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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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生在这个舞台上，最后，也终将在这里消亡。
    美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是恒久的青春保鲜，还是被岁月侵蚀后的破损容颜？
    姜卓尔握着手中的剧本，回想着宁城刚刚向她提出的问题。
    金鸢尾电影节之前，她和宁城约好的新电影，现已开拍一周。
    当时在宴会上，宁城附在她耳边对她小声说：“我希望你能接一个新角色，但是出于剧本内的一些不可控因素，或许会影响你的星途，你慎重考虑一下。”
    宁城导演当时说得煞有介事的，虽然她有点儿担心，但是当时她已经被路子盛逼到了悬崖边上，情急之下，不得不应了下来。
    结果，在看到《归途》的完整本子之后，她整个人兴奋到半夜睡不着觉，跨了十三个小时的时差给远在大洋彼岸的宁城导演打电话。
    “宁导，之前谈的还算数吗？”
    宁城那边声音有些嘈杂，不知道是不是在工作现场，但是她还是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回话：“剧本都给你寄过去了，姜小姐，你说呢？”
    “谢谢宁……”
    话还没说完，边上一只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夺走了她的手机。
    路子盛半睁着眼，似乎刚被她吵醒，声音听上去有些不满：“半夜不要聊工作，好好陪我睡觉。”
    “好啦好啦，知道了。”姜卓尔笑了一声，然后乖乖地躺回被子里，缩进男人的怀里。
    腰上的手臂紧了紧，路子盛的气息离她极近。
    “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你还要大晚上的给别的男人打电话，不怕我吃醋啊……”
    “不怕。”
    她皮了一下，然后脖子上就被人不轻不重地啃了一下。
    “嗯？”热气扑在脖颈间，隐隐有些危险。
    “好好，我怕。”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她觉得自己还是先举手告饶比较好。
    反正，路总在床上说的话，都不用当真，左耳进右耳出就好。
    毕竟，《归途》这部戏就是他投资的啊。
    她可没忘记路子盛没睡觉清醒的时候，那郑重其事的威胁口气：“既然宁城选了你，我也没什么意见。不过你要是掉链子的话，作为投资人，姜卓尔，我可以随时换掉你。”
    —这是在S&T娱乐的总裁办公室里，她和岳林两个人，一人站一边，在路总面前老实听训时的话。
    按照她对路子盛的了解，这句话百分之百出自他的真心。
    《归途》这部戏讲述的是一个忘记了过去的女人，依照着脑海中模糊的记忆，寻找故土的故事。
    至于宁城说的不可抗因素，大概就是剧本中涉及了女人忘记过去的原因，和十年动乱有关。
    “这种题材还是有些敏感的。不过，上映虽然有点难度，但是，我认为这部片子拿下主流奖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确实如此，因为剧本所探究的点，并不在于过去的苦难本身，而在于一种探究的人生态度。
    漂泊的旅程原来没有终点，归途或许从未存在，但是—
    那个经历了无数磨难的女人，仍旧可以抬起头，面对着新一天升起的太阳，感受新生的光芒沐浴在身上的，岁月的温柔。
    正如她最终告诉路人的话：“其实，终点在哪里并不重要。我只知道，我生于苍穹之下，也终会归于山水之间。”
    “准备好了吗？”宁城对着正在补着脸上的晒伤特效妆的姜卓尔问道。
    “嗯。”
    “我希望在这个长镜头下，你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是值得欣赏的。”他说完最后一个提示，站回了机器后面。
    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是值得欣赏的？
    姜卓尔闭上了眼。
    叶芝在诗中表达，年轻时的美貌终如昙花一现，爱情会逝去，人生的尽头处，却是作为一个朝圣者：
    步上群山，回看脚下，追忆当年。
    当到了人生的尽头处，她会做什么呢？
    她缓缓睁开了眼，她的目光有些愣怔出神，却有沉沉岁月的温柔在眼中积聚，然后又凝散开来。
    十八岁少女时期的她将脸藏在一株百合后，笑弯了嘴角，四十八岁的她唇边漾开一抹温柔的弧度。
    “原来，我早已找到了归途。”
    她在镜头前久久伫立，如同圣殿中的玛利亚雕像。
    “……她老了之后，或许会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宁城盯着面前的监视器，喃喃道。
    “她当然是。”
    背后忽然多了一个人的声音，宁城转过头去，看到来人，一笑。
    “路总来视察我们的进度来了？”
    路子盛听出了他口中的调侃，正大光明地反击了回去：“不，我来接老婆下班。”
    刚跟妻子领完离婚证没几个月的宁城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好，那我争取早点拍完解散。”
    —然后拍到了凌晨。
    姜卓尔看着升上天空的启明星，哭笑不得地望着宁城：“导演，您之前不是说今天早点收班的吗？”
    “之前的两个长镜头，我觉得重来一次你能表现得更好。”
    看着宁导一脸的真诚，姜卓尔只好相信他的专业素养，把那句“太费胶卷了吧”，从嘴里咽了回去。
    承担全部胶卷钱的某人从休息区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脱下身上的西装，盖到了她的身上：“赶紧回去休息吧，拍了一天了。”
    “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吧，不用等我。”姜卓尔望着路子盛略显疲惫的脸，有些心疼地揉了揉他。
    “我顺道过来看看进度，毕竟，这也是下半年的大项目之一。”
    姜卓尔对着他眨了眨眼：“路总选我做女主角，绝对不会后悔的。”
    路子盛望着她，笑着说：“我当然知道。”
    事实上，她已经做到了。
    《面具》的上映，让影评人将她列入了影视界十大被业内低估的演员之一。
    姜卓尔坐在路子盛车的后座，翻着花瓣APP（软件）上的《面具》影评。
    “……不得不说，宁城是一把真正的掘金铲，即便是埋在深山里最不起眼的原石，他也能从里面一刀剖出翡翠。电影本身并没有那么亮眼，甚至可以看出宁城在商业电影运作上的吃力。但是，姜卓尔的演出令人惊艳，毋庸置疑！或许，我们所有人都错看了她，她不是那个电视机前娇滴滴的姑娘，她是一只真正的女王蜂。”
    被形容为女王蜂的姜卓尔勾了勾嘴角，对着后视镜比了个手枪的动作，然后照着玻璃，“砰”地开了一枪。
    路子盛隔着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笑了。
    “你在这儿耍什么杂技呢？”
    她昂起头，嘴角的笑容看上去无比自信而又强大。
    “路先生，女王蜂朝你的胸口开了一枪，不打算跪下来膜拜吗？”
    路子盛勾了勾嘴角，一笑：“好啊。”
    玩笑开完了，她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车顶，眼中含着闪烁的光。
    车顶在此刻缓缓打开，挡板慢慢收起，倒向两边，浩瀚的星空出现在了眼前，她觉得仿佛整个天地都将她紧紧地包裹在了其中。
    路子盛放开按着按钮的手，偷偷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姜卓尔，翘了翘嘴角。
    他们家强大的女王蜂果然和别的小女孩不一样。
    别的小姑娘看到星星都是一脸被浪漫冲击的感动，她的脸上浮现出来的却全是想要征服星辰大海的野心。
    “我生于苍穹之下，也终会归于山水之间。”
    姜卓尔看着夜空，想起了下午念的那句独白。
    于故事中的那个女人是如此，那么于她呢？
    —我生在这个舞台上，最后，也终将在这里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