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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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寒璧听见无瑟这句话之后,  才愣了一下。
    她低头，看到自己赤着脚站在地上,  冬日的寒风吹来，将她的脚趾冻得发红。
    其实素寒璧本人是感觉不到寒冷的，但听完这句话之后，她点点头，扭头去将自己的鞋子穿上。
    无瑟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转过身去穿鞋，走路时轻轻巧巧,  仿佛猫儿一般。
    他是一把剑，也不知如何去与人沟通，所有关于“人”的行为举止,  不过是他身为剑的时候,  观察学会。
    所以,  当素寒璧回来的时候,  他还是一动不动，就如此静静看着她，凤目上的长睫垂落,  晕染着暖黄光线。
    素寒璧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眼下的状况。
    她的剑,  变成了一个人。
    还是那种……很令她心动的人。
    这一切，仿佛梦一般不真实。
    她甚至没有办法分清梦境与现实的交界。
    所以,  思考再三，素寒璧只点亮了灯,  唤了一脸冰冷漠然站定在原地的无瑟过来。
    “你是一把剑。”素寒璧斟酌着用词。
    无瑟点头。
    “你又为何变人？”素寒璧以严谨的学术态度问他。
    无瑟摇头，他说话的语调有些僵硬：“我不知。”
    他那银灰色的眸子看着素寒璧，眼神像一把锁定敌手的剑般凛冽：“但我知，你或许需要我。”
    素寒璧笑了,  她摇头：“我不需要你。”
    “我需要的是一把剑，不是一个人。”她垂眸，声音淡淡。
    人心太多变，只有无情冰冷的剑，才永远不会改变。
    无瑟看着她的目光依旧没有移开，自他被素寒璧发现开始，那银灰色眸子的光芒就从未从素寒璧身上移开。
    他说：“我是一把剑。”
    素寒璧定睛看着他，目光笃定：“但你现在是一个人了。”
    她正欲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无瑟却站起身来，轻声道：“糖葫芦可以吃了。”
    他精准计算着时间，这个时候，红果外挂着的糖衣正好凝结。
    素寒璧一怔。
    “好。”她应了一声，走上前去，将盘中的糖葫芦拿起来一串。
    那本食谱没有问题，无瑟照着做，做出来的糖葫芦色泽金黄，糖衣晶莹，看起来分外可爱诱人。
    无瑟还是目不转睛看着素寒璧。
    他那银灰色的眸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外面的天光微亮，素寒璧站在微光里，低头轻轻咬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芦，发出一道清脆的糖衣碎裂声。
    薄脆且甜蜜的糖与微酸的果肉一同在她口中交融。
    素寒璧突然觉得是个人也挺好，这糖葫芦真好吃。
    她并未真的不会做糖葫芦，照着食谱做，怎么可能出错。
    只是她没有用心，她觉得自己吃也可以，不吃也可以，都行。
    素寒璧那时的心是一颗轻轻悬在空中的气球，离尘世太远太远。
    有的时候，素寒璧觉得自己或许已经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她不愿意去爱也不愿意去与他人沟通，所有关于“人”的属性从她的身体里慢慢剥离。
    但随着方才那一口被咬下的糖葫芦，清脆好听的美味声音从齿缝间传来，在那一瞬间，素寒璧感觉自己一直轻飘飘飞起的心在那一瞬间落地。
    她坐在无瑟对面，没有避讳他那直白的目光，一口一口吃得很认真，伸出手接住从口中轻轻吐出的果核。
    无瑟抬眸看她：“果核可以种在外面，明年就可以不用出去采摘了。”
    素寒璧心道你身为一把剑，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
    她的眸中流露出一丝疑惑，但无瑟很快便解释了：“那食谱上有提示。”
    素寒璧轻笑一声，唇角翘起。
    在冬日阳光初上时的微光里，她的笑容倒有了几分真心实意。
    她将果核细细收好，放在布包里，这才想起正事来。
    关于……如何解决这把变为人的剑，她在慢悠悠吃糖葫芦的时候，已经想好了该如何面对已经变为人的无瑟。
    “无瑟。”素寒璧托腮，定定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白衣男子。
    无瑟看着她，点了点头，下颌线弧线优雅，就连颔首也显得美好。
    “虽然我不知你为何变人，但——”素寒璧的声音很冷静，已经经过思考，“但不论如何，你现在已经是个独立的‘人’了，我不能再像对待一把剑一般对你。”
    素寒璧说话很有条理，但也有些无情，初见无瑟时那种撞击心灵的悸动在不久之后已经没有办法在她的心中掀起波澜。
    她的心是一潭死水。
    “你有自己的思想，你有独立的人格，与我不再是剑与剑修的从属关系。”素寒璧看着依旧是一脸平静的无瑟，轻声说道，“我会解除与你的本命契约，你会是自由的。”
    既然无瑟剑有了自己的思想与灵魂，她再用这把剑，又与奴役有何区别。
    无瑟是一把剑，他身体里流淌的力量是天地初开时的五色石之力，在一开始，五色石里的五情五感早已被紫宸抽离，拥有五色石力量的他，爱也好、恨也罢，根本没办法拥有五情五感。
    所以，即使素寒璧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心底不过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混沌难明，无法真正演化为“悲伤”这种情绪。
    所以他依旧面无表情，看着素寒璧，摇了摇头，动作很坚定。
    “你不可以。”他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有些生硬，不够柔软。
    “我可以。”素寒璧不喜欢别人对她说“不”字，但无瑟说起时，她又觉得有些奇妙。
    她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无瑟身为一把剑，还是没有明白身为人的自由。
    “你见得太少了。”素寒璧托腮，看着他，唇边漾起一分浅笑。
    她经常笑，但也只是个表情而已，并未有什么高兴的情绪。
    “你现在是一个人，以后你会遇见很多很多事情，不用再被我驭使，不用存在于那冰冷漆黑的剑鞘或是剑匣之中，也不用感受血腥与杀戮。”素寒璧说。
    无瑟心中却在想，他是一把剑，他很喜欢呆在素寒璧的剑鞘中。
    喜欢被她坚定的手握着，喜欢替她将所有拦在面前的敌人一个一个斩杀殆尽，只要与素寒璧有关，他都喜欢。
    他的感情很纯粹，超脱于爱之上。
    素寒璧抿唇，她读懂了无瑟眼中的固执。
    一把剑就是一把剑，就连讨论起事情来，也显得如此顽固不化。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她想要放无瑟离开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是她自己的私心。
    她可以信任剑，但却不能再信任人。
    死物虽愚钝，但亦学不会背叛。
    她站起身来，看着端正坐在原地的无瑟：“这是我的决定，无瑟，我需要的是剑，而不是人。”
    素寒璧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在无瑟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飞出山洞，在青松模糊的光影里，她的身影消失在白日天光之中。
    放在案上的糖葫芦，她只吃了一根，剩下几串红果孤零零地流淌着美味的色泽。
    无瑟目光久久望着素寒璧离开的方向，而后才慢慢站起身来，动作不疾不徐。
    他的指尖亮起纯白色的光芒，将案上剩下的几串糖葫芦给笼罩起来，很认真地在给这几串糖葫芦保鲜，让它们长久保持现在的美味状态，不至于腐坏。
    无瑟想，素寒璧回来之后，还是要吃的。
    在素寒璧离开的那一瞬间，无瑟发现自己身为一把剑与素寒璧的联系被统统斩断。
    她真的……放这一把绝世宝剑自由了。
    这是她战斗时的利器，是她驱散梦魇的倚靠，更是此界中所有人都艳羡无比的一把宝剑。
    甚至于，无瑟剑可以说是所有万方世界与仙界中，最强的一把利剑。
    但素寒璧就是不要他了。
    她想要放无瑟的灵魂自由，亦不想让自己再次跌入情感的陷阱之中。
    无瑟的情绪很平静，他没有生气也没有悲伤，因为他能够知晓素寒璧的意思。
    他身为一把剑，与素寒璧失去了联系。
    但他亦是素寒璧的一根软肋。
    他飞身而起，循着素寒璧离开的方向飞了过去。
    素寒璧离开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煌日宗与碧云剑派全门上下被她斩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会说出这幕后黑手就是素寒璧。
    她在此界中行走，根本不需要遮遮掩掩。
    素寒璧漫无目的地飞，来到一处城市中，垂在身体一侧的手下意识握了握。
    她想要确认手中剑还在，但她手中已没有剑。
    素寒璧轻叹一口气，她来到城中酒楼里，呼噜噜吃了一碗热腾腾冒着热气的面。
    她想起来自己应该去干什么了。
    现在她应该去给自己再找一把剑。
    一把不会莫名其妙便为人的剑。
    无瑟追着素寒璧的踪迹，一路跟着，但他知素寒璧不愿他出现在她面前，所以只能不远不近地缀着。
    他看到素寒璧走进了酒楼，埋着头很认真吃了一碗面。
    无瑟站在暗处，静静看着她，目光没有片刻偏移。
    许久之后，素寒璧吃好了，她思考片刻，唤来酒楼小二。
    “你们这城中，可有类似拍卖场的地方？”素寒璧托腮，慵懒问道。
    小二看素寒璧的意思，知道她是想买些什么，于是便非常热情介绍道：“是有的，就在城中心。”
    素寒璧拿起帕子，认真擦了擦嘴，语气平静地说道：“那劳烦你给我指个方向吧。”
    “姑娘要买什么？”小二问，有些好奇，修为这般高，还生得如此好看的姑娘要什么没有？
    素寒璧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她说出自己的决定：“我要去买一把剑。”
    无瑟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绪没有太大的起伏，直到他听到了素寒璧这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