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6章 登天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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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十三岁出国,手上多了很多零花钱，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妈妈。他不记得她的长相，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也忘了以前住的地方叫什么。那些贫穷的记忆被遗忘,长大后的他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偶尔想起小时候挨饿受冻的日子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仿佛是上一世。
    他多么想知道她现在过的好不好，拿了那一大笔钱有没有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记忆里的她有一条吊带红色裙子,她变卖了很多东西但一直没舍得卖掉这条裙子。她说在她刚刚踏入娱乐圈的时候,她曾经穿的这条裙子出席过一场时尚典礼。当时的她第一次见到那些遥不可及的大明星，紧张而又激动。她想着有一天她也能够和她们一样，站在领奖台上。那条红色的裙子是她最后的理想,被她封存在了柜子里。
    长大后的温嘉辰忘记了很多事情,但一直记得这条红色的裙子。他想问她，后来的你是不是买了很多漂亮的裙子？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去商场试衣服了,你的身材很好店员都夸你漂亮,但你从来舍不得买。你是不是穿着红色的裙子从我身边走过。有了新的家庭，牵着另一个小朋友的手。
    你快乐吗？不会在夜里竭斯底里的哭了吧。以前你常常突然就哭了,那时候他什么都不懂,以为哭是因为想要什么，就像他也会因为想要商场里的玩具车而大哭。他天真地问你，妈妈你想要什么？我长大后送给你。
    后来他拥有很多很多玩具车了,可却再也不会因为得不到而哭泣了。因为他知道最重要的东西，很早以前就丢掉了。
    所以你会不会偶尔也想起我呢。想起你年轻的时候生过一个儿子，你陪了他四年,看着他蹒跚走路,看着他牙牙学语。你一定在电视上看过他,驻足过商场海报下，看过他长大后的样子。你会关注他的生活，你轻易就能在媒体的曝光下得知他的一举一动。
    但是你不敢来找他。
    你不敢来。
    他今年二十四岁了，离你最后一次见到他，二十年过去了。
    你真的一次也没有看过他吗？哪怕在隔着一条马路，哪怕偷偷地在远方看一眼。
    你依然存活在他心里最柔软的位置上。
    “她过得还好吗？”
    温嘉辰哑着声音问道。
    “去找她吧。”父亲递过来一张机票。
    他看着那张机票，却没有伸出手去接。
    “辰辰，爸爸最后的愿望，就是看到你快乐。不留遗憾地快乐。”
    温子言看着儿子。他长得很高，五官轮廓深邃鲜明一点也不像他。但是那双眼睛却格外地像她母亲。
    “那你就给我好好活着。”温嘉辰接过机票。“要看着我快乐的样子，我会快乐很久很久，因为我想要的都在我身边了。”
    他侧身看了宋温暖一眼。
    临走的时候，他回头深深看了父亲一眼。
    “爸爸，等我回来。”
    他终于喊了他一声爸爸。
    *
    新西兰。
    天空蔚蓝无际，大朵大朵的白云变化着各种形状。风吹过草原，牛羊安静地吃草，安宁的田园风光静谧又美好。
    男人沿着小路朝草原深处的房子走去。
    她就是住在这里吗？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他一直以为离开后的她会选择繁荣的大城市，她那么爱热闹的一个人。
    温嘉辰停下脚步，站在小屋门口，没有勇气进去。
    想见她想了二十年，可真的到这一刻，又退缩了。
    宋温暖抱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
    “去吧，嘉辰哥哥。”
    他上前一步，抬起手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
    他又敲了敲，力气愈来愈大，声音愈来愈响，但就是没有人开门。
    他一下又有些失望。
    她不在这里吗？
    期待了那么久，又要落空了吗。
    就像他找了她那么多年，中间也有无数像现在这样落空的时刻。他以为他早都习惯了。
    “你们是？”
    背后有个女声响起。
    温嘉辰的身子一僵，不敢回头去看。
    温暖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个女人。
    那女人大约四十出头，穿着一条田园碎花裙，披着针织外套，散发着素雅的气质。精致的五官依稀可见年轻时代的风华，那一双小鹿一样明亮的眼睛依旧却依然保持着少女的神韵。
    “是她！”
    宋温暖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他们有一双一模一样清澈漂亮的眼睛。
    她握着温嘉辰的胳膊，激动地喊起来。
    “你快看！”
    女人不明就以地看着门口站着的两个年轻人，她看不见男孩的模样，只能看到那个打扮时髦像洋娃娃一样精致的小姑娘激动地跳脚。
    她的视线从女孩的脸上移到男孩的背影。
    那男孩的背很宽阔，个子很高，肩膀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她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女人踉跄了一步，用手捂住嘴，发出呜咽声。
    温嘉辰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回头，看着她。
    他好像一下想起来了很多很多东西。
    她的容貌也有了轮廓。像是一张丢进显色水里的相纸，上面渐渐有了图案。
    他记起来她年轻时候的模样，穿着红裙子在简陋的房间里翩翩起舞。当时他觉得他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她好像一点都没有变，又好像变了许多。怎么会不变了，他都长这么大了，她当然会老。
    “嗨。”
    他想过很多很多种他们重逢后的开端。
    第一句话他会说什么呢？
    妈妈。
    你过得还好吗？
    还是，好久不见？
    可直到这一刻，他用尽力气只能发出一个字。
    李蔚然捂住嘴，泪流满面。她上前，犹豫地伸出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终于忍不住低头将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上，抱住了他。
    “辰辰............”
    所有怨恨，思念，埋怨，都随着这句话，烟消云散。
    他回抱住她，紧紧闭上眼睛。
    这二十年来，她被温家驱逐出境，不敢回国。
    她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也没有地方获取他的消息。她只能关注国内的新闻，每天都看，期待有一天能在上面看到他。因为她知道，她的儿子一定会很优秀，优秀到大家都会瞩目他，他肯定会站在她能够看得到的位置。她每天都在网上搜索他的消息，用这种笨拙的方式获取他的消息，还好她的儿子真的很优秀。他是一名出色的赛车手。她偷偷买票去看了他的每场比赛，为他的竞赛揪心，为他的成功喜悦，埋没在观众中，只能远远地看着他的车和他的身影。去下载很多很多他的图片，一张张放大看，隔着屏幕用手指抚过他的脸颊。他退役后，有一年多的时间她只能反反复复地看集团公开的他出席剪彩的一些视频，在心底描绘过千百次他的模样。
    “妈。”
    他以为这个字眼很难从他嘴里说出，他以为他这辈子都没机会说出这个字了。
    李蔚然哭得溃不成军。
    “辰辰，是我，我是你妈妈。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从未忘记过。”
    *
    不远处，有个小姑娘跑过来。
    前面妈妈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哭得痛哭流涕。旁边站着的那个女孩，是那样熟悉.............
    李嘉月一下收住脚步，瞪大眼睛。
    “宋温暖.............温...........温嘉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