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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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说，星儿她过来啦。”周奶奶问。“奶奶！”郑星喊。
以前每一次回家的时候，郑星总是从大门口就开始喊，小姑娘的声音清脆嘹亮，总是能穿透几层门的束缚稳稳当当地落到奶奶的心里，奶奶总是很快放下手中的活计，然后围着围裙擦干净手上的水往门口望一望。
这个声音溯回到了以往重复了无数次的场景中，周阿姨不自地往门口探了探，看到郑星从门口进来。
“奶奶，”郑星扶着周奶奶坐下，“您不是……身子没好利索，您怎么就从医院里往这边跑，我多担心啊。”
“奶奶都活了半辈子了，有数，只要能动了就没事了。”
周奶奶丝毫没有提她来的原因，她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不能太明确跟郑星提，孙女有时候有些主意，她虽然不明白，有时候却能奇异地感受到，就跟电视剧里的心灵感应似的。她虽然说不清楚原因，但是她就是不想在孙女面前提。她跑这一躺，一是为了郑星，二是为了大儿子一家，这都是些什么糟心的事儿，怎么还能一家人一起住院呢？还都瞒着她，都没敢让她知道。
大儿子就算跟自己再不亲，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平时挂牵着没有联系也没关系，只要知道他好就行了，可是怎么出这么大的事儿，一点消息都不透呢？
郑星跟周奶奶说：“奶奶，你放心吧，我都好了，没什么大事儿，我……我大爷他们家人也都没事了，你，你生病的事我都知道了奶奶，你怎么就不告诉我呢？我都大了，你瞒着我这不是让我更难受吗？你早点告诉我，我还能帮帮你，跟你一起受着，奶奶你说你去个医院都是遮遮掩掩地去，你这不是更让我担心吗？”郑星鼻音逐渐加重，瘦弱的脖颈像是承受不住头颅的重量，慢慢低垂下来，尖尖的下颌处的头发随着重力的作用形成了一道帘，掩盖了郑星此刻所有的脆弱与疼惜。Μ.5八16０.cǒm
她怕奶奶看见她的眼泪更不好受，从小到大，除了很小的时候因为本能、生理等许多必要阶段的哭泣，剩下只要她是因为情感上的原因而落泪，奶奶每次看到或者听到，总是会抱着郑星晃一晃，然后两个人就一起哭起来……最后奶奶就会说，我星儿怎么这么命苦啊……怎么就……
郑星不愿意看到奶奶再那么难受。
陈墨早就悄悄拉着小吴退了出去，跟小吴说完好好照顾两个人就抓紧去了医院，到了发现自己家老爷子也在，顾灵宣醒了，更虚弱了。
老头儿正拿着那破红绳在跟顾灵宣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陈墨索性敲了敲门。
“怎么了？不偷看了？”顾灵宣问他。
话出口之后顾灵宣才发觉自己的语气显得太过……亲近，自从知道他是神木以后，有时总不经意间用以往的语气对他说话。
陈墨现在急得五内俱焚，哪里还有空去注意他语气中暗含的亲昵，他对于老头和顾灵宣两个人齐齐瞒着他这件事情十分生气，看到顾灵宣一张苍白的脸以后陈墨觉得更恼了。
既恼他们，又恼自己。
恼他们即使是想要保护自己，也不该把什么都瞒得严严实实，仿佛自己是个净会添乱的混小子，转头想了想又想给自己一巴掌，恨自己为什么不够强，强大到任何事情都能够处理妥当，不让他们受到伤害。
这种近乎苛刻的矛盾几乎使他崩溃，尤其是那些除了梦境没有任何征兆的“现实”，真实得可怕，甚至他不足以支撑那毁天灭地的痛苦。
他知道，不管是以前那个他，还是现在的他，都熬不过去的。
“你想知道吗？”顾灵宣小声说。
即使声音小到近乎发了轻音，陈墨还是听出了喉口发出的极重的沙砾感，声声的沙慢速地呼出，几乎残暴地他伤口上细细研磨。陈墨耳边的空气像是突然剧烈地振动起来，失控的频率像是音叉一样在他耳边发出尖锐的鸣叫。陈墨张张口，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想知道吗？他想。可是会给他造成伤害吗？
像暗处的那两个“人”，他能解决吗？那样的人还有多少？他身边到底还有多少危险？
还有……自己究竟是谁？
是那棵树，又是什么别的东西。他精不精怪不怪的，是个合格通过质检的小妖怪吗？
“我想。”陈墨听见自己这样说。
甚至不由他支配，是内心最强烈的**使他发出声音，像是压迫着他和顾灵宣发出一样的哑音，却足够轻柔。
他才发现，越过那些未定论的恐惧和焦虑，他的目的不过仅有一个罢了。与他并肩，观沧海，赏皓月，日升夕沉、晨钟暮鼓，不管立身于何种天地间，不管天地之间夹杂而生的万种生灵如何看待，他已明白，他所求。
也许分别的时间实在太长太长，久别的重逢令他措手不及，他甚至忘了他，也忘了自己。可是有些事情存在一种近乎于自我催眠似的“埋葬记忆”，之所以称呼为这个名字，是因为它实在痛彻心扉，如果不进行自欺欺人的自我欺骗，那么他也会跟着一起埋入死局，变成一个没有思想和情感体系的偶。
他明白是老头做的，清除记忆这种事情，为了帮助自己……活下去，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带着有顾灵宣存在的那些年年月月，根本就熬不过一个冬夏。
他只是有些感触，在遇到顾灵宣的一瞬间，仿佛有些什么压抑了千万年的回忆重新将藤蔓抽出，缠绕在脏器的关口，随着血液一次一次地循环迸出，紧一下松一下地扯动。他开始以为是种神奇的反应，现在称呼它为怦然心动，带点玄学和可遇不可求的意思，被现代人加诸在爱情的身上，甚至成为了某些人钟情的度量衡。
狗屁！
分明是要了老命的那个又回来了。
顾灵宣撑起身子来，陈墨心里清楚他知道来龙去脉，应当比他自己要早，有些恼他，看老头在后边帮扶着护着他，故意没去帮把手。
“你原是上古时期神木一族最后的血脉，虽然我父他以凡人之躯统治人、妖、精、怪、神五类生灵，但你族人之亡并非我父所为，所以你不用这么虎视眈眈地望着我，我跟你没有杀父灭族的血海深仇。”
陈墨听见顾灵宣这句话，知道他要告诉他所有的事情，他本着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深刻思想，本来想演个仇孽深重的苦情戏，最起码让他愧疚些，为一直瞒着自己最起码付出点情感的代价。
“神木一族自神农以身祭神州以后，各个族群皆与世无争，可你族虽想创设界外的一处桃源盛景，却为当时其他的生灵所不容。你应当知道，你族本就是神裔，天生即是仙神甚至之上的品阶，免受轮回六道之苦，无需费尽心思争抢修炼。”
顾灵宣微微一停，给陈墨一种错觉。
是顾及着听这话人的感受，借这个停顿的契机处理自己接下来话的语气，是在怕已经经历过的巨大痛苦再对当事人进行二次伤害。
“自然，吸纳神木一族的灵力几乎可以一步登天，神木族群的消亡之快谁都没有料到，你们即使有着经天憾地的灵力又如何？区区神力而已，如何比的地方得过暴涨的贪念和欲念。”
陈墨明白，他想起来了，没有永恒存在的事物，所有的强大和美好的力量都抵御不了贪婪的吞噬，他深刻体会过这种感觉。
“你是我路过时仓皇出逃的王室后代，护卫你的那些守卫在你周围，灵力应当都被吸尽了，只剩下些枯散盘结的藤。可能你当时未修成什么造化，又受了些伤，灵力稀薄，又靠着族人的掩护才逃过一难。”
陈墨觉得他的语气好像变了些。
“我本来没想带着一个拖油瓶，照顾得好不好还另说，万一你品行不端，不分轻重是非好歹给我带来麻烦怎么办？”
顾灵宣你……当事人还在这儿呢，您能别把原因说得那么详细具体吗？
“不过你当时受伤太重，灵力稀薄到几乎察觉不出，距离死亡也就是一步之遥，我突然发了少有的善心，打算就你一命。更何况你当时已经虚弱到连本体都维持不了，只能化成一颗种子，我仔细想了想，万一我以后遭遇不测，需要你灵力的时候再给你讲讲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也不是不可。”
陈墨……我他（口吐芬芳）……
“我要是知道你后来变得这么难养，我一定不带你。”
毒舌也就罢了，这什么时候点的补刀的技能点……
“我没回去的时候还能护你周全，可等我回到了人族的王室……我自己都举步维艰。人族和外族向来都看不惯对方，可等我一回去，他们就变得空前统一起来，只为了针对我，他们就真的变成了一家人。于是，你也受到了莫大的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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