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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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只是大家都很沉默。
刚才辅警已经把笔录做完，通知监护人也只是走个流程——总归是要记录在案的，就像在学校里打架斗殴和被打的孩子都会通知家长一样，辅警以为不过是常规步骤，哪知道情况这么尴尬……她不由开口试图缓和气氛。
“林先生？林先生，麻烦在这边签一个字。刚才在电话里我已经把大概说了一下，现在我详细的给你讲……”
“我大概知道了。在这儿签字？”林建成看起来甚至有些老实，一副自己孩子闯了祸他来收拾摊子的模样。wＷω.㈤八一㈥0.ＣòΜ
辅警指了指林舟名字的后面。
“这里。谢谢了。没什么事儿了，可以走了。你们还没吃饭吧？这都两点多了……”
当事人都很配合，这种纠纷，两三个小时内能解决问题已经是很顺利了。
出了警局，四个人心思迥异。
就陆旷清的观察，林舟大概率又在走神。
每次他走神，眼神总是不自觉放空，睫毛隔很长时间才缓缓扫动着眨一次眼。
胡文文也是个人精，看到林舟状态不对，而且很明显是从林建成来了之后才有的异常。她大概心下就有了猜测，林舟十成十是和家里关系并不好，或者说和他爸关系不好。之前这么多次邀请他来吃饭，也挺他极偶尔地隐晦地提起过关于自己家庭的事——自己当时还以为他是没有家人，现在看来，名义上应该是有监护人的，只是监护人是否履行职责就不得而知了……虽然这是第一次见，但至少她主观上对林建成的印象是并不很好，自己儿子生活过成了“留守”状态，现在受了欺负也不闻不问？胡文文觉得这人不配当爹。
显然，陆旷清也这么想的。
胡文文碍于成年人的身份不好直接开口，索性就问林舟。
“林舟，你想在外边吃还是去阿姨家吃阿姨做的饭？”
林舟听胡文文说，才意识到他们二人到现在都没吃饭。不过他感觉不到饿，也许是过了饭点饿过了劲儿，也许是最近的事让他无暇顾及身体上的感觉。
“嗯……阿姨，我不饿。”
林舟惝恍迷离，答非所问。
他现在的确是处于一种灵魂游离在身体之外的状态，他很努力地去做一个身为挚友应该做的事，可到底是没能捅破禁锢自己心的围墙，他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平衡，好像只要他不说，就没有人会知道自己的心思，自己的过去，自己的“家人”？刚认识没多久，就因为各种机缘巧合去了陆旷清的家，可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勇气邀请陆旷清去自己的家，那里好像有什么屏障桎梏，只能容下一个小小的他。
这样是不好的，这样不公平。
林舟心里很明白，可是每次想到这个问题总是在逃避。
下次吧，下次……
下次一定会鼓起勇气的。
现在没有这个机会了。
一切都被林建成搞砸了。
不，是被他自己搞砸了。
真相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昭白天下，他都来不及编造一个听起来像样点，能搪塞过去的借口。
陆旷清一定是知道了，那天在公园里虽然自己没有说，但陆旷清看到了，还以为只要时间够久自己沉默，他自然会忘记，可谁知道才一周，始作俑者就现身于此。
上天无情嘲弄，命运不过是掌中玩弄揉捏的玩物罢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巧合，从他决心逃避隐瞒的那一刻起，无数的真相都只是在引向必然的结局，万万次的视而不见终遭反噬，他举目仓皇不知所措。
太可笑，自己到头来还要替林建成隐瞒？
林舟有点羡慕周敏了，明明是当事人受害者，却能潇洒抽身头也不回。
“林舟，跟我回去，我们聊聊。”
林建成怎么可能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同他说话，想定是因为周围有陆旷清和胡文文在不好发作吧。自己耽误了他上班时间，又要他来签字……林舟太了解林建成了。
林舟当然不想回去和他聊，跟这种人有个屁好聊的。他还不如地铁上那些围观的路人，至少路人只会动嘴，可林建成不是没动过手。
那怎么办？
林舟看向唯一没有说话的陆旷清，明明知道陆旷清猜到了真相……
可他还是忍不住抱有幻想。
这是他现在唯一维持表面平静的筹码了。
“叔叔，我学习上还有很多问题要问林舟，可能需要他帮我解答一下，也许会讲题讲到很晚了，您看可不可以今天先让他在我们家待一阵。”
陆旷清一番话说的客气又礼貌，林建成好面子当然不可能拒绝，只盯了一眼林舟便扭头走了。
这一场关于林舟的拉锯战就这样平息了。
林舟坐在陆旷清家的餐桌前沉默吃饭——这半年来坐在他们家餐桌前的次数比在自己家都多。陆旷清没问，胡文文做了饭就去了学校。
这原本是他最期待、也是最符合他推测的一种结局。
陆旷清这个人好就好在只要林舟不愿意说，那他就算是自己别扭，也绝不会多问。这就很适合林舟当下的处境……
“陆旷清，那个人是我爸，林建成。”
陆旷清诧异挑眉，他以为林舟会像以前一样，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很意外吗？他就是我们那天在公园里遇到的那个男人，长椅上，坐着的那个。”
“你先听我讲完吧，不要问。
在我很小的时候，大概是五六岁，我父母还没离婚，那时候他们的感情其实也很一般，现在看来，也许后来的事早有预兆。林建成说，周敏以前是美院学生，去画室做兼职，很偶然的在路上碰到了他，他坐公交没带硬币，就认识了。林建成说他当时就一见钟情，发誓非她不娶。嗯，周敏是挺漂亮的。”
林舟好似回忆起周敏的长相，轻轻笑了一声。
陆旷清不觉有他，林建成他也见过，林舟自然是像他母亲多些，林舟就已经是很好看了，可想而知他母亲有多么绝色。
“周敏还有个妹妹，叫周欣。……我继续说周敏吧，她当时是美院学生，家庭条件还不错，兼职只是因为喜欢，她气质也好，搞艺术的么，林建成喜欢她很正常。但她能看上林建成，我挺意外的。就我所知，林建成那时候真的就是个农民工，图什么呢？聊也聊不到一起去，三观差的太多了……周敏说是因为林建成对她好，我觉得不是，我觉得林建成就是图她年轻貌美家境好。林建成么，骨子里摆不脱的自卑自尊。后来他们离婚了，周敏去了美国，我被判给了林建成。再然后他居然走了狗屎运发家了，我们搬到了这里。
但林建成几乎不怎么在这里住，也许在别处也有房子，我不大清楚。他也许还喜欢周敏，觉得对不起周敏，我又和周敏长得像；也许是他觉得周敏会和他提出离婚是因为我……总之，他不喜欢我，这我看得出来，他也不隐瞒。
我从周敏走了之后，就没再当他是我爸了，我觉得很离谱。
这些事情我没有告诉段攸之，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有你知道。
陆旷清，我只告诉你。”
因为我从心底里想和你做一辈子朋友，我喜欢胡文文，喜欢陆江嫣，喜欢陆秉宪二公主，甚至是你的电音蝌蚪，我都觉得很好，很有趣。
如果不是林建成突然出现，我可能会再瞒一段时间，但，请相信我，不要怀疑我的诚意。我只是怕，如果你知道……。
我甚至不知道我在惧怕些什么，只晓得防备起来，在龟壳里戒备森严，这样抵御着外来的入侵，这样就固若金汤无坚不摧。
逃避现实就是我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他太久没有同人说过这些了。
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他哪还有家。
所谓“家人”都已经把这遮风避雨的温暖港湾搅合得污浊不堪，支离破碎，还教他顾及什么家？
甚至，他一边嘴上鄙夷林建成的自卑自负，刚愎自用，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敏感？
他羞于启齿。
林舟突然一僵。
陆旷清给了他一个拥抱。
熟悉的气息笼罩在他的周身，胸膛紧贴着一个炽热有力的心跳，传递出温暖得令人几欲落泪的温度。
他向来不喜欢同人肢体接触，休说拥抱，就算是握手都觉得不适应。
可陆旷清的拥抱没由来得让他觉得舒服，满身的倦意和来自灵魂的疲惫与困顿一下子都有了宣泄口，他的委屈和不甘竟隐隐有些冒头，鼻子一酸，险些落泪。
从他的角度看不见陆旷清的脸。
可紧贴的胸腔嗡嗡震颤着，顺着骨头一路传来陆旷清的声音，闷闷的，有些微痒。
“没事了，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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