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十 有没有中庸之道可选？
癸未年秋,赵厢绮随丈夫回夫家的原籍探亲，路过北郡禾母县时，去了一趟县郊的马场。
在那里,她见到了昔日的熟人梅婉玉。
与从前不同,梅婉玉如今住的地方再没有雕梁画栋的高屋大厦,没有精致无双的细瓷杯盘，有的只是简陋的木屋竹椅，粗瓷大碗。
很难把眼前这个粗手粗脚的妇人和十年前那个精致的女子想象成一个人,原本赵厢绮是带着嘲笑的想法来的,可看到梅婉玉的那刻，却一丝笑意也挤不出来。
尴尬了许久，赵厢绮才开口,“我是……随孩子的爹回乡探亲的,听说、听说你在这里，就过来看看。”
梅婉玉拢了拢鬓旁的碎发,笑笑,起身来到桌旁，从笼布底下摸来两只粗瓷大碗,左右寻摸了一下,最终从墙洞里掏出一只小木盒，打开盒子，从里头拿出几粒干枣,每只碗里放上两颗。
知道她是想泡茶，赵厢绮左右看了看，最终在门外的露天锅台上看到了一口冒着热气的小锅,就想起身过去帮忙——
“你坐着吧,我来,锅台上挺脏的，你——”示意一下赵厢绮身上的衣袍，“会弄脏衣服。”
赵厢绮讪讪的坐下，看着她端着两只碗去锅里舀水。
最终，两人坐在小马扎上，中间摆了张一尺见方的杌子，杌子上放着两碗红枣茶。
一时间，两人大眼瞪小眼，都不知从何说起。
她们从来都不是朋友，甚至还曾是相互利用的对手。
“刚才在门外的那两个孩子是你们家的？”赵厢绮找了个最简单的开场白。
梅婉玉看了眼门外，摇头，“不是我生的，是他爹前边那个媳妇生的，几年前从南边逃难过来时，孩子的娘死在了路上，后来……是我帮着带大的。”
赵厢绮的记忆中，好像听说她怀过魏家那个男人的孩子，难不成被魏家带走了？
看出赵厢绮的疑惑，梅婉玉也没隐瞒，“我的那个——没生下来，孩子的父亲不想要了。”魏贺楠丢掉官职，从牢里出来后，魏刘氏就把她从魏家赶了出来，孩子就是在那个时候没的，“说起来，还得感谢国公夫人，要不是她，可能我已经没命了。”被赶出魏家没两天，她就小产了那会儿梅家的人多半都被收监了，没收监的也四散逃了，没人管她，所幸还有个忠心的丫头，去魏府报信，却被人打了一顿，无奈只好去求了乌衣巷的国公府，是那边给找了大夫，可惜太晚了，只能保住大的。
“我……不是故意要提这事。”赵厢绮觉得自己好像提了不该提的事。
“没事儿，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再重的伤口也该结疤了，现在也挺好。”示意一下门外，“两个孩子跟我很亲。”
“我听说梅家在秦川还有人，你——怎么不回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比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强吧？
“他们家的养育之恩，也还得差不多了，不回去了，这儿挺好的，能干活，有饭吃。”笑笑，示意一下长满老茧的双手，“我这辈子都没现在这么踏实过。”看看赵厢绮，“你怎么样？”
赵厢绮低头看看自己，有丝尴尬道，“我……好像还是不太会干活。”前晚上还因为一套细瓷茶具的事跟丈夫拌嘴来着，丈夫觉得孩子们年纪不小了，该节省点过日子，也算为子孙的将来做打算，她当下还觉得很委屈来着，“你还不知道么，老毛病了，我就喜欢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前儿路过边城，正巧听说恒公子说亲，就去府里见了他们一面。临走时，夫人知道我喜欢那些盘啊碗的，送了我一些，谁知回来让家里那两个淘气的打碎了几个，想着再去定几个补上。”叹气，“一打听价格，我们家那口子一口就给否了，这两天正为这事拌嘴呢。”
“恒公子说亲了？”梅婉玉惊讶道。
“你也忘了吧？他过了年都十八了。”赵厢绮笑道，发现两人终于找到了共同话题。
梅婉玉扒着手指算了算，继而连连点头，是该有这么大了，“说了哪家姑娘？”
“说是东郡一家姓白的，好像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不过听说哥儿自己愿意，将军和夫人也不反对，过了年就要办婚事了。”赵厢绮道。
“真好，一下子都要成亲了。”梅婉玉喃喃道。
“可不，想当年咱们见他时，还在他娘肚子里呢。”想起当年的事，赵厢绮一拍巴掌，“你说，要是咱俩现在还在府里，这会儿八成正在背地里笑话他娶了个没家世的媳妇呢。”
“那是你。”梅婉玉笑着摇摇头，她从来不说这种闲话。
赵厢绮翻个白眼，“你还不如我呢，我顶多嘴上说说。”
梅婉玉没吱声。
赵厢绮觉得自己好像一时没注意，又把实话说出来了，刚想往回找补，就听梅婉玉低叹道，“幸好当年没铸成大错。”
“这倒是。”赵厢绮赞同她的说法，“不过有那对要人命的父母在，谁敢拿他怎么样？反正我是不敢，当年心里再骂夫人，也不敢动歪心思，从这点来说，我反倒是挺佩服你的，你还真敢做。”
梅婉玉示意了下自己，“所以现在我比你惨，因果报应。”
“不能这么说，比你坏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都有报应。”说罢觉得这话好像过于实在了，忍不住偷瞄了瞄对面的人。
梅婉玉白她一眼。
最终两人都笑了出来。
“夫人可还好？”梅婉玉问道。
“二品诰命夫人，侯府女主人，男人都万事随她，能坏的了么？前儿刚去见了她一回，我这心里啊，都能撸出醋汁子来，有钱有势真好，模样都没多大变化。不说你啊，就说我。”示意下自己的脸，“这些年燕窝、参茸的，也没少造，那京城贵妇们摸脸的膏子，我也是年年买，想着总不会差太多吧？结果去见了她一回，哎呦——说我是她娘，八成都有人会信！你说——”看一眼外头没人，才压低声音道，“你说她是不是真是什么狐狸、野雉子精变得？”
梅婉玉一口茶差点喷到她脸上。
赵厢绮闪了闪身，躲过飞来的茶水，再次叹口气，“我原还想着，到了这个年纪，她总不能再狐媚惑人了吧？男人都是看脸、看年纪的东西，都这个年纪了，那侯爷还不纳他三五个小妾，正好也替咱俩当年出口恶气。”当了人家好几年的妾室，愣是连男人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说出去是够丢人的，“结果到现在都没纳！”摊手，“你说啊，她运气怎么那么好！”
“你家男人纳妾了？”梅婉玉问道。
“他敢！”赵厢绮瞪眼，“我跟他时可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还辛辛苦苦给他生了三个，养大四个，管着他一家老小的吃喝，他要是长人肠子，还能停妻再找别人？”说完觉得自己好像偏离了主题，随即摆摆手，“他怎么能跟将军比！就是个普通男人！”
“将军也是个普通人。”梅婉玉道，“他们也只是普通夫妻，只不过……看到的东西比一般人多，所以更容易选择对的事。”
“反正我脑子笨，看不到那么多，所以羡慕归羡慕，顶多说几句瞎话解气。”赵厢绮无所谓道。
两人又聊了聊当年的一些琐事，比如梅婉玉的那几个丫头的去向。
兰珍因恒哥儿失踪一事，小七答应帮她找门亲事，果真找了，秦川一家商户，不过当时梅家还没有失势，可想而知不会让她好过，好像最后还是被夫家卖去了南边。
兰珠是跟着梅婉玉离开的李宅，回到梅家后，被配了人，后头梅家败落，跟男人一道被卖去了北地。
她们两个跟着梅婉玉做过不少坏事，这样也算是各自得了因果吧。
相比起来，赵厢绮的丫头就好很多，除去前头那两个坏了事的，其余几个都嫁了出去，其中以青罗嫁的最好，如今算是赵厢绮的妯娌，嫁了赵厢绮夫家的一个远房堂弟做了填房。
丫头里边结果最好的当然是小七身边那几个，红拂和芳如现如今还留在李宅，都成了管事，其中属红拂的地位最高。
聊完丫头，又聊了秦川梅赵两家一些事。
梅家自打大房梅氏去世后，李家就不再向梅氏亲族提供钱财帮扶，梅家很多宗亲转而投向李洛君和李洛蓉姊妹俩，然而李洛君远在江南，李洛蓉也对梅家人避而不见。因此梅家在秦川日渐落魄，最终不得不卖掉祖宅，各自散去，如今只有少数几户人家还在秦川。
赵家倒是比梅家好很多，自大宛口一役失势，变卖家产还债之后，陆续又有几个男丁入仕，局面日益被控制，到如今虽再也无法复制当年的盛况，却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前几年，赵厢绮的弟弟回秦川当了个小吏，连带赵厢绮也回去了一趟，大娘死了，姐弟俩与同父异母的几个哥哥也见了面，面子上是和好了。
算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吧，各自种下的因，都结出了自己的果，有的苦，有的甜，都需要事主自己去承受。
两个不算朋友的昔日熟人，越聊越起劲，直到日头快落山——
梅婉玉的男人在马场做完活计，扛着马嚼子回到篱笆小院外，因见门口停了辆精致的小马车，知道有贵人临门，拉着两个孩子没敢擅自进去。
赵厢绮上车时看了那男人一眼，长得挺敦实的一个庄户汉子。
放下车帘前，她最后看了一眼门口的梅婉玉，两人相视一笑。
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十几年后，她俩居然能敞开心扉聊这么久？
“娘，这是什么东西？”两个孩子好奇地围着点心匣子里的点心，问门外的梅婉玉。
梅婉玉冲远处的马车挥挥手，回道，“吃的东西，你们吃吧。”
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马车没入夕阳的霞彩之中。
男人把马嚼子放到灶台边，从墙上拿来斧头，边砍柴，边时不时瞄一眼女人的背影。
初见梅婉玉时，是在逃难的人堆里，她瘦的皮包骨，身上也破破烂烂的，若不是他搭手把她拽到自家的平板车上，怕是已经被人踩死了，后来跟了他，看得出是个没干过活的大家女人，如今又有坐这样马车的人来寻她，不会是要走了吧？
“今晚想吃什么？”放下手，回过身问男人。
“都行。”只要她不走就行。
******
坐在小板凳上，望着灶台下的火焰，想着下午赵厢绮说得话：不打不相识，咱们如今也算是朋友了吧？
嘴角一勾，”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仇人不复仇人，对手不复对手，不过匆匆世人尔。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唉……
在那里,她见到了昔日的熟人梅婉玉。
与从前不同,梅婉玉如今住的地方再没有雕梁画栋的高屋大厦,没有精致无双的细瓷杯盘，有的只是简陋的木屋竹椅，粗瓷大碗。
很难把眼前这个粗手粗脚的妇人和十年前那个精致的女子想象成一个人,原本赵厢绮是带着嘲笑的想法来的,可看到梅婉玉的那刻，却一丝笑意也挤不出来。
尴尬了许久，赵厢绮才开口,“我是……随孩子的爹回乡探亲的,听说、听说你在这里，就过来看看。”
梅婉玉拢了拢鬓旁的碎发,笑笑,起身来到桌旁，从笼布底下摸来两只粗瓷大碗,左右寻摸了一下,最终从墙洞里掏出一只小木盒，打开盒子，从里头拿出几粒干枣,每只碗里放上两颗。
知道她是想泡茶，赵厢绮左右看了看，最终在门外的露天锅台上看到了一口冒着热气的小锅,就想起身过去帮忙——
“你坐着吧,我来,锅台上挺脏的，你——”示意一下赵厢绮身上的衣袍，“会弄脏衣服。”
赵厢绮讪讪的坐下，看着她端着两只碗去锅里舀水。
最终，两人坐在小马扎上，中间摆了张一尺见方的杌子，杌子上放着两碗红枣茶。
一时间，两人大眼瞪小眼，都不知从何说起。
她们从来都不是朋友，甚至还曾是相互利用的对手。
“刚才在门外的那两个孩子是你们家的？”赵厢绮找了个最简单的开场白。
梅婉玉看了眼门外，摇头，“不是我生的，是他爹前边那个媳妇生的，几年前从南边逃难过来时，孩子的娘死在了路上，后来……是我帮着带大的。”
赵厢绮的记忆中，好像听说她怀过魏家那个男人的孩子，难不成被魏家带走了？
看出赵厢绮的疑惑，梅婉玉也没隐瞒，“我的那个——没生下来，孩子的父亲不想要了。”魏贺楠丢掉官职，从牢里出来后，魏刘氏就把她从魏家赶了出来，孩子就是在那个时候没的，“说起来，还得感谢国公夫人，要不是她，可能我已经没命了。”被赶出魏家没两天，她就小产了那会儿梅家的人多半都被收监了，没收监的也四散逃了，没人管她，所幸还有个忠心的丫头，去魏府报信，却被人打了一顿，无奈只好去求了乌衣巷的国公府，是那边给找了大夫，可惜太晚了，只能保住大的。
“我……不是故意要提这事。”赵厢绮觉得自己好像提了不该提的事。
“没事儿，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再重的伤口也该结疤了，现在也挺好。”示意一下门外，“两个孩子跟我很亲。”
“我听说梅家在秦川还有人，你——怎么不回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比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强吧？
“他们家的养育之恩，也还得差不多了，不回去了，这儿挺好的，能干活，有饭吃。”笑笑，示意一下长满老茧的双手，“我这辈子都没现在这么踏实过。”看看赵厢绮，“你怎么样？”
赵厢绮低头看看自己，有丝尴尬道，“我……好像还是不太会干活。”前晚上还因为一套细瓷茶具的事跟丈夫拌嘴来着，丈夫觉得孩子们年纪不小了，该节省点过日子，也算为子孙的将来做打算，她当下还觉得很委屈来着，“你还不知道么，老毛病了，我就喜欢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前儿路过边城，正巧听说恒公子说亲，就去府里见了他们一面。临走时，夫人知道我喜欢那些盘啊碗的，送了我一些，谁知回来让家里那两个淘气的打碎了几个，想着再去定几个补上。”叹气，“一打听价格，我们家那口子一口就给否了，这两天正为这事拌嘴呢。”
“恒公子说亲了？”梅婉玉惊讶道。
“你也忘了吧？他过了年都十八了。”赵厢绮笑道，发现两人终于找到了共同话题。
梅婉玉扒着手指算了算，继而连连点头，是该有这么大了，“说了哪家姑娘？”
“说是东郡一家姓白的，好像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不过听说哥儿自己愿意，将军和夫人也不反对，过了年就要办婚事了。”赵厢绮道。
“真好，一下子都要成亲了。”梅婉玉喃喃道。
“可不，想当年咱们见他时，还在他娘肚子里呢。”想起当年的事，赵厢绮一拍巴掌，“你说，要是咱俩现在还在府里，这会儿八成正在背地里笑话他娶了个没家世的媳妇呢。”
“那是你。”梅婉玉笑着摇摇头，她从来不说这种闲话。
赵厢绮翻个白眼，“你还不如我呢，我顶多嘴上说说。”
梅婉玉没吱声。
赵厢绮觉得自己好像一时没注意，又把实话说出来了，刚想往回找补，就听梅婉玉低叹道，“幸好当年没铸成大错。”
“这倒是。”赵厢绮赞同她的说法，“不过有那对要人命的父母在，谁敢拿他怎么样？反正我是不敢，当年心里再骂夫人，也不敢动歪心思，从这点来说，我反倒是挺佩服你的，你还真敢做。”
梅婉玉示意了下自己，“所以现在我比你惨，因果报应。”
“不能这么说，比你坏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都有报应。”说罢觉得这话好像过于实在了，忍不住偷瞄了瞄对面的人。
梅婉玉白她一眼。
最终两人都笑了出来。
“夫人可还好？”梅婉玉问道。
“二品诰命夫人，侯府女主人，男人都万事随她，能坏的了么？前儿刚去见了她一回，我这心里啊，都能撸出醋汁子来，有钱有势真好，模样都没多大变化。不说你啊，就说我。”示意下自己的脸，“这些年燕窝、参茸的，也没少造，那京城贵妇们摸脸的膏子，我也是年年买，想着总不会差太多吧？结果去见了她一回，哎呦——说我是她娘，八成都有人会信！你说——”看一眼外头没人，才压低声音道，“你说她是不是真是什么狐狸、野雉子精变得？”
梅婉玉一口茶差点喷到她脸上。
赵厢绮闪了闪身，躲过飞来的茶水，再次叹口气，“我原还想着，到了这个年纪，她总不能再狐媚惑人了吧？男人都是看脸、看年纪的东西，都这个年纪了，那侯爷还不纳他三五个小妾，正好也替咱俩当年出口恶气。”当了人家好几年的妾室，愣是连男人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说出去是够丢人的，“结果到现在都没纳！”摊手，“你说啊，她运气怎么那么好！”
“你家男人纳妾了？”梅婉玉问道。
“他敢！”赵厢绮瞪眼，“我跟他时可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还辛辛苦苦给他生了三个，养大四个，管着他一家老小的吃喝，他要是长人肠子，还能停妻再找别人？”说完觉得自己好像偏离了主题，随即摆摆手，“他怎么能跟将军比！就是个普通男人！”
“将军也是个普通人。”梅婉玉道，“他们也只是普通夫妻，只不过……看到的东西比一般人多，所以更容易选择对的事。”
“反正我脑子笨，看不到那么多，所以羡慕归羡慕，顶多说几句瞎话解气。”赵厢绮无所谓道。
两人又聊了聊当年的一些琐事，比如梅婉玉的那几个丫头的去向。
兰珍因恒哥儿失踪一事，小七答应帮她找门亲事，果真找了，秦川一家商户，不过当时梅家还没有失势，可想而知不会让她好过，好像最后还是被夫家卖去了南边。
兰珠是跟着梅婉玉离开的李宅，回到梅家后，被配了人，后头梅家败落，跟男人一道被卖去了北地。
她们两个跟着梅婉玉做过不少坏事，这样也算是各自得了因果吧。
相比起来，赵厢绮的丫头就好很多，除去前头那两个坏了事的，其余几个都嫁了出去，其中以青罗嫁的最好，如今算是赵厢绮的妯娌，嫁了赵厢绮夫家的一个远房堂弟做了填房。
丫头里边结果最好的当然是小七身边那几个，红拂和芳如现如今还留在李宅，都成了管事，其中属红拂的地位最高。
聊完丫头，又聊了秦川梅赵两家一些事。
梅家自打大房梅氏去世后，李家就不再向梅氏亲族提供钱财帮扶，梅家很多宗亲转而投向李洛君和李洛蓉姊妹俩，然而李洛君远在江南，李洛蓉也对梅家人避而不见。因此梅家在秦川日渐落魄，最终不得不卖掉祖宅，各自散去，如今只有少数几户人家还在秦川。
赵家倒是比梅家好很多，自大宛口一役失势，变卖家产还债之后，陆续又有几个男丁入仕，局面日益被控制，到如今虽再也无法复制当年的盛况，却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前几年，赵厢绮的弟弟回秦川当了个小吏，连带赵厢绮也回去了一趟，大娘死了，姐弟俩与同父异母的几个哥哥也见了面，面子上是和好了。
算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吧，各自种下的因，都结出了自己的果，有的苦，有的甜，都需要事主自己去承受。
两个不算朋友的昔日熟人，越聊越起劲，直到日头快落山——
梅婉玉的男人在马场做完活计，扛着马嚼子回到篱笆小院外，因见门口停了辆精致的小马车，知道有贵人临门，拉着两个孩子没敢擅自进去。
赵厢绮上车时看了那男人一眼，长得挺敦实的一个庄户汉子。
放下车帘前，她最后看了一眼门口的梅婉玉，两人相视一笑。
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十几年后，她俩居然能敞开心扉聊这么久？
“娘，这是什么东西？”两个孩子好奇地围着点心匣子里的点心，问门外的梅婉玉。
梅婉玉冲远处的马车挥挥手，回道，“吃的东西，你们吃吧。”
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马车没入夕阳的霞彩之中。
男人把马嚼子放到灶台边，从墙上拿来斧头，边砍柴，边时不时瞄一眼女人的背影。
初见梅婉玉时，是在逃难的人堆里，她瘦的皮包骨，身上也破破烂烂的，若不是他搭手把她拽到自家的平板车上，怕是已经被人踩死了，后来跟了他，看得出是个没干过活的大家女人，如今又有坐这样马车的人来寻她，不会是要走了吧？
“今晚想吃什么？”放下手，回过身问男人。
“都行。”只要她不走就行。
******
坐在小板凳上，望着灶台下的火焰，想着下午赵厢绮说得话：不打不相识，咱们如今也算是朋友了吧？
嘴角一勾，”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仇人不复仇人，对手不复对手，不过匆匆世人尔。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