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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1章 显圣

仙尊的都市生活 西北射天狼 15374 Oct 3, 2021 5:43:3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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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也似的蹿回偌昔阁,一脚踹开大门,偌然正在桌子边盯着碗发呆。他抬头瞧见我,立刻开始埋怨:“梓昔你这是什么蛋啊,我煮了它两刻钟了,还是剥不开它的壳。”
    他边说边眨巴眼睛,神情可怜得很。我伸脖子去瞄了一眼,碗里的蛋如同一颗圆润光滑的鹅卵石,静静地立着。于是坐到桌边,顺手倒出一杯茶:“这个,是吴嫂家的公鸡下的。”
    偌然一副受惊吓的模样:“凡间里的公鸡居然懂得下蛋?!”
    我道:“是不是我倒不太清楚,吴嫂是这么说的。听附近村民说,她家自从有了这颗蛋,一直倒霉。我早上刚去过她那里,只觉得有妖气,却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所以顺手把这颗蛋拿回来了。”
    “这样啊……”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将蛋拿到面前认真看了看,搓一搓下巴,“简单,我用三昧真火烧一烧,不管它是什么,都该现身了。”
    那颗蛋微微动了一动。我道:“三昧真火不会把它烧死么?”
    “唔,有这个可能。”偌然歪着脑袋想了想,“玉帝以前教我们,遇到妖物要先晓之以理。如果‘以理’了之后,它还是不能‘晓’,我们就可以说它冥顽不灵,然后就可以用暴力了。”
    我道:“哦,那你赶紧跟它说一说大道理。”
    偌然皱着眉沉思片刻,抬头认真对那颗蛋道:“识时务为俊杰,你再不出来,本星君就要用三昧真火烧你了。”
    “……你这就算教诲过了?”我听着比较像威胁。
    “对啊。”他的模样又天真又无邪,“你看,我将一切道理总结为六个字,也诚恳地和它说了。不过它没反应,不是我的错。”
    “……”
    偌然将蛋托在手心,然后燃起橘红色的火焰,活像在烧酱油猪蹄。蛋在火中变得晶莹剔透。我瞪大眼睛看着它,右手拿着扇子,准备在它现原形逃跑时将它制住,结果它还是一动不动。
    偌然又加大了火势,火焰熊熊燃起,掀起一小股热浪。可烧了许久,那颗蛋还是一颗蛋。
    他颇为挫败地灭了火,将蛋放回碗里:“连三昧真火都没办法,看来只有两个可能,要么这蛋防火,要么里面的东西不怕火。”说着看向我道,“只能等它自己出来了。”
    连偌然都没有办法,里面的东西一定非比寻常。其实它出来或者不出来,关系不是太大,只要它别回去吴嫂家中就好。
    我跷着腿坐到一边,偌然笑盈盈地凑过来:“你还没用午饭吧。我方才出去,给你买了些好东西。”说着递来一个油纸包,“打开瞧瞧?”
    其实我已经撑得不能再撑,但这是他特意买的,我还是笑着接过来。拆开一看,香味扑鼻而来,是绿豆糕。四四方方的形状,竹叶青的颜色,看着甚是可爱,我却没有食欲。一来是因为吃得太饱,二来是因为,我自小就讨厌这种一咬就会变粉的食物,总觉得入口的是一堆泥沙。
    偌然兴致勃勃地道:“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这个,每次去找我,总是先偷吃绿豆糕。”
    他说这话时眼中染着明媚的笑意,我却有些尴尬。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以前喜欢吃的东西,不代表现下也一样喜欢吃。
    犹疑片刻,我轻咳一声开口:“唔……偌然,你看清楚。我是梓笙,不是梓昔……”
    他睁着清澈的双眼看我:“我知道啊,可是在我眼中,梓笙还是梓昔,完全没有区别。”
    我想说这当中的区别其实大得很。你的脑子里,有着和梓昔的回忆;我只记得和眼前的你发生过的事,至于安若恒和梓昔,于我而言是一片空白。
    如果没有了梓昔,他还会不会看上现在的梓笙?
    我叹口气,以吃太饱为理由,将绿豆糕先搁在了一边。
    在偌昔阁无所事事了一整天,实在太过无趣。我以为踏雪和寒梅只是做做样子,没想到它们真的睡了一天。晚上我将那颗蛋留在小厅中,与偌然各自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觉得床板太硬。想让偌然用仙术帮我变几张软丝被,又怕麻烦他,于是一个人偷偷从窗口溜出去,施展轻功跃上屋顶。
    从高处看,世间确实换了个模样。我从出生至今,一直身如浮萍,总是被命数耍得团团转。待在屋顶,一切都在眼下,心里会生出一种安全感。
    月是银白的月,风是细致的风,人却不是原本的人。别人都说触景伤情,我此刻心中也的确纠结得很。昀骞、偌然、苏瑾嫣、我,四个人关系错综复杂。偏生我是最中间的一个,怎么做都不对。都怪司命仙君写的破命数!
    旁边传来些微声响。我偏头看去,却是苏瑾嫣。大半夜,她会出现在这里,倒是有些稀奇。她的发型和我一模一样,鬓角挑起两绺乌发,松松地挽到脑后,用一根素白的带子束着。
    我坐起身子道:“怎么了,找我有事?”
    她的面容皎洁,笑着微微垂了头:“也不算是有事,不过闲着无聊,有些话想与人倾诉,又不晓得能找谁,只好来找你。”
    苏瑾嫣会这样,一般都是因为昀骞。我道:“唔,想说就说吧,我听着。”
    她的右手捏着一支金步摇,抬了眼看着苍穹,神情微微寂寞:“总觉得这样的日子好累。”说着看向我,明明失落,唇角却始终是弯着的,“每日总要想着借口去接近无倾,好累。”
    挖空心思去讨好一个人,别说是心上人,就算是自家娘亲,也会觉得很累。而且还不能是同一个理由,说多了会很烦人。
    我斟酌片刻,开口道:“其实我觉得也不需要太刻意,昀骞本来就很无趣,每日不是画画就是写字,偶尔出去练剑,也还是在自己府里。我千方百计拖他,他才肯出府走一走。依我说,你只需要多点把他约到外面。逛一逛也好,吃东西也好,反正别让他在府里待着。感情嘛,都是慢慢培养出来的。”
    她瞧了我片刻,笑道:“你倒是了解他。”
    我干笑:“贴身跟了他两个多月,怎么能不了解。”
    “唔。”她对此似乎有些兴趣,又问,“那,你们平时多数聊些什么?”
    我认真地想了想,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一直以来,我和他说话都是因为有话要说,很少会没话找话。我道:“那要看发生什么事了。他这个人呢,话是很少,但心思却是挺好猜的。他的表情非常少,要么面瘫,要么高傲。他说的话一般都有双重意思,你大概揣摩一下,顺着话题说下去,就好了。”
    苏瑾嫣静静地听。我再道:“假如他不回答,一般都是话题出了问题。这种时候你可以适当地耍个宝,噎他两句。诶,我告诉你,他被噎得没话说的时候,模样非常有趣。你如果多噎几下,他就会开始反过来噎你。我记得上次我们去看花灯……咳咳,你看今日,我们一起吃饭,他就噎我噎得十分过瘾……”
    她道:“我和你性子太不相同。我无缘无故噎他,他会不会以为我鬼上身……”
    这个倒是有可能。我道:“唔,有件事忘了和你说。我记得以前有一次吃饭,赵昀骞曾经说过,你礼数太多,让他有些拘束。我觉得以后你可以放开一些,不必每天都摆着千金小姐的模样。”
    我觉得自己真他娘的有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到了将自己心仪的人拱手送出去的地步。
    此时偌昔阁中忽然传来爆炸性的尖叫:“喵!这是什么!”
    我立刻冲下去。踏雪抱着寒梅站在房间门前,嘴唇微颤看着床铺,一颗蛋静静躺在那里。它瞧见我,立刻大声乱嚷:“小爷方才睡着,觉得有东西在肚皮下硌得慌,睁眼一看,就看到这蛋!”
    我瞧了许久,实在想不出理由,于是道:“大概是……夜风太凉……它冷了……想找地方钻……”
    它恼羞成怒地抓起蛋,往外头狠狠丢去,然后气鼓鼓地将本阴阳师扔出房间,砰地将门关上,还在里头上了锁。我耸一耸肩,看见一只大眼睛在偌然房间门后眨巴着。
    我道:“你想吓死我啊,半夜三更地在门背后吓人。”
    他一语不发地看着我,微微开了门,神情似做错事的孩子。
    方才踏雪这么大的动静,偌然居然没反应。此刻看了他的模样,我忍不住交叉双手道:“如果我没猜错,这蛋……是你放到踏雪肚皮下的?”
    偌然更委屈了:“我睡不着,于是在想,那颗蛋里的东西不肯出来,说不定是因为它享受被孵化的过程……”
    我愣了愣,片刻之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出来。
    回到屋顶,苏瑾嫣已经离去。鳞次栉比的竹子被月华一照,似结上一层白蒙蒙的霜。屋脊边处有一块亮晶晶的地方,凑近一看,湿了一小块,恰恰在苏瑾嫣方才坐的附近。
    我叹口气,进屋子睡觉。
    半夜凉风阴冷,迷迷糊糊地觉得有大团妖气接近偌昔阁,想睁眼看看,却发现全身上下软得厉害,眼皮都抬不起来。小厅之中传来打斗的声音,夹杂着什么动物的嘶吼,片刻之后又恢复正常,鼻尖飘来淡淡的血腥味。
    次日醒来时,我还有些恍惚。小厅的家具都是原状,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问题。那颗蛋依旧静静地在桌上,昨夜被踏雪那一扔,居然也毫发未伤。
    我唤来踏雪,问道:“昨夜这颗蛋有没有做过什么?”
    它眨眨眼道:“没有啊,寒梅一夜没睡,若是发生了什么,它肯定会知道的。”
    我有些狐疑:“我睡到半夜,似乎中了什么妖法,动也动得不得,脑袋也晕乎乎的。”
    踏雪白我一眼:“你是做了个梦吧,哪有别的东西进来过。”
    我看一眼旁边卧着的寒梅,它的毛依旧雪白,仰着绿莹莹的双眼看我,点头道:“确实没有别的东西进来过。”
    莫非真的是梦?那真实的压迫感总让我怀疑,可它们一本正经的模样又让我无法挑剔。我抓抓脑袋:“大概是吧。”
    蛋里的东西异常固执,死活不肯出来。寒梅盯了它一夜,它动都没动过一下。横竖摆摊也没有生意,我决定不出门了,今日一定要想办法将它给弄开。
    于是一行人围着桌子,一起沉思。
    踏雪道:“它不怕三昧真火,应该是火系的灵物,将它丢到水之中淹几个时辰试试?”
    我白它一眼:“你傻啊,我们用沸水煮了它许久,它都没反应。”
    偌然趴到桌子边戳那颗蛋,一脸正色道:“那不如拿刀子劈一劈?”
    我道:“我觉得这应该也没用,昨夜踏雪用这么大的力气将它砸到墙上,它吱都没吱一声……”
    以贵妇姿势坐在旁边的寒梅阴阴森森开口:“你说这蛋自己懂得回家,那它肯定有灵性,听得懂我们的话。我觉得有个法子,能逼它自己现身。”
    我们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它,它傲慢地一扬下巴:“将它丢到粪坑里。”
    偌然扑哧一声笑出来,寒梅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个反响,淡定道:“你想想看,假如你是这一颗蛋,有人要将你丢进粪坑。待在蛋壳里面,虽然不受粪便影响,但你总有一天是要出来的。到时候,你可以容忍自己曾经进过粪堆里么。”
    我们三个肃然摇头。我道:“那万一、万一它听不懂我们的话,又或者说,它对粪坑没有概念,那该怎么办。”
    寒梅伸一个懒腰,半搭着眼皮道:“那我们也没必要再去研究它了,一个连粪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灵物,能凶狠得到哪里去?”
    我想了想,突然觉得寒梅这一番话异常有道理,于是跃跃欲试道:“好好,就这么办!附近最臭的茅坑在何处?”
    偌然双目明亮地往外一指:“隔壁村子那个!他们全村子只有一个茅房,含量丰富!”
    我立刻拍板:“好!就那里了!”伸手准备去抓那颗蛋,它却往后退了一退。
    我再伸长手去抓,它又退了一退,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这个小阴阳师带着两只小猫妖在发傻就算了,连你也想这么个馊主意。”
    我激动地握住偌然的袖子:“它它它,它说话了!它终于说话了!”踏雪连忙将寒梅抱过去,站离两步。偌然皱着眉道:“听这语气,似乎是故人。还请阁下现身相见。”
    那颗蛋从躺着的状态变成立着,里面传出轻笑:“也罢,本仙君也休息够了。”
    蛋突然炸开,里面冒出一道极盛的红光,漾起白色的袅娜轻烟。一个男子悬在空中,一甩宽大的袍袖,将轻烟收在身后。他身上穿着鲜红的宽袍,衣摆是缭绕的卷云纹,如淙淙烟雾,在他脚下翻滚。
    我一向觉得红色是个非常骚包的颜色,可放在他身上,我居然只觉得有说不出的贴切。偌然身子轻轻一抖,低头躬身做了个标准的礼:“参见夙柳仙君。”
    夙柳仙君?传说中天地间的第一只凤凰,夙柳仙君?我的娘诶,我们方才在密谋将天地间最早的凤凰丢去粪坑!
    我忙不迭地抬袖拱手,声音都是抖的:“参、参见夙柳仙君。”
    夙柳微微打一个呵欠,摆摆手,高贵且悠然:“免礼免礼。”
    我继续抖着声音道:“梓、梓笙不知仙君委身蛋中,出言不逊,望仙君见谅!”
    原来夙柳在许久前曾和妖帝交手,不慎被打伤,所以才会化成蛋。附近妖物知道吴嫂家中有一颗修为深厚的蛋,所以都想去夺,致使她家相公被妖气影响。夙柳摆摆手,很大度地没有计较粪坑的事,随意地和偌然寒暄了几句,便打算回天庭。腾云前他念了一句口诀,凭空抓出一封信笺,递到我面前:“找个机会,和墨迟一起打开看看。”说罢一挥衣袖,化成一道红光,消失在天际。
    折腾许久的一颗蛋就这么轻易地走了,颇无趣。我抖抖手上的信,正要拆开,偌然淡淡看一眼踏雪和寒梅,按住我的手:“里头说不定是给我们的祝福,找个机会,我们偷偷看。”
    我只觉得自己又被调戏了一次,忍不住敲了敲他的脑袋。
    用过早饭之后,偌然提起很久没吃过饺子,用闪着泪花的双眼深深凝视我,表示很想吃我亲手包的。我正经地告诉他,我不太懂做那东西。他碎碎念了一句“前世你还是梓昔的时候明明是个手巧的姑娘”,被我一掌拍飞。
    不过总是吃饭,确实也有些腻了。一家人一起包饺子,应该会很有趣。我大致想了想,包饺子的材料无非是面粉、猪肉、韭菜,也不算很难,于是分了任务:偌然和我去买面粉和韭菜,踏雪和寒梅去买猪肉。
    出了偌昔阁,我突然想起偌然的脸见不得光,于是道:“你的脸,先蒙起来吧,被王府的人看见……不太好。”
    他耸耸肩道:“你不是有个蓝色脸谱么,借我戴出去就好了。”
    踏雪在旁边骨碌骨碌地转着眼睛,目光有意无意地放在我脸上。我咳一声,肃然道:“大白天的,你顶着个脸谱出去,是怕别人不肯多看你两眼么。”
    他摸摸下巴:“也是。”然后捏一个法诀,变成另一副模样,依旧眸若繁星,面如白玉,也是一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旁边的踏雪从喉咙里发出响亮的一声干呕。
    我不由得鄙视他:“你就不能变得平凡一点儿?”
    他眨着长长的睫毛笑道:“我帅气一些,你带着我,也会比较自豪。”
    长安四处满是摩肩接踵的人。偌然领着我在人群里走来走去,他看人多,欲牵我的手,免得走散。我干咳一声,肃然道:“又不是几岁的孩童,怎会走散,你休想又占我便宜。”
    他顶着哀怨的脸瞧我,被我无视。
    从前我总光顾同一间杂货店,几个来回,老大娘也认得我,眯着眼睛笑得慈祥:“梓笙啊,又来买东西了?”
    我不由得笑开:“嗯,今天家人想吃饺子,所以来买一些面粉,回去自己做。”
    她呵呵呵地笑道:“怎么,和之前那位俊俏公子成了?”
    我干咳一声,不自然道:“没、没有,昀骞和我只是主仆关系。”
    老大娘细声念叨:“都一起买东西了,居然只是主子啊。”她年过六旬,眼力似乎有些不太好,凑近了才看清楚偌然的模样,和善笑道,“那必定是这位公子了,也是一表人才啊。梓笙,你好福气啊。”
    偌然露出洁白的牙齿:“好福气的是我。”说着将我往他怀中带了一带,“娶到娘子,是我三生有幸。”
    我的耳朵正好贴在他的胸前,听到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如同铿锵有力的诺言。抬头看一眼,他敛去了玩世不恭的笑意,看着居然有几分可靠。我缓缓垂头,不动声色地出了他的怀抱,脑中思绪再次杂乱无章。
    备好材料,我们去和踏雪、寒梅会合,三人一猫,一起回偌昔阁。竹叶飒飒,枯黄细长的叶子缓缓飘落。路两旁有未点起的灯笼,我突然在想,这一路烛光浮泛,一定会很温暖。
    正有些走神,身边的偌然脚步忽然一滞。一个浅蓝色的身影站在偌昔阁前微微仰头眺望,修长挺拔的身躯不输于林间任何一根翠竹。他身边站了一个身形与我相似的女子,一头乌发如瀑布般垂在腰间。
    如果不认真看,我定会以为那是我自己。
    偌然从容地带我走到他们面前,笑得有礼:“两位到访,所为何事?”
    昀骞和苏瑾嫣一起回头,微微一愣。
    我这才发现面前的状况有多纠结。偌然变成了另一个男子的模样,在昀骞和苏瑾嫣面前,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昀骞和苏瑾嫣都知道他是神仙,应该一看就能明白。可问题是,昀骞并不知道苏瑾嫣是狐妖,也就是说,她在他眼中,是个凡人,并且是个不认识面前此人的凡人……
    我将将梳理完整个状况,苏瑾嫣已反应过来,疑惑的模样装得惟妙惟肖:“这位是?”
    我用力清了清嗓子,他伸手揭掉脸上不知从何而来的脸皮,笑得温和:“我是偌然。”
    苏瑾嫣张着嘴惊诧道:“你不是……死了么?”装得如此像,真该进梨园去唱戏。我嘿嘿干笑一声道:“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哈。”
    江湖规矩,一言难尽的事不会有人逼你解释。我们集体将昀骞瞒过,他没有怀疑。
    苏瑾嫣说此番过来是因为想念我。我再次伸手扶住额头,苏姑娘你是觉得我的生活不够乱么?
    不来也来了,反正买的食材颇多,加两个人也没问题。偌然觉得和面很无聊,于是提出分组,看看谁的手艺比较好。苏瑾嫣敛去平日大家闺秀的模样,挑眉道:“比就比,你们的做砸了,可别想蹭我们的来吃。”
    我拿着擀面杆敲敲桌子:“本姑娘包饺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她的擀面杖灵活地旋在手指间:“哈,就怕你太弱,我赢得没意思。”
    事实证明,两组人的对决,其实根本就是我和苏瑾嫣两个人的对决。偌然只会吃,对这东西一窍不通;昀骞就更不用说了,他拿着面粉纠结了半天,全然不懂它们是怎么变成饺子皮的。我和苏瑾嫣颐指气使地命令他们做这个做那个,只有踏雪十分淡定地在旁边咬着筷子,抱着寒梅悠然地晒着太阳。
    等饺子下锅,我的手都酸透了,偌然自然地过来帮我揉肩膀捶背。昀骞的脸上沾了许多面粉,我顺手替他擦了擦,他幽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瞧我,旁边的偌然重重咳一声。
    我连忙收手,假装什么都没做过。
    热气腾腾的饺子终于出来。第一轮每人碗里分了五个。我碗中有三个丑的,一看就知道是我做的;另外两个比较小,皮却厚一些,是苏瑾嫣做的。这样一来,不相上下。
    吃过之后,我和苏瑾嫣看偌然和昀骞下棋。他们双方都不动声色,眉目间却针锋相对。偌然下棋喜欢争小利,力求一子不丢;昀骞却大气许多,只注重整体局势,第一局胜了偌然半子。
    须知偌然是个神仙,活了四位数的年份,却输给了一个年仅二二的青年——他被惹毛了。然而下棋本身就是一件不可骄不可躁的事,他越急,只会输得越多。到最后他被杀得片甲不留,对面的昀骞捏着一颗黑子,神情带着半分傲气半分淡漠,含笑看我。偌然的脸色难看得几乎要将棋盘给掀了,我慢悠悠叹口气,安抚地拍拍他的头。他把嘴一扁,扑过来搂住我,死活不撒手,再次被我一掌拍飞。
    夜幕低垂,昀骞和苏瑾嫣总算愿意回府。踏雪和寒梅出去散步。我坐在桌边,看着油灯烛火摇曳,揉揉太阳穴,疲惫得很。
    偌然鬼鬼祟祟地关上门,一挥衣袖在偌昔阁外加了一道仙障,然后阴笑着朝我走来,手有意无意地摸上衣襟。
    我本能退后一步:“你想干吗?”
    他嘿嘿嘿地继续走近,手缓缓扯开衣襟。
    我伸手抓住自己的衣裳:“你你你、你到底想干嘛!”
    他依旧嘿嘿嘿地逼近。我往后退,跌在竹榻上,随手摸到他的扇子,毫不犹豫地往他脑袋上敲去,正好戳到他的眼睛。他吃痛地退后一步,从怀中掏出夙柳仙君的那封信笺:“我、是想和你一起看信而已,疼死我了,你谋杀亲夫!”
    我道:“谁叫你这么偷偷摸摸地,看个信而已,干吗要加仙障啊。”说着将他搀到我身边坐下。他的眼圈都红了,捂着眼睛楚楚可怜。我拍他一掌:“别装了,赶紧看信吧。”
    他郁闷地念叨了一句,三下五除二撕开信封。
    夙柳的字简直是狂草之中的狂草,龙飞凤舞得我看都看不懂,只好戳一戳偌然的腰,让他解释。他草草扫了两眼,脸色有些沉重:“他说,叫我们小心寒梅。昨夜他亲眼看见寒梅和一只蛇妖搏斗,取了它的内丹。”
    我吃惊道:“怎么会呢,寒梅脖子上还绑着捆仙索呢。”
    偌然皱眉将信笺点燃,肃然道:“夙柳不会骗我们,得找个机会细细查清楚。”
    我愣着点点头,心中总有股寒意升起。当初在王府里,我以为寒梅被我的话语点化,愿意为踏雪而放下一切仇恨,没想到我想得太简单了。倘若寒梅真的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吃着妖精的内丹,它现下的修为到了什么程度?
    信笺缓缓烧尽,剩下一缕青烟。我道:“信里只写了这么点东西么?”我记得里面可是洋洋洒洒的一大篇。他耸耸肩道:“剩下的大约都是些祝我们百年好合的话,你要听?”
    我抿唇看着他,他神情十分真挚。我低了头,轻轻“哦”一声。
    夜晚我躺在房间的床上,看着上面的天青色罗幛,静静发呆。夙柳的字迹潦草如狂风过落叶,有一句我却看懂了。
    他说:墨迟,不要深陷,你输不起。
    三日后,昀骞再次来到偌昔阁,以照顾我为由,拎着包袱说要搬进来。我们四个人一起斩钉截铁地喊:“不行!”
    踏雪和寒梅瞪着眼睛:“这里只有三个房间,五个人怎么分!你难道要和偌然睡一张床么!”
    昀骞挑眉:“我睡你们的房间,你们现了真身,睡哪里都可以。”
    偌然前踏一步,威风凛凛道:“小阴阳师有我,不用你照顾。”
    昀骞道:“就是因为有你,才需要我的照顾。”
    偌然猛然吸了一口气,昀骞直接忽略他,黑得深邃的眼睛只静静瞅着我:“你呢,你的理由是什么。”
    其实我是没意见的……不过偌然、踏雪连同寒梅六只眼睛炯炯地看着我,我不能不编个理由。于是我肃然道:“你要是搬来了,瑾嫣怎么办?还有,你好端端地放着这么大的王府不住,跑来这里,好玩么?”
    昀骞似乎早就知道我会这样说,淡定的脸皮一动不动:“瑾嫣在王府认识的人不少,爹是她的伯乐,她在王府会过得很好。王府是很大,可是没有你。”
    赵公子你要不要这么明目张胆,旁边偌然的视线就快捅死我了。我痛苦地扶了扶额头:“照你的说法是,你是非住下不可了?”
    他重重点头,闪着一双晶莹透亮的眼睛瞧我。旁边的踏雪、寒梅、偌然也都猛然扭头看着我,眼神里有哀求的意味。
    半晌之后我深呼吸一口气,佯装艰难地点头道:“那你就住下来吧……”
    旁边的一仙两猫中暑般倒地。
    昀骞一脸意气风发地进房间收拾东西。偌然悲伤地抓着我的袖角:“梓笙,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要我每天对着情敌,我情何以堪啊?你要踏雪和寒梅没地方睡,它们又情何以堪啊!”
    昀骞边收拾着,边回头对我笑了笑。我干干一笑:“忍、忍忍吧……哪天他玩够了……就会走……吧……”
    一行人一起哀怨地看着我,委屈得都快哭了。
    为了生活,我只能默默地继续摆摊。昨晚他们一个一个拍着胸脯说会陪我,今天却都没了声息。踏雪和寒梅睡得异常死,我怎么叫都不愿起身。昀骞和偌然更过分,干脆将房间门锁上,丝毫没理我。我憋屈地望向外头灰蒙蒙的天,一个人踩着晨露拿着东西,幽怨地离开偌昔阁,前往月老庙去摆摊。
    衙门公告的影响力小了许多,上午总算有了几桩生意,都是来算命的。其中一个是王府的家丁,居然还认得我,兴致勃勃地与我聊了几句:“诶诶,活神仙,我听说世子搬去你那里住了,是不是真的啊?”
    明明是个男子,却偏偏跟村口住着的梁婆婆一样八卦。我打哈哈道:“世子身份尊贵,这两日只是闲着没事,来考察民情。”
    他笑得一脸阴森:“哎哟——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早就私下讨论过了,世子对你和对别的丫鬟不一样。这次搬去你那里,一定是准备找你提亲啦。王爷一向开明,一定会祝福你们的!”
    我在心中咬牙切齿,你不安分守己地当家丁,讨论这个做什么,还祝福呢,祝福你全家。我干咳一声道:“这位大哥,关于你的手相和近来的一些命数呢,我都说清楚了。赶紧回王府吧,免得王爷夫人又发火为难你。”
    他显然没听出我的逐客令,眨着眼睛说得津津有味:“没事没事,难得遇见嘛。我说活神仙啊,世子这么疼你,为什么还会让你出来摆摊呢?他明明可以养得起你啊。”
    因为我彻头彻尾是个热爱自力更生的姑娘。我正色道:“啊是这样的,世子担心我会变成趋炎附势的女子,所以要我脚踏实地地努力摆摊。”
    家丁一脸纠结地瞄了我许久,片刻之后猛然一拍桌子,吓了我一大跳:“世子果然就是世子,宠爱人的方式果然也不一样啊!”
    此时后面正好有一个老大娘欲过来算命。我连忙干笑着说:“是啊是啊,”然后压低声音,“抱歉,我有客人要来了,你先回去,下次咱们继续聊好不好?”
    他眼睛骨碌碌一转,露齿一笑,爽朗地点头,拿起旁边的一个木桶,哼着歌儿离去。我松了一口气,笑着看向面前的老大娘,视线却敏感地捕捉到她身后人流中一个沉默站着的人,粉色的长裙、乌黑的长发、绝色的容颜,分明是苏瑾嫣。
    我张嘴正要叫她,人群熙熙攘攘地来去,她的身影已消失不见,方才那一瞬仿佛是我的错觉。
    午时左右,月老庙的人少了一些,连庙祝也去用午饭了。我瞧着一时片刻也不会再有客人,于是也准备找个地方先填一填五脏庙。走出几步,却正好遇上蓝衣的昀骞和变了模样的偌然,他们俩一个笑得淡然,一个笑得春风得意。
    我摆出生气的脸:“哼,终于肯起来了啊。昨夜是谁信誓旦旦地说会来陪我摆摊的啊,你们够本事的啊,锁了房门呼呼大睡,约好的吧?”
    偌然贼兮兮凑到我身边:“这样就生气啦?他是不是呼呼大睡,我不晓得。我可没有这么懒,我啊,出去给你弄好吃的了。”说着自豪地掂了掂手中的油纸包。
    “我像是这么懒的人?”昀骞轻轻扬眉,“知道你会有怨言,所以特地来接你。”手中居然也拿着一个油纸包。
    我搓搓下巴,宽宏大量道:“好吧。有什么吃的,赶紧交出来,我饿得很呐。谁的东西不合我心意,谁就要把今夜的碗给刷了,不许耍赖。”
    偌然笑得得意洋洋:“那我今晚要多用几个碗。”昀骞笑而不语。
    接过他们手中的油纸包,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昀骞的是紫薯糕,雕成了木槿花的形状,小巧精致,看得我心花怒放:“哎呀,好久没有吃过紫薯糕了!是你自己做的?”
    昀骞挑起唇角,被水蓝色长衫映得气色极佳,微微点点头。我拿起一块塞进嘴里,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加之那是昀骞一早起身亲手做的,更是甜到我的心窝里。
    “这有什么好的。梓笙,打开我的瞧瞧,保管你更开心。”偌然言之凿凿,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舔一舔手指,拍干净手掌,让昀骞先拿着紫薯糕,小心地打开偌然的。油纸中,赫然是几块素青色的绿豆糕。我一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偌然一副等着被夸的模样,我却有些尴尬。喜爱吃绿豆糕的是梓昔,不是梓笙,怪我上次没有和他说清楚。
    我轻咳一声道:“偌、偌然啊……其实……我转世之后……对绿豆糕这种东西……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他闻言轻轻一愣,缓缓垂了头。我正想着应该怎么安慰他,他又突然抬头看着我:“那、那你现下喜欢吃的是什么?”
    我憋了半天,小声道:“紫薯糕……”
    他再愣一愣,表情风云变幻,神色明明白白写着悲伤。我连忙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咳咳,在今日之前……我就已经喜欢吃紫薯糕了……”
    他清澈的双眸看着我,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我被他这么一看,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之后他终于笑开,握着我的肩道:“我知道了,下次,我也给你做紫薯糕吃!”
    我脱口而出:“你不生气了?”他笑得明媚:“不打紧,前生喜欢,不代表现下就喜欢,这个道理我明白。”说着似有意似无意地看了昀骞一眼,“这样于我而言,也是件好事。”
    我正有些不明所以,他又开始大大咧咧地喊着饿。紫薯糕和绿豆糕就那么一丁点,自然不够三个人吃。于是我们三人一起到附近的小茶馆吃了一些点心,然后再回月老庙摆摊。昀骞是靖南王世子,身份显赫,长得又出挑;偌然虽换了模样,也英俊不凡。他们二人往我身边一站,全街上雌性动物的眼神都被吸引住,纷纷放慢脚步,更甚者借算命来和他们搭话。我顶着巨大的压力坐在那边,心中却有一种默默的优越感。多好啊,这两朵绝好的桃花,都开在我的生命里。
    优越之后心中不由得有些落寞。再好又怎么样呢。一朵不是我的,一朵注定不会有结果,想也没用。我能这样默默地看着昀骞,就够了。
    夜晚回偌昔阁,天已大黑。用过晚餐之后,偌然撩起衣袖就要去刷碗,踏雪目瞪口呆地道:“破神仙居然肯刷碗,今晚吹的是什么风!”
    寒梅淡定道:“西北风。”
    我拎起扇子敲一敲它们的头,瞧向偌然倜傥的背影,心中隐隐一酸。
    摆个摊要三个人,实在有些大材小用。昀骞和偌然决定每人一天陪我去摆摊。我非常憋屈,皱着脸问:“为什么是一人一天陪我去,你们俩去不就得了?”
    偌然悠然地躺在竹榻上,闭着眼睛道:“正经凡间阴阳师是你。昀骞虽不及本星君风流倜傥,这人模狗样在凡间里也算出挑的,我们一起站那儿,谁能看得出我们是摆摊的。到时候将月老庙围个水泄不通,不太好。”
    我正要鄙视他对自己样貌的过分自信,听了他后半句话,亮出阴森森的牙齿:“话说,青楼揽客,也总是找些漂亮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门口。你偌然往那儿一站,保管大家都以为你是小倌。”
    我的话音刚落,竹榻飞来一柄竹扇正中我的脑门。我捂着脑袋瞪偌然一眼,他悠悠然地将视线投向窗外。昀骞在一边居然幸灾乐祸地笑了,表情和偌然的搁在一起那叫一个琴瑟和鸣。我反手捞起竹扇往昀骞的脑袋敲去:“你居然笑我!”
    他镇定地握住我的手腕,半眯着眼睛瞧我:“竟然敲我,最近放肆得很。”
    我皱着脸道:“谁叫你和偌然沆瀣一气来欺负我。快说,你们什么时候定的终生!”
    偌然:“……”
    昀骞难得地给我翻了个白眼,别过脸不言。踏雪在一边看戏般地点评:“凡人果然都有这个毛病,说话喜欢东拉西扯。明明在说摆摊,怎么就扯到昀骞和破神仙的奸情去了。”
    寒梅舔舔爪子梳一梳头顶的毛:“梓笙你是必定要去的。这两个人一起去摆摊,回来说不定就只剩下一个了。”
    我想了想,偌然似乎真的是个“大爷不爽你就要将你灭口”的人,昀骞最近也变成了一个“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敌若犯我我灭你一村”的家伙,于是为免月老庙门口血流成河,我决定牺牲小我完成大我。
    唉唉,维护世间和平真累。
    抓阄时偌然抓了先,于是次日他陪我前往月老庙。庙中烟气袅袅,各色的姑娘跪在蒲团上,边晃竹筒子边用眼角瞟向偌然,似乎恨不得立刻摇出姻缘上上签,将偌然打晕了扛回家里当相公。
    我啧啧啧地摇头:“偌然你看你,何其作孽。我用一只烧鸡打赌,这里的姑娘有一半都在想着要和你成亲生孩子。”
    偌然露出雪白的牙齿:“我用两只烧鸡打赌,这里所有的姑娘都在想着要嫁给我为我生孩子。”
    我肃然点点头:“很好,这下你欠我三只烧鸡了。”
    他微微一愣。我看他一副不明不白的模样,善意地解释道:“我也是姑娘,可我没想着要为你生孩子,所以你欠我两只烧鸡。而这里一定有一半的姑娘想和你成亲,所以我该赢一只烧鸡。所以你欠我三只烧鸡。”
    偌然:“……”
    我欢呼雀跃地摆摊去了。
    实际上摆摊确实是件颇无聊的事。偌然站在我身边,看着我替别人算命,呵欠打了一个又一个。我回头鄙视他对我事业的不尊重,他耸耸肩表示确实是困了他也没有办法。我再用眼神告诉他,别忘记偌昔阁这一家不正常的仙人妖都是我在养活,他突然腻到我耳边,软软的声音带着春风拂来:“你若是不想干了,我可以养你。”
    这一句话如一把匕首,扎进我心窝。正前方的大娘疑惑道:“活神仙,怎么突然不说话了?该不会是我家中最近会有什么大变吧!”
    我回过神来,扯一扯嘴角:“没,没有。”说着继续低头看她的手相。
    收了摊之后我们回家,村口聚了一大群人,指指点点的。上前一问,原来是今日傍晚阿夫的黄狗在村口发现一具蛇尸,此刻几个小伙子正想办法把它弄出来。我和偌然瞄了一眼,那蛇有碗口粗,蛇身有些腐烂,身上有一个洞,恰恰是妖丹的位置。
    我心中微微一动,不由得有些猜测。莫非夙柳口中的蛇妖,就是这条倒霉蛇?
    回了偌昔阁,踏雪和寒梅正一派天真烂漫地追逐打闹。寒梅的腿一瘸一拐,跑得不快,轻易被踏雪掀翻。踏雪不疾不徐地蹭到它身上,舔着它的下巴。寒梅觉得痒了,四条腿乱甩,笑得极开心。
    我抱了它们入屋,小心地问寒梅:“寒……梅啊,那个,前几晚……真的没发生过什么事?”
    它绿莹莹的眼睛纯真地瞧着我,轻轻摇了摇头,脖子上的金色捆仙索若隐若现。踏雪在它身边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翘一翘猫须道:“梓笙,发生什么事?”
    我深呼吸一口气道:“是这样的……我今日在村口……看到一条失了妖丹的蛇。”
    寒梅的瞳孔猛然缩紧,眼神带着凌厉:“你以为是我吃了?”
    我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只是觉得村里有怪事,想问问是不是发生过什么而已……”
    踏雪仰着脑袋看我,皱着脸道:“如果真的有,寒梅不会骗你的……”
    我心道夙柳仙君也不像是无中生有的神仙,何况寒梅有前科,当然问清楚比较好。寒梅微微挑着眼角看我,双眼碧如温玉:“的确发生过一些事。”它打着呵欠卧下,“那夜蛇妖来抢那颗蛋,我和它交了手。它太凶猛,险些伤我性命,我之后取了它的内丹。”说着顿了一顿,“但我没吃。”
    诚然夙柳仙君当时在信上写的也只是“取了”。我想了想,决定相信寒梅。毕竟以它的性格,被怀疑了没有发火,而是这样认真地回答实属难得。踏雪碎碎念着“寒梅改邪归正了啊现下可贤妻良母了”,却因用错了词语被寒梅一脚踹下了桌子。我心中的大石总算放下,微微松了一口气,弯起唇角将两只猫抱在怀里。
    第二日轮到昀骞陪我出门。算命一般可以分为手相、面相、测字等。由于一些街坊写的字实在太有大家风范,我实在看不懂,于是非特殊时候,我一般不给别人测字。
    然而今日真的是个特殊日子,庄元带着他的爱妻刘翠儿坐在我前方的竹藤椅上。前者腼腆温柔,后者大腹便便。
    我默默扭头看向昀骞,难道老天爷是觉得我最近过得太风平浪静,打算给我来点波折么。昀骞十分淡定地站在我身边,伸手搭着我的肩。
    刘翠儿笑语嫣然:“梓笙姐姐,我想算一算,我肚子里的这个是男还是女。”
    我摸摸鼻子,确定自己没听错,缓缓地搓了搓下巴,正色道:“夫人,有一句话叫人心隔肚皮……”
    话未说完她已十分娇婉动人地摆摆手:“梓笙姐姐千万不要误会……翠儿此番过来,是诚心诚意找姐姐算命的……和相公的第一个孩子,翠儿实在是……”
    我慢悠悠打断她的话:“夫人你先听我说完。”我喝一口茶润一润喉咙,“我的意思是,人心尚且隔着肚皮,你的孩子在肚子里头,隔了不知道多少东西……你要是真的想知道他是男是女,不如去找医馆的大夫看看。我区区一个阴阳师,实在没这本事……”
    刘翠儿猛然吸一口气,表情十分精彩。我舒坦地摇着折扇,温吞吞地等着她发火。你们住在城北喜和村,千里迢迢来城南月老庙算命,你当我傻呀。
    片刻后她笑道:“这不是听别人说梓笙姐姐的算命比较灵嘛。相公也重视着这个孩子,所以才陪翠儿来的。”
    唔,一口一个姐姐,嘴还挺甜。我继续慢条斯理摇着扇子,笑道:“夫人,据我所知,你身边会说我算命灵的,大概就只有你夫君了。啊,也是,我与他相处了那么多年,他了解我也是应该的。”
    她的脸色逐渐有些不好看。我耸耸肩,假装没看见。是你自己要撞上来的,你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被你们一逼就逃跑的那个梓笙?
    我再抿一口茶:“庄夫人,有些事嘛,就好比一张画,你可以将它卷起来丢到最角落,可以加几笔让它面目全非,可以将它撕烂丢到旮旯里。但是它始终是存在着,你撕得再碎,它还是原原本本地存在过。心放开一些吧,有了孩子,还总是斤斤计较,何苦呢。”
    她挑了眉冷冷一笑:“说得好听啊,你何尝不是每句话都在向我挑衅?”
    “那也是你来我面前让我挑衅的。”我伸手握着昀骞的手,“既然得到了,好好珍惜便是。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何必还要纠缠些什么。我现下过得很好,遇上昀骞之后,我时常感激当初庄元抛弃我。庄夫人,我失去过,所以我得到了更好的。当靖南王世子妃,总比活在喜和村好。你明白么?”
    我抬眼瞧着刘翠儿。她含了怨恨的目光瞟过我,看了昀骞一眼。
    片刻后她甩袖起身,扶着腰离去,步履有些蹒跚。由始至终没有开过口的庄元却站在我面前,不愿离去。我弯起唇角:“这位少爷还有事么?”
    他思索片刻,开口道:“她只说来算命,我没想到她会这样讽刺你。”
    我故作唏嘘道:“哎呀呀呀,你了解她不如我了解她深。”
    “……你终究还是恼我。”
    实在想不通他从何得出的这个结论。我正欲说些什么,昀骞已将我揽过去,眉峰一扬:“娘子的记忆力一向不好,很多事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我配合地给出一个十分温婉的笑容。
    庄元似乎还有话要说,我抢在他开口之前:“庄元,你实在太放不开过去。我这个人,确实颇喜欢咬着牙死撑。但这次,这句话,是真真实实的。”我认真看着他,“我从没这么感激过你放弃我。”
    刘翠儿在十步之外,眼神中含了些许幽怨。我看她一眼,大约也猜到了几分。她这次过来,真正用意不在用言语刺我,而在让庄元死心。
    没想到真正陷在回忆里的人居然会是他。我摸起桌上的一张黄符拍在手心,口中念几句,然后笑着瞧他:“恭喜这位少爷,夫人肚中的是个乖巧伶俐的男儿。”
    庄元怔怔地看着我,周遭有风吹起,却不再有蒲公英幻影入我双眼。片刻之后他微微垂首道:“谢谢。”转身离去。
    昀骞搂着我的手并没有松开,我的肩膀泛起异样的暖,忍不住道:“喂,他走远了,可以放手了么。”
    他水蓝色的衣裳在日光下落满碎光,眉眼含笑地看着我:“他们这样来闹,你居然还愿意帮他们。”
    我一语不发,摇着扇子等着他夸我。
    半晌之后他慢悠悠道:“世子妃果然宽宏大量。”
    我一个受惊,打翻了手边的茶碗。
    早上算命的有十来个,下午问姻缘的有五六个。黄昏时刻,昀骞离开了一阵子。我看天色也差不多了,于是默默地开始收摊。一个身穿淡紫色衣裙的姑娘却到了我面前,手中拿着一张纸,颇为羞涩地瞧着我。
    我笑道:“姑娘,今日我这儿要收了。你若是有事,明日再过来寻我?”
    她娇羞地咬着唇,支吾道:“活、活神仙,我只是想问一问姻缘,不会耗你太多时间……”说着将一张纸条递到我面前。其实算姻缘是件颇耗时间的事,因为要对属相和生辰八字。我随意扫了一眼纸条,上面一行娟秀的字迹,写着赵昀骞,以及我早就滚瓜烂熟的他的生辰。
    紫衣姑娘颇清秀,贝齿咬着唇:“我、我只是想知道,我与他能不能合得来……”
    唔,能不能合得来我不知道,能不能在一起我却很清楚。我环顾周遭,没有发现昀骞,于是肃然对那姑娘道:“应该不能。”
    她轻轻一愣,脸上浮起失望的神色:“是、是八字不合吗?”
    我弯起唇角:“非也。是因为你写的这位公子,已经有了心上人,并且他的心上人对他亦有情。既然人家已然是一对,你必然是没法介入的。”
    紫衣姑娘失望神色更深,接了字条忧伤地转身离去。我瞧着她的背影,莞尔一笑,身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我怎么不晓得,本世子已经名草有主?”
    他就站在我两步之外,水蓝色的衣裳波光潋滟。我敛起神色认真道:“据本阴阳师算卦,赵昀骞的情缘系在了别人身上,我只是实话实说。”
    “哦?”他走近一些,墨黑的眸子深深瞧我,“系在了谁身上?”
    这般俊秀的脸放大在面前,真真是抵挡不住。我的脸一烧,清了清喉咙道:“好啦,玩够啦,收摊回去吧。晚了踏雪又该婆婆妈妈了。”
    他展颜一笑:“好。”
    回去的路上,他牵着我的手,走得稳当,恰似寻常人家里的相公带妻子回家。这个念想在我脑中出来的一瞬,将我自己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免得让他瞧见我的表情。
    沿着竹林小道,偌昔阁就在前方。我思索片刻道:“昀骞。”
    他偏头看着我:“嗯?”
    我垂下眼睑,轻声道:“或许对你有些不公平,但我现下……实在给不了你什么答案……偌然和瑾嫣……”
    “我明白。”他攥着我的手又紧一些,“我会等你。”
    唉唉,这种同时被三个人夹在中间的生活,何时才能有个头?我既已有了决定,还是找个机会说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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