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真正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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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您此言此行过于诛心了。”太学学子一片寂静，却又有清脆的女声响起。
小公主转过头去，原来是那个声称自己喜欢女帝故事的贵女。
小公主稍微回忆了一下在监察院呈上来那些情报。
这个女孩儿姓岳，父亲是军中武官，母亲是书香世家，自幼习武，亦通文墨，颇有些文武双全的味道，难怪会心向武曌。
只是并不是每一个习武的女孩儿都是叶灵儿——有大宗师量身定制适合自己的武技招数，亲自教授指导。
所以这个岳小姐的武功水平只停留在勉强自保的程度，说不上什么品级。
此时她站起身来，节奏急促了些许的呼吸显露出她的紧张，但是她的表情很镇定，向小公主行礼的仪态完美无缺，平稳得很。
“公主殿下，孙家小姐说孝悌仁爱乃是发乎天性，您若不认同她所说，应该当直言反驳，何必搬出她家中议亲的事情来刁难于她？父母为子女议亲，必然是多方考虑，你方才说《红楼》写得是贵族女儿的故事，《三国》写的是贵族男子的故事，而在场的所有人，不论男女，皆是我大庆贵戚之家的儿女，那么小女敢问官宦贵戚之家的孩子议亲，都要考虑什么呢？”岳小姐的声音平稳又清晰。
小公主笑着看着岳小姐侃侃而谈，此时甘愿充当捧哏的配角，反问了一句：“要考虑什么呢？”
岳小姐也知道小公主是要让自己把心中所想都说出来，也不惧场，直言道：“如公主殿下所说，要门当户对，也要考虑的亲家的立场，家教风评亦要考虑。
门当户对并不完全是出于功利考虑，如女子出嫁，若夫家门户太低，面对出身远高于自己家族的妻子，男子很难以平常心面对，或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清高故意冷代妻子，或是出于畏惧故意远离，又或者着意谄媚、前倨后恭，都不得长久安乐。
而考虑未来亲家的立场，也是为了子女的幸福着想，试想若双方父执长辈彼此立场相对势如水火，儿女又怎能毫无芥蒂地相亲相爱。
至于要细细考察家风家教之类，原因为何，想来亦不用小女子细说。
这世间却有父不贤、子女亦不孝的人家，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多数人家，只要情势允许，终究是想要情利两全的。
我想孙大人并不知道即便不显症状的花柳病，亦能害女子性命，若是知晓，想来亦不会把那人放在议亲的考虑范围之内，此乃父母爱护子女的天性……本不需要将人逼到必须要抉择的地步，公主殿下您聪明绝顶，三言两语，便将孙小姐说得迷糊了，仿佛她只能要么求助于您背反父母，要么接受一个行事不检的丈夫，这两个选择……殿下，您过于诛心了。”
这一番话说得殿中众人频频点头，孙小姐的脸上也恢复了血色。
小公主含笑看着，含笑听着。
心中忍不住感叹一句：果然被爱着长大的女子，都好生自信无畏啊。
监察院地上的情报上，关于岳小姐有一个备注：
岳家夫妇老来得女，甚爱之。
“你说的很有些道理，世人确实都想情利两全，但在情利之间做取舍，其实是个甜蜜的幸福。”小公主笑着道，“刚刚徐学子有句话说的不错，‘圣人忘情，下不及情，情之所终，正在我辈！’，你应该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岳小姐回道：“圣人至上，如天地一般，超凡脱俗，凡人之间的情情爱爱，至圣之人，早已经不挂于心，而最下之人，为生存所苦，日夜劳作，也没有闲暇心思去想什么情情爱爱，如《红楼》中人那般为情爱烦恼的，正是我们这些不会完全为生存所苦，又未至圣人之境的人。”
“啪！啪！啪！”小公主鼓了三下掌，满是赞许地道，“《红楼》中有句话，我认为是极有道理的——闺阁之中，本自历历有人在……岳小姐好学问……”
岳小姐脸上微红。
孙小姐听到家里为自己议亲时，欣喜而面红。
岳小姐听到别人赞自己才学时，欣悦而面红。
二者所慕，有何不同，一眼可见。
“下不及情……下不及情……”小公主重复着这句话，然后神色变冷，嘴角的笑意也泛起了寒意，道，“岳小姐，家里有仆人、侍女吧？”
岳小姐面露不解。
京中贵戚之家，哪家没有仆人、侍女服侍？
小公主为什么问答案摆在台面上的问题？
心中不解，但嘴上还得回答，岳小姐回道：“有仆人三十，侍女十二。”
这个人数的仆侍，在京都的官宦人家来讲，真的算是非常少的了。
“多少是买来的？”小公主问道。
岳小姐心头一跳，但随即镇定下来，道：“多雇的是长工，三四十年契约的那种。”
此言一出，殿中有解事的彼此对视一眼，自以为了解了小公主此问的意涵。
大庆是不允许买卖人口的。
毕竟当年叶轻眉还在，如何能允许大庆的律法将这等恶行合法化！
但挡不住……“风俗”。
当生存资源极端不足时，人本身也是资源之一。
京都城内就有成规模的牙行，内有男牙人，女牙婆。
牙婆多是负责帮忙大户人家买卖侍女，间或有向烟花之地倒卖人口的也是有的。
律法上不允许买卖，签一个长达三四十年的雇佣契约，和实际上的买卖也差不了太多。
小公主问岳小姐家中是否买人，岳小姐知道是买了的，她的贴身服侍的大丫鬟有一个就是买来的，但是不能在明面上这么说，她变换了雇人的说法回应小公主。
小公主似乎也想抓住这点穷追猛打，笑着道：“能进你家里做工，是他们的幸运，你的大丫鬟，叫明春对吧？”
岳小姐心内又是一跳，有些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勉强镇定下来，回道：“是……”
“她那一批牙婆一共倒了五个丫头，就她一个进了大户人家里做丫鬟，剩下的四个都进娼门了，其中两个大约三年后就得了花柳病，老鸨不给钱治，陆陆续续拖了一段时间，两个是死后进了裹了草席埋的，还有一个……据说还有气儿，但是老鸨嫌弃养着不赚钱的病秧子太晦气，直接封进棺材里，活埋了。”小公主神色冷淡吐出这段话。
岳小姐的脸色也渐渐白了下去。
“明春从小服侍你到大，你该知道她家里的情况，她是怎么卖到你家的？”小公主问道。
岳小姐此时思绪颇为杂乱，没能及时回答小公主的提问。
“她是京都附近县郊人家的姑娘，父亲早逝，有一个哥哥，前几年母亲得了重病，家里为了筹钱治病，才把她卖了。她家里还有亲长兄弟在，盯得比较紧，牙婆不敢做得太过分。”小公主散散慢慢地走着，走至主座，没坐下，懒懒地坐在了主座前的台阶上。
台阶上铺了地毯，不硬，很软。
“剩下的那几个女娃子，是从外地倒卖来的，多是因为天灾**，家破人亡……有一个……本来是跟着走商的未婚夫来京成亲的，她未婚夫在赌场上输光了银钱，就把她卖了抵债……”小公主很平淡地道，眼神再次落到岳小姐身上。五⑧16○.com
岳小姐的最角微抿。
她在绷着自己，努力平复抑制着自己。
换句话说，她在忍耐。
忍耐什么呢？
小公主心里想着，扣上说着，道：“然而她们依旧是幸运的，因为她们生在大庆，往前数个千把百年，大庆已经是老百姓最丰衣足食的国家和朝代了。她们能活到十岁往上，活到能被贩卖的年纪，没有一出生就被溺死，也没有……也……”
小公主咳了几声，有些气喘。
“也没有赶上三四十年前，北魏亡国时的兵荒马乱。”小公主道，“你学问不差，那么读过前史吗？易子而食啊！不过三十几年前的事情而已，岳小姐，告诉你个冷知识，人也是肉，易子而食……”小公主指了指面前还在烧着炭火“咕嘟咕嘟”直响的火锅，道，“就是锅里的一堆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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