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圣心难测

　　人山人海、群情激奋的场面，多少有些让人震惊，但见惯了大风大浪，也不见得有好稀奇。
　　哼，陛下登基那天，也没见这么大的排场！这个林公子，最好是所谓的星火天使，不然的话，咱家回头就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捧得越高，摔得越疼！
　　直到万民跪拜、泪如雨下，身边好几个眼含热泪的草民，向鹤立鸡群的陛下、星奴以及自己，投来炽烈的眼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总管，才蓦然涌起一股久违的危机感。
　　于是掩袖在武皇耳边低语，“陛下，此地不宜久留，您看？”
　　陛下默不作声，嘴角扬起一抹细微森然的笑意，转瞬即逝，然后悠悠转身，朝着人群之外走去。
　　高渐八岁净身，被祁国王子秦霄选中，从祁国到燕国，再到大祁王朝，患难与共三十载，可以说是心有灵犀不点都通。
　　然而，这笑，却是多少有些看不懂了。
　　也就数息之间的短暂对视而已，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何以能在陛下的龙庭之上，留下一道如此幽深的波纹？
　　都说人心似海，这帝王心术，更是浩瀚无垠、深不见底，看来还是要多加长进才是。
　　高渐一边揣摩，一边紧跟武皇，穿过万人空巷的容城，直朝城外的十里长亭奔去。
　　按行程，今日武皇将赶赴麻县，赐浴那口传说能让傻子变聪明的神泉。
　　武皇表情肃穆，脚步匆匆，一如当年剑道关备战之时，让高渐一路小跑，有些吃力。
　　“老爷，您慢点！老奴跟不上啊！”
　　突然，武皇停下了脚步，有如华柱一般，稳稳定在原地，就像星奴一样，久无声息。
　　“咿哈哈……”
　　高渐碎步快跑，终于赶上，却听武皇陛下，突然发出一阵怪异的大笑。
　　“老爷，您这是？”
　　“哦哈哈哈……”
　　武皇似乎抛弃了这个世界，独自沉浸在某种捉摸不透的意境之中，一边大笑，一边拍腿，像极了已经疯掉的皇长子，也就是在泰州就藩的明王殿下。
　　“哈哈……咳咳咳……”
　　直到剧烈咳嗽，满脸乌青，武皇才停止怪笑，带着一种更加捉摸不透的眼神，回头忘了一眼容城的方向。
　　“走！连夜去麻县！”
　　从武皇凝重的神情中，高渐似乎掐住了一丝圣心微漾，但一眨眼，又消散于无形。
　　“老爷，暮色将至，路还远着呢，咱先到……”
　　“你懂个屁！赶紧走！”
　　……
　　秦胜这次能够一举扳倒兵部尚书，并迫使父皇禁足皇后，令藩誉王，算得上出生以来，自己在这场储位暗战中的最大胜利。
　　一力举荐何崇明，顺带搭上常大川，也是他深思熟虑的决定。
　　至于母后，这不正如自己所料，安全回蜀？
　　而且，还是父皇亲自送过来的。
　　暮色下的长亭之中，秦胜一身布衣扮相，扬眉吐气之下，不再眉头紧锁，而是意气风发地等着接送那个，自己从未看清过真实面目的父亲。
　　终于，暮色之中，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急匆匆出现在了视野中，未及看清面目，已经冲到面前。
　　“儿臣参……”
　　“你这匹马，脚力如何？”
　　“回父……回老爷，此马产自西域，日行三……”
　　“甚好！星奴跟上！”
　　“喏！”
　　“驾！”
　　本来想着，此番父皇亲赴蜀地，许是已对自己刮目相看，特来察校，没想到……
　　反复推敲的话语，一句都没出口，那个只能仰望的父亲，已经夺过马缰绳，迅速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就连，正眼都没瞧自己一眼！
　　父皇，儿臣在您心中，真的如此不堪吗？
　　要不是碍于体面，秦胜此刻，真想放声大哭一场。
　　随后赶来的高总管，好歹还是安慰了两句，才要了一匹快马，眨眼就消失在了苍茫的暮色之中。
　　……
　　高渐骑马狂奔一夜，也没有追上武皇，好想睡觉，又不知是发生了何等大事，能让陛下如此心切，要是有个差池，客栈那小姑娘，可能就只能舍下了。
　　许是缺了所谓的命根，骑马倒也方便不少，憋住这股劲儿，终于在快到麻县之时，赶上了陛下。
　　“老爷，您这火急火燎的，可让老奴追得够呛！”
　　高渐一边勾着老腰不停喘气，一边等着圣上开金口，哪怕勉强透露一点点，也好让自己心里有个底啊。
　　可是，陛下的龙颜，还是铁板一块，根本看不出任何波动。
　　高渐知道，来麻县表面是赐浴，实则是为追寻神迹。
　　林野其人其事，虽说也有神异之处，但比起这些年灭影司搜集到的那些奇人异事，也算不上殊异，陛下又何以至此呀？
　　难道说，望月台那个对眼？
　　高渐倒吸一口冷气，鸡皮疙瘩窜上额头，再一回神，陛下已经打马进了县城。
　　“速速密传此地县官，找到亲历林野一案的衙差，随我一同前往葛村！”
　　“是，老爷！”
　　高渐得令，心里有些怨气，这才刚刚住进客栈，饭都没吃，当年长林大战，也不见这么紧张的，但看陛下脸色，也只能拿上游龙令，快步朝着县衙赶去。
　　……
　　一个时辰后，葛村的土路上，远远走来四个人，要不是县衙的张捕快也在其中，村民还以为，这是中原前往西域的香料客商。
　　张禄就是当晚和常大川一起发现草鞋和砍刀的那个小差使，现在已经晋升捕快，今日刚下差，就得县令急招，说是朝廷来了大官，要复查葛村张氏杀人一案，让他带路。
　　一路快马加鞭，张禄总算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勉强向这几个不知官有好大的人，把案情始末大致介绍了一番。
　　“老爷，那口田井，就在前方了！”
　　按照为首高官意思，张禄首先把一行人带到了那口差点淹死野牙子，最后淹死张氏的田井边上，不料手刚一指，那个神色严肃的高官，就慌慌张张跳下田埂，三步并两步朝着那口大为不祥的阴森田井跑了过去！
　　“哐啷！”
　　张禄和另外两名怪异的官员立马跟上，刚到井边，那个高官，已经迫不及待地抬开井口上那厚重的石板，凝视着井底，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然后就听“噗通”一声，这个高官，居然神戳戳的，一下跳到了井里，把井底那及腰深的积水，溅起一团浑浊的水花。
　　“陛……老爷！”
　　“别废话，把石板盖上！”
　　“老爷！您这……”
　　“闭嘴！盖上！”
　　张禄一想起前些天才从这个井里，把张氏那肿胀的尸体拖出来，心里一阵作呕，但还是强忍恶心，和那个看不清面目的男子，把石板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