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千一百一十九章 擂台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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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安疲惫的躺倒在副驾驶，后座里传来然然靠在母亲怀里，睡熟后细微的呼吸声。这短短几个小时对他来说好像是打了一场艰难无比的仗，现下彻底放松下来，连骨头缝里都透着令人牙酸的酸疼。坐在他旁边开车的顾行舟看起来倒是还好，大概是习惯了高强度的工作，此时已值深夜，仍然眉清目朗，不见疲色。
他们先将林妈妈和然然送回了家，大约是今天实在是太累，何蔚抱着睡着的然然在楼下向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只说是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转身上了楼。
时安在背后看着他们进了漆黑的楼道，然然养的太好，何蔚细瘦的手臂费力的环着他，踩着高跟鞋的双腿上楼时不住的微微抖动。
可惜能帮她一把的人已经永远不在了。
……
回到车上，时安这才注意到已经月上中天，今天的月亮圆且明亮，山城多雾多雨，少有这样的月光。
“这个点你们宿舍肯定已经门禁了，”顾行舟一边启动车子一边看向时安，看见他怔怔地看着月亮发呆，“把你送到我母亲家睡一晚吧，离学校也近，你明天要回去也方便。”
“我可以自己去订酒店的！”时安慌忙道。
顾行舟一笑：“你这话可别叫你岑老师听见，”他对着时安解释，“她要是知道我把她的得意学生一个人丢在外面过一晚，肯定要冲我生气。”
“……那实在是麻烦你们了。”时安犹豫了一下，没有再拒绝，不知道为什么，经过了这样慌乱的一夜，他却觉得冥冥之中和顾行舟之间那看不见的距离好像拉近了一些。
他抿了抿唇，心里居然还有点小小的窃喜。
“饿了吗？我去给你买点宵夜？”岑晚晴早年很年轻的时候就得上了胃病，小顾行舟时常照顾自己的母亲，长大了也惦念着，总是比旁人格外在意饭食。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却还能记得时安从下午到现在滴米未进，一定是饿了。
“没事，我不饿的。”时安摇了摇头，此时已是夜深，他不想再麻烦顾先生。
顾行舟没理他，把车开了一段时间，看见街边还有亮着灯的店铺就靠边停了下来，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碗肉粥回来了，“这么久没吃东西了，多吃点粥对胃好。”
这么晚了还开门的店铺不多，大多都是卖些烧烤，也不知道顾行舟哪里弄来的这碗肉粥，米粒颗颗莹润饱满，被仔细的煮开了花，混着肉丝一起散发出令人垂涎的香甜。
时安捧着这碗肉粥，好像呼吸都被染暖了，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夜风吹得冰凉，端着碗都能感受到一阵阵回暖的刺痛。
他低下头喝了一口粥，眼圈悄悄地红了。
他自少时就孤独，长大后更是鲜有朋友，数来数去也就李梦橙一个，李梦橙对他好，可毕竟是女孩，对他多是像对好看弟弟一般的照顾，岑晚晴也对他好，可是岑老师性格洒脱，连自己都要别人时时提醒关照，更别说是对时安了。
他原本也是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的。
可他的生命里突然被人强塞了这样一个夜晚，夜风寒凉，明月高悬。手心里一点暖，好似夜空里如豆的星火，灼得他眼眶酸疼。
……
到家的时候岑晚晴早就睡了，他们回来的时候轻手轻脚的，也没打扰到她，顾行舟从衣柜里翻了套初中时候的睡衣来给时安，又换了套洗过的床单被套，他卧室里有配套的浴室，叮嘱了时安早点休息就想往外走。
他家原本是个标准的三室两厅，只是顾行舟不喜欢家里有房间空着，装修的时候便没有留客房，而是把小卧室改成了个大书房，虽然用得少，但也算得上没空着。
书房没有能躺着的地方，顾行舟这会儿抱了床小被子，打算去沙发上凑合一晚。
“……顾先生！”时安忙拦住他，“这怎么行呢，还是我去睡沙发吧。”
这会儿实在是太晚，再耽搁下去天都快亮了。顾行舟估摸着自己也睡不到几个小时，懒得再去和小朋友玩温良恭谦让的小游戏。
他单手握住时安的肩膀，半推半搂把时安挤到床边坐下，蹲下身视线平齐地看着他。
时安似乎没想到顾行舟会这样，他微张着嘴傻呆呆地看着顾行舟，眼睛熬得通红，像只可怜巴巴的，被大灰狼挤到墙角的兔子。
顾行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时安水润的嘴唇上。
看起来还挺软的。
顾行舟在心里“啧”了一声，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伸手在时安的脑袋上摸了两把。
……头发也挺软的。
“小朋友要听大人安排，成不成？”
卧室暖黄色的灯光打在顾行舟深刻的眉眼上，看起来分外英俊。
“……成的。”时安被他唬住，只能小小声答应。
顾行舟又顺手多摸了两把小软毛，站起来离开卧室，到客厅的沙发上睡觉去了。
时安瞅着顾行舟的背影，房间里只留了盏昏黄的台灯，他看不真切，只能看见黑暗里顾行舟的轮廓高大俊朗，在寒薄的夜色里暖的得让人难以置信。
曾经那么遥远的，突然就触手可及了。
这是真的吗？
时安把自己塞到被子里，卷成一个小小的团儿，他把脸埋进被子和枕头间的夹缝，悄悄的吸了口气，眼睫眨动翻飞，在纯棉的织物上摩擦出“簌簌”地声响，像是一只展翅的蝶在风中抖动翅膀。
这简直不像真的。
温软灯光下，时安闭上眼睛，沉沉地睡着了。
……
这夜他没再做噩梦。
他只是突然梦见小时候乡下的一弯溪水，溪底长着厚厚的苔，溪面上横着一座村民们自己用石头搭的桥，七歪八扭的，有几颗走上去还会摇晃着松动。每到夏季发洪水的时候，总会听说哪家小孩不小心掉下去，被水冲走了。
可这座桥仍然一直在用。
这样的桥时安每天去上学都要走一次，哪颗石头深哪颗石头浅，哪颗石头汛期被水一冲就松了，走上前要分外小心，他早就烂熟于心。
他又一次站在了这座粗陋的石桥上，脚上踩着那颗最易松动的石头，石头表面被水冲的光滑，手摸上去可以摸到一层厚厚的腻子，石缝间结着碧绿的苔。他蹲下去，看见清透的河水表面映着一张脸。
那是他自己的脸。
九岁的小时安面无表情的蹲在松动的鹅卵石上，从湖水的倒影里端详着自己阴郁的，不讨人喜欢的脸。心里想着，一下，只有一下，他就永远解脱了。
他会和那些被溪水冲走的小孩一样，只留下一生中最葱郁美好的时刻。人人都替他惋惜，感慨年少的易碎和美好。
他弯腰触碰了一下冰凉的水面，把溪水拍在自己的额头上，用来抵抗早起的困倦。
今天风很轻，他站起来扯了把书包带子，熟练的踩过几块最结实的石头，上学去了。
九岁的小时安融进了晨光里，十八岁的时安躺在棉花糖一样绵软的被子里，轻轻的抖动了两下纤长的眼睫毛，醒了过来。
时安醒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神，他昨夜睡的太沉，又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醒来就忘得干干净净。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努力的回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会儿不是在学校宿舍，是在岑老师的家里，他躺在顾先生的床上过了一晚。
他迷迷糊糊的望向窗外，天光早已大亮。时安慢腾腾地爬了起来，铺好被子，跑到卫生间仔细的洗漱，打算早点回学校去，不给顾先生和岑老师添麻烦。
他洗漱完刚打开房门，就和客厅里摆弄手机的岑晚晴撞了个面对面。
岑晚晴看见从顾行舟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安表情呆滞了片刻，随后瞪大了眼，夸张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不是的！”时安一看岑老师表情不对，急着走出去就要解释。可他太慌忙，走出去的时候在门框上狠狠的磕了一下脚趾。
他一下疼的冷汗直冒，不由自主的弯下身来。人说十指连心，实在是没错，这一下磕地时安头脑空白，尖锐的疼痛从脚趾末梢神经一路摧枯拉朽的赶到大脑，在他的颅内演奏了一出热闹欢腾得交响乐。
炸裂得简直让人站立不稳。
岑晚晴也没想到能有这么一出，赶忙跑到时安面前，手足无措的安慰他，“你这是干什么呀！你要解释就好好解释嘛，老师又不会说不相信你们！”
时安瞬间就感觉疼得更厉害了。
他扶着岑晚晴的手臂，艰难的挪动到沙发上坐好，有气无力的把昨天晚上的事儿对岑晚晴解释了一遍。
“其实今天早上行舟走的时候就和我说过了。”岑晚晴在旁边笑眯眯的回答他。
时安：“……”
时安：“那您看到我怎么还……”
“哦，”岑晚晴拿了药盒里的云南白药出来，一边递给时安，一边毫不在意的随口说道，“这不是行舟那孩子平时太龟毛吗，房间都不爱让人进的，突然看到你走出来一时没反应过来，吓一跳。”ωww.五⑧①б０.℃ōΜ
时安悄悄地松了一口气，顾先生实在是帮了他太多了，他也没什么好回报的，只能尽量不给顾先生找麻烦了，还好岑老师没有误会。
说话间岑晚晴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起，嗯嗯啊啊的随意应付了一阵儿，就把手机递给时安。
时安接过手机，顾行舟的声音从手机的那端传了过来：“小朋友睡醒了吗？昨晚睡得还行？”
“嗯。”时安刚刚撞了门，他只觉一阵阵尖锐的疼痛直冲向天灵盖，费力的憋着。这会儿嗓子都憋哑了，早起撞门这事儿实在是太蠢，他不想让顾行舟知道，就学着岑晚晴嗯嗯啊啊的应付着。
顾行舟：“怎么声音哑了？昨天晚上风吹感冒了？”
“……没有，”时安支支吾吾地胡乱找借口，许是小孩儿睡不醒都爱娇，这会儿他的语调里透出一点，他自己都没能意识到的轻软娇气，“可能……可能是饿了吧。”
顾行舟的笑意顺着手机那头沉沉传来：“不会把你饿着的。我早上出门买了早饭，放在微波炉里保温，一会儿你拿出来热一下和母亲一起吃点。”
时安有事瞒着他，这会儿听话的要命，乖乖地答应了挂了电话，从微波炉里找到了两份还存着余温的包子，叮了两分钟拿出来和岑晚晴分着吃了。
倒是岑晚晴今天安静的反常，在饭桌上一声不吭的。眼睛滴溜溜的在时安身上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安却是没注意到这些，他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很多，一会儿昨天晚上顾行舟的手放在他脑袋上暖烘烘的触感，一会儿是电话那头顾行舟沉沉地笑声，刚喷了药的脚趾还隐隐作痛，他又还挂念着周一要交的一份视唱练耳的作业，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的，胡乱吃完了饭收拾干净餐桌，就向岑晚晴告辞回学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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