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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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族士兵在神族将士排成的阵线后收住败逃的脚步。他们有的弯着腰大口喘气，有的瘫坐在地上，眼神无光，面色苍白，有的蜷缩起来，瑟瑟发抖，但也有人眼中充满了炽热的火焰，期盼地盯着战马上闪着光华的神族将士。
　　神族将士注视着魔族黑骑兵带着人族士兵消失在聚集点后面的山道中，缓缓调转马头，审度着活下来的人族士兵。神族将军冷漠而炯炯有神的目光一一扫过每名人族士兵的脸庞，看见了恐惧，迷惑，茫然，无助，还有期待……
　　“如果本将军没记错的话，你是许勇将军的副将吧。”将军用手中的洁白马鞭指着一名兴奋的人族士兵，“你告诉本将军，许将军在哪里？”
　　被指的人族士兵难掩嘴角的笑容，慌忙单膝跪在地上，语调高亢兴奋。“回将军大人，许勇投降了魔族。但我谨遵神将大人的谕令，一剑刺穿他的心脏。”
　　周围人族的目光全集中到跪着的人影身上。神族将军盯着因兴奋而微微发抖的副将，沉吟不语。大概十几个呼吸过去了，副将额头浸出了汗珠。
　　“你告诉本将军，除了许勇，你击杀了几个投降的人族，几名魔族？”
　　“回将军大人，我共计击杀八名向魔族投降的人族，斩杀一名魔族。”
　　神族将军倒吸一口冷气，神族将士蹙起眉头，胯下战马不安地踢踏着脚下的土地。人族士兵的眼神和表情更为精彩，有的愕然，有的羡慕，有的畏缩，有的兴奋……
　　“不错，不错，很不错。”
　　神族将军违心的话让副将大受鼓舞，他将腰身弯的更低，沉声吼道：“谢将军大人赞赏！”
　　“传本将军将令，暂时擢升你为人族队伍的队长，待回赤首关后再行封赏。”
　　将军踢了马肚一下，驱策战马从跪在地上大呼感激之话的副将身边经过，看都没看他一眼。
　　神族将军走远之后，人族副将一跃而起，昂起头颅接受人族士兵的礼拜。有相熟之人立刻凑到跟前，翘着大拇指说着恭维的话语，副将享受地眯起眼睛。越来越多的人族聚拢过来，赞赏他大义灭亲，勇猛无畏……
　　原来被人簇拥的感觉是这么美好，副将心中默想，完全忘记了死在他剑下的人族同胞。
　　老人无恙，小石无虞，卯村一切如旧，古宅中又传出朗朗书声。每日上午小蝶、木子与卯村的少年们一同聆听老人讲书论典，下午则带着小石在辽阔的原野上嬉戏玩耍。这段时间宗上过得最为惬意舒闲。乡亲们感恩于他收购货物，每每邀请他去家中做客。起初宗上寻找各种理由推辞拒绝，但村民们的诚意和耐心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忙完秋收之后，中午这个村民来请，晚上那个村民来叫，很多次都是好几个乡亲前后脚踏进老人的古宅。最后老人烦躁起来，冲着宗上大吼了一通，说如果他再不去，这座古宅早晚被村民们挤破。无奈之下，宗上只好随村民们去做客。
　　有了先例，邀请宗上的村民们更加踊跃。他们不再去古宅请宗上，而是去宴请宗上的村民家找他。于是乎，原本三两人的酒席变成了四五人，有时是七八人。村民们原本热情淳朴，加之农闲时节无事可做，三五人面红耳赤地围绕着宗上成了卯村常见的景象。
　　宗上逍遥快活了，却苦了家中的一老两小和一兽，尤其是木子。宗上出门的时候，做饭的重担自然落到木子身上。
　　上午听老人授完课，他就急匆匆地跑到后院的厨房中忙碌起来。下午从田野中回来后，洗洗手又火急火燎地冲进厨房。辛苦是辛苦了些，但看着小蝶从吐掉嘴里的饭菜，咕咚咕咚喝水到眉头微蹙，细细品味，他觉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半个月之后，老人终于忍不住了。他捋着胡子，笑呵呵地说：“宗上，你吃也吃的差不多了，喝也喝的差不多了，是不是该推掉那些乱七八糟的邀请，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
　　不是您催赶我，让我接受乡亲们的邀请吗？如今又嫌我有家不归了。感情是肚里的馋虫作祟，想吃我做的饭菜了吧。宗上暗自思忖，悄悄瞥了一眼木子，神情恭敬地说：“先生，我听小蝶说木子的厨艺大有长进，连她都开始喜欢木子做的饭了。”
　　老人的胡子翘起来，哼了一声。“如果说从咸得齁死人到淡得淡出鸟来是进步的话，姑且就算小蝶说的对吧。”他斜了一眼宗上，“难不成你去人家白吃白喝还上瘾，不愿回来了？”
　　熟悉老人脾性的宗上赶忙低下头，诚恳无比地回道：“先生言重了。您知晓我这个人一点儿都不喜应酬，只是……”
　　“只是什么？”老人的眉头扬到额头，眼睛鼓得圆圆的。“别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只是乡亲们那边不好推托，恐怕又会上门烦扰先生了。”
　　老人想也没想，张口说道：“这有什么难的？你告诉他们说再出去喝酒，我老人家就打断你的腿。我老人家倒要看看一个个口称你为恩人，是否忍心你因为他们而受苦。”
　　宗上低着头，偷偷瞄了一眼，看见老人悠然地翘着二郎腿，只好无奈地说：“我明天就去告诉钟大哥，再让他转告村民们。”
　　“为什么要等明天？现在就去，并且必须在做晚饭之前回来。”
　　宗上心知多说无益，乖乖地按照老人的指示去找钟大哥。一旁的木子忽然长舒了一口气，为卸下重担而高兴不已。
　　“小木子，不要以为宗上回来就没你什么事儿了。你跟在他身边好好学习怎么做饭，我老人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竟吃了你做的饭菜达半个月之久。”
　　老人毫不留情面地惊醒木子的美梦。他挠了挠后脑勺，垂头丧气地走出去。
　　“先生，您为何这么直白地批评木子哥哥？虽说他做的饭菜确实不怎么样，但总算能填饱肚子。为什么要如此苛责他呢？”
　　“小蝶，你虽宅心仁厚，却太良善仁慈了。”老人嘿嘿笑了，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小蝶清澈犹如湖水的眼睛。“小木子在神族畏惧木余，缺少父爱。来到人间之后少了约束，压抑在内心的情绪仿佛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四处奔腾。一冷一热，一压抑，一张扬，极容易形成偏激极端的品性。你没注意到他越来越浮躁了吗？”
　　小蝶沉思不语，清澈的眼睛荡起阵阵涟漪。老人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转向大厅之外。
　　“至于你的宗上大叔，虽然外表谦逊有礼，内心却极为骄傲不驯。加上一生仅在一件事上受过挫折，因那件事产生的心结由于你也已解开。别看他现在悠闲自得，与世无争的样子，但心中桀骜的种子已有发芽生根的迹象。”
　　小蝶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和老人争辩。“先生，依您之间，我有哪些缺陷呢？”
　　尽管多数人对自己的缺点逃避唯恐不及，小蝶却选择坦然面对。
　　老人呵呵笑了笑，轻抚着颌下的胡须，语气平淡地说道：“我老人家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小蝶仔细回忆老人说过的一字一句，有些惊讶。“善良仁慈也是缺点吗？”
　　“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自亦没有十全十美的性格。善良仁慈绝大多数时候是一种难得的优点，有时却会蒙蔽双眼，对一些事情视而不见，终致带来追悔莫及的后果。”
　　老人的话没能让年少的小蝶产生醍醐灌顶似的顿悟，却让她看见一点儿朦朦胧胧的光亮，似乎唾手可得但又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