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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2章 熔炼死气

叶无道徐灵儿 至尊狗剩 8904 Aug 7, 2021 1:47:0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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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〇一四年,海市。
    聂廷昀正开车驶出F大的正门,车窗外一派绿意,消解了雨的冷冽。
    聂廷昀第一次听到“崔时雨”三个字,是张诚然偶然提起来的。
    “我明天要攒局请客,来吗?”
    聂廷昀开一辆黑色越野车,四平八稳地绕出人流密集的十字路口,上了大道,才分出神来不咸不淡地回应:“没空。”
    “给个面子嘛——”张诚然在一旁大大咧咧地挠头,“好歹是请你们柔道部的女将吃饭。”
    聂廷昀瞥他一眼。
    他目前的确在F大柔道部挂了个部长的闲职,主要是充当招牌,吸引女选手。
    毕竟聂廷昀退役前是正儿八经的顶尖青少柔道选手,又生得一张堪比明星的脸,就算走娱乐圈这条路,估计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可他偏偏在巅峰时期退役,还进了一流学府读八竿子打不着的金融专业,让一众为了他献身柔道事业的女粉丝哭天喊地。
    偶像已经转行,这柔道还要不要继续打下去?
    高校柔道联赛在即,选手们为了顺利通过赛前称重,减肥控水,纷纷化身饿死鬼。
    就在几天前,赛前称重结束,柔道女将相拥而泣。
    于是,F大女子柔道队长邓安妮借机敲诈了隔壁散打部的张诚然,让他请客吃饭。
    这种聚餐场合,聂廷昀多半不会现身,他不喜人多。
    面对张诚然的邀请,聂廷昀保持沉默。
    张诚然坐在副驾驶座上,“啧啧”两声?:“她们真惨。我今天去体大找人,碰见崔时雨,发现她简直和饿死鬼一样。”
    前方红灯,车停下,聂廷昀把手闲闲地搭在方向盘上,缓慢地重复道?:“崔时雨?”
    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
    “体大柔道女队队长啊。”张诚然困惑地扭头问道,“你居然不知道她?”
    聂廷昀对不相干的人从来都吝惜眼神,瞟了他一眼,算是默认。
    张诚然表示震惊之后,立刻打开了话匣子。
    “崔时雨呀,体大女队史上最小的队长,ace(王牌)选手,现在可是当国家队预备役培养。对了,她拿少年组全国冠军那年,刚好你退役——你居然不知道?你不看体育新闻?”
    聂廷昀罕见地迟疑片刻,不答反问:“你们很熟?”
    张诚然挠了挠脑袋,居然有些羞赧。
    他咧嘴一笑:“还行吧。认识挺久了,但是也没怎么单独相处过。这都是被我那帮瞎起哄的队员吓的,但凡我和谁走得近一点儿,就开始传些风言风语……”
    聂廷昀“嗯”了一声,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安静了一会儿,张诚然旧事重提:“后天来不来?给个准话。”
    绿灯亮了,车子向前,暮色罩住天地,四下有一刹那的静默。
    张诚然有点儿拿不准地盯着聂廷昀的侧脸。
    聂廷昀素有“艳绝大学城”的诨号,此际光景亦不负盛名。
    日光镀上长睫,在眼睑处落下残影,鼻梁仿佛被雕塑家细心修饰过,窄而笔直。当他露出这副惯有的、不置可否的模样,就给人难以接近的感觉,仿佛目下无尘。
    张诚然习惯了好友游离于人群之外的冷清,问这一句也是随口而已,并没抱期待。
    谁料车子驶过一个街角,聂廷昀突然颔首道:“来。”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崔时雨”这三个字,还是为了这么多年张诚然罕见地开始念叨起女孩的名字来了。
    放下张诚然之后,聂廷昀独自驱车往北朝江滨开。
    江滨繁华江景连绵,一幢恍若中世纪古堡的建筑矗立在初临的夜色中,正是国内名气数一数二的酒店,华尔道夫。
    聂廷昀轻车熟路地驶入地下车库泊车,下车,按车锁。
    下一秒,仿佛有什么被定格,他维持着倏然展开眉眼的神色,良久没动。
    昏暗里,唯有风拂过,听到他心内的低语。
    哦,崔时雨。
    他好像……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了。
    两天后,大队人马在“霭云”会合。
    这餐厅隐匿在华尔道夫酒店一层,迂回曲折,高冷得门可罗雀。
    打柔道的一班女将鲜少进这种地方,走在幽深典雅的廊中,连声音都放轻了。
    F大柔道队长邓安妮小声问:“这是谁选的地方呀?”
    队花丁柔挽着她的手臂,刚好进了餐厅,在侍者的指引下落座,闻言摇头:“不知道……张诚然攒的局,应该是他找的地方吧?”
    此间名为“霭云”,装潢却非中式,桌椅陈列,乃至于壁画棚灯,都简单大方,有朗朗晴日之感。
    女将们饿了好些天,一上菜就迫不及待地开吃。
    聂廷昀安静地扫视一圈,并没有见到生脸孔。一偏头,见张诚然正皱着眉站在旁边打电话,似乎很久都没有打通,又丧气地把电话放下,坐回来。
    “有人没来?”聂廷昀不动声色地夹了一片菜叶。
    张诚然头痛地道:“崔时雨,她不知怎么联系不上了。”
    丁柔耳尖,听到“崔时雨”三个字,登时脸色不太对,和邓安妮对视一眼,试探着道:“人家是武痴呀,说不定在训练呢。”
    武痴?聂廷昀若有所思地放下筷子。
    几分钟后,张诚然去上厕所,手机随意地搁在桌上,振得嗡嗡直响也没人接。
    聂廷昀嫌吵,想要把来电挂了,瞥到屏幕,却没下得去手。
    屏幕上头显示着“崔丫头”三个字,聂廷昀微微眯眼,接了。
    耳际传来沙沙的细小杂音,像是对方沉默而克制的呼吸。
    “抱歉,迟到了,我在路上,就快到了。”不知为何,声音都失了真。
    他无意识地“嗯”了一声,对方却没听出接电话的并非本尊,接着说下去:“真的很抱歉。”
    聂廷昀面无表情地听着,问:“大约什么时候到?”
    那头忽地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了,似乎是在……憋气?
    她问:“你是谁?”
    聂廷昀没有回答,说了一句“路上小心”就挂断了。
    放下手机,聂廷昀起身离席,张诚然刚巧回来。他说崔时雨在路上,张诚然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还以为她要放我鸽子!”
    张诚然欢喜过后,又想起什么,招手叫丁柔:“一会儿你对战的对手要来,你俩可以好好聊聊。”
    丁柔拿着玻璃杯,闻声垂下眼。
    崔时雨……早有耳闻。
    丁柔是四十八公斤级以华丽技术出名的选手,再加上生得娇柔如花,刚打比赛就小有名气。进了校队后,第一天带她的教练却说:“丁柔,你的路数像极了崔时雨。”
    没人想要“像”另一个人,更何况是一直以来受到无数称赞追捧的丁柔。
    两年来,这是她第一次排到和崔时雨对战。
    她跃跃欲试地想要让所有人知道,她不是崔时雨“华丽技术”下的影子,她更不是旁人初见时一眼就认定的花瓶。
    “小柔,别担心。”邓安妮低声安慰,“反正是张老大认识的朋友,她不会因为比赛跟你套话的,放心。”
    “该担心的未必是我。”丁柔朝她一笑,语气中有某种笃定。
    水果茶中的冰块已经化了,雾气沿着杯壁化成水珠,冰凉的一片,顺着她手掌的纹路滴下来。
    她开始有点儿食不知味。
    聂廷昀走出餐厅,穿过幽静悠长的走廊,一路到了酒店外。
    酒店外围零零散散地搁了几张桌椅,他便坐在露天处。
    不远处是江滨,有江风扑面而来。一切都暗下来,聂廷昀的视线开始漫无目的地从地面游移到街边,再举目望向远处的极高的地标性建筑大厦。
    那座建筑的露天电子屏上正在播某个啤酒品牌的广告,代言人踩着滑板行走在啤酒的海洋里,字幕缓缓打出了代言人的名字:贺杞。
    聂廷昀不知不觉捏瘪了手中的可乐罐。
    忽然间,有一个人影挡住了那电子屏,闯进他视线里。
    她穿着黑白条纹的宽松T恤,刚好盖住短裤,露出线条漂亮的一双腿。她的头发已经过了肩,松松地束在脑后,展露出完整的脸孔,脸也只有巴掌大,肤色微白,衬得一双眼漆黑幽邃,如黎明前的静夜。
    静夜里倒映出他的轮廓。
    他晃了一下神,才意识到她正在看着自己发呆。
    看他看到发呆的人很多,可他觉得眼前这个哪里不太一样。
    她眼神里有他分辨不明的胆怯。
    他长得很恐怖?不合常理吧。
    他把瘪了的可乐罐随手投进垃圾桶,站起身来,就瞧见她连退了两步。
    那退步的动作令他觉得熟悉。
    “我是不是……”他皱着眉头看她,接下来想说“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又很快意识到这话像极了登徒浪子搭讪的惯用语。问句戛然而止,聂廷昀抿住了唇。
    她垂下脸,小心翼翼地绕开他,推门进去。
    他被冷落在门后,隔着玻璃门瞧见她在向大堂侍者询问什么,隐约间,看到“霭云”两个字。他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这难道就是那个体大的柔道队长,武痴崔时雨?
    和他想象中的体育健将的模样全然不同,眼前的小丫头像是脆弱而故作冷漠的一只奶猫,竖着尾巴,动辄风声鹤唳,其实只差被人顺两把毛。
    聂廷昀后脚跟了进去,她已经问到了方向,踏入那幽深的长廊。
    他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欣赏她攥着手指,芒刺在背又不得回身的局促。
    到了门口,张诚然老远瞧见她,快步迎上来,哈哈笑道:“你可算来啦!”又瞧见她身后的聂廷昀,只觉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儿奇怪。
    他抬手揽过崔时雨的肩膀,迫她面对着聂廷昀,介绍道:“你们刚刚见过了吗?时雨,这是聂廷昀……”
    她虽仰着头,像是在看着聂廷昀,却只有聂廷昀一个人知道,她的视线落在他的下巴处,压根没有对上他的眼睛。
    聂廷昀在心里笑了一下,她不是害羞,只是在光明正大地无视他。
    崔时雨敷衍地点头之后,坐到席末——张诚然的座位旁,开始心无旁骛地吃饭。
    聂廷昀独自站在光影斑驳的拱形门口,听到侍者问:“聂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吗?”
    他勾了勾唇,摇摇头,拿出手机,新建了一个联系人。
    第一栏是姓氏——崔,第二栏是名字——时雨。
    除此之外,皆为空白。
    崔时雨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一只餐盘,胃里有酸涩的感觉泛上来,像是喝了一大杯醋,又像是吃了特别辣的火锅,让她坐立不安,下意识地抬手按在膈肌下。
    聂廷昀,真的是聂廷昀。
    张诚然说了什么,介绍了谁给她认识,她只是机械地跟着点头、微笑,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不安,全然不受控制。
    而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余光处,那里藏着他高挑的轮廓。
    直到余光的人影越来越近,变成了一大片阴影。
    聂廷昀拉开她身侧的椅子,坐下来了。
    邓安妮有点儿奇怪地看着自家老大。
    聂廷昀虽混迹在女将中,却是出了名的生人勿近,不管和女将模拟对战时怎样拉扯,下了场立刻保持距离。
    一开始,女将们知道聂廷昀要来给女柔道部当部长,还有些蠢蠢欲动,时间一久,妄念都被聂廷昀一刀刀斩没了。
    今天来了一个外校的不速之客,他竟然没头没尾地坐到人家旁边来?
    “崔时雨,你是第一次见我们聂老大吧?都说他是F大一枝花,你瞧着怎么样?”邓安妮看着对面的一男一女,佯作无意地发问。
    聂廷昀偏头看去,崔时雨侧脸如画,长睫垂落,映在粉白的面上,显得有几分楚楚动人。
    很会装可怜的类型。
    崔时雨慌乱地眨了眨眼,说:“很好。”
    众人哄笑,邓安妮也“扑哧”一笑?:“很好是多好呀?问你帅不帅!”
    崔时雨点点头,第二个当面问询就到了耳边,说话的竟是聂廷昀。
    “崔队真是第一次见我吗?”
    崔时雨梗住脖子,过了两秒才答:“是。”
    聂廷昀轻笑:“看来崔队也是贵人多忘事。”
    他语调不见得多冷,却仿佛有些不悦。
    众人来回扫视这两人,都感觉到哪里有点儿不对劲。
    张诚然没心没肺惯了,摸着脑袋道:“你见过崔丫头?见过也正常,打比赛总能碰见两次。”
    丁柔睨了崔时雨一眼,慢条斯理地说:“我才打了两年比赛,就来来回回见过崔队不下五次,但是崔队是职业选手,居然说自己没见过聂老大……”
    聂廷昀声名在外,想在他跟前玩什么花样的女孩都有,众人顿时明了,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聂廷昀像是毫无所觉,颔首淡笑:“崔队说没见过,那就没见过吧。”
    话音落下,一时格外安静。
    从聂廷昀的角度,能看到崔时雨捏着餐刀的手指几不可见地微微颤抖。
    他手腕轻轻地搁在桌面,放下叉子,眼神带了点儿嘲讽。
    邓安妮瞥见聂廷昀的脸色,拿手肘碰了下丁柔:“老大好像不待见武痴呀。”
    丁柔抿嘴,克制住一点儿笑意,没答话。
    众人也吃得差不多了,于是各自收拾准备离席。
    聂廷昀等大家拿好了东西,唤侍者过来签单。
    邓安妮在一边又问张诚然:“这餐饭不是你安排的吗,怎么还是我们老大结账?”
    张诚然有点儿赧然:“他说自己是熟客,出面有折扣,回头我再请回来。”
    聂廷昀签好单,一回身,发现人群中已经不见小丫头的踪影。
    张诚然拿起手机,看到一条短信。
    崔丫头:“抱歉,我有事先走,谢谢你这餐饭。”
    冰凉的水扑在脸上,随着抬头面向镜子的动作,水珠滑到耳后、颈间,浸湿了领口。
    她双手撑在冰凉的盥洗台上,一下一下地努力呼吸。
    轰鸣声从左耳穿过右耳,声音渐渐微弱,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她再三权衡,还是抵不住看他一眼的诱惑,莽撞地闯到他跟前来了。
    这个错误,不知该怎么挽回。
    她掀起T恤下摆擦了擦脸。
    盥洗间在曲折长廊的最尽头,她方向感极差,走出来之后,从大堂到各个餐厅、店面,绕来绕去怎么都找不到正门,甚至不知不觉下到了负一层。
    人流稀疏,各个店铺装修显得尤为高冷,她踌躇半晌,站在原地张望了片刻,靠近一个店面,要开口问路。
    “请问……”
    “两位,谢谢。”
    一个沉冷低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崔时雨脑子里“嗡”的一声,她缓缓地转过头,看见聂廷昀就站在她旁边,活生生的。
    侍者满脸堆笑:“好的,二位里面请。”
    见崔时雨还傻站着,聂廷昀歪了歪头,示意:还不进去?
    她拒绝不了聂廷昀的任何要求。
    崔时雨迈步跟上去,在他对面落座。
    侍者拿来菜单,她瞥见“水蟹粥”几个字,眼神微微一滞,咬住下唇。
    “招呼也不打就提前离席,原来是自己偷偷下来找东西吃。”聂廷昀看着菜单,眼皮也没抬,揶揄她,“你倒是会找地方,看在张诚然的面子上,总得请你吃饱,不然他白张罗这一顿饭。”
    他说这些话时,语气如常,似乎没有刚刚那么讨厌她。可是……
    见崔时雨低垂眼睫,也不吭声,他又问:“聚餐的时候吃不下饭吗?吃东西和咽药一样。”
    他一直看着我吃东西?崔时雨终于觉得哪里不对劲,皱了一下眉,抬眸看向聂廷昀。
    聂廷昀放下菜单,有点儿不耐烦她的沉默,只好问道?:“要说什么?”
    崔时雨定了定心神,才说:“你有话要问我?”
    聂廷昀没有回答,朝侍者指点菜品,点完合上菜单。
    热茶呈上来,他先递到崔时雨手里。
    “你不用这样防着我。”聂廷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不会动张诚然的心头好,只想问你一句话。”
    崔时雨的脸色有一刹那的惨白,又很快恢复如常,她点了点头,说:“……你问。”
    聂廷昀静默了两秒,缓缓开口:“两年前,你有没有去过F大承办的大学生柔道冠军杯赛场?”
    水蟹粥端上来,雪白的粥里露出金黄的蟹壳,姜丝错落有致地散在周围。他将香气四溢的粥推到崔时雨的跟前,看到她拿了勺子,却迟迟不动。
    聂廷昀也不知自己在等待一个怎样的答案。
    是她或不是她,重要吗?
    可他莫名觉得,不只是两年前的那个时刻,而是这些年来,一直有什么隐隐的线索,串联成一个模糊的人影,他摸不着,也抓不住。
    两年前,柔道赛场上,他竭尽全力扛到了最后一秒,终于迎来胜利。他看见对手绝望而不可置信的眼神,裁判宣布他胜利的同时,全场的欢呼声和尖叫声几乎把他淹没。
    可随即,视线里一片朦胧。
    耳际有人在说话,鼻息有消毒水的味道,他努力掀开一点儿眼皮,很快又重重地合上。
    教练的声音近了,远了,然后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艰难地睁开眼睛,一时分不清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梦是真。
    医务室的病床边坐着一个陌生的女孩,正专心致志地为他按摩手臂,帮他缓解肌肉拉伤的疼痛。
    是护士?不对,她穿着柔道服,系着黄色腰带,是选手。可她为什么会来给他按摩?
    他眯着眼睛,纤长浓密的眼睫阻隔住部分视线,因而她在他眼中是如此朦胧而失真。
    然后,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眼,与他视线相撞。
    “我好像醉了。”他哑声喃喃着。
    她松了手站起身,连退两步,似乎是要逃走。迟疑地看了他半晌,又仿佛知道他现在意识不清,她终于开口回答:“你现在不清醒。”
    “像是醉了。”他执意如此定义此刻的知觉,“可是感觉不坏。”
    “没有人喜欢醉的。”女孩似乎是觉得他在说胡话,放下心来,坐回去继续为他按摩手臂,漫不经心地自语,“人们只是喜欢逃避。”
    他想开口辩驳,沉重的眼皮再次垂落,视线模糊之际,仿佛看到了她离开时柔道服背后的名字。
    醒来后,他谢谢教练帮他按摩手臂,教练见鬼一样地看着他:“我忙着管下个比赛的孩子,哪有时间顾你?校医没照顾你吗?”
    聂廷昀蓦然噤声,有一瞬的怔忡。
    女孩的轮廓,柔道服背后的名字依稀浮现。
    他恍惚觉得那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而此刻,他终于等来了答案。
    崔时雨舀起一勺水蟹粥,低垂视线,摇了摇头,语气平稳,毫无破绽。
    “没有。”停了停,她补充道,“两年前,我没有见过你。”
    水蟹粥蒸腾出热气,熏红了她的脸颊。
    聂廷昀没有再说什么,几不可见地点头,像是在说“知道了”。
    她捏着勺柄,用力到指节压弯,很久才放松力道。
    聂廷昀垂下眼睛,不再看她,淡淡道:“喝粥吧。”
    她低下头,一声不吭地舀起粥。
    粥喝了大半,她无法从余光判断他的喜怒,终于忍不住抬眼,视线交织,聂廷昀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对方的瞳色在流光的映照下,令她有种被凝视的错觉。
    崔时雨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抖,陶瓷的餐具撞击出轻微的声响。
    他为什么看着我?
    下一刻,他站起来,朝她倾身,缩短了这一张黄花梨木桌阻隔的距离。
    她不由得屏住呼吸。
    他仔细地扫视过她的面容,终于开口:“你过敏了?”
    她下意识地抬手,要触碰发痒的脖颈,却被抓住手腕。
    她受惊般看着他,那眼神好像他是什么恐怖分子,让他只能松开手。
    他的指腹擦过她手腕处的皮肤,这是一块非常柔软的、未经训练磨砺的皮肤。他有一瞬走神,又很快冷下口气,声音低低地责问:“你不知道自己的忌口吗?”
    她张了张口,似乎要解释,最终却变作哑巴,什么都说不出。
    场面陷入窘迫,聂廷昀见惯别有用心的女孩叽叽喳喳,头一次遇到这么一个闷葫芦,还仿佛避之犹恐不及,只能无奈地说道:“我叫张诚然回来送你去医院?”
    “不用!”崔时雨回答得太快。
    聂廷昀挑了挑眉,那表情似乎是在问:那你现在要怎么样?
    “我……去一下洗手间。”她紧紧抿着唇,强忍着不适。
    他无法理解:“去了就不过敏了?”
    “我需要吐一下。”
    他终于确定,无论是等她给答案,还是等她做决定,都是一个非常愚蠢的想法。聂廷昀低声说:“等我一下。”
    他起身,签了单回来,见她果然乖乖地坐在原处等待,不知怎的心头一软。他拉住她的手腕,没给她拒绝的时机和余地,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带着她往外走了。
    一路进电梯,上到二十层,他刷卡进门。
    崔时雨胃里翻腾得厉害,连开口询问的力气都没有,聂廷昀把人推进套房的盥洗室。
    崔时雨愣愣地看着门在眼前关上,随后,听到外间传来脚步声,和房门关上的声响。
    这是……怕她尴尬吗?
    聂廷昀正在电梯里等着数字依次亮起。
    他觉得自己贸然将小丫头带到自己领地的举动有点儿莫名其妙。
    但很快,他又说服了自己——算了,看在张诚然的面子上。
    “您好,聂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吗?”前台小姐见他直接下来询问,稍有讶异。
    “我的……朋友,螃蟹过敏。”
    聂廷昀想了想,要了一张便笺,写下呕吐、红疹的症状,又写下房间号交给前台。
    “好的,稍后会将过敏药送到您的房间。请问需要红糖水或温水吗?”
    聂廷昀点点头,看了看表,转身上楼。
    他推门进房间,盥洗室里隐约传来讲电话的声音。
    “封寝了?好……谢谢。”
    她的话语简洁又干脆,同和他说话时的唯唯诺诺判若两人。
    聂廷昀立在门口,不由得挑眉。
    门内,崔时雨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挂断电话。
    折腾她半天的水蟹粥终于被她吐出去了,她打开空气循环,等待味道散去。
    窘迫至死恐怕和现在这个局面差不多,她开始反思自己怎么走到了这个地步。
    她低垂着头,有些眩晕地想,这一切好像不知不觉脱轨了。
    她不该参加这次聚餐,不该同他吃这顿“加时饭”。
    柔道比赛里,加时赛给人垂死之际的一线生机,也给人筋疲力尽后的绝望。
    她无法预料结局会是哪个,所以纵容了自己的贪欲。
    她有原罪。
    门外传来低声询问,打断了她的思路。
    “你还好?”
    “我没事。”她的声音听起来还很冷静,紧接着咬住下唇,轻声补充道,“谢谢。”
    聂廷昀转身回到客厅,打开了电视,调大声响。
    几分钟后,客房服务员送来过敏药和温水,他在门边道谢,一转身,却见崔时雨已经走出来了。她额上还有微微的汗,面如白纸。
    聂廷昀用下巴示意她坐下,看着她吃完药,说道:“你家在本地?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崔时雨一言不发,抱着双膝蜷缩在沙发上,愣愣地看着他。
    聂廷昀被看得蹙起了眉。
    她的眼神专注,眼皮却疲倦地垂下来,一张巴掌脸,因数日以来的减重,呈现出略微脱水的症状,眼眶有些发暗,看起来像是随时要晕倒。
    他看得出她很不舒服,手倏然抬起,又克制着落下来。
    电视里开始响起十一点半的重播新闻的声音,沙沙的声响里,他和她无言对视。
    他疑心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看哪里,紧接着,他猛地探出手,托住她沉落到另一侧的头。
    他弯腰,维持着一个辛苦的姿势,细细的发丝掠过他的手腕。
    他忽地想起古人说的一个词:螓首蛾眉。
    聂廷昀骨子里有着家教浸淫的绅士风度,却绝对不是一个温柔的人。
    唯独这昏黄之际,他不知怎的定格了时间,不敢动作,只怕将她惊醒。
    他想了想,顺着她歪头的方向,小心地将手慢慢放下来,令她侧躺在沙发上,再缓慢地将手抽离。
    崔时雨仍旧闭着双眼。
    他没发现自己的脊背上出了细细的一层汗,只是松了一口气,拿了薄被盖在她身上,留下便笺,转身走了。
    关门声响起后,崔时雨缓缓地睁开眼睛。
    其实,在打了个瞌睡脑袋撞进他掌心的时候,她就醒了。
    她感觉此时颊侧、发间似乎还残余他的温度和气味。
    离得太近了,她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打开安全区域,让他踏入。
    她蜷缩在沙发里,探手拿起矮几上的便笺,上面写着:“客房早餐预约在明早七点钟,没有任何螃蟹或海鲜成分,可放心食用。”落款是“聂廷昀”。
    一手极漂亮的行楷字,明显是临过帖子的,有钟繇风骨。
    便笺翻过来,背面是他的手机号码。
    他对谁都这样体贴吗?还是……只因为他将她当作了张诚然的“心头好”?
    隔天回到学校,她已经错过了晨间训练。冯媛西想要问责,见她小脸白得和纸一样,又拎着药,不由分说批准她去休息。她拗不过教练,只好回到寝室。
    走上空寂的楼梯,她感觉到胃仍在隐隐作痛。午后的阳光透过天窗照落下来,她的影子曲折地落在阶梯上,一折,一折,再一折。
    寝室里四下无人,她拿出柜子里的记事本,记下昨天的日期。
    “我又见到他了。”她写下这么一句话。
    想了想,又划掉,她接着写下一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我,我有些害怕。”
    她费尽心思见过他一千次,一万次,却不指望他能记得其中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
    她只想成为他世界里的陌生人,或者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合上本子,她伏在桌前,做了一个深呼吸,闭上眼睛。
    她的鬓发间,仿佛还有他掌心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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