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风笑天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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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车马行一般都开在城门附近一样，卖门状的店，也不会离着官衙、州学这些太远。
　　霍南辰跟着许笑没走几步，就来到了一家专门做门状的店门前。
　　店掌柜一听来意，就熟门熟路地介绍起来。
　　先选样式，再加小装饰，最后再挑各种格式的文字范例誊抄。
　　俨然已经形成了一个成熟的产业链。
　　霍南辰扭头看着两旁，架子上各种样式的门状琳琅满目，让人看花了眼。
　　长的短的，方的圆的，木头的，纸片的，甚至还有烫金的，足够满足几乎所有的需求。
　　老板还笑着道：“如果这些都不合公子的意，小店还可以按照公子的要求做最独特的，绝对满足公子的喜好。”
　　霍南辰目光一扫，选中了一个门状。
　　纸质、长方形，简朴大方，但也平平无奇。
　　瞧见霍南辰选了个不怎么值钱的，店掌柜也没有变脸，依旧陪着笑，“公子再看看要不要加些饰物？”
　　他指了指柜台旁斜着的小展柜，上面摆着不少的装饰。
　　有精美的绳结，有漂亮的日月星辰贴纸，还有方正大气的剪纸文字边框等等。
　　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大临朝商业的繁华成熟之余，霍南辰摇了摇头，“就这样吧，足够了。”
　　“好嘞！那就这样。”店掌柜同样没有任何不豫，将面前的一本册子打开，“公子选一选誊抄的文字，可自行誊抄，也可交由老朽代笔。”
　　常年做这个生意，他可是看多了落魄书生一朝得志飞黄腾达的，才不至于为了那点小钱就坏了自己名声，同时给自己的未来埋下什么隐患。
　　霍南辰看了一遍，选了一句不谄媚也不自傲的寻常话语，“就这个吧。我自己来抄就好。”
　　“公子这边请。”店掌柜将霍南辰领到一旁的书桌前，“那就劳烦公子自己动手了。”
　　“您客气。”
　　霍南辰下意识笑着说了一句，没想到却让店掌柜微微一怔，旋即拿起墨块，亲自帮忙研磨。
　　霍南辰坐下，铺平了门状，拿起笔，稍稍酝酿了一下，开始落笔。
　　【末学晚生西凤剑州陈南字仲华谨祗候参江州州学教授伏听召见牒件如前谨牒宣和二十三年四月初一晚生陈南牒】ŴŴŴ.
　　“公子这字，匀衡瘦硬，点画挺秀，骨力遒劲，结体严紧，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好字啊！”
　　等霍南辰一张门状写完，店掌柜在一旁恭维道。
　　霍南辰笑了笑，继续写后面的。
　　当一连十张门状写好，霍南辰放下笔，笑着道：“掌柜的，一共多少钱？”
　　掌柜的迟疑了一下，拿出一张白纸，“公子能否留一幅墨宝。这些门状就送予公子了。”
　　一旁的许笑惊讶道：“掌柜的，你来真的啊？”
　　霍南辰也有些诧异，他还以为掌柜的方才的赞叹不过是随口的恭维而已呢。
　　掌柜的摇了摇头，“老朽写了大半辈子的字，什么字好，什么字差还是看得出来的，这个不情之请是老朽占了便宜，公子您自可决断。”
　　霍南辰展颜一笑，“留字换门状，也是一桩美事，既然您老看得起，我自无不允之理。”
　　他重新拿起笔，下意识想来一句【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但旋即又想着，且不说这个天下有没有所谓四海三江的说法，他是为了换这几张门状吗？
　　他虽然没挣钱，但他遇上了一个好富婆啊！
　　就陪了一天，给的钱都还没花完，在乎这些门状这三瓜两枣吗？
　　他是要扬名啊！
　　真正的天才，不会错过每一个机会。
　　他环顾一圈，看着这间卖门状的店面。
　　在摆着各色门状的架子上方，悬着好些装裱好的墨宝。
　　店家若是拿了他的字，多半也是要如这般展示出来的，那么这幅字面对的对象就是前来的顾客。
　　来这儿的，大多都是读书人，大人物也要日常准备一些备用。
　　而如现在的他跟许笑这般，要去求见那些大人物的年轻人，更是其中的主力。
　　对这些人而言，有什么话最能打动他们呢？
　　霍南辰脑中的文字快速闪过，深吸一口气，提肘落笔。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
　　霍南辰跟许笑已经离开了许久了。
　　店里的老掌柜还在呆呆看着那副字。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
　　他闭上眼，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的梦想。
　　谁不曾想过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满朝的黄紫公卿里也有自己一席之地。
　　但现实的残酷，让他只能窝在这江州城里，做一个卖门状的掌柜。
　　他也曾是一个豪情满怀的读书人啊！
　　但很快，他便从那忍不住泛起的情绪中挣脱出来，那些感伤听起来固然动人，可生活终究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他经营着这家店，养活一家老小，这辈子也已经足够了。
　　至于那些未完成的梦想，就交给他的儿子吧。
　　他看着那副字，已经开始琢磨着要将它好好装裱一番，挂在店里最显眼的位置上了。
　　就在这时，一主一仆二人迈步走进店中。
　　“店家，速来将你那些顶好的门状取来，我家老爷要细细挑选。”
　　身后的仆人看着还在发楞，居然没有立刻迎上来的掌柜，语气颇为不善。
　　“不得无礼。”
　　领头的红脸老者立刻开口训斥，朝着慌忙起身的掌柜走去，“不着急，本......人也是闲逛一下，为过些日子出行备上些门状，店家这是在看字？”
　　老掌柜虽然不认识这位气度不凡的老者具体身份，但一双慧眼早看得出来不是什么普通人物，连忙毕恭毕敬地侧身一让，“新得一副墨宝，便多看了几眼，怠慢了尊驾，还请见谅。”
　　红脸老者缓步走到桌旁，目光看向那副字，旋即微微眯了眯眼。
　　而后，便是好一阵沉默。
　　老掌柜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心中暗道：这话莫不是触了这位大人物的什么痛处，可千万莫要牵连到我啊！
　　“掌柜的。”
　　红脸老者忽地转身开口，吓得老掌柜一个激灵。
　　“这幅字，可愿意割爱于我？”
　　老掌柜一愣，旋即弱弱道：“好教尊驾知晓，这幅字是我心头挚爱......”
　　“墨迹尚新，算哪门子的挚爱！”红脸老者笑骂道：“不过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写一幅字与你换，再补你银钱，如何？”
　　老掌柜身子更低，试探道：“贵人亦是书法大家？”
　　红脸老者一愣，转头重新看着那副字，眼前更是一亮，啧啧感慨，“方才只看句意去了，此刻方见这字也着实是好字啊！有别于当下各大书家流派，虽然仍有一丝生涩之意，但已有种别开生面的新奇之感，不容易，不容易，好字！实在是好字！这位剑州陈南实乃奇才也！”
　　看到这儿，跟了红脸老者多年的仆人自然明白自家主人这是真的动了心，连忙将老掌柜拉到一旁，低声道：“我家主人一幅字，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莫要错过了机会。”
　　老掌柜一听这个，又看了看红脸老者，明白自己胳膊拗不过大腿，只好点头，“愿听贵人吩咐。”
　　红脸老者微微松了口气，君子不夺人所爱，但君子的仆人做的事，跟君子有什么关系。
　　他心情大好，一边让仆人将这幅字小心收好，一边铺开纸张，挥手写下了两句话。
　　【生意如同春前草，财源好似雨后泉。】
　　老掌柜看得心都在滴血，这字虽然不错，但刚才那副也不比这个差。
　　但这两幅字的句意却差着十万八千里啊！
　　不过只一瞬之间，他的痛苦就转成了欣喜，甚至于狂喜。
　　因为红脸老者在一旁写下了落款：辛酉年初夏，蔡边书于江州。
　　蔡边！
　　是眼下的江州通判！
　　更是大临朝知名的大书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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