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2章 意外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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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人非草木，焉知草木无情？
“桃花花？桃花花？桃花花！”
“唔……”白之卿难受地睁开了眼，向着身侧看去，轻轻皱了皱眉，“严怀瑾？”
眼睛无法承受骤然侵入的光线，使人难受得很，白之卿便将手虚掩在双目之前，眯起眼打量了一圈四周的景象——看来，是回到书院了啊……
“你终于醒了。”坐在床畔的严怀瑾垂下头看着刚刚苏醒的白之卿，站起身长舒了一口气，向着门外走去，“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去叫阿瑜过来给你看看情况。”
“好。”白之卿无力地点了点头，扭过头，闭上眼道。
白之卿万万没想到严怀瑾最后把事情给办成了这个样子——严怀瑾回来的时候，白君瑜提着一只小巧的梨花木药箱前脚刚进，诗银杏拿着一封信和礼白果两个人就后脚跟了进来，把他这小小的房间里挤了个水泄不通。
“君瑜，我的伤——”白之卿皱着眉看向走到床榻旁边坐下的白君瑜，微微偏了偏头，开口道。
“还行吧。”白君瑜放下药箱，伸出手把白之卿给翻了个面，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了一把小刀来拆他身上的绷带，“你自身的灵力好像最后摆脱了‘罪人印’的控制，对你自身进行了有限的疗愈——”
“不过，这点摆脱了控制的微弱灵力只修复了你粉碎的骨头，其他的都没有被修复。”白君瑜从药箱里掏出一只小巧的木匣打开，赤色的火苗从其中蹿出，灼烧着手中小刀银白色的刀尖，“不过这也算得上是皆大欢喜——毕竟我可没办法把你碎成粉的骨头给重新接起来。”
“我先给你换药。”白君瑜将木匣合上收好，开始拆解包裹在白之卿身上被鲜血浸染的那些绷带，“嘶——你背上的伤口和绷带结一起了——忍着点，我要用刀把它给割下来。”
白之卿闷闷地咬住枕头，被火燎过的刀尖剜进溃烂的伤口里的感觉一点都不好——鉴于如果不好好处理伤口只会让自己更难受这个事实，他只能趴在床上咬着枕头一声不吭。
“你背上这一大片怎么伤的？”白君瑜从床榻的底下拖出了一大罐药膏，将药罐抱在身前，将手伸进去蘸取了药膏往白之卿血肉模糊的背上抹去，“怎么烂成这个样子？我原来药箱里那点量居然根本不够给你用！”
“嘶——”白之卿为了回答白君瑜提出的问题，终于放过了他的枕头，一时间却没有能够忍住刀尖剜进腐肉中的疼痛，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冷气，“疼疼疼疼疼——被恶妖烛龙喷出来的毒雾腐蚀的……我的衣服上还有没有白的地方？”
“有。”礼白果走到床畔，没好气地瞥了白之卿一眼，伸出手比划道，“就胸口那一小块了——其他的都被血染红了——浸了好几盆水才把上面的血泡干净了。你呀——真不让人省心。”
“白果姐——”白之卿可怜兮兮地偏过脸对着礼白果眨了眨眼，哀声讨饶道，“你看看我都这个样子了——”
“都多大的人了，你还这个样子，丢不丢脸？”诗银杏冷着脸把礼白果拉到了身后，不悦地对着礼白果抱怨道，“白果你也是——别总是惯着他。他又不是才刚刚化形！”
“除开丹桂我最小了，不丢脸。”白之卿趴在床褥上，将脸埋进柔软的棉枕之中，闷声笑了笑，小声地回应道。
“你手上那封信是……”白之卿侧过脸，在诗银杏的手中看到了一只发黄的信封，疑惑地开了口。
“某人给你的拜师帖。”诗银杏一脸不爽地把拜师帖拍到了白之卿的面前，解释道，“前两天就送过来了。你到底和这小子说了什么？他居然都不跟着南斗那边的回姑苏了——就留在京城的皇宫里等你的回复。”
“他真送拜师帖过来了啊……”白之卿迷迷糊糊地盯着眼前的拜师帖，愣了愣神，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双眼蓦然睁大，“等等……你说这封拜师帖前两天就送过来了！？我睡了几天！？”
“时间不长——五天。”
“严怀瑾，过来帮我把绷带按住。”白君瑜扬了扬头，将严怀瑾招呼了过来，把先前拆开的沾满血污的绷带随手扔到地上，拿了一卷崭新的绷带往白之卿身上缠，“还以为你要再过几天才能醒的。”
“这几天你就这么趴着吧……等你背上的伤好了再躺着。”白君瑜皱了皱眉，严肃地看着趴在床榻上的白之卿，提醒道，“不然的话，你背上的伤口可能会又烂掉了。”
“……好吧。”白之卿默默地看着白君瑜换了个位置去拆自己左臂的绷带，叹了口气，“诗银杏，我就和他说了——在我的眼中，蒹葭一般的命格……才是这世上最好的命格。就这个样子。”
“是我高估了‘罪人印’对你的影响。”诗银杏垂下眼，微微叹了口气，同立于身侧的礼白果互相交换了目光，淡然问道，“你真的还是对过去没有任何印象？”
“……是没有的。”白之卿闭上眼，轻声回答了诗银杏提出的问题，“不过，储存在桃花简里的那些记忆，基本上没有受到‘罪人印’特别大的影响——可能这也与桃花简里的记忆并不是我自身的记忆有关。”
“桃花简里的记忆被模糊掉的部分……只有第一代九重天帝君直接出现的部分，和我说的话里提到他的部分——其他的都没有问题。”白之卿将双眼微微睁开，语气平缓淡漠，“之前三青来找我的时候……我看了一下桃花简里属于她的那部分记忆……她的记忆里的情况，就是这个样子。”
“看起来……‘罪人印’对你的影响虽然在不断扩大，但是对桃花简的影响依旧不大……你要不再试试看在用桃花简查你自己的时候，能不能看到记录在桃花简里面的回忆？”严怀瑾伸出手，把拜师帖拆开放在白之卿的面前，轻声问道。
“查过了。”白之卿看着拜师帖上的字迹，微微皱眉，“我的名字写上去之后，墨迹虽然会渗下去，但是不会浮现出发光的朱砂文字——也就是说，这个‘罪人印’能干涉的，只有和我相关的东西。诗银杏……你是让他们统一练的楷书吗？”
“当然是统一的啊。”诗银杏弯下腰来，凑到白之卿的脸旁，看了看拜师帖上的墨色字迹，“怎么了吗？”
“他不适合写楷书……你让他去练了行书给我重新写张拜师帖过来。”白之卿偏了偏头，示意诗银杏将拜师帖收好带走，眯起眼懒懒散散地回答道。
“你啊……”诗银杏伸出手将拜师帖收起，摇着头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看虚弱地卧在床榻上的白之卿，却也没再多说些什么，带着礼白果离开了这里，低声嘱咐，“好好休息。”
“好。”
“严怀瑾。”送走了诗银杏礼白果两人，白之卿侧着脸看向留在屋内帮助白君瑜为自己包扎伤口的严怀瑾，声音飘忽不定，带着重伤者的虚弱，开口问道，“那天……后来怎么样了？”
“那天后来是范无赦去收走了恶妖烛龙的丹元——谢必安在你变回本相之后就和范无赦一起回了地府。”严怀瑾顺手扯来一把小凳坐下，“当时我虽然放了信号，但是还是去让三青把银杏、白果和阿瑜叫了过来。鸩鸟和重明是一起走的——那只恶妖烛龙直接成了鸩鸟的大餐……”
“送亲队呢？”白之卿打断了严怀瑾的侃侃而谈，轻声问道。
——他最关心的事情……还是，那支送亲队有没有安全到达目的地。
“自然是安全送到了。”严怀瑾抬起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无奈地安抚道，“孟若曦和墨尧翼最后还是带着人赶了过去——不过那个时候夫家那边……喜酒都已经喝上了。”
“那就好。”白之卿脱力地闭上了眼，偏着脑袋又一次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阁下……”
白之卿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面前是一脸担忧的谢必安和范无赦。
“我……这是到地府了？”白之卿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景色，轻声问道。
“在崔珏的阴律司。”谢必安努力地憋了憋自己心中的好奇，最后还是探着头凑到了白之卿的面前，好奇道，“阁下明明已经不在生死簿上了，怎么会？”
“不知道。”白之卿惘然地摇了摇头，目光向着阴律司上方的殿梁望去，“兴许是魂魄受损，再加上先前在丹郡那边，身上受到的伤太过严重……魂魄和肉身不贴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那他们应该带你来错地方了。”一位黑衣男子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轻松地跨过门槛，走进了阴律司之内，歪了歪头，对着白之卿失笑道，“应该让他们两个带你去察查司那边看一下的。”
“崔珏。”白之卿回过身，看向刚刚回到阴律司内的崔珏，偏着头问道，“工作结束了？”
“没。”崔珏无奈地笑了笑，将手中的生死簿随手撂在了门口的木几上，“刚刚才和陆之道换了班。我先来给阁下看一看吧——不过不一定能看准就是了。”
“也好。”白之卿点了点头，转过头看向谢必安，轻声嘱咐，“谢必安，麻烦你等等送我回去。”
“好说。”谢必安笑笑，不甚在意地甩了甩手中变作掸子的招魂幡，“到现在我才知道像九重天一般闹腾是要不得的——他们推翻了第二代天庭马上就有第三代来补上——我们把第二代十殿阎罗轰进轮回之后可没人能补上了。”
“那时你自己不都说过了这样的话——‘那难道就该放任他们罔顾人伦？’”范无赦懒懒散散地靠在门框上，“‘总不可能吧？要是这样的话，等大人们回来……我们会让他们失望的。’”
——九重天天庭三代一轮换，地府十殿阎罗两代一轮换。偏生这第二代两边的都是不安分的主儿，这才被两边第一代的忠实拥护者给推翻了。
“你难道已经忘记了你自己说过的话了吗？”范无赦的目光冷冷地落在谢必安的身上，带着一丝警告般的意味，“谢必安。”
“我当然不会忘记我自己说过的话。”谢必安正了正色，看向倚在门边的范无赦，严肃地回答道。
“阁下魂魄确实有损。”崔珏将手从白之卿的额上拿开，退后几步，抬眼看着白之卿，“不过最主要的一件事是——阁下魂魄上的‘罪人印’开裂了。”
“……那多半就是‘罪人印’的问题了。”白之卿轻轻抿了抿唇，看向崔珏，了然地点了点头，“多谢。等我恢复了之后带桃花简下来，帮你查一下蒋歆。”
“望阁下早日恢复。”崔珏笑着对白之卿拱了拱手，偏过头看向站在白之卿身后的谢必安，吩咐道，“谢必安，送阁下回去吧。”藲夿尛裞網
——不在书院？这里是……桃花源？是幻境吧？
白之卿重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回到书院。白之卿皱了皱眉，正欲从自己落脚的那屋檐上跃下，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动不了了？
白之卿叹了口气，干干脆脆地留在了屋檐上看着底下的人们来来往往。直到日落西山，白之卿才惊觉——桃花源里除了桃花树，便没有其他的生灵……
而这里，却有各种各样的生灵居于其中——这是幻境。
“可惜动不了。”白之卿垂下眼，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喃喃，“不然就能破了幻境出去了。”
白之卿的目光扫过桃花林的边缘，在看到一棵满树花蕾的桃花树的时候愣了愣——好熟悉……可是，桃花源里，有这棵桃花树么？
夜色渐深。
白之卿看着一对夫妻趁着夜色摸到了这棵桃花树的旁边。
那对夫妻站在这一棵桃花树的下方，小声地争论了起来——
“这两棵树是桃花妖吧！你怎么要把它们砍了！”
“这里的树都是桃花妖了！不砍他们，我们哪里来的木头给小宝添家具！？”
“可是村里不是和桃花妖有过约定不砍桃花妖的吗！？”
“你看看哪家把这个约定当真！谁家不是砍了桃花妖来做屋子和家具的！况且——”男子提着手中的斧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冷笑出声，“桃花妖是会来找咱们理论……可是他们什么时候讨回过公道？”
“你根本不需要考虑桃花妖他们。”
“可是……可是……”那女子还欲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儿的重复着无意义的话语。
“废话少说。你砍不砍？”
终于，妻子向丈夫妥协了，两人对它身侧的那两棵桃花树高高地举起了斧头，狠狠地砍了下去。
斧刃与桃花树的树干相撞，在寂静的深夜里，传出了沉闷的响声。
——不、不要砍！！！
白之卿的心头涌起了一阵恐惧、悲伤和无力感，他诧异地看向了那棵桃花树——自己能感受到它的心情？
那棵桃花树上的花蕾无风自落，像是一夜之间便经历了盛放与衰败一般，落了满地的桃粉花瓣——像是在哭，一夜之间，哭尽了它全部的眼泪一般。
第二天一早，白之卿就看见桃花林中走出了几位桃花妖去与晚上伐了桃花树的那对夫妻理论，却被那夫妻两人一通装傻充愣给磨得没了脾气，无功而返。
——他桃花一族……什么时候这么软弱了？
暑往寒来，春去秋来。
白之卿就定在那屋檐上看着这幻境里的桃花源过了好几度春秋——看着桃花一族的生存空间被人族不断侵占；看着那棵桃花树慢慢地又蓄满了一树花蕾——只不过是苍白的。
又是一个夜晚，一如当年那两棵桃花树被砍伐的那晚。白之卿安静地看着那一树苍白的桃花缓缓盛开，一位粉衣少年自桃花树的树干中浮现而出。
少年一头青丝散落在背后，抬手附上了自己的本体，轻声道：“桃花源内，害我族者、伤我族者、辱我族者、杀我族者——杀无赦。”
白之卿被少年古井无波的声音震得微微发愣，呆呆地看着少年本体上苍白的花朵被桃花源内各族生灵的鲜血缓缓染红，一步步变为血红。
那是——血桃花。
白之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进村落，去到了当年那对夫妻的房屋里，翻出了一堆桃木制品——就是用当年那两棵桃花树所制成的。
白之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清楚，但当他看到那少年在回程的途中遇见了一个存活下来的幼童并放过了他……抬起头无意地瞥了一眼月亮的时候，白之卿还是被震惊到了。
因为——那是……他自己。
曾经消失了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能动了。白之卿从屋檐上飘身落到了地上，浑浑噩噩地跟着少年的自己向着桃花林的另一头走去——那里是桃花一族的墓地。
白之卿跟着少年的自己在墓地中找到了父母的衣冠冢，看着他用手一点一点地刨开衣冠冢上面的土层，把那些桃木制品埋了下去——那两棵桃花树，是他的父母。
白之卿沉默地看着少年伸出手，于指尖聚起灵力，在桃木碑上一笔一划地刻下——先考桃华之墓；先妣桃姬之墓。
少年跪在墓前，目光空洞，无声地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站在少年身后的白之卿却突然蜷起了身子，把自己团成了一团，泪流满面，呜咽道：“阿爹……阿娘。”
——桃花源从净土变为罪土，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亲手毁掉了桃花源；也是他，让桃花源，变成了除桃花一族外，无生灵可存的一地。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早上】
白之卿跟随在少年自己的身后，在溪边遇上了一位白衣青年。白之卿看不清他的脸，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但是，他说的话，像是不需要用声音来传达似的，直接印进了白之卿的心里。
——昨天晚上是你？
“是我。”
——唉……算了，不多和你说。这个给你。
那白衣青年随手抛来一个木冠，白之卿看着少年的自己伸手接住，仔细地查看了一下，抬眼看向白衣青年，问道：“你从哪儿拿出来的？”
——我从那家的屋子里翻出了一些你没带走的那些桃木制品的边角料做的。反正这不是你们桃花一族的习俗吗？就当是你的父母留给你的吧。
“不用你管。”
——桃花一族有这样的习俗，男子及冠时，行冠礼所用的发冠由父母本体的桃木合制而成，一生仅此一冠。
白之卿漠然地看着几个桃花妖带着昨晚唯一幸存的那个幼童来到了少年的自己面前，心生悲凉之意——这就是曾经的桃花一族，软弱可欺，甚至还要帮着加害者来向受害者讨个公道。
——虽然，现在……他也成了加害者。
——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便休怪我睚眦必报。
那幼童颤抖道：“你、你还我阿爹阿娘！”
“你找我要你的阿爹阿娘……”少年垂下的手的指尖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偏过脸看向那名幼童，面无表情，“可是……我找谁去要我的阿爹阿娘啊……”
那幼童像是看见了什么恶鬼一般，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跌倒在了桃花妖们的中间，竟伸出手指着白之卿，口不择言地哭喊道：“阿爹阿娘说得对！你们、你们就是没有心的怪物！阿爹说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们这些无情无义的家伙！怪物！”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少年蹲下身，冷冷地看着那幼童，“人非草木，焉知草木无情？”
——说得真好。人非草木，焉知草木无情邪？
那白衣青年站在他的身后，白之卿看着他抬手轻轻地鼓了鼓掌，便被他身后耀眼的白光给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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