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两百零六章隐身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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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榆微呆呆的看着客栈里的厮杀。
　　短短一个晚上，这位第一次走出闺阁，踏入江湖的豪阀千金，真正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
　　但是那些波澜悲喜，都没有眼前的画面更让她震撼。
　　什么是江湖？快刀好马美酒，鲜衣怒马快意恩仇，书上见过的那些江湖豪气，此时在那一袭白袍身姿下，都显得单薄。
　　路见不平，持剑在手。刀光剑影，不退反进。白色的月光照进屋内，自称叶良辰的少年出剑不多，但每一道剑影之后，便多出一人倒在地上。那些不断向少年射出的暗器，被悉数躲开，偶有意外，少年也只是如抓住路边飘落柳絮一样，用空着的右手轻轻一捏，将暗器随手扔到地上。
　　终于有两人被激起血性，对视一眼后分别拔刀出鞘，一上一下，两道刀光交错闪过，是硬要与那位年轻剑客以伤换伤的打法。
　　少年不见有什么动作，脚尖己经点在向额头劈来那把刀的刀背上，居高临下，持剑手腕一抖，出刀那人的头颅便滚落地面。接着另外一人眉心处缓缓出现一滴血珠，双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就这样瘫倒在地。
　　姐姐宋柳卿神色僵硬，不敢看成为一片血海的客栈屋内，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眼前这个少年，出手越是潇洒写意，周身却越是流露出一种浓郁的悲伤。
　　相比起自家两位对武学只是略知一二的小姐，那位用矛的老人看的更加心惊。那位叶姓公子展现出来的武学底蕴浑然天成，眼下哪怕是随手为之，也依然远超老人认识的所有剑术大家。
　　至于那个最先出手的黑衣美人，总共递出两刀，一刀截断少年家仆的持枪左手，第二刀便是挑飞茂林的头颅。之后便再也没有拔出刀，只是从怀中拿一个小瓶，摇出一粒金色丹丸递给负伤老人。
　　老人坦率道谢一声后，盘腿坐下，毫不犹豫的将丹药送入口中。
　　胸口伤势极重，稍微牵动伤口就引起体内气机绪乱，如果不是武人体魄打熬坚实，早已无法动弹。
　　老人心中五味杂陈，暗叹一声自己果然老了。从军队退伍后，来到宋家成为原先不屑的看家护院的高手，收取了习武资质不错的弟子茂林，原本以为能平静的过完后半生。
　　老人闭上眼睛，不愿再看地上断了一只手的无头尸体，从背后捅来的那一记暗枪，着实让老人心凉了。如果不是身后还有两位需要自己守护的小姐，老人甚至连最后一搏的心气都无法提起。再加上眼前两人与年龄不符的超凡武艺，老人一时归于一种类似于劫后余生的平静。
　　只是老人片刻后突然睁大双眼，吞服下去的丹药竟是在腹中化为一股涓涓细流，帮助收拢体内肆虐的混乱气机。
　　当年戎马生涯中，老人便以悍不畏死著称，小伤三天不断，大伤一旬一次。一身武勇颇受武将们的赞赏，因此军帐中倾斜的伤药丹丸不少，但没有一种能与刚刚吃下的丹药相提并论。
　　恐怕朝廷之中，赐给那些一品武将的灵丹妙药也不过如此。
　　“公子，给老朽之身服用如此珍贵的丹药……”
　　贺青还没有把药瓶收回去，黑袍美人看了看老人胸前淋漓的伤口，又看看药瓶中的金丹，面露疑惑之色。这小乘仙丹难道很珍贵？
　　老人不禁哑然。
　　“前辈放心，这些丹药我们还有的剩，暂时用不到。萍水相逢即是缘分，老前辈安心休养即可。”好在这个时候薛天成已经解决了剩下的匪徒，看出这里的尴尬气氛，向老人走了过来。“如果不是前辈被小人陷害，根本就不需要我们锦上添花。”
　　老人看着眼神真挚的白袍少年，心中感慨万千。不仅剑法高超，家世显贵，为人处事更是滴水不漏，这一声前辈真是受之有愧。
　　亲眼看到老人体内气机趋于平稳，薛天成才放下心来。对着站在一旁的宋家佳人笑了笑，“让小姐们受惊了。”
　　宋柳卿对少年深深一拜，“多谢。如果没有二位今日相救，恐怕我们……如此大恩大德，宋家没齿难忘。”
　　“出门在外靠朋友，既然宋小姐慷慨解囊请叶某喝酒，认了这个朋友，能伸手帮一把的事必然会做。”救人之后，薛天成也没表现出太多自得，挟恩自居：“不过，我们旅途时间紧迫，官府很快就到，可能……”
　　宋柳卿作为宋家长女，心思通透，一点就通，“两位尽管放心，今日之事与二位没有任何牵扯。”
　　“谢谢。”薛天成看到窗外灰暗的道路上，有火把缓缓接近，恐怕是官府听到风声后迟迟前来。想必以宋家的台面，这件事能够完美落幕。于是少年在胸前抱拳告辞：“那我们就先回了。”
　　两道身影走出房间，宋榆微原本想上前搭话，被姐姐轻轻扯了扯袖子，自己也觉得有所不妥，于是就此作罢。
　　回到自己的房间不久，便听到客栈走廊内传来官兵来回的脚步声，果然没有在他的房门前停留。
　　薛天成看向自己腰间的长剑，心念微微一动，长剑就自动出鞘，悬停在少年手边。
　　剑身在月光照耀下洁白无瑕，刃口处薄如蝉翼，如同散发着森森寒气。
　　时隔十年，再次杀人。
　　当年处心积虑苦苦挣扎，到如今变成不过是随手为之，甚至无需御剑，便能轻易斩落一颗颗头颅。
　　对于强盗贼寇一类，薛天成并不怀有任何同情。杀人之后，心中有的既非害怕，也非兴奋快意，那些以为早已变淡的愁绪再次出现在少年心中。
　　如果当年能有人在旁边递出今天这几剑，或许少年现在仍然是从未出过小镇的陋巷少年，父母会热心的找人在镇上寻一个年龄合适的女孩，张罗着婚嫁大事。小镇上不会凭空多出一座小小门派，镇上的孩子们会对那些武侠小说中的飞檐走壁半信半疑，又心生向往，能幻想出最厉害的武林高手就是能翻过镇上那堵高墙。
　　少年握惯了锄头长满老茧的手，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握住剑柄，也不会摸过几块金锭，几两碎银子可能就是一个贫苦家庭的最大底气。可能不到逢年过节，家中还是见不到油荤，但是在那张小小的八仙桌旁，一定常年有三张椅子围桌而坐。
　　会有一个敦实纯朴的中年汉子，只有过年喝几口酒后，才会变得话多，就着一碟清淡的下酒菜，看着家人说着自己好福气，眼神里满是骄傲。会有一个不再年轻的年轻妇人，穿着粗布衣裳，眼角细细的鱼尾纹，笑容温暖。
　　一切只是如果而已。
　　薛天成有些难过，却又没有那么伤心。
　　“薛天成。”贺青站在一旁，突然开口说道：“还好你不是那个茂林。”
　　少年笑了笑，不置可否：“你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宋家小姐啊。”
　　“那倒也是。”
　　沉默了半晌，薛天成突然问道：“贺青，你好像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以前的事，你……”
　　“薛天成。”贺青的声音一向清冷，所以薛天成无法仅从声音判断自家副宗主有没有生气：“我记得，当年你承诺过我们，不会过问我的来历。”
　　白袍少年突然抬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恢复了混不吝的样子，咧嘴笑道，“你看我这嘴，想啥说啥，不好意思，就当我没问过吧。”
　　“没有第二次。”
　　冷冷地说完之后，看着薛贤盛左脸微红的掌印，贺青蓦然笑了，如同春风解冻，薛天成一时看呆了，终于明白了烽火戏诸侯千金买一笑的周幽王的心情。
　　“不过……或许有一天，我会亲口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