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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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分别当天。机场之中人来人往,随处能望见拖着行李箱，匆匆赶去登机口的游客们。
今天是言里她们离开的日子，宋韫予特意推辞了其他事情,一齐来机场说送送她们。
登机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几人站在安检入口处，言里那叫一个千般不乐意、万般不情愿的,到最后还拽着她不肯走。
言里趁着老妈没注意，凑到耳边和她说悄悄话,“姐姐，我一过安检就给你发信息。”
“机场这么多漂亮的人，”她皱着眉,目光在周围人身上溜达了一圈,“姐姐不许趁机找其他女朋友。”
宋韫予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多奇妙想法,哭笑不得道：“这才多少点时间，女朋友哪里是说找就能找到的。”
“那也不行,”言里忧心忡忡,“要是有人对姐姐一见钟情,然后展开猛烈的追求可怎么办？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她一脸戒备神色,目光在周围的人群上逡巡，仿佛正在寻找着任何企图把姐姐从她身旁抢走的潜在情敌。
宋韫予被这小孩逗笑了，揉揉她的头，将蓬起的那一小缕碎发压下去：“好好好,你放心吧。”
言里留恋地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被言妈无情地给抓进安检队伍,眼看着小朋友越走越远，被淹没在人群之中，消失在戒备森严的门后。
宋韫予站在原地,四周人流依旧，声响嘈杂，分明是同样场景，她却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一起离开了。
再也不用考虑晚饭的菜式，不用记挂着小朋友的喜好，不用将画室留一道门缝，不用在深夜里悄悄地打电话。
那一部分缠绕的思绪，一部分呼吸的频率，逐渐逐渐地从她身上剥离褪去，亦步亦趋地去追随对方离去的身影，自己却仍旧停留原地。
像是有风吹进胸膛，心中的风铃却再也不会摇动、撞响，这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下空洞的回响。
宋韫予在原地站了许久，忽然便没有地方可以去，也找不到事情可以做，她为言里推掉今天的绘画班，可反倒是自己落得清闲。
她有些漫无目的地在机场闲逛着，最终轻轻靠在支撑着穹顶的白柱旁，手心间因为过久攒着东西，已经密密沁出了汗。
那是一枚观音玉坠。
玉坠串联着红线，安静地躺在手心间，冰冷玉石在紧握中被染上温度，她原本是想要送给言里的，只可惜怯懦还是占了上风，没能送出去。
宋韫予稍稍抬起手来，红线缠绕着指节，玉坠在空中轻晃，被光线描出温软的轮廓，颜色是雅致浅淡的象牙白，曾经被言里说“像是一枚牛奶糖”。
她总能找到些神奇的形容词。
“着急赶飞机，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
身旁忽然挤过来几个推着行李箱的游客，其中一人狠狠撞上她的肩膀，宋韫予身子踉跄，差点有些没站稳。
玉坠骤然脱手，“咔嗒”一声砸落地面，恰逢行李箱辄过，红绳缠住滚落，一路被拖开极远的距离。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连忙道歉，“我们一家赶飞机呢，不好意思啊。”
宋韫予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冲到行李箱旁，她跪在地面上，呼吸急促，颤抖着手将玉坠摘下。
红绳上沾满尘灰，皱巴巴地蜷缩成一团，豁口从观音肩膀劈开，直直斩碎了玉瓶，延伸到身下的莲座。
白玉浸透着温润的光，残破的观音像躺在手心，沉默地注视着她，沉默地注视这世间芸芸众生。
。
日子一天天飞走，独属于夏天的时光似乎已经过去，曾经聒噪的蝉鸣逐渐安静，到最后只剩下一两声孤零零的响，听起来分外寂寥。
房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住，宋韫予很快便恢复到以往的生活模式，日夜颠倒地绘制着商稿，也没心思自己做饭了。
奶奶注意到她的变化，不满地叮嘱许久，只可惜宋韫予每次口头答应着，回头又是通宵赶稿，死性不改。
言里每天雷打不动地给发信息，常常一不留神，未读信息便能冲到两位数。
打开来一看，也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譬如“宸队今天又给我们偷偷吃炸鸡结果被营养师骂了”，“洛姐又在大街上被人搭讪”之类的好玩日常。
言式文学通常由生活中的流水账组成，句子结构完全没有，想到什么写什么，偶尔还会有些忧郁的碎碎念。
姐姐，你要记得回复我，一个表情包，一个标点符号我都满足了。要不然我就难过地给你发更多信息，占用掉宝贵的存储空间，你，害怕了吗？
宋韫予笑得不行，将信息慢慢地看下来，耳畔也真的像是有位小朋友，用着糯糯声音，絮絮叨叨一天的过往。
而每次信息的结尾，言里都会附上同一句话：姐姐，我想你了。
宋韫予曾经半开玩笑，半是好奇地回复过一句：有多想？
很想很想，言里说，想要打劫一架飞机飞回你身旁，可是万恶的教练老是给我们吃鸡胸肉和青菜，我饿得都快没力气了，皮包骨头的，可能打不过机组成员。
这一条短信让宋韫予笑了好几天，商稿的甲方让画艘宇宙战舰，她都能联想到试图劫持飞机的某位小朋友。
据言里所说，赛道训练的行程排得很满，她还拍过张照片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小方格，连午饭时间都得严格控制。
可就是这么高压的环境，言里却总是能神奇地挤出一两丝时间来给她发消息，甚至宋韫予每次回复，这小家伙居然都是秒回。
姐姐，我们到啦！
这次信息是一大早发来的，宋韫予猜测她们刚刚下飞机，而几千里外的异国，应该是深夜时分了。
比赛就在明天，会全程直播，言里兴致勃勃地问道，应该刚好是国内八，九点左右，姐姐有空过来看吗？
宋韫予查看着自己的时间表，刚好商稿全部都交上去了，今明两天都是难得的空闲日子，用来看摩托车比赛直播要再好不过。
见姐姐同意后，言里听说后别提多兴奋，连字都来不及打，发了好几条语音过来：“那太好了！姐姐你要认准我的车，我待会把图片和号码都发给你。”
宋韫予笑着应下：“好，那就麻烦言言给我这个一窍不通的小白，科普下关于摩托车竞赛的专业知识了。”
摩托车竞赛是自己从未涉及过的领域，宋韫予为此特意上网查阅了不少资料，甚至翻出了言里之前的比赛。
言里不愧是天赋异禀，除了出意外的motorc，其他战绩几乎是清一水的全胜，奖杯奖状礼花拿到手软，怪不得言妈说特意弄了个房间出来给她专门放奖杯。
宋韫予点开几个比赛录像观看，刺激的摩托比赛没怎么看懂，注意力反倒全被言里小朋友的赛前采访给勾了过去。
这小朋友私底下粘人的厉害，又软又乖巧，听话的不得了，谁知道上场后……可是换了一副完全不同的模样。
记者的镜头底下，她穿着一身漆黑防护服，长发尽数盘起，抱起手臂，斜斜地靠在摩托车在旁，掩不住的肆意张扬。
。
通宵赶稿的后遗症便是清晨犯困，宋韫予洗过澡后躺了一会，在下午五六点左右被来电铃声所吵醒。
在这个时间点，天色将黑未黑，像是有一层灰尘蒙蒙地笼罩着天空，四周安静得可怕。
手机“嗡嗡”地响着。
宋韫予头疼得厉害，她一手按着眉心，一手去够到床头手机，连来电人是谁都没看清，“喂，您好？”
“您好，请问是陈瑛，陈女士的家属宋小姐吗？”陌生的女声响起，“这里是古陵镇第一人民医院。”
宋韫予瞬间清醒了不少，她从床上坐起身来，嗓音沙哑，“嗯，是我，请问出什么事了？”
她心跳猛地一停，隐隐约约有些不祥预感，眉梢突突跳动着，因为通宵还有些许抽疼，宋韫予只能用手按住额角，这才感觉好受些许。
陌生女声叹口气，言辞尽量简洁：“是这样的，陈瑛女士的病情忽然恶化，医生建议说要立刻进行手术，麻烦您来医院一趟”
奶奶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前段时间还被检查出了中度肝癌，所以才一直在住院治疗。宋韫予前几天才去看过她，那时奶奶看起来还挺精神的，没想到忽然便出事了。
“好，马上到。”她等不及护士将话说完，便匆匆挂断电话，动作迅速地收拾好病历、证件、还有所有的银行卡，一路开车冲到了医院。
医院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苍白而冰冷的灯光映在白瓷地面，像是海水般冲刷着整条长廊，撞击着家属们岌岌可危的神智。
医生护士们匆匆推着手术床，四周围绕着许多家属，哭喊、争吵不绝于耳，宋韫予快步冲过长廊，来到病房之前。
就在几天前，还神采奕奕，笑着给自己削苹果吃的奶奶，此时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神色疲惫不堪。
老人像是一只损坏的怀表，找不到替代的零件，只剩下寥寥齿轮在艰难运转，那些锈迹斑斑的地方不断磨损，而指针每挪动一下，也将她的时间偷走一秒。
宋韫予握住她的手，老人缓缓转过头来，混浊的瞳孔中倒映出她的模样，竟然扯着嘴角，想要向自己笑一笑，“韫、予……”
她发音已经很吃力了，字句被吞噬得只剩下零星音节，宋韫予更加用力地握紧她，努力抑制声音中的颤抖，“别说话了，您会没事的。”
奶奶望着她，古瘦的手覆上她面颊轻轻抚摸着，嘴唇不止翕动，却已经发不出一丝声响。
宋韫予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握紧老人的手，眉眼微微弯下，露出一个极轻极浅，满是苦涩的笑意。
“奶奶你不要担心，你一定会没事的，你一定要好起来。要不然，这个世上就真的……”
她慢慢低下头，喉咙里腾起些苦意，缓慢蔓延着，嗓音愈来愈轻，“只剩我一人了。”
病床很快便被推进手术室中，医生与宋韫予交代着基本情况，手术流程等，并且需要她在手术同意书上面签字。
因为一路跑来的缘故，宋韫予额间覆着细密的汗，几缕长发黏连在面侧，越发衬得皮肤苍白，面容消瘦。
“宋小姐，我之前已经和您说过陈女士的情况，肝癌晚期症状十分严重，她现在必须进行手术。”
医生说着，将纸笔递过去给她：“但这次手术风险性极大，还请您做好准备。”
宋韫予深深吸气，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笔，一笔一划，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自己名字。
她向医生鞠躬道谢，薄汗顺着额间滑落，染湿了眉睫，一时间竟然分不出是汗水、还是泪水：“麻烦您了。”
“我们会尽力的。”医生微一颔首，手术室的门缓缓关闭，而灯光也随之亮起，映照着略有些昏暗的走廊。
宋韫予踉踉跄跄地走到长椅旁，她脱力般摔倒，微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用力按压着眉心，指骨发白，可疼痛依旧一阵阵涌来，无数空气挤压着肺部，她有些喘不上气，模糊视线中，唯有手术室门口亮着刺目的光。
带上所有银行卡的选择是明智的，宋韫予东拼西凑着，将自己所有积蓄都交付出去，才勉强凑齐了手术费用。五⑧16○.com
宋韫予蜷缩在长椅上，她眉心间抽疼不已，消毒水味一股股往鼻腔里涌，像是有丝线生生勒入血肉，嵌入破碎不堪的骨骼。
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这次是提前设定好的闹钟，标识着motopro现场直播几个字。
言言她们的直播开始了。
宋韫予走出医院，天空已经完全黑了，厚重的
幕布垂落，漆色沉沉地压着肩膀，冷风一阵阵掠过耳际。
她坐在医院前的长阶，划开手机屏幕，那一点亮光被捧在手心，明明灭灭，像是颗坠落的星星。
主持人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赛事，刚好介绍到来自国内的烈火车队，镜头四处转动着，停在宋韫予想见那个人的侧脸。
小朋友抿着唇，看起来有些不太高兴的模样，她正抱着个头盔，低头在地面上蹭着鞋尖，好像是在发呆。
队友推了推她肩膀，小朋友才猛地抬起头来，一扫阴霾神色，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使劲向镜头那边招手。
作者有话要说：报告长官，有一只不明生物躺在地上，身旁还有个求评论的破烂牌子，请问是蒸了、炒了、还是煎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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