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阎王寨一

　　凤凰村，大队部。
　　天已擦黑。
　　此时此刻，孟占山觉得自己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隔着一张木桌，罗先生正用一种复杂的目光审视着他，说实话，他还从来没见罗先生这般严肃过。
　　他挠挠头皮，尽量掩饰着内心的不安，轻声道：“罗先生，你为什么就不同意咱帮郭仲达一起攻打阎王寨呢？咱跟他合作，共同对敌，有什么不好？”
　　罗先生淡淡一笑，“真的是为了共同对敌吗？”
　　孟占山点点头，干笑了两下。
　　“罗先生，郭仲达部派来的人说，已查明袭击是阎王寨所为，杜大膀子率数百土匪埋伏于五道梁，于武长江率部通过时突然杀出，将警卫排截为数段，除武长江死战冲出以外，其他人连同余老太爷和老夫人全部被杀，嫁妆被洗劫一空。
　　关键是他们化装成八路军，显然是为了嫁祸常大山，让郭仲达和常大山部自相残杀，其心何其毒也，咱们帮郭仲达一把，也在情理之中嘛。
　　咱现在帮他一把，他必感恩，以后咱们和他们联手抗敌，岂不是好事？”
　　罗先生没回答，起身给孟占山倒了一碗大叶子茶，然后背起手，在屋子里踱了好几个来回，终于在孟占山身边站定，微笑着说：“队长，我今天耽误你点时间，咱俩好好谈谈，行吗？”
　　孟占山笑了：“当然可以，罗先生，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罗先生温和地说：“队长，自从你把我从辛集监狱解救出来，咱们并肩战斗，也有大半年了吧？”
　　孟占山点点头。
　　“队长，说实话，我很钦佩你，你从带兵打仗很有自己的一套，又能和战士们打成一片，还能屡战屡胜，在大伙当中的威信极高，大伙都很尊重你，甚至是崇拜你……坦率地说，目前这支队伍没有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没有你。”
　　孟占山连连摆手：“过奖了，过奖了……罗先生。”
　　罗先生瞬间就严肃起来：“可是……今天，我却要给你提几条意见，希望你能接受。”
　　孟占山神色一凛，用力点点头。
　　“队长，从同志们那里，我听到了太多关于你的故事……你从一个战士，一直干到营长，还短暂地干过副团，你多次立有战功，还多次受到过处分，奖励不少，处分也一箩筐，职务兜兜转转，上上下下，一直在营连级打转……你想过，这究竟是为什么吗？”
　　孟占山连连摇头。
　　“队长，你是一个优秀的指挥员，是个罕见的人才，而且，你有相当高的文化水平，这对一个从普通老百姓成长起来的指挥员来说，实在是难得……
　　可是，我认为，你身上有一个极大的缺点，这个缺点极大地影响了你的进步，是你长期以来不上不下，不能一飞冲天的根本原因……那就是，可是你的革命觉悟还远远不够！”
　　罗先生喝了口水，接着说：
　　“队长，你是个八路军干部，可你知道吗，在你身上却有许多江湖习气，甚至是匪气！……
　　你有革命信仰，也甘愿为革命流血牺牲，可是，你却没有高度的革命觉悟！
　　你指挥能力高超，可你看不起人，对能力不如你的人，你不尊重人家，不能很好和人家配合，所以你为大多数领导所不容，是也不是？……
　　你缺乏纪律性，对局部的考虑多于全局，甚至用个人感情凌驾于原则之上，虽然你屡屡通过胜利掩盖了不足，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也是你兜兜转转的根本原因！
　　我们干革命，就要培养自己的革命理想，我们不光要扛枪打鬼子？还要在实践中提高自己的革命觉悟，把自己变成一个先进的革命者，那样才能不断进步，成为革命的栋梁！……你说是吗？队长！”
　　孟占山一动不动地听着，冷汗涔涔而下。
　　“远的不说，就说这回，你说是去建立统一战线，实际上是去见相好的，是吗？……
　　你明明有机会拿下总指挥，可却因为个人原因，让二虎放水，把总指挥让给了郭仲达，有这回事嘛？……
　　你呀！你这是拿个人感情取代原则，是对革命的不负责！……”
　　“哪个小子打我的小报告……”孟占山发作道。
　　“没人打你小报告，是二虎他们聊天时，我无意中听来的。”
　　“这几个小子，什么都藏不住，就爱瞎白活。”
　　罗先生柔声道：“孟占山同志，我们大家都很敬佩你，没谁会对你使绊子，包括我，是真心实意希望你进步，你明白吗？”
　　孟占山怎么不明白，罗先生的话虽然有些刺耳，但确实入情入理，切中自己要害，颇有些醍醐灌顶的味道，当下诚恳地说道：
　　“罗先生，我坚决要求进步，请你帮助我。”
　　罗先生很高兴，说：“好，我只要求一条，以后凡事不能瞒我，我帮你把把关，行吗？”
　　“行！太行了！罗先生，我以前的政委也姓罗，我以后就把你当做我的新政委，凡事都帮我把把关，你可不能推辞啊。”
　　罗先生注视着孟占山，真是打心眼里欣慰，别看这家伙对别人吆五喝六的，对自己却从来都是尊敬有加，嗯，此人可教！
　　所以罗先生扬扬眉毛，微笑着说：“嗯，我现在就想帮你把一个关，你愿意吗？”
　　孟占山的耳朵一下子竖直了，紧张地说：“愿意，愿意，罗先生，把什么关？”
　　罗先生笑了一下：“就是……你的个人问题。”
　　孟占山有点糊涂，睁大眼睛问问：“什么个人问题？”
　　“队长，咱们虽然是八路军，但只要年龄、职务够标准，就可以找对象结婚，这谁也说不上什么……可是，作为一名八路军干部，个人问题里也包含着政治，虽然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但你喜欢一个国民党女军官，恐怕还是有欠考虑……”
　　孟占山愣了愣，干笑了两声。
　　“怎么，老孟，我说的有问题吗？”
　　孟占山挠着头皮，嘻嘻一笑：“唉，罗先生，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把脸豁出去了。我承认我喜欢余波，也曾想过娶来做娘子，可从头到尾，都是我单相思，你放心，我们只是兄妹关系，没有任何那个方面的可能，再说了，你知道这回郭仲达的新娘子是谁吗？……就是余波！”
　　“啊？”罗先生惊叫出声。
　　孟占山正色道：“罗先生，我知道，你怕我派兵支援郭仲达是为了追求余波，现在，你放心了吧。”
　　罗先生一拍桌子：“好！那我们就帮这郭仲达一回，看看我们这统一战线能不能就此建立……不过，你不能去，你一去啊，到时候就不定谁指挥谁喽……我看，就让刘二猛带些人去吧。”
　　孟占山细细琢磨，罗先生的话太对了，当下笑道：
　　“就是，就是……刺头者，孟占山也！……知我者，罗先生也！……”
　　“哈哈……”
　　罗先生禁不住大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