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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5章 一言为定

伏天记笔趣阁净无痕 净无痕 27274 Aug 7, 2021 10:19:2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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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在你怀里,却不一定在你心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雨,这是今年春天的第一场雨,象征着生机。可是许冬言感受到的却是北方冬天停暖后的阴冷和潮湿。
    春天到了,他们的感情却入了冬。
    她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际,猜测着宁时修现在在做些什么。
    这时候一辆熟悉的黑色Q5由远及近地停在了楼下的单元门前。当她确定那是宁时修的车时,有一瞬间,她的心情明显好转了,毕竟她是打心底里想他的。然而,驾驶位的门先打开,却从上面下来了一个女人。就当许冬言以为自己认错了车时,宁时修从副驾上推门下来了。两人在细雨中说着什么,那女人转身要走,却被宁时修拉住了。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又说了什么……
    许冬言没有再去研究那两人在细雨中的深情,她也没办法去好好研究,因为她的视线正在一点一点地模糊。
    她狠狠地擦了一下眼睛,回到自己房间,气鼓鼓地打开电脑订了张机票,然后把航班信息发给了关铭。她之前一直犹豫着,等着宁时修来留住她,可是此刻,她更希望看到他措手不及的样子——如果他还会为了她措手不及的话。
    没一会儿,关铭回了短信:“你还需要我帮你准备什么吗?趁你来之前,我先准备好。”
    “不用了,谢谢。”
    宁时修没想到在回来的路上就下起了雨,天气不好打车不方便,好歹刘玲送他回来,他也不能就这样叫人家走了,于是就让她开着自己的车先回去,回头等他有时间了去取车或者她找个代驾把车给送过来。
    刘玲也没多推辞,开走了他的车。
    宁时修上了楼回到家,看到鞋柜前许冬言的鞋,他没来由地松了口气,还真怕她一气之下跑出去,让他不知道去哪儿找。
    他上了楼,想和她好好谈谈。可她房门紧闭,他轻轻敲了敲,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他想直接推门进去,发现门竟然被锁了。
    宁时修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对面自己的房间。此时,除了许冬言,还有一件事让他心里很不踏实:刘玲说得没错,他的心脏可能有不小的问题。
    他打开电脑,在搜索网页中输入了自己的症状,然后一条一条地点开来看……
    许冬言昏天黑地地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醒来后,发现宁时修正靠在外面走廊的墙壁上抽烟。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眼,她转身走向洗手间。
    “真的决定走了?”他的声音低沉,还有些沙哑。
    许冬言顿了顿脚步,嗯了一声。
    “非要走吗?”
    许冬言背对着他无声地笑了笑:“不然呢?”
    宁时修沉默了片刻:“不就是个工作吗?你留下来,我养你一辈子。”
    养她一辈子?听上去多么诱人。可她许冬言要的不是这个,她要的是他毫无保留的爱。她的眼眶渐渐湿润,她低着头,极力控制着情绪:“如果我要走呢?”
    宁时修轻轻叹了口气,夹着香烟的手指揉了揉疲惫的额角:“那我送你到机场。”
    许冬言不禁一愣,好歹这么久的感情,真的说散就散了。
    宁时修无奈地笑了笑,用那只夹着香烟的手轻轻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带着薄茧的拇指在她脸上轻轻摩挲着,似有眷恋。他说:“我送你去机场,然后等着你回来。”
    许冬言想笑,却笑不出来:“这算什么?”
    出于男人的自尊,他无法跟她一起去,可是这又算什么?或许只有他知道,这算是承诺吧!然而,他不愿意用这个承诺来绑架她,可是只要她愿意回来,他就愿意等她。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什么时候走?”
    “下午就走。”
    “这么快?”
    终究是没有等到他的挽留,许冬言苦涩地笑了笑:“是啊。”
    宁时修沉默了片刻说:“我去送你。”
    许冬言也不再推辞,有始有终,挺好的。
    下午的时候,宁时修开着宁志恒的车去送许冬言。许冬言随口问了句:“你的车呢?”
    “被朋友开走了。”
    许冬言一怔,想起来头一天宁时修塞给刘玲的应该就是他的车钥匙。不知是谁说过,车是男人的第一个老婆,一般的关系男人断不会随便把车借给对方。能借车来开的,说明关系非凡。看来几年的时间并没有把他们分隔得太远,或许从一开始他和刘玲的距离就差刘玲一个回头。如今她已然回头了,他还有什么理由不上前一步呢?
    快到机场的时候,许冬言说:“不好停车,你不用送我进去了,直接走吧。”
    宁时修不喜欢送别,点点头,没有异议。车子停在下客区,他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拿出她的行李递给她:“落地回个短信。”
    许冬言低着头接过行李,几不可闻地说了声“再见”。
    她转身走入人流,他靠在车子上,看着她的背影,眉头渐渐紧缩。从理智上来说,S市和B市之间并不算多远,但他总感觉,她这一走,他们俩就再也无法回去了。
    这一天,一切看似都很顺利,许冬言的航班按时起飞了。透过机窗,她看到自己熟悉的城市在一点一点地变小。她分不清方向,也找不到被纵横街道隔成的豆腐块里哪一块才是他们的家。
    她想起两人从见面到如今的点点滴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住进了他的心里,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习惯他带给自己的温存。可是,那么好的感情,她却留不住了。
    坐在邻座的是一对母女,小女孩从登机后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此刻看到许冬言,她反而安静了下来。小手指戳了戳许冬言的手臂,小女孩怯生生地问她:“阿姨,你为什么哭?”
    许冬言摸了摸脸,这才发现脸上湿湿凉凉的。她笑着掐了掐女孩胖嘟嘟的脸:“要离开家了,所以舍不得。”
    “不是还可以回来吗?我们过几天就回来了。”
    还会回来吗?回来时,他还是原来的他吗?
    回去的路上,宁时修接到了山子的电话:“头儿,那天的事情根据您的吩咐处理妥当了,要不您就趁机在家多休息几天,别着急回来了。”
    宁时修目视前方,专注地开着车:“我明天就回去。”
    “别啊,这里又没什么事,难得您在家休息两天,这不还有人在家守着您吗?”山子边说边嘿嘿地笑着。
    头顶上一阵轰鸣,一架民航飞机呼啸着渐渐远去。
    宁时修又说了一句:“我明天回去。”说完也不等山子再说话,就结束了通话。
    他这次回来什么行李也没带,就是打算看看许冬言就回去。结果看是看到了,可是心里却比回来时更加难受。
    他把车子停到车库,下车锁门,刚要离开,那熟悉的心悸感再度袭来。他放缓呼吸,想着缓缓就会过去了,可是他就像是被人扔进了一个巨大的真空塑料袋中,周遭的空气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失,汗水渐渐湿透了衣衫。
    “先生,您没事吧?”小区巡逻的保安看到他,发现情况不对,忙过来看看。这一看不要紧,宁时修这时的脸色难看极了。
    宁时修勉强地抬起头来,在忽明忽暗的太阳光线下,他似乎看到许冬言的背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了人群中。
    几个小时后,许冬言到了S市。一下飞机,S市的温暖潮湿就席卷而来。过往的旅客说着她不熟悉的方言,空气中也满是让她陌生的味道。
    她深吸一口气,虽然陌生,但并不代表不好,她就要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了。
    取了行李走到出口,就看到接机人群中“欢迎许冬言小姐”的大字牌。许冬言走过去,关铭笑着接过她的行李:“哟,脸色不太好。”
    许冬言不置可否:“有点晕机。”她指了指那大字牌:“怎么搞得这么夸张?”
    “接你这么重要的人,这不算夸张啦!”关铭带着许冬言上了一辆商务车,跟司机吩咐了一句,转身又对许冬言说,“咱先去你住处休息一下。”
    “先?”许冬言注意到了他的措辞。
    关铭笑着:“今晚必须给你接风洗尘啊。”
    “不用了吧?”
    “这是公司的一片心意。”
    车子从机场高速出来没多久,就七拐八拐地进了一个小区,最后停了下来。关铭替冬言拎着行李,熟门熟路地带着她上了楼。
    公寓在12楼,是个朝南的大一居,采光好、装修入流、房间也宽敞,家具也是一应俱全。
    关铭趁机邀功道:“怎么样?我就说不会亏待你。”
    许冬言看了一眼窗外:“这个地段一个月得多少钱?”
    “每个月六千,租了两年。”
    “什……什……什……么?”
    见许冬言这反应,关铭笑道:“公司出钱,你紧张什么?”
    “我是说,怎么一下子租了两年?”
    “你既然都来了,至少也得待两年吧?”
    许冬言心里有点不安:“那可不一定。”
    “你先适应一下吧,说不准回头你自己都不想走了。”关铭说着,突然笑了,那笑容让许冬言有些捉摸不透。
    她挑眉看他:“你怎么对现在的公司这么看好?”
    “那必须的!实不相瞒,我也参了一股。”
    许冬言了然地笑了:“那我下半辈子就靠你了。”
    她本就是随口一说,不想关铭竟然红了脸。许冬言倒是没注意,继续问:“公司离这儿近吗?”
    “近,不然这么贵,租这儿干吗?”他指给许冬言,“你看,公司就在那栋写字楼里,步行一刻钟。”
    许冬言顺着关铭手指的方向朝窗外看去,“中庭远”的牌子在层层叠叠的楼宇间显得异常醒目。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关铭说:“路上累了吧?你先好好休息下,晚上我来接你。”
    “好。”
    关铭走后,许冬言又仔仔细细地把这房子看了一遍,随手摸了摸窗台,一尘不染。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好,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人,心里多了一份落寞罢了。
    她拿出手机,犹豫半晌,还是发了一条短信过去:“我到了。”
    这天晚上,还没来得及办理入职手续的许冬言提前认识了自己未来的同事。
    许冬言粗略地数了一下,公司就四五十个人,规模也就只有卓华的五分之一。但细细一聊,许冬言发现,每个人似乎都算是行业内有点名头的,倒是她,相比较之下就普通太多了。
    人陆陆续续地到齐了,许冬言不禁有点纳闷,问身边的关铭说:“给……给我接风,用……用……用……得着全公司的人都来吗?”
    关铭笑着压低声音说:“你对面那三位也都是新入职的,隔壁那桌有几位是上个月入职的,但老板上个月出差了,所以就安排到今天给大家接风了。”
    原来如此。许冬言了然地点点头:“那怎么菜都上了还不开席?”
    “重要人物还没到呢!你先坐坐,我去看下。”关铭说着,起身走向包间门外。
    趁着关铭走开,许冬言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那条短信发出去很久了,依旧没有回信。是没看到吗?既然并不担心她在这边的情况,又何必假惺惺地要求她落地就回个信呢?许冬言有点生气地把手机塞回了手袋中。
    坐在她身边的同事见她抬起头来,朝她友善地笑了笑:“你今天刚到吧?”
    许冬言也笑了笑:“嗯。”
    “别着急,大老板很快就来了,他一般不会迟到的。”
    “大老板?”
    “嗯,公司一共有三个老板。”同事朝着主桌的位置扬了扬下巴,“那边的那两位是小老板,股份比较少;一会儿来的是大老板,在公司一言九鼎的。”
    许冬言受教地点了点头。那同事继续说:“以前我们公司只有两个小老板,大老板加入后不仅带来了资金,还成立了一个新的事业部。以前公司杂志都是经济和贸易方向的,后来成立的这个事业部要做土建矿产方向的杂志——对了,你应该就是那个部门的吧?”
    之前关铭倒是跟她提过,但是她也没太在意:“好像是啊。”
    “那挺好的,那个部门是大老板坐镇的,肯定什么资源都要比别的部门多。”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推移,众人聊天的声音越来越小。
    许冬言歪头问身边的人:“大老板是不是脾气很不好?”
    那人诧异地看向许冬言:“谁说的?”
    许冬言愣了愣:“感觉大家有点怕他。”
    那人似笑非笑地睨了许冬言一眼:“是敬不是畏。”
    “哦哦。”许冬言偷偷撇了撇嘴。
    正说着话,许冬言留意到候在门口的关铭突然露出笑脸,朝门后迎了过去。她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正好差五分七点钟,非常准时。
    包间里的人也都知道是老板来了,纷纷站起身来。在关铭和另外两个人的簇拥下,那个所谓的“大老板”笑容和煦地走了进来。
    开什么玩笑?一瞬间,许冬言立刻就读懂了关铭近日来那些意味深长的话。
    很久以前,当他一声不响地离开时,她曾想象过自己未来见到他的情形。如果是今天这样,她应该会高兴吧?可是今天的她第一反应却是担忧:宁时修知不知道这些?他知道后会不会误会?
    可是一转念想到他在蒙蒙细雨中和刘玲“依依惜别”的情形,她又不禁觉得好笑:或许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她和他之间既没有“天时地利”,更没有所谓的“人和”。
    陆江庭面色柔和,目光里还带着很礼貌的笑意。他一一看向每个人,目光扫过许冬言时,他毫不避讳地朝她点了点头。而这一点小小的交流,已然被许多人看到了。
    开席后,许冬言身边的同事就迫不及待地凑上来问:“你和老板之前认识吗?”
    许冬言想也没想说:“不……不……不认识。”
    那同事微微一愣。
    她连忙解释:“估计见我一直盯着他,他……也不好意思当没看到,就点点头打个招呼。”
    同事笑了:“也是哦,他应该习惯了,谁让他长那么帅呢。”
    许冬言轻轻舒出一口气,这才想起,难怪公司叫中庭远,想必中间那个“庭”就是陆江庭的“庭”吧!
    饭局上,几个老板一一讲过话,轮到陆江庭时,他很谨慎也很中肯地分析了“中庭远”目前在市场上的优势和劣势。他的语气温和,语速不急不缓,众人都不自觉地放下筷子认真聆听。
    作为一个新公司,中庭远的基因不错,但是依旧前途未卜。好在有陆江庭这样的领头人,目标很明确,策略很详尽,最重要的是,他强调道:“无论未来前景如何,只会让在座诸位和我们一荣俱荣,绝不会有一损俱损的情况出现。”
    所有的风险都是几个股东来扛,员工只须卖力工作,完全不用担心未来。
    这一番话说得实在滴水不漏,他没刻意说什么鼓舞人心的话,但无疑,这个房间里的每个人都被他的话感染了,包括许冬言在内。
    许冬言远远地看着他,从来没见他说过这么多话,但那种熟悉的口吻和态度,仿佛让她又回到了一年多以前,他们还是相安无事的“师徒”时。
    “领导发言”结束后,其他人开始找机会互相敬酒。熟悉的、不熟悉的,只要是目光对上了,就要喝上一杯。
    许冬言在一片混乱中低头看着手机,手机依旧是静悄悄的,她不由得呆坐了一会儿。这时候,有人凑上来敬酒。其实她和对方并不认识,两人碰了一下杯,对方喝了一大口。她看着人家喝完,自己也端起酒杯来干了整整一杯。对方不免有些惊讶,却也只当是她豪爽。
    最后饭局在一片混乱中结束了。众人歪歪斜斜地相拥着走出包厢。陆江庭自然喝了不少,但还不至于要人搀扶,算是众人中比较清醒的一个。
    关铭酒量好,和没事人一样,凑到陆江庭身边问:“陆总,我送您回去吧?”
    陆江庭看着外面的茫茫夜色说:“你也喝了酒,不方便开车,叫司机来吧。”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对了,还有谁顺路,我可以送他一程。”
    “对对!”关铭拍了拍脑门,“冬言跟您一个小区。冬言!冬言呢?”
    原本有些迷糊的许冬言被点到名后立刻清醒了过来,她倏地抬起头来,就见众人都回过头来看着她。
    关铭朝她招了招手说:“快快,你跟陆总一路回去吧。陆总喝了不少,正好你路上照顾照顾。”
    许冬言不禁有些恍惚,这场景似曾相识,只不过之前那个要顺路带她回去的是宁时修,而现在则变成了陆江庭。
    许冬言正在出神,刚才那个同事又凑上来不怀好意地笑道:“老板叫你了,傻愣着干什么,受宠若惊啦?”
    许冬言这才回过神来,走上前去叫了一声:“陆总。”
    陆江庭看着她嗯了一声,牵了牵嘴角,似有笑意。
    上了车,陆江庭就闭着眼不再说话。许冬言以为他睡着了,便也自顾自地休息。
    快到公寓时,陆江庭突然开口:“意外吗?”
    许冬言回过头:“什么?”
    “遇到我。”
    许冬言笑了:“还真是。”
    陆江庭睁开眼,深吸一口气,像是精神了不少:“之前关铭神神秘秘地要向我推荐一个人,还跟我打包票说那个人有多么适合我们公司。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就任凭他和人事部门定了。后来新员工名单送到我这里时,我才知道原来他推荐的那个人是你。”
    “原来是这样。”
    “后悔吗?”
    “后悔什么?”
    “答应他来这里。”
    “我为什么要后悔?”
    许冬言看着陆江庭,夜色中,他那双眼睛显得分外明亮,此时也正看着她。两人对视了片刻,许冬言突然觉得有些局促,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陆江庭无声地笑了:“我发现你变了?”
    “哪里变了?”
    “你的小毛病治好了?”
    许冬言不由得一愣。
    陆江庭补充道:“说话比以前干脆了,但没以前可爱了。”
    原来他指的是她口吃的事情。其实许多人认识她很久都不知道她有这毛病,因为这口吃只有在特定的时候才会犯。以前喜欢陆江庭那会儿,跟他说话简直就是场灾难。从刚认识他时起,她就学不会控制自己的舌头,时间久了,两个人就都习惯了。只是她一直都不知道,原来自己那个样子在他看来竟然是可爱的。
    许冬言说:“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好了。”
    陆江庭看着她,神色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说话间车子已经到了许冬言的公寓门前,许冬言推门下车,却发现陆江庭也下了车。许冬言连忙说:“不用送了。”
    陆江庭指了指楼上:“我也住这栋,10层。”
    许冬言愣了一下说:“我也是。”
    陆江庭笑了笑,绕过车尾走到她身边:“那还真是巧,走吧。”
    这一夜许冬言没有睡好,可能是因为换了环境,她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这种状态下,梦最容易被记住。她梦到和宁时修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但是并没有梦到那些生活在一起的琐碎,只有那些最甜蜜和最心酸的部分。
    彻底醒来时,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南方总是要比北方天亮得早一些,而此时本来正应该是她平时睡得正香的时候。
    她坐起身来,在熹微的晨光中发着呆。手无意中触碰到枕头时才发现,枕头竟然湿了一片。
    许冬言没有让自己想太多,下了床去洗漱。去新公司报道的第一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迟到。
    小公司有小公司的好处,比如小公司里不养闲人,大家都很忙,同事关系也就相对简单。许冬言很快就适应了新公司的环境,她努力让自己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工作中,尽量不去想那条无人回复的短信,以及她走后就没了联系的那个人。
    可是思念不会因为时间而停止蔓延,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打了个电话给宁时修。
    听着电话中嘟嘟的等待音,她不免心跳加速。要跟他说些什么呢?她想了很多,但是所有的开场白都无用武之地——电话无人接听。
    来S市这么久了,她都没有换过号码,就是怕他找不到自己。她以为这个没人接听的电话只是偶然,或许等他看到时就会给她回过来。然而第二天、第三天……第五天,什么都没有。
    或许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在她离开前,或者离开后。许冬言不禁苦笑,谁让她要走呢,正好给别人腾出了地方。可是她不走又要面对什么?她就算什么都没有了,还有所谓的自尊。如果知道早晚要离开,她宁愿选择主动离开。
    夜深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为数不多还在加班的人。许冬言端着一杯热咖啡,独自爬上了楼顶。喝着热咖啡、吹吹初夏里的夜风,可以让头脑更清醒,但也会让思绪翻滚。
    对面的写字楼里还有几扇亮着灯的窗户,躲在格子间里为工作拼命的人从来都不是少数,他们或是迫于生活的压力,或是迫于对梦想的执着,最终都在忙忙碌碌中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可也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他们原本不想失去的。
    “这么晚还喝咖啡,不怕睡不着?”
    陆江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她手一哆嗦,咖啡洒了一半。她手忙脚乱地在身上翻找着纸巾,陆江庭掏出手绢递给她:“抱歉。”
    许冬言道了谢,把手机和杯子放到一边,接过手绢仔细擦着身上的咖啡。
    擦了几下,她突然觉得那手绢有些眼熟,抖开来一看,没有任何图案,样式很普通,男用女用都可以,但那浅灰色的麻布纹理间还留有一些洗不去的血渍……有一些已被记忆遗忘的画面一瞬间被拉到了眼前:那是上次在库房里,他因救她而挡开一枚铁钳子时,她留给他暂时止血用的手绢。
    一个念头突然在心底划过——或许在他心里,她也曾是不同的。
    她抬起头,发现陆江庭并没有避开她的目光,而是就那样逼视着她。许冬言愣了一下,不无尴尬地说:“这不是我的吗?”
    陆江庭这才笑了笑说:“嗯,前两天在家里看到这个,本来打算还你的,今天就用上了。”
    “哦,难得你还记着。”许冬言把手绢叠好放在一旁。
    陆江庭勾了勾嘴角,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看向天台外,似乎不经意地说着:“昨天,我和时修通了个电话。”
    毫无预兆地听到他的名字,正喝着咖啡的许冬言差点呛到:“什……什……什么?”
    陆江庭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没什么,就是日常的问候。”
    原来,宁时修和其他人一直都有联系。许冬言目光黯淡下来。看来他不是没有看到她的留言和电话,他只是不想理她而已。这个道理她早该想清楚了,却还是在自欺欺人地希望有什么意外会出现。许冬言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陆江庭继续说道:“我说你在这儿挺好的,让他有空也过来看看。”
    “你……提到我了?”
    听她这样问,陆江庭不确定地问:“不能提吗?”
    “哦,不是。”
    起初她在新员工的接风宴上见到陆江庭时,她还担心宁时修会误会,误以为她是专程来找陆江庭的。可是如今宁时修既然早已下定决心要分开,那么她是为什么而来,对他而言都已经不重要了。
    许冬言深吸一口气,笑了笑问道:“那他怎么说?”
    陆江庭想了想说:“他……他托我好好照顾你。”
    前一天晚上,陆江庭本来是打电话回家里的。刘江红在电话里兴奋地说时修正在家里做客,他就让母亲把电话给宁时修。兄弟俩还是那么客气,但好歹不像以前那样生疏了。可当他提到许冬言时,宁时修却不作声了。过了许久,他只是淡淡地说:“想必又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陆江庭也没多想就夸了许冬言几句,而宁时修的情绪依旧很淡漠:“是吗?那就好。”
    两人的通话就那样结束了,不咸不淡。然而这却让陆江庭之前的一个疑问又冒了出来:许冬言和宁时修的关系还好吗?为什么她突然跑来S市了?但面对许冬言,他什么都没有问。
    许冬言看了一眼时间,都十点多了:“你天天加班到这么晚?”
    “嗯,差不多吧。”
    “那王璐没意见吗?”
    陆江庭沉默了片刻说:“我们分开了。”
    许冬言诧异:“为什么?”
    陆江庭回头看了一眼,良久,叹了口气说:“是我对不住她。”
    许冬言对陆江庭的人品毫不怀疑,听到他说对不起王璐,她只当是他工作太忙而忽略了家里的人,完全没往“小三”、出轨那些方面想。
    她不无惆怅:“工作总也做不完,可相爱的人只有那么一个,这一次你亏大了。”
    陆江庭笑了:“或许是吧。”
    许冬言拿起手机和咖啡杯:“我先下班了,你走吗?”
    陆江庭也抬手看了一眼时间:“走吧。”
    许冬言走在前面,陆江庭跟在后面,看着她被夜风吹乱的长发,他的心也跟着乱了起来。
    王璐究竟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他喜欢上了别人,又是什么时候断定了那个人就是许冬言的?其实在王璐戳破一切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对许冬言就是上司对下属、老师对学生的关系。可是当王璐留书出走后,他又不得不感慨,或许,这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永远都不是自己。
    宁时修是昨天出院的,出院时正遇到刘江红去复查。他并没有对刘江红说实话,只说是来看一个同事。
    刘江红见到他特别高兴,非要邀请他到家里去坐坐。宁时修盛情难却,更何况他刚在鬼门关里走过一遭,对有血缘关系的人也变得格外宽容起来。
    也就是昨天,他凑巧接到了陆江庭的电话,这才知道,许冬言真是奔着他去了S市。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非常生气,可是此时此刻,听到这样的消息,他却觉得这样安排或许也不错。
    毕竟,如果自己不能给她幸福,那把她的幸福交予一个靠得住的人也好,而陆江庭肯定是那个不二的人选。可是……他不自觉地伸手去摸左胸的位置,怎么那种难耐的感觉还是那么清晰呢?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听到有人敲门,回过头,看到宁志恒正推门进来。
    “还没睡呢?”
    “嗯,刚回来,把工作的事情处理一下。”
    “什么时候处理不好啊?你现在需要休息。”
    “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父子俩沉默了一会儿,宁时修问:“您跟温姨说了吗?”
    “你放心,冬言不知道,她妈妈也不会说的。”
    宁时修点了点头。
    宁志恒叹了口气:“找到合适的供体,手术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这样……爸心里不好受。”
    虽然宁志恒并不赞同宁时修和许冬言交往,但是他当初的不赞同是一回事,此时儿子因为对自己的身体没信心而主动放弃又是一回事。
    宁时修怕拖累她,怕她会因自己而不幸福……这种顾虑看在宁志恒这个父亲的眼里,怎会不刺眼?宁志恒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如果你实在放不下,不如就叫冬言回来吧。我瞧着那孩子不是个不懂事的……”
    “爸。”宁时修打断他,“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
    宁志恒看着他重重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听你的。”
    新的杂志一上线,许冬言的工作就更加忙碌了。为了支撑起栏目内容,她需要像以前那样去各个地方跑报道。
    N市正在建一座跨江大桥,陆江庭亲自帮她联系了那边项目的负责人。几次电话采访之后,许冬言认为这个报道可以长期跟进,就打算去一趟N市。
    以前这种事情都是责编自己去,最多再带一个摄影师。但是这一次,身为老板的陆江庭却说要跟她一起去。
    部门的同事听说之后打趣许冬言:“冬言啊,你要是总有差出可就造福兄弟姐妹了,至少老板不在的那几天,我们还能少加加班。”
    早在B市时,许冬言就听怕了那些闲言碎语,这才刚换了个环境,她不希望又像过去那样。
    她不能指望着同事们自觉地不开这种玩笑,只能含蓄地提醒陆江庭:“其实你不用担心,我跟之前不一样了。后来长宁的项目都是我一个人在跑,连摄影师的活儿都自己包了。”
    陆江庭是多聪明的人,立刻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闲话?”
    许冬言连忙否认:“没……没……没有,真没有。”
    陆江庭见到她窘迫的样子不禁笑了:“我是跟你一起去,但我们去那里的任务不一样:你是负责采访,我是负责谈合作。国内几个大的设计院,长宁无疑是龙头老大,但目前为止,长宁还是只接受卓华的独家报道。N市这家设计院目前也是国内实力领先的设计院,在最近几次政府招标中表现都很不错,所以公司决定把这条线做得长远一点。我这个小公司的老板在人家眼里虽然不算什么,但亲自跑一趟至少表明了我们的态度。再者,这次我带着你去,把你介绍给他们,以后你自己再去开展工作也会顺利很多。”
    许冬言暗暗松了口气,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原来这样啊,还是你考虑得周全。”
    陆江庭双手环胸看着她:“你就为这事找我?”
    “嗯。那我先出去工作了。”
    “冬言!”陆江庭叫住她,见她回过头茫然地看着自己,他想了想还是问了,“你和时修还好吧?”
    陆江庭的话像根针一样扎在了许冬言的心上。如果说离开前那场吵闹大家都说的是气话,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气话也都成了现实。可是陆江庭为什么问这个?难道,陆江庭知道宁时修现在的状况,他真的和刘玲在一起了?
    见许冬言低着头不说话,陆江庭说:“没什么,我就随口一问。”
    可许冬言却说:“应该算是……分手了吧。”
    看到她落寞的神情,陆江庭突然有些后悔问了这个问题。他不知道此时是不是应该去安慰她,又要怎么安慰她。
    许冬言比他印象中坚强了很多,她很快就收敛起情绪,耸耸肩膀说:“我先去干活了。”
    陆江庭回过神来,点点头:“去吧。”
    第二天,许冬言拎着简单的行李和陆江庭一起坐公司的车去机场。路上堵得厉害,司机师傅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中看着陆江庭说:“陆总,您别急啊,就这一截堵,过去就好了,我们肯定能赶上飞机。”
    陆江庭点点头:“不急。”
    正在这时候,许冬言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家里的来电,她的心跳蓦然就漏了一拍。她连忙接起电话,声音都有些颤抖:“喂?”
    “冬言啊。”
    原来是温琴,许冬言松了口气,可是心里却隐隐浮出一丝失望:“妈,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好些天了,也不主动来个电话。”
    许冬言瞥了一眼后视镜,发现司机师傅正好也看向她。也是,车里太静了,温琴又是标准的大嗓门,整车的人包括陆江庭在内,大概都能听得到她们母女俩的对话。
    冬言刻意压低了声音:“我不是跟您发短信了吗?挺好的。”
    “哦。”温琴犹豫着问,“你……五一回来吗?”
    “才三天假,不回去了。”刚说完,她又觉得温琴的话有些怪怪的。
    温琴一直不像别人家妈妈那样会限制女儿的事情。以前许冬言在外地上大学时,别说“五一”只有三天假,就是“十一”七天长假,她也不会要求冬言回家,只会问冬言需不需要钱出去玩,再嘱咐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而今天,她却突然专程打电话来问这个,冬言立刻就起了疑心:“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电话里,温琴还是支支吾吾的:“就是……时修他新交了个女朋友,“五一”要带回家里来,我先跟你说一声。”
    一瞬间,许冬言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她猜得一点都没错,温琴并不是要催着她回去,相反是怕她回去。怕她回去见到不该见的人心里难受。可是现在,她只是听听都觉得很难受了……
    她忘记自己是怎么挂断的电话,也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直到手背上传来了冰凉的触感,一只修长的大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她抬起视线模糊的双眼,那是属于陆江庭的手。
    许冬言并没有让眼泪流下来,然而这一路,从上飞机到下飞机,她却再没有说过话。
    到了N市,去酒店的路上,陆江庭对她说:“一会儿我要先去拜访一下这一期工程的项目负责人,之后他们安排我们去工地,晚上还会有个饭局。你现在先回酒店,我那边办完事后顺路接上你去工地。晚上的饭局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许冬言抬起头感激地看着他:“谢谢,我没事。”
    陆江庭笑了笑:“没事当然好了,但跟我就不要说什么谢谢了。”
    陆江庭这一去又是两个小时,直到午饭时间都还没有回来。但是许冬言却收到了他的短信:“你好点了吗?或者,我们把行程往后延一天。”
    别人或许还不了解,但许冬言却知道陆江庭非常忙,从现在到半个月后的日程基本上都排得满满当当的。在他面前失态已经够丢脸了,她又哪好意思因为自己的私事耽误他的工作?
    她回复说:“不用,我真的没事了。”
    陆江庭说:“那我晚点去接你,你自己先吃饭。”
    许冬言回了一个“好”,可是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她站在窗前,看着大厦下面的车水马龙出着神。他现在在干什么?在工作,还是也在趁着工作的闲暇之余对刘玲嘘寒问暖?
    这个想法把许冬言吓了一跳,她怎么会用了个“也”字?
    没多会儿,放在一旁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陆江庭的短信:“一定要吃午饭。”
    许冬言疲惫地笑了笑:“你这会儿不忙吗?”
    “忙,忙着吃饭。”
    “应酬?”
    “嗯。你去吃饭,一会儿告诉我吃了什么。”
    许冬言静静看着这条短信,突然有点想哭。这个时候还会关心她吃不吃得下饭的人,竟然只有陆江庭了。
    酒店二楼有家西餐厅,许冬言穿衣服下楼,点了一份意面,拍了一张照片发给陆江庭。
    过了好一会儿,他回了消息过来:“原来你喜欢这个口味的。”
    许冬言不由得一愣,其实她只是随便点的。
    他又问:“是二楼那家吗?”
    “是的,你来过?”许冬言回复说。
    手机安静了下来。
    许冬言百无聊赖地挑起几根面条塞进嘴里,听到身后有人走动的声音,然后那个人坐在了她的对面。她抬起头,来人正是陆江庭。
    许冬言有点意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应酬完了?”
    “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
    陆江庭耸了耸肩说:“反正时间也不宽裕,下午还要去趟工地,我提前离开他们也能理解。”
    许冬言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你跟工地那边打个招呼,我一个人去就行。晚上你再去参加饭局也一样的。”
    陆江庭笑着伸手替她加满柠檬水:“我得回来监督你吃饭。”
    许冬言也笑了:“再也找不到你这样的老板了,忙工作的同时还得照管失恋的下属。”
    “是吗?”陆江庭微微扬眉,声音压低了几分缓缓说道,“那就好好跟着我吧。”
    许冬言的心里猛地跳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陆江庭,他依旧目光和煦地看着她,就如过去一样。
    工地距离市区有三十几公里的车程,开车一个多小时,才到了长江边上一个施工点。
    这座跨江大桥已经初具规模,据带他们参观的工程师说,这座桥在两年后就可以正式通车,届时城市交通压力会得到极大缓解。
    陆江庭听他介绍完,点了点头说:“李工,我们能上去看看吗?”
    “可以,您跟我来。”说着,他戴上安全帽,把手上另外一顶递给了陆江庭。
    陆江庭接过帽子没说话,跟着他走上简易楼梯,却在那人不注意的时候,将帽子戴在了许冬言的头上。许冬言刚想推辞,却见陆江庭做了一个噤声的口型。
    霎时,许冬言觉得自己脸红了。她连忙低下头,听凭陆江庭替她戴好。
    上到桥面上,那工程师回过头正要继续介绍,才发现帽子竟然戴在了许冬言的头上。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住啊陆总,之前他们告诉我只有一个人来,我就备了一顶帽子,刚才已经让他们回去拿了。”
    陆江庭连忙说:“没事,我们就在边上拍几张照片。”
    拍好照,又做了个简短的采访,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了。李工看了眼手表说:“陆总,咱现在就得往城里返了。这会儿路上正堵车,到市区也要七点多了,廖总还等着您呢。”
    陆江庭点点头:“也差不多该走了。”
    李工又说:“如果您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就让许小姐随时给我打电话。”
    许冬言连忙道了谢。
    陆江庭说:“以后我们小许有的是麻烦您的地方。”
    李工迅速在两人脸上扫了一眼,说道:“陆总太客气了。”
    离开工地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车子载着三个人飞速地朝着市区驶去。走了十几公里,穿过了荒芜的城郊,隐约可以看得到不算远的市区。
    许冬言望着窗外出神,原来白天显得有些灰霾的城市夜晚在霓虹的点缀下竟然会这么漂亮。
    她看到远处有一段连绵不绝的霓虹,不禁问道:“那是什么?”
    车里的人闻声都循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
    李工笑了:“那个啊,那是N市最有名的地标。虽然不是建成最早的,但却是N市最重要的一座桥。如果没有它,用不了半小时N市的交通就得瘫痪。”
    车子渐渐驶近,刚才还看不真切,此时已经很清晰了:那是一座悬索桥,远远地看去,像是一个大写的“M”形,横跨长江两岸,气势磅礴地挺立在江涛之上、暮色之下……这种感觉很是令人敬畏。
    提到自己的专业,李工来了兴致,继续道:“这桥漂亮吧?全长公里,跨径1680米,索塔塔身高米,绝对是世界级的!”
    许冬言虽然不是道桥设计出身,但是接触得多了,也知道什么样的设计才算厉害、什么样的设计算普通。听到李工介绍的这座桥,许冬言不禁感叹:“设计这桥的人真厉害。”
    李工笑了:“还有更厉害的,这桥的设计师相当年轻,今年也就三十出头,设计这座桥的时候他才刚刚从加州伯克利完成学业回国,这是他回国后第一个独立设计的作品。”
    提到加州伯克利,许冬言不禁一愣:“这位设计师是……”
    “我的一位师兄。不过是本科时候的师兄,后来人家就出国读书了。他现在在业界很有名气的,你们一定知道的。”
    答案隐隐浮上心头,许冬言还是追问了一句:“谁?”
    “宁时修。”
    听到“宁时修”三个字时,许冬言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痴痴地看着窗外,看着那座耸立在城市中央的桥,仿佛那就是他的身影,正背对着她沉默着。
    坐在前排的李工还在津津乐道地讲述着那座桥的历史和那个让他钦佩的优秀师兄,却全然不知自己身后的两个人早已神游方外。
    许冬言默默地看着窗外出神,而陆江庭就坐在李工身后看着出神的她。
    或许这世间所有不成形的爱都是如此:她爱你时,你身不由己;你爱她时,她却已走远。
    没多会儿,车子就汇入到市区的车龙当中,车速慢了下来。司机打开车窗透气,车外的喧嚣一瞬间灌入了车内。
    陆江庭趁着这个时候,低声对许冬言说:“一会儿的饭局你可以不去的。”
    许冬言这才回过神来:“我没事。”
    李工似乎听到了陆江庭的话,连忙说:“许记者当然要去啊,以后免不了麻烦许记者,所以今天一定要和许记者好好聊聊。”
    许冬言有点不自在:“您叫我冬言就行。”
    李工摸着脑袋笑:“也是,叫名字更亲切。”
    然而这天晚上,到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了,陆江庭的小助理,那个叫冬言的小姑娘,不爱吭声却酒量惊人,当一桌的男人都已有了醉意的时候,她却还能面不改色地继续喝。
    只有陆江庭知道,她恐怕是麻木了,对任何事情,包括酒精在内。可是等她醒来时,那些本该出现的不适感并不会因此而减少一分一毫。
    果然,在回去的路上,许冬言就在路边的树下吐了好久好久。
    初夏的晚风袭来,有人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这场景似曾相识,她的眼泪越发收不住了。
    陆江庭递上一瓶水,许冬言没有接。酒精终于发挥了它的作用——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中,在寂寞的夜色下,在这个她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面前,她真的,丝毫不顾形象地大哭了起来。
    就像很多醉酒的人一样,后面的事情她都不记得了。不记得陆江庭是如何把她弄回酒店的,也不记得自己整夜呼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更不记得陆江庭在她房间里呆坐了多久……
    但是自那以后,许冬言却再也没有提起过宁时修。宁时修于她而言,是最美好的过去,也是她不敢触及的幻想。她选择忘记,选择让工作来填补所有的空虚。
    不知不觉间,这个让人伤感的夏天已经过去了。然而许冬言还没来得及去感受短暂的秋天,公司里就出了事。
    传统媒体的市场越来越差,这个情况许冬言早在卓华时就知道。只是没想到只不过短短的一年,就已经差到了这种地步。据中国广告协会报刊分会和央视市场研究媒介智讯最新发布的《纸媒广告市场分析报告》称,今年前三季度,传统媒体广告刊登额降幅已经扩大到了%,其中电视广告下降%、广播广告下降%,而状况最为严重的杂志报纸广告,降幅扩大到40%。
    在这种大市场环境下,中庭远旗下的产品销量虽然还算是不错的,可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公司高层开了很久的会,最终决定将几份杂志停刊,其中就包含了许冬言负责的那份杂志。
    陆江庭为此找到了许冬言。他说:“虽然杂志停刊了,但是电子版还要继续发行。不过这个组里暂时不需要那么多人。我在征求大家的意见,你是愿意继续做道桥相关的报道,还是想换一个领域尝试一下?”
    如果离开了道桥这个领域,她和宁时修之间唯一的纽带也就断了。
    想到这里,她没有深想:“我想继续做这方面的报道。”
    陆江庭看着她顿了顿说:“公司里的情况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你说一下:我们的主流是经济和贸易,只不过因为我以前积累了不少道桥这方面的资源,才勉强说服其他两位老板加了这方面的内容。可是现在因为卓华这种大公司有政策的庇护,我们的生存空间很小,这个领域的产品会慢慢地被公司边缘化,你确定不考虑早点跳出来吗?”
    许冬言看着陆江庭,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喜欢现在的工作,也喜欢这个领域。”
    陆江庭看着她良久,耸了耸肩说:“好吧,其实我也喜欢。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喜欢’,我也不能让这块内容从公司的版块中消失。”
    许冬言笑了。陆江庭很久没有见她这样笑过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久之后,许冬言就发现许多新兴平台的电子杂志在一夜之间冒了出来。广告铺天盖地,逐渐成了一个品牌。后来她在这些电子杂志中找到了一些自己最近交上去的稿子。她原本也不清楚那些稿子会用在哪里,只是每个月都按照陆江庭的意思去准备。直到此刻,她才大概了解到,这些或许都是中庭远的产品,新产品。而其中宣传最多、下载量最多的,除了“经济新天下”,就是刊载着许冬言稿子的“道桥新风向”。
    原来早在新公司成立之初,以陆江庭为首的公司高层就决定要做两手准备。对于传统纸媒大家都有经验,事实证明做得也不错,但是市场大趋势如此,新媒体平台必将取代传统媒体,当初决定继续做一段时间的杂志也只不过是为了替之后推出的媒体平台投石问路罢了。
    其实,无论是什么形式,内容都还是一样,只不过是载体变了。当然许冬言的工作也跟着发生了变化——她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采访和写报道上了。
    本以为是探不到底的下坡路,没想到却意外地峰回路转,公司成功渡过了难关。
    在后来的一次小型庆功宴上,许冬言又醉了,而这一次她是开心地醉——这是她工作几年来,第一次为自己维护了这份工作而有点骄傲。当然这晚的英雄只有一个,在同事的笑闹声中,她看到陆江庭还是一贯的淡漠从容的表情。
    庆功宴持续了很久,到半夜才散,同事们三三两两地结伴回家。许冬言迈着有些不稳的步子打算去门口打车,一抬头却看到了不远处的陆江庭。
    送走了众人,他回头对她说:“走吧。”
    许冬言喝得晕晕乎乎的,上车没多会儿就被暖风吹得昏昏欲睡。离开B市的这大半年,她经常失眠,再累也睡得特别浅,还总是伴着梦魇。可是没想到,这半年来的第一个好觉竟然是在陆江庭的车里。
    不知睡了多久,许冬言被一阵短促而压抑的咳嗽声吵醒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靠在陆江庭的肩膀上睡着了。车子停在了公寓楼下,司机早已不知去向。
    所有的睡意和酒意都不见了,她连忙弹了起来,抹了抹嘴说:“不……不……不好意思啊。”
    陆江庭在夜色中静静地看着她,听到她道歉,神色似乎很愉悦:“看来这小毛病还是没治好。”
    许冬言干笑了两声。
    陆江庭推门下车:“既然醒了,就回家睡吧。”
    许冬言在她身后龇牙咧嘴地摸了摸额角,也跟着下了车。
    陆江庭又回过头来说:“我觉得你那小毛病不一定要改,这样挺可爱的。”
    许冬言不由得一愣:他怎么总是抓着她口吃的毛病不放?再一抬头,陆江庭却已走进了单元门。
    到了10楼,临分别时,陆江庭突然停下脚步:“那个……”
    见他有话要说,许冬言也不着急进门,等着他说下面的话。陆江庭想了想说:“我下周想回一趟B市,你……愿意陪我去吗?”
    回B市,还是陪他去,这是什么意思?许冬言怔怔地站在门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陆江庭见状又补充道:“是这样,我在B市有个项目要谈,正好顺便约了市里负责城市规划的人想做个采访,是关于市政交通和土建一类的。”
    原来如此。许冬言笑了笑:“如果需要我去,那我就去。”
    陆江庭点点头,又说:“其实,如果你不愿意去也没关系。”
    许冬言有点不解:“那你是需要我去,还是不需要我去?”
    看着她认真的表情,陆江庭笑了:“好吧,明天我让秘书订机票。你早点休息。”
    “好的,晚安。”
    宁时修没有给自己放太久的假,出院不久后就回设计院上班了。因为他的情况特殊,领导建议他将援疆的项目交给别人去做。其实领导原本就不想让他接这个活儿,单从技术方面考虑,那边的工程也不是难事,让宁时修负责这个实在有点大材小用。但是宁时修自己主动请命要去,院里当时正好也没有其他急难险重的项目,没理由拒绝他。
    但是眼下,他身体条件不允许他再去那么艰苦的地方工作,院里就想给他安排一些顾问专家类的活儿,负责指导新人设计。但他还是拒绝了,而且怎么劝都不行,最后只答应暂时不出差,留在B市,但项目他是要跟到底的,而且有需要的话,他还是会配合出差。
    刘玲听了宁志恒打电话跟她抱怨这些时,也气得够呛:“他的情况要多休息,现在哪能由着他这么糟蹋自己?”
    宁志恒叹气,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我说没用。刘医生,要不你劝劝他,他最听你的了。”
    如今的刘玲不光是宁时修的老同学,还机缘巧合地成了他的主治医生,所以在宁志恒眼里,刘玲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必须要服从。而且他早就知道,刘玲在宁时修心里的地位非常重要。
    “您说哪儿的话!”
    “知子莫若父。他这臭小子,在意的人没几个,除了我就是……”说到这里,宁志恒的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人竟然是许冬言。他顿了顿继续说:“除了我就是你了,所以你说话比谁都好使。”
    “我再劝劝他吧……”刘玲若有所思地应着,脑子里却在想着他真的还那么在意她吗?
    见刘玲不再说话,宁志恒心里直犯嘀咕,难道是他说错什么了?把刚才的话来来去去地想了一遍,他突然意识到,如今的宁时修已经不是当年的宁时修了,无论他本身多优秀,但因为这病,又有哪个女孩子会愿意赌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呢?他那样说,刘玲自然会不高兴。
    想到这里,宁志恒除了感到深深的无力和心痛,甚至还对刘玲生出一点点怨气。可是刘玲毕竟还是宁时修的主治医生,于是他好脾气地解释道:“刘医生,你别介意啊,我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
    刘玲回过神来笑了笑:“我哪儿会介意?您放心吧,叔叔,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换个心都不是什么难事。”
    “但愿吧……以后免不了麻烦你。”
    “您跟我还客气什么!对了,我想周末去家里看看他,顺便……劝劝他。”
    宁志恒喜出望外:“好啊!你看几点方便,我让司机去接你。”
    约定好时间,送走了宁志恒,刘玲不禁又叹了口气——这世界上真的没有太完美的事情,宁时修真的什么都好,可惜就是得了这个病,还是个不治之症。
    周末时,刘玲如约到了宁时修家。她是跟宁志恒约的,宁时修事先并不知道,但见到刘玲他并不觉得意外。
    他简单地跟她打着招呼:“来了?”
    刘玲笑了:“嗯。你刚起来啊?”
    “是啊。”宁时修挠了挠头发,脸上还有着惺忪的睡意,“我爸呢?”
    “刚出去了。”
    宁时修轻笑一声,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盒新鲜的牛奶,喝了几口。
    刘玲说:“你这样对胃不好。”
    宁时修看了她一眼,仰头又喝了几口,把空了的纸盒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习惯了。”他不经意地抹了抹嘴。
    刘玲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也就没再多说。她耸耸肩站起身来,抬头打量了一下这栋房子:“我第一次来,你不带我看看?”
    “好啊,看看。”宁时修指了指客厅旁边的两道门,“那是我爸的房间和书房,我的在楼上。”
    刘玲笑了:“可以上去看看吗?”
    “当然。”
    刘玲得到允许先上了楼,宁时修懒懒地跟在她身后:“左手第一间是我的房间,里面那间是画室。”
    “右边这间呢?”说着刘玲的手无意识地搭在了那间房门的门把手上。
    “别!”
    其实刘玲并没有想要推门进去的意思,但也完全没想到宁时修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不由得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宁时修低头轻咳了一声:“里面那间是画室。你不是一直要看我的画吗?”
    刘玲笑了笑:“藏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肯让我看看了。”
    “不是藏,就是觉得没什么可看的。”宁时修快走了几步,走到她前面推开了画室的门。
    刘玲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右手边的房门,跟着他走进画室。一进去她不由得笑了:“太没诚意了吧?”
    画室里除了一些工具,竟然一幅作品都没有,看样子像是被人刻意收拾过的。
    宁时修愣了愣说:“哦,我忘了,我住院期间我爸让人收拾的,出院后他都不让我画了。”
    “对,有空你还是要多休息。不过画画也是培养性情,你自己把握好不要太累,也可以画。”
    宁时修笑了笑,不置可否。
    刘玲做出很失望的样子:“怎么办呢?什么都没看到。”
    她走到画板对面的角落里,踮起脚坐在桌子上:“要不这样,你画我,怎么样?”
    宁时修看着她,脑子里却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样子。原本这房间里都是她的画像,后来是他让宁志恒收起来的。他不想看到那些画像,更害怕看到那些画像。
    他盯了刘玲好一会儿,低头摸出烟盒,抖出一支烟来:“我不会画人,画点景和物还行。”
    他正要点烟,突然手上一空,烟被人夺走了。“你还要不要命了?”
    宁时修头也不抬,从刘玲手里拿回烟直接点上,缓缓吸了一口才说:“命是我自己的。”
    刘玲看着他,声音突然软了下来:“时修,你别这样。”
    宁时修无所谓:“我哪样了?”
    “你别泄气,有病咱治就行。”
    宁时修似乎笑了一下:“你是专家,你告诉我怎么治?”
    扩张性心肌病,又名充血性心肌病,心肌收缩功能减退,最终出现心力衰竭。病情呈进行性加重,死亡可发生于疾病的任何阶段。最终、最有效的治疗方式就是心脏移植。
    这些东西他在知道自己患病的第一时间就查过了。当他看到“死亡可发生于疾病的任何阶段”这句话时,也曾感到措手不及,可是很快,他就淡然了。毕竟那是所有人的归宿,只是有人早一点、有人晚一点罢了。
    刘玲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她只是夺过他手里的烟,有些粗鲁地掐灭在床头柜上:“等找到合适的心脏,你还会和正常人一样生活。”
    “是吗?”宁时修淡淡地说,“合适的心脏哪儿那么好找?”更何况,这么重要的“部件”都换了,他还是他吗?
    刘玲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说:“是不好找,所以在那之前,你要听我的,避免劳累、注意饮食,还有,戒烟戒酒。”
    宁时修无奈地笑了:“听你这么一说,突然觉得人生好无趣。”
    刘玲看着他说:“我这次来其实是有件事要跟你商量:美国最权威的心脏病专家布鲁斯先生下周要到N市去做一个学术交流,我想让他给你看看。他的行程很满,改道B市是没可能的,所以只能我们去。我发邮件给他表达了一下我们的意思,他表示愿意给我们一点时间。我跟他约了周四,所以我们最晚周三就得出发。”
    听刘玲说完,宁时修说了句“谢谢”。
    刘玲刚想说点俏皮话,又听宁时修说:“真的,谢谢你。但是我这情况你我都知道,就别折腾了。”
    刘玲没想到他是这个态度,不免有些生气:“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没错,这病治愈的可能性很低也没错,但你必须要表现出一种积极的态度来配合治疗。宁时修,你毕竟不是一个孤苦伶仃的人,你还有宁叔,你这么消极让他老人家怎么想?你要知道,只有你过得好点,他这后半辈子才不至于煎熬。”
    果然,这话成功地触动了宁时修。最后,宁时修终究是答应了和刘玲一起去趟N市。
    周一的下午,许冬言和陆江庭的航班顺利降落在B市机场。拎着简单地行李出了舱门,陆江庭问:“一会儿你回家吗?”
    许冬言摇了摇头。这次回来,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然也不打算住在家里。
    陆江庭犹豫了一下提议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住我家。”
    许冬言连忙拒绝:“没事,不是有出差补助吗?我找个酒店就行。”
    陆江庭也知道没有男上司趁出差时说服女下属住进自己家的道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许冬言以为他是在打工作电话,便安静地在一旁等着。听他说了两句后才知道,他原来是在替自己订房间。
    她连忙说:“我自己订就好。”
    这时候陆江庭已经挂上了电话:“订好了,是我家附近的。以前亲戚朋友来B市我都帮他们订那里,放心吧,房间不错。”
    许冬言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点点头说了句“谢谢”。
    出了航站楼,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北方的冬天有着残酷的冷意,无论穿得多厚,都能让你在一阵寒风中无处遁形。
    许冬言穿了一件矮领的羊绒大衣,剪裁简单轻巧,但是在这种天气里却并不保暖。她不由得紧了紧衣领,却感到脖子上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还带着一点体温。她抬头看,是陆江庭将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围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顿时有点不自在,好在陆江庭很快替她围好,然后什么也没说便径自走向了一辆出租车。
    回市里的路上,许冬言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景物,突然有点感伤:七个月又三个星期,她走时道路两旁的树才刚刚抽出新的枝丫,她再回来时,那些枝丫已经全部掉光了。
    她长这么大都没有离开这个城市这么久过,如果不是工作需要,她可能还不会回来。而这一切,却是因为一个她爱过的男人和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这一次回来,会再遇到他吗?遇到时又该说什么?是像老朋友一样打个招呼,还是当彼此是陌路、谁也不认识谁……
    陆江庭一直将许冬言送到酒店的房间门前,临走前嘱咐她说:“进去记得把门锁好,有人敲门,哪怕是客房服务都要问清楚。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家就住在隔壁那栋。”
    许冬言笑了:“说得我好像第一次住酒店一样。放心吧,好歹是个星级酒店,很安全的。”
    陆江庭也觉得自己有点过虑了,尴尬地笑了笑:“是啊。那你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我来接你。”
    “好。”
    然而这一晚,许冬言并没睡得多踏实,或许是因为住在酒店,或许是因为再度回到了B市,她做了许多关于宁时修的梦,昏昏沉沉地过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时,那些梦记忆犹新。她在心底里突然问自己,她会遇到他吗?
    答案很快就有了——多可笑,B市这么大,可能约见都会阴差阳错地走丢,更何况是他们现在这样的情况下?
    许冬言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让自己想太多,赶紧起床洗漱。
    这一天,她陪着陆江庭去见了一个大客户,谈了后续的合作计划,又去远郊的一个工地上做了一个简单的采访。行程排得异常得满,然而收获也不小。
    很快,该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周三一早,两人就订了下午回S市的机票。
    陆江庭问许冬言:“上午没什么事,你……确定不回家看看吗?”
    许冬言无所谓地说:“我怕赶不上航班,就不回去了。哦,对了,你难得回来一趟,肯定要去看看叔叔阿姨吧?你去吧,不用管我了。”
    陆江庭见状也就不再说什么:“好,那我们晚点联系。”
    许冬言做了个OK的手势,笑着目送陆江庭离开。
    刘江红前一天就接到了电话,得知陆江庭今天要回来,便早早起来准备了很多他爱吃的东西。等陆江庭来的时候,正好也差不多要吃午饭了。
    一家三口难得坐在一起吃顿饭,刘江红有问不完的话。如果是以前,陆江庭多半也会有些不耐烦。但是自从刘江红生病后,不管她问什么,他都会很好脾气地耐心回答。
    刘江红问:“你和王璐怎么样了?我前段时间听你爸爸说她生病了。”
    王璐的事情,陆江庭一直没和家里说。母亲现在问起来,他也就不打算再隐瞒:“哦,应该好了吧。”
    “什么叫‘应该好了’?”
    陆江庭顿了顿说:“我们分手了。”
    刘江红和一旁的陆成刚都是一愣。陆成刚连忙问:“什么时候的事?”
    “差不多半年了吧。”
    老两口对视了一眼,刘江红轻咳了一声说:“分了也好。其实啊,我一直觉得你们俩不合适。要不是看在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早就劝你分手了,不过现在分也不晚。”
    陆江庭只是听着,不说话,也不表态。
    陆成刚试探着问:“既然如此,你还留在S市干什么?回B市来吧。”
    这一次陆江庭回话了:“虽然我去那儿的时候是为了王璐,但是我现在在那边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暂时也不想回来。爸妈,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跟您二位商量一下:我既然不方便离开S市,您二老愿不愿意搬过去?毕竟你们年纪大了,我还是想离你们近点。”
    老两口又对视了一眼,陆成刚说:“这突然换个城市还有点不习惯,但你说得也对,我们总不能成为你的负担,让你放弃事业。这样吧,我和你妈回头再商量商量。你说呢,江红?”
    刘江红低头想了片刻说:“我看也没啥好商量的,生了这场病,我也想清楚了。我就想能在儿子身边多待一刻是一刻。”
    陆成刚闻言点了点头:“那就听你的吧。”
    陆江庭有些意外,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他笑着说:“那太好了,等你们准备好,我回来接你们。”
    刘江红说:“你那么忙,不用你接了。等我做完几天后的复查,就跟你爸买机票去,你到时候去机场接我们就行。”
    “那也行。”
    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陆江庭看了看时间起身:“我得回去了,不然要赶不上飞机了。”
    陆成刚连忙说:“早点走也好,别赶上堵车误了事。”
    陆江庭跟父母道了别,直接去接许冬言。许冬言早就退了房间,正在楼下大厅等着他。
    还好,交通状况不错,两人很快就到了机场。
    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艳阳高照,碧空万里无云。宁时修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更衬得他脸色煞白,黑色的墨镜挡住了他脸上的神情。由于刚生了一场大病,他整个人看起来更瘦更高了,也更像个衣服架子。
    他身边的刘玲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搭配黑色羊绒大檐礼帽,是当季比较流行的打扮,看上去高挑出众,却比身边的宁时修矮了一大截。
    这样的两个人就像是航站楼里的一道风景,让路过的人忍不住多看两眼。所以许冬言从他们身边路过时也不由得多留意了一下,然而很快,她便认出了宁时修。
    宁时修显然也看到了她和陆江庭,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他身边的刘玲看到他停下来,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
    空荡荡的机场大厅里,两对男女怔怔地望着对方,良久,谁也不上前,谁也不说话。
    后来,还是宁时修率先朝许冬言走了过去。
    许冬言看着他走近,只觉得他每往前一步,她的心跳就快上一拍。人海茫茫,她本不抱任何希望能在B市再见到他,以至于她竟然连一句开场白都没有准备。
    或许是因为刚从外面进来,宁时修的身上带着一股子凉意,靠近她时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宁时修似乎也注意到了,扫了她一眼,冷声说:“穿这么少。”
    许冬言尽量做出熟人见面的样子,语气不急不缓地说:“不知道天气会这么冷。”
    宁时修似乎笑了一下,但是那笑容中却带着几分讥诮:“那你这二十几年的冬天都白过了?”
    许冬言听出他话里带刺,也就不再说话。这时候刘玲跟着走了过来,她的目光却落在了许冬言身边陆江庭的身上。
    关于刘玲和陆江庭的那段小插曲,许冬言以前也曾听宁时修讲过,这么一想,这关系还真是乱。她正暗自苦笑,就听陆江庭开了口。面对多年前的爱慕者,他的开场白老套而没诚意:“好久不见。”
    刘玲笑了一下,笑容有些不自然:“是啊,好久不见。”
    宁时修似乎这才想起刘玲和许冬言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他简单地替两人介绍了一下:“这是我继妹,许冬言,温姨的女儿。这是刘玲。”
    在此之前,许冬言还自欺欺人地想过,温琴可能是骗她的。毕竟温琴和宁志恒从一开始就很不看好她和宁时修,借机拆散两人也是有可能的。可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自己的想法多么可笑。
    如果这其中真有什么误会,在对许冬言介绍刘玲时就是一个澄清一切的绝好机会。他只需要说“这是我的老同学刘玲”,或者“这是我的好朋友刘玲”,说什么都可以,可是他却恰恰避开了刘玲的身份。
    太可笑了!许冬言想,自己的想法真是太可笑了。其实这半年多来,宁时修的“消失”就足以说明一切了,她又何须费尽心思地找其他站不住脚的东西来佐证他其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刘玲笑了笑:“经常听时修提起你。”
    许冬言也笑了:“彼此彼此。”
    陆江庭观察着许冬言的神色,不免有些担忧,想尽快结束这种对话,于是问道:“你们是……去旅游?”
    不等刘玲回答,宁时修抢先说:“去N市。”
    他并没有正面回到陆江庭的问题,然而这个答案却不能不让人误会。
    许冬言觉得眼眶发酸,故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然后转过头对陆江庭说:“走吧,要来不及了。”
    陆江庭对她温和地笑了笑,很自然地拉起她的小行李箱,正打算跟宁时修和刘玲道别,宁时修又说话了。他是在问许冬言,声音依旧冷冰冰的:“过节回来吗?”
    许冬言一愣:“哪个节?”
    “元旦。”
    “三天时间太短了。”
    “那春节呢?有七天。”
    许冬言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那是举家团聚的日子,她还没想好。
    似乎知道许冬言不会回答,宁时修也不再等答案,他看向一旁的陆江庭说:“那就麻烦你照顾她了。”
    陆江庭笑着迎上宁时修的目光:“咱们兄弟俩就不用说这些了。更何况,这件事你不说我也会尽力去做的。”
    宁时修自嘲地勾着嘴角笑了笑,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许冬言,似乎叹了一口气,低声说:“照顾好自己。”
    许冬言点了点头:“你也是。”
    上一次以为还会有“以后”,也没来得及告别,这一次,正好把该说的都说了。
    目送陆江庭和许冬言,宁时修拎着行李朝着他们的反方向走去。走出好远,他才发现刘玲没有跟上来。一回头,看到她还失魂落魄地留在原地。他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快走几步跟了上来。
    宁时修笑:“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放下?”
    “那倒不是,就是觉得……”刘玲想了想,笑了,“算了,还是不说了,你现在是病人,受不了刺激。”
    果然,宁时修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他才又开口:“只要她高兴就好,现在看来她大概是多年夙愿得以实现了吧。”
    刘玲说:“不说这些了。我们登机的时间还早,要不先到那边去喝点东西?”
    其实进了安检后也有咖啡厅和茶吧,刘玲这样提议,无非也是为了避开陆江庭他们。宁时修点点头,朝着刘玲手指的那间咖啡厅走去。
    “哟,宁总吗?”突然有个路过的男人折了回来,朝宁时修招呼了一句。
    宁时修看了对方半天才想起来,对方是以前项目上合作过的一个监理。他朝那人笑了笑:“这么巧。”
    “是啊,真是巧。”那男人看看他,又看看他身边的刘玲,笑得有些诡异,“这位是?”
    宁时修解释道:“这是我的主治医生。”
    其实他们还是大学同学,但他却只说是医生,这样一来,谁也不会联想太多,这才是宁时修真正的态度。
    那男人果然收敛起了猥琐的笑容,正色道:“生病了?”
    “小毛病。”
    “哦哦,那就好。”说着,他朝刘玲恭恭敬敬地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刘玲接过来笑道:“不好意思,我平时没有带名片的习惯。”
    男人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我这也快成职业病了,见人就递名片。”
    这男人说话挺有意思,听得刘玲掩嘴笑了笑。
    三个人又聊了几句才道了别。
    那男人离开后,刘玲问宁时修:“你刚才为什么不这样跟许冬言说清楚?”
    宁时修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边走边无所谓地说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刘玲把宁时修的病例和检查报告带给了那位美国来的专家。白人老头看完也是皱眉,给了一些保守治疗的方案,但最后还是说,如果可能的话,要尽早进行心脏移植的手术。
    最终还是要手术。虽然现在心脏移植手术已经非常成熟,术后的存活率也还算乐观,一年的存活率达到了90%,五年的存活率80%,可五年之后还能活多久,就是个未知之数了。而且手术之后要终生抗排,生活质量必然会打折扣。
    但是,自从上次两人谈过之后,宁时修对待自己的病情倒是积极了很多。刘玲很欣慰,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只要他愿意配合就好。
    “回去先做个评估,看你是否适合移植手术。然后……”刘玲顿了顿说,“就是等供体。”
    宁时修没什么表情地问道:“这不容易吧?”
    刘玲点点头:“是不容易,有的人到死都没能等到一颗适合移植的心脏。”
    刘玲是个医生,她总是喜欢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说在前面,但话一出口,她又有点后悔。一般人听到这话,多少都会有些受不了,何况是病人自己?
    但宁时修好像并不在意,无所谓地笑了笑。
    刘玲见他神情自若,不禁松了一口气。
    回到B市后,在刘玲的安排下,宁时修做了手术评估检查。
    做完检查,刘玲提醒他:“评估报告两天之后会出来,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另外,有些习惯你得戒了,比如抽烟。”
    宁时修笑了:“这有点难啊。”
    刘玲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两人有说有笑地往医院外走去。
    刘江红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后来听到身边的小护士们在那儿议论,还有些不太确定。她拉过身边一位护士问道:“你们说的是刚才那个小伙子吗?”
    小护士看了刘江红一眼,又跟身边的同伴交换了一下眼神。
    刘江红见状笑着问:“那小伙子是跟我女儿相过亲的,我刚才听你们说他好像得了什么病,但谁也没跟我们说过,可别隐瞒了什么。”
    那小护士了然道:“这样啊……其实如果不是身体不好,他真的很不错。人长得帅不说,据说还是个海归,是国内最年轻有为的道桥设计师、大学教授。他第一次住院时,我们院从女医生到护士都激动得不行,别的科的都偷偷来窥视帅哥呢。可没想到他病得那么严重……”
    刘江突然想到上一次在医院遇到宁时修时的情形,那时他形容憔悴、精神不好,却只跟她说是来看同事的。她的心里突然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他得了什么病?”
    “扩心病,得做移植,今天就是来做手术评估的。”
    小护士说得轻巧,刘江红听着却再也说不出话了。想必他们上次在医院碰面,就是他刚刚出院吧?
    小护士见刘江红不说话,继续和旁边的人聊着天。
    过了好一会儿,刘江后又问:“那他什么时候做手术?”
    另一个小护士忍不住插嘴道:“哪儿有那么容易就找到合适的供体啊!一般人都会等上几年,有些人直到死也没能等到。”
    旁边的人一阵唏嘘:“真可惜……”
    刘江红的复查结果还算理想。这是她在景山医院的最后一次复查了,几天后,她就要离开B市,去S市投奔儿子。原本是一件高兴的事,可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从写字台的玻璃板下抽出一张老照片,那是一张黑白照,上面有两个相貌八分像的年轻女孩,正是二十几岁的刘江红和十几岁的妹妹刘江芬,也就是宁时修的母亲。
    她好不容易才赢得了宁时修的谅解,亲人才刚刚团聚,却又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她看着照片,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哭出声来。
    陆成刚从早市上回来,正好听到房间里刘江红的哭声。他吓了一跳,连忙冲进去。原本还以为是检查结果不好,但拿过检查单一看,一切正常。
    他轻轻拍了拍老伴的后背:“怎么了这是?”
    刘江红缓了缓,哑声说:“帮我约宁志恒,我要见见他。”
    陆成刚不知道刘江红有什么急事要见宁志恒,有点为难说:“可是明天的机票都买好了,来不来得及?”
    刘江红说:“那就改签!无论如何,我都要在走之前见见他。”
    陆江庭原本已经安排好了时间去接父母,没想到父母的行程却突然改了。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只是推迟了两天,他就以为是家里的事情没有处理好,也就没多问。
    他把父母安置在了城东的那栋房子里,也就是以前他和王璐住的地方。
    刘江红到了地方才听说儿子不跟自己一起住,有点不高兴:“那我在这儿和在B市有什么区别?”
    陆江庭说:“我经常要加班,现在住公司的公寓,离公司近,方便。您放心,有空我会经常回来的。”
    陆成刚横了老伴一眼:“你能不能为儿子想想,他每天跑那么远回来多累?再说你这脾气也就我能跟你长期待在一起,别人谁都受不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受够了?”
    老两口又拌起嘴来,陆江庭早就习惯了,跟一旁的陈姨介绍着母亲的生活习惯。
    安顿好了两位老人,陆江庭抬手看了看时间:“妈,我晚上还有个应酬,就不和你们一起吃了。”
    刘江红问:“现在就要走吗?”
    “嗯,怎么了?”
    刘江红想了想说:“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刘江红把宁时修的病告诉了陆江庭。陆江庭全然没有心理准备,愣在了当场。
    刘江红叹了口气:“我知道不管这几年你们关系如何僵,其实你们都是重感情的孩子,发生这种事,你肯定也不好受。我也不知道我们现在能做些什么,你那儿要是有熟悉的门路,就帮忙打听打听供体的事情吧。”
    “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在前两天,我为了要见见他爸爸才改签了机票。这孩子真是可怜,从小就没妈,年纪轻轻的,又得了这个病……”刘江红说着,眼眶又红了。
    陆江庭用了好一会儿来消化这个消息,刘江红拍拍他的手背:“你别太难过了,这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们也得乐观点,要对时修有信心才行。”
    陆江庭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是啊。”
    “所以啊,你也得好好照顾好自己,别光顾着加班,身体垮了什么都没了。”
    陆江庭疲惫地用双手搓了搓脸,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您和爸应该累了吧?好好休息一下。我先走了,回头再来看您。”
    “去吧去吧。”
    陆江庭走后,刘江红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对一旁的陆成刚说:“如果能用我的命换时修的命就好了。”
    陆成刚一听吓了一跳:“你可别瞎说,尤其别当着孩子面说这些没用的话。”
    刘江红笑了:“我就随口一说。我倒是想换呢,但这事也不是我说了算。”
    陆成刚横了她一眼:“这一桩事连着一桩事,你就让大家省点心吧!江庭不是说了吗,他会帮忙打听,而且志恒那边也会想办法的。时修还年轻,身体好,你好好照顾好自己就行,别给孩子们添乱。”
    陆江庭见完客户,晚上九点多钟,车子路经“中庭远”的写字楼时,看到许冬言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这一晚上他想了很多,关于宁时修和许冬言,关于他和许冬言,以及他和宁时修。在机场的那次碰面,他看得出宁时修并没有真的放下许冬言,而许冬言对宁时修的感情一直都没有变。作为一个旁观者,他虽然看懂了这一切,却因为自己的一点私心没有点破:他在等待着她对过往彻底死心后,能回头再度看到他。
    可是如今一切不一样了。他总算明白了宁时修为什么会疏远许冬言,这样看似冷漠的背后,隐藏的恐怕是更深刻的爱。
    “停车。”他忽然对司机说。
    许冬言还在整理稿子,看到陆江庭,她有点意外:“你不是去见客户了吗?”
    “嗯,回来拿点东西。”他顿了顿问,“还不下班吗?”
    许冬言看了一下时间,稿子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嗯,正打算走。”
    “那正好一起吧。”
    S市的冬夜有着与B市冬夜不同的冷。虽然没有风,但那种湿寒就像是某种毒一样,还是能够穿透肌肤渗入骨髓的。
    许冬言落后半步跟着陆江庭,心里还在想着刚才一篇稿子的事情,以至于陆江庭突然停下脚步时她都没反应过来,险些撞在他的身上。
    夜色中,陆江庭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些难过。这一年来,她似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许冬言也不明白陆江庭为什么会突然停下来看着自己:“怎么了?”
    陆江庭顿了顿说:“你……还爱他吗?”
    许冬言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宁时修,她扭过头看向夜色:“怎么突然问这个?”
    “那天在机场,我看得出来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提到在机场的那次相遇,许冬言不禁冷笑了一声:“人总会犯一种错,说好听点就是重感情,说不好听点就是滥情。他想开始新生活了,但是我这个人以及我和他的那段经历又不是说剔除就能从他的记忆里剔除的,他那种反应也很正常。”
    “这么说你是在怨他?”
    一瞬间的沉默后,许冬言倔强地说:“我没有。”
    陆江庭想了想说:“有些时候,我们的眼睛也会骗人。不如你去当面问问他,或者哪怕回去看看他现在过得怎么样,很多你不解的事自然也就有答案了。”
    “为什么他不来问问我,也不来看看我过得怎么样?”许冬言想到自己刚来S市的那段时间,发短信没人回、打电话没人接、整天在夜里哭……她长这么大,头一次为了一个男人这么卑微,但这是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
    她深吸一口气,刚才一瞬间涌起的怨气早已不见。她压低声音说:“其实我知道,我也有错,但后来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他并没有给我机会。就像你说的,如果他心里还有我,却连主动破冰的心都没有,那么我们的过去也只能是过去。没有人会一直留在原地。”
    说完这些,她不再等陆江庭回话。公寓楼就在前面不远处,她直接绕过挡在面前的陆江庭,朝着公寓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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