一下,回头一看,乐平兴奋得两眼放光,在喧闹的环境下扯着嗓子叫:“你们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你的偶像金城武。”乐清漫不经心地回答。
    乐平插到他们两人中间:“小叔叔带着个美女在楼下买衣服。”
    乐清好笑:“我以为什么呢?还特地跑上来跟我们说这个呀。”
    “我逛累了,跟妈妈说了上来找你,就在这里等她上来,我们喝汽水去吧。”
    “别闹,等这一盘结束。”
    乐平探着头左顾右盼:“你没邵老师厉害,哎呀,笨,快闪,哈,中招了吧。”
    邵伊敏和乐清习惯了游戏厅里的高分贝电子音乐,对乐平的唠叨却都有些招架不住。她看看腕表,时间也差不多了:“不玩了,我请你们喝汽水,喝完我也该走了。”
    出了游戏厅旁边就是美食城、甜品站,她回头问他们喝什么,乐清已经拿下巴指了下空位置:“你们坐着,我去买。”那姿势颇有几分帅气。
    乐平被哥哥照顾习惯了,不以为意。过了一会儿,乐清用一个托盘端了好几样东西过来,放在乐平面前的是七喜和一球巧克力冰激凌,放到邵伊敏面前的是橙汁加一球草莓冰激凌,最后把冰可乐放自己面前。
    “乐清,你不吃冰激凌吗?”
    “他从来不吃甜食,邵老师别管他。”乐平一边吃着冰激凌,一边报告八卦,“小叔叔带的那个姐姐好漂亮。我想让妈妈也给我买件和她一样的外套,妈妈说学生不适合穿;我叫她自己买,她偏偏又说,像她这样的半老太太也不适合穿了。”
    乐清不客气地说:“照你吃甜食的劲头,很快就会什么也不适合穿的。”
    两个孩子相貌奇似,但过了初二以后,乐清有又高又瘦的趋势,乐平的身高却不见长,还有些圆嘟嘟的婴儿肥。不过,乐平和乐清早就相互打击习惯了,乐平只瞪他一眼,继续八卦:“我喜欢那个姐姐的耳环,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准我去穿耳洞。邵老师,你怎么不穿耳洞?”
    “我怕痛,不打算试。”邵伊敏准备快点儿吃完走人,不料一大勺冰激凌刚放进嘴里,一个人老实不客气地坐到了她旁边的空位上,两个孩子齐叫:“小叔叔,你怎么来了?”
    乐平急问:“小叔叔,你带的那个漂亮姐姐呢?”
    乐清坏笑:“平平已经跟我们报告半天狗仔新闻了。”
    “她走了。”苏哲递张纸巾给伊敏,示意一下她的嘴角。她只好接过来印一下,果然沾了点儿粉红色冰激凌。
    “小叔叔,她是你女朋友吗?”乐平满怀期待地问。
    苏哲取纸巾直接伸手过去擦她的嘴巴:“女孩子,太过八卦了不够斯文大方,你只要知道她是我朋友又是女性就行了。”
    邵伊敏将橙汁一口喝完,伸手拎起包:“我到时间得走了,乐清乐平,下学期再见。”
    乐清乐平齐说:“邵老师再见。”
    苏哲笑着看她目不斜视笔直走向自动扶梯,旁边乐清鬼鬼地对乐平说:“你只知道小叔叔的八卦,不知道邵老师的八卦吧。”
    乐平大感兴趣:“快说快说。”
    “邵老师跟我说了,今天晚上有男同学约她。”
    苏哲敲一下乐清的脑袋,笑骂:“这样议论一个女孩子很没风度,更不用说她是你们的老师了。你们的妈妈马上上来,在这儿坐着别走开,我也走了。”
    5
    邵伊敏转到三楼下行自动扶梯时,发现苏哲突然无声无息站到了身边。他个子高,穿着一件蓝紫两色的格子绒布衬衫,配深色长裤,手里拎了件厚外套,脸上是一贯的淡漠。可是伊敏得承认,他长相英俊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他有一股在人群中显得突出的气质,也许这份淡漠就是太知道自己对别人的影响了。
    她一向奉行“敌不动我不动”,也保持着直视前方的姿势,却看到孙咏芝拎了几个袋子乘自动扶梯向上而行。她点头致意,孙咏芝带着错愕的表情也点了下头,同时不赞成地瞪一眼苏哲。苏哲咧嘴一笑,三人交错而过。
    下到一楼,伊敏准备往外走,苏哲拦住她:“我送你回学校吧。”
    “我以为我们刚刚讲过再见了。”
    “晚上好,我们又见面了,真巧。走吧,我的车在下面。”苏哲彬彬有礼地说。
    他们站的位置是一楼的名表区,人不算多,但投向苏哲的目光仍不算少,她不喜欢分享这种注目,只好妥协,随苏哲下到地下停车场。苏哲拉开副驾座车门,她坐了进去,苏哲上车,将外套扔到后座上,发动了汽车。
    “以后不要这么客气了好不好?这个城市公交很便利。”
    “晚上和男同学有约会吗?”
    “你只要知道他是我同学又是男的就可以了。”
    苏哲大笑:“保持这样总能逗我开心的幽默感,我想我会爱上你。”
    邵伊敏想,活了二十岁,倒是头一回有人夸自己幽默,可是对此人良好的自我感觉真是服了:“刚刚看到孙姐的眼神没?”
    “惊奇和警告,看到了。”
    “我不会喜欢身边有个让人看了会惊奇的人,更别提警告了。”
    “你也不喜欢生活中所有的意外惊喜吗?”
    “我对意外的看法一向是惊则有之,喜却未必。”
    邵伊敏经历的意外无一例外地让自己难堪,比如从青少年宫学书法出来碰到父亲和另一个阿姨牵手而行;比如半夜被雷声惊醒,惊恐地趴到窗前,却看到某个男人送妈妈回家;比如无意中听到亲戚的窃窃私语,看到她又集体静默。
    苏哲点头,并无不悦之意:“你的防备之心太重,会错过很多人生乐趣。”
    “让我错过吧。每周玩两小时电动游戏,让耳膜被震木、眼睛被晃花,这点儿代价我付得起也愿意付。至于付不起代价的游戏——”她打住,不得不承认,其实她已经玩了一个这样的游戏,只能强自镇定,“我不会让自己上瘾。”
    “很谨慎的生活态度,我不赞赏,不过能理解。看来你对自己的未来有明确的安排,找一份正当的职业,应该就是当教师吧,嫁一个可靠的男人,过没有任何冒险和意外可言的生活。”
    邵伊敏心惊了,这确实就是她没和任何人讲过的人生规划。她一直是个习惯独自安排好生活的人,并没有太大的奢求,只想做老师工作稳定且有假期,于是填报志愿时首选了华中师范大学。而像她这样长大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不憧憬一个稳定幸福的家庭呢?可是这一切被眼前这个危险的男人闲闲道出,显得如此平庸无趣。
    “不用激我,我知道我们计划的是一些事,而发生的可能是另一些事,可是那也不代表我会去给自己没事找事。”
    苏哲将车突然驶到路边急停下来,转头看她:“如果我心血来潮一定要来招惹你呢?”
    “理由,总该有个理由吧。”
    “因为你很有趣,这理由足够了吧?”
    暮色中苏哲微微含笑,英俊得有点儿让人窒息,但邵伊敏让自己正视他:“其实我没什么挑战性,几杯酒下肚就和你上了床。现在也不过是害怕自己成为你魅力下的又一个牺牲品,索性想躲开点儿求个太平罢了。”
    苏哲再次大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知不知道你的口气像是在哄一个蛮横无理的孩子:喏,这个苹果有点儿酸,还是去吃另一个吧。”他倏地倾过身体,“可是我品尝过你了,宝贝,你很甜。”
    他的声音低沉柔和,他的脸逼到离她只有不到十厘米的位置,淡淡烟草味道和古龙水的清淡气息扑入她的鼻腔。她退无可退,只能苦笑:“我以为我们早达成共识了,忘了那件事。”
    “我的记性一向好,而且我怀疑你也不大可能忘。”
    邵伊敏点头承认:“不错,我没忘,所以我更想离你远一点儿,下学期我换一家做家教好了。”她手伸到车门处摸索开关,“我们现在再说一次再见好吗?”
    “待会儿吧,”苏哲坐正身体,发动汽车,同时将车门落锁,“不然我又得跟你打招呼:真巧,今天第三次见面了。不逗你了,我送你回学校,这次是哪个门?”
    “方便的话,南门,谢谢。”
    苏哲点头:“你赢了,至少最近我不会招惹你了。我表哥和嫂子可能会达成共识,等乐清乐平初三读完送他们去加拿大读书。所以,接着教他们吧,也许是最后一学期了,我不想让他们觉得生活中没一样东西留得住。”
    邵伊敏无声地笑了,那个上扬的嘴角终于露出了孩子气。
    “不过我真的很喜欢你。看你故作镇定的样子,我总在想,是因为你有着坚强的神经呢,还是你实在太稚嫩,所以对男人没想法。”
    “我有个同学,从大一开始研究四色问题的简洁书面证明方法,一直研究到现在。我不认为那个问题多有趣,可是对他来说,那个问题就是他生活的一部分。所以,不要花太多时间研究我,不然你会发现,本来只想消遣,却不知不觉变成了执念,多不好。”
    “仔细想想,到目前为止,我还真没对某个人、某件事执着过,也许从你开始也不错。”
    可是这句话吓不到邵伊敏了,她明显放松下来,懒懒靠着座椅背看向外面。冬季的夜晚来得迅猛,一转眼天色暗沉,路灯次第亮起。车子很快开到师大南门,她拨动开关,发现门上了锁,回头看苏哲,苏哲笑了:“去吧,从好好谈一场纯纯的青涩的恋爱开始,也许能让你开窍。”他开了中控门锁,“再见,玩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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