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9章万鬼勾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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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变得漫长难挨，某一刻他们终于停下，扶着膝盖剧烈喘气。麻木的身体逐渐恢复知觉，卫寻酸着手指把脸边服帖的碎发拨开，往后看——
尘归尘，土归土，石柱归石柱，哪还有什么锋利夺命的风暴？一切毫无变化，连黄沙都没扬起来，仿佛刚才的景象都是错觉。
做同样动作的不止她一人。
“没了……”
“什么都没有……”
“连石柱都完好无损……不对啊，那么多碎石在我跟前炸开，我明明躲了好几次，现在都去哪了……”
一场莫名其妙、海市蜃楼般的风暴过后，周围的黑影如雨后春笋蹭蹭冒出来。在不大的场地范围内，喘息和各种各样的声音细碎又接连地冒出来。
纪淮攥紧裁决剑，往卫寻身前移动几步。
左前方一道冷哼：“去哪了？这是磐石林的老伙伴，不可抗因素啊。你是第一次上来吗？小子。”
四边响起不少闷笑。
方才喃喃的几个影子一下子不说话了。
另一道嘶哑的声音装模做样叹气，“唉，其实新手是一种十分宝贵的资源。”
“没有你们活到现在，哪能给我们提供‘入场券’呢？”
又是一阵闷笑，没有具体的方位，在四面八方各个角落噪响。卫寻甚至听见头顶上也有动静。
“好了，我们不要浪费这个机会了。”有声音说道。
“既然都聚在一块儿，就先把这几个傻乎乎惊魂未定的可怜人给除掉。”
卫寻攥紧拳头，目光在周围来回扫动——但除了一片黑，还是一片黑。只听其音，不见其人。人就跟瞎了似的。
她心脏紧提，头皮有些发凉。
这才是筛选吗？没有藏匿和坐收渔翁利，磐石林，会自动推着他们的后背，进行对峙厮杀。
后方有尖细的嗓音装模做样地问了句，“可它们在哪呢？”
又是那道嘶哑的声音，可再响起时，仿佛是贴着头皮滑下来，“中间吧，大概就在中间……”
几乎是瞬间，卫寻猛地抬头，和一张面皮似的脸直直对上。
一滴黏稠腥气的口水从弯起的嘴角滴到她额头。
卫寻浑身发冷，如坠冰窖。
下一刻，嗜血的银光斩过，那张面皮突然皱缩着上移几公分，卫寻猛地后退几步。
“别开生面的见礼。”那张从中间凹进去的脸怪异扭曲地“嗬嗬”笑了声，豆子大的眼睛挤成一条缝，往下溜去，“啊哈，这把剑不错……”
那冒着精光的眼神，在逐渐退去的黑暗中格外绿油油，“收割两条命，还能捡把剑，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它嗓音喑哑轻细，语气板上钉钉。
纪淮横剑头顶，冷哼：“盲目的自信。”
那东西似乎眼力特别好，在这种环境下还能辨清他们的表情变化，“你不信？”
它嗤嗤发笑，面皮子翻来覆去地抖动，“这藏身的黑暗要溃散了，不出几秒，你们就会发现自己被包围住，插翅难逃。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这不信的小神态能维持到几时。”
它皱缩的面皮依旧没复原，临空荡在头顶上方几十厘米处，卫寻恶心到胃难受，却只能死盯着防止它一不留神就贴下来。
“噢，也是。”它恍然大悟地道：“你们现在还看不见嘛。”
戏谑的语气一如既往。
纪淮以手执剑，弯起嘴角笑了笑，“你真的确定要和它们一起来？”
“嗯？”
“周围人不少，”纪淮扫了眼渐明渐暗混沌的黑，“但性命只算一个人的，剑也只属于一个人。你……要和它们一起来攻击我们两个新人吗？”
那张面皮顿住。
纪淮：“不过，处理我们两人，多点人手更稳妥些，也不是不行。”
这种缓慢的语气，和如出一辙轻细的声音幽幽传上去。卫寻一下子就明白纪淮在打什么言语算盘，她忍不住在心里叫好。
果不其然，那张面皮抖了抖，豆子眼眯起，声音立刻拔高几分，穿透混沌的暗影落向四周，“都说了在中间。你们不动手我就先开始了，新人的命我就收下了！”
轰隆——巨石碎裂的声响，混杂一声惊恐的叫声。
这仿佛是个讯号，突然之间所有的动静又活过来，冲击和怪叫从四面八方涌来……这么说也不贴切，应该是错综复杂的声响擦着身体往旁边的中心涌过去。
这旁边不远，凌厉的风气都把周身的黑暗吹散不少。
卫寻趁机看清周围乱象——现在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黑，除了石柱倒影在地上的阴影，基本上都是可见的灰——因为风暴，参与者都被迫聚集在此地，密密麻麻，几乎一个胳膊的距离就有一名参与者。
此刻，大家被莫名的动静所干扰，都往一个地方扑去，你碰我我碰你，没有规矩的束缚，受性命即‘入场券’的影响，再次杀红眼，场面混乱血腥。
至于中间有新人这个说法……反正卫寻没看出来中间拳脚如此暴烈的几个像新手。
都被忽悠了。卫寻心里发寒。
那东西明显视力极佳，可以在黑暗中看清各个方位，所以才从中煽动，还搞了个声东击西。难怪和他们说话一直细声细气的，在纪淮反问之后立马改变态度，不就是怕自己锁定的猎物被别人发现吗？
仅仅隔着一根石柱，卫寻脑海中各种念头飞速掠过，她甚至在想是不是让石柱后的对手们发现他们比较好，这样也能增加混乱，分摊掉上面的……
她把视线再次转过来。
“你看，我把它们都支开了，”像张白纸揉成一团的脸皮裂开一道深黑的沟壑，“现在你们两个归我享用。”
它话音未落，纪淮一个剑锋扫过，随即拉起卫寻就往石柱后出。
卫寻身体僵硬，尚且没有从方才巨大的惊愕中回过神来，“那是什么东西？不是…那是什么生物？！”
黑暗退去后，那东西的模样清晰可见。
她往下附身，头顶惨白的面皮低空掠过，发出桀桀笑音，那张面皮后面，连着至少数十米粗的躯体。军褐色的外壳一节又一节紧密相连，每道外壳下都有两只管状突起肢节，有的盘在石柱上，有的逶迤在岩石缝中，有的在空中细密的舞动……
纪淮紧了紧她的手，“人面蜈蚣。”
“那么大？！”
本来蜈蚣就够头皮发麻了，在头顶上方嗬哧嗬哧的那只简直放大了数百倍！
卫寻胃里泛酸水，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宁可和风暴再来一次零距离接触，也不想和这种东西对抗！
“尽量往人群里跑。”纪淮急促地说：“它体型庞大，钻不了细的地方。”
话是如此，下一秒近侧的岩石就爆烈的炸开，纪淮和卫寻狼狈地躲避，周围混乱声不断，他们已在密集的人群中。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黝黑的洞，吓得卫寻差点撞上去。
第一下猎物未入口，那扁圆的洞唰地合上，露出豆子眼薄纸般的脸，朝他们嗬嗬一笑。
“上当了哦，就算你们往人群里跑，我也照样抓得住你们。”
在这声音响起之前，他们就换方向跑，但那声音像条尾巴似的幽幽荡着，在躲开一道斧头的厉风后，卫寻借着仰面往上一瞥——
那条巨大的蜈蚣缠在石柱天花板之上，朝下悬了一截，接连脸皮的十余节身体悬吊在半空，跟打地鼠似的，他们在哪出现，那东西就往哪笔直下蹿，张着黑黢黢的大嘴巴子，逮着他们吞。
“阿寻！”纪淮低呵，猛地拉起她。
腥臭的口气擦脸而过，卫寻脸色煞白，紧跟纪淮冲那个拿斧头的高大身影的两条腿之间狂奔。
“唉，真是不死心的小东西们。”嘶哑的声音在杂乱中意外的清晰，“我之前不想让你们被别人发现，不过是我想独占你们。现在大家都忙着呢，发现你们又怎样？你们可是我的猎物，别人总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
粗粝白惨惨的斧头朝两腿中间挥去，纪淮和卫寻差点劈成两半，他们心跳如雷，不停躲避。
正上方的巨人挥舞斧头，似乎直起身，随即迈开腿，依旧朝着自己原先的对手——对面披着斗篷的干瘦人影——攻击。
脚踩地面的轰隆声让岩石都受震动，黄沙瞬间四扬，耳膜鼓胀轰响。
这个拿斧头的巨人一定是之前把地面闹出地震似的动静的家伙！
“嗬、嗬……”
喑哑缠绕的声音仿若耳边低语，“所有的对手来攻击我也就算了，但一对一这种事，都得掂量自己能不能干过我……大家相互猜忌着呢，又有谁会真正团结着来对付我？可怜的小东西们，别再保有希望和幻想，乖乖入我口中，安详地去死吧！”
浓沙对视力极好的人面蜈蚣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几乎是同时，他们往岩石背后躲岩石就炸开了。
视线不清，声音又嘈杂，他们半分不敢停留，慌不迭地跑，哪里乱就往哪里跑，头顶上方的人脸蜈蚣却穷追不舍，但它的姿态就闲适很多，逗逗底下的猎物，抽空落下几句闲聊。
“别挣扎了，我都替你们累，腿不酸吗？”
“这么多次擂台，死在我手里的不计其数……”它突然一拐弯，把一条落单的人影给囫囵吞了，“你们瞧，我若想吃掉谁，也是轻而易举……”
嘎嘣脆的声响咕噜咕噜咽下去，它的脑袋后似乎又长出一截甲片，整张脸又往下垂了垂。
“不过我也是有原则的，”它打了个饱嗝，“我只吃平民和奴隶，贵族嘛，都是伙伴，大家打打闹闹就行，进肚子还是差了点……”
“看到了吗？毫无痛苦，一下子的事，所以……”
它咧开大嘴，豆子眼溜溜转到一小片空地上——正中央的两个小人进退两难，慌然失措。
哦，真是可怜。它幽幽地想，身体猛地俯冲下去，对准那两人，极力兴奋地张嘴、打开、罩住、合上。
噗——一口黄沙从鼻尖喷出来。那对豆子眼错愕地顿了顿。
凌厉的风声呼啦啦朝颈侧袭来，它身体一扭，头次慌乱地后退，在浓雾中极其清晰地看见一把巨斧落在它方才的位置上。
那位置，除了它原先的脑袋，可没有别的东西，连那两个人影都没有！
“人呢？”它豆子眼疯狂地转，连身体都抖动起来，几百只足嘶嘶耸动，“人呢！”
岩石后、黄沙下、人群中……没有！哪里都没有！仿佛那两个人影突然蒸发似的，在它动口的时候，就成为一道空气，散了。
它愣了一下，“难不成就在我肚子里？”
“人就是被我吃了，我吃的太急，直接咽下去了？”它愣在半空，头回奇怪地思考，“不对啊……那我的外壳为什么没多一个……”
前方拿斧头的巨人直起身，随即迈开腿，继续往另一边跑。
这一幕诡异的眼熟。
它翻来覆去想不明白，但是心情恶劣到极致——
那两个的东西，它或许好像可能给抓丢了！
愤怒地卷起岩石拍向石柱，轰隆一声碎石四溅，它气到发抖，猛地向混乱中俯冲过去，逮住一个吞一个，和那群嗜血的家伙们厮打在一起，以此发泄怒火。
碎石咕噜噜滚到脚边，一只脚缩回阴影中。
纪淮和卫寻松了口气。
脑海里一道清脆软糯的声音在邀功，“哼、哼，我还是很有用的。比那只蠢鼠有用多了！”当然，还不忘攀比。
但若不是银网记录、重现的能力掩盖他们真实逃跑的路径，糊弄住那东西，他们也确实难逃蜈蚣口。如果人面蜈蚣攻击后来出现的巨人，那它肯定会发现点蹊跷——那个巨人，不过是先前重塑的映像罢了。
隔着衣料，卫寻摸了摸它，在脑海里顺着毛说：“是啊，多亏你了。”
语调轻软，语气温柔。
银网：“……”
银网：“……”
银网：“……”
哦，可真是怪脸红的。
“现在怎么办？”卫寻无声地问纪淮。
躲藏的地方是个石柱后面，底部凹陷，阴影浓黑，周围的混乱不绝于耳，纪淮还是提议：“暂时藏着吧，尽量别和它们起冲突。藏到磐石林筛选完毕，亲自把我们往上送为止。”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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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
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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