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激战土围子七

　　战端一开，整个土围子立刻乱做一团。
　　刺耳的警报声响了起来，在“咿哩哇啦”的叫喊声中，日军的一些下级军官在拼命集结着手下的士兵，伪军们则像没头苍蝇一样乱作一团，一窝蜂拥地拥向四角的炮楼。
　　西北角炮楼里灯光摇曳，一只忽明忽暗的电灯泡映得人脸时明时暗，由于气氛紧张，加之人员密集，使炮楼里的空气达到了白热化，仿佛划一根火柴，就能熊熊燃烧起来。
　　有的人在射孔边拼命放枪，有的人在拼命往人堆里挤，更多的人正都把目光投向人堆中间的黑田。
　　突遭战事，当然该由军衔最高的军官指挥。于是，原田小队长立刻打了个立正：“黑田长官！请您立即布置作战！”
　　伪军钱永贵队长也伸出脑袋跟着嚷嚷：“就是，就是，太君！我的伪军应该布置在哪个方向？”
　　黑田抽出十四年手枪，毫不犹豫的吼了声：“都听着！留下一个皇协军小队守卫，其他的人立即集结手下的部队，然后打开南门，由我的骑兵打头阵！其他的部队紧随我们发起反冲锋，把围攻据点的八路一个不剩的消灭掉！准备！……”
　　话音一落，众人立时瞪大了眼睛，那架势，仿佛听见的不是命令，而是一个晴天霹雳！
　　挨得最近的原田脸色惨白，唇上的小胡子也急剧地抖动起来：
　　——纳尼？要在如此的暗夜发起反冲锋？放着坚固的堡垒不用，要和擅长夜战的八路拼夜战？这是什么逻辑？
　　钱永贵身后的一个小队长吓得连手里的驳壳枪都掉在了地上，这家伙一边捡枪一边嘟囔道：“太……太君！不行啊！……我……我的弟兄一到夜里就犯迷糊，冲……冲出去容易成了八路的活靶子。不行啊……”
　　钱永贵也面如土色，两条腿都快站不住了，他随声附和道：“就……就是！太……太君，三思啊！咱们不善于夜战，冲……冲出去正好着了八路的道。”
　　“八嘎！胆小鬼！你们统统都是胆小鬼！几个土八路就把你们吓怕了。我的一个骑兵小队曾把上万的**打的落花流水，区区几个八路那里是对手？我一个反冲锋就会把他们打趴下！准备！……”黑田怒冲冲地吼道。
　　“少……少佐阁下……咱们要不要……先听一下中村君的意见。”原田小心翼翼的对黑田说：“……毕……毕竟……他熟悉这里的情况，刚刚还是他的鸭子拯救了我们。”
　　“是啊！是啊！……听听吧……听听吧……”几个伪军军官连声附和，他们显然是被黑田的打法给吓怕了。
　　黑田震怒！立刻粗暴地叫嚷起来：“八嘎！我是这里的最高长官，你们……你们难道信不过我吗？你们这帮胆小鬼……混蛋！……一群土八路就把你们给吓尿了……简直是可耻！”
　　结果他惊讶的发现，人们对他的训斥已经充耳不闻，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沉默的中村。
　　黑田的眼睛不受控制的转向中村，结果心里顿时一惊。
　　眼前的中村，简直和刚才判若两人！
　　——原先的苦瓜脸不见了，两只眼睛烧得通红，透出一种连黑田也不能不为之动容的腾腾杀气。他的脖子涨得发紫，连皮下的毛细血管都一根根爆起，完全成了一只进入亢奋状态的斗鸡。黑田立即困惑无比：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难道是换了个人？
　　——我的天，这家伙简直要爆炸了！
　　中村立即就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他那张苍白的脸上瞬间就泛起了血色，目光变得异常锐利。他明显感觉到了众人对于黑田打法的恐惧，现在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除黑田以外的所有脸上都是期盼和不安的神色。他知道，他那只鸭子的神奇表现已经征服了众人，而黑田的打法却完全把他们给吓怕了！他们此刻都无比期待着自己能站出来指挥这场战斗。这些目光让他热血沸腾。
　　——妈的！按照那个该死的家伙的打法只能让大家死无葬身之地，豁出去了，为了这些人，也为了自己，拼了！
　　一股突如其来的亢奋直冲脑门，他大步上前，猛地推了黑田一把：“混蛋！你想害死大家吗？蠢猪！收起你那一套，现在是防御作战，你懂不懂？现在！大家都听我安排！皇军三个步兵班和皇协军三个小队搭使用配，分别把守东南西三面，具体由原田负责。我的部下和黑田君的骑兵把守北面，由我负责。间断使用探照灯，避免被敌人打碎。不许乱开枪，在探照灯的指示下瞄准了再打。敌人从四面围攻，必有主次之分，部队的五挺机枪全部拿到围墙上流动布置，在敌人的主攻方向上必须保证两挺以上的机枪火力。掷弹筒不要轻易使用，专门对付敌人的集团冲锋和机枪火力点。皇军和皇协军要搭配使用，由日军督战皇协军……”中村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最后蹦出了一句：“立即发报！向马店、灵庙据点以及杨家桥车站请求支援！”
　　黑田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没有阻止中村，只条件反射似的扬了扬手。望着神采奕奕的中村，他的心里五味杂陈，他本来是想大干一场的，以自己精锐的骑兵开道，带着守军一举荡平外面的八路。他的骑兵在此前的作战中一直罕逢敌手，对手很少有骑兵，他们来去如风，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唿哨一声，敌人想追都追不上。可问题是他没怎么打过防御战，众人的反应让他明白，他的方案也许真的很有问题。
　　眼前的中村从容镇定，他的指挥是那样的专业，他对兵家之事是如此的捻熟，此刻正被众星捧月般围在核心，这让心高气傲的黑田尴尬不已。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看错了，这个貌似病夫的家伙身上居然蕴含着巨大的能量，一旦爆发出来，立即让自己相形见绌。黑田折服了，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高明的指挥官。
　　眼前的众人在得到明确的指示后，立刻分散跑开了，居然没有一个人看黑田一眼。
　　眼前只剩下他和中村两人了，黑田心中一阵尴尬，随即产生了下面的想法：
　　——这小子真是块料！说的头头是道。好吧！今天不管自己有多尴尬，就让这小子指挥好了！反正自己和这小子都是赶鸭子上架，临时指挥一支陌生的部队。但无论如何，这小子能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还是个好样的。
　　想到这里，他居然破天荒的向中村行了个礼，一本正经的请求道：“中村君！士兵黑田现在向你报道导，请你指示！”
　　中村吃了一惊，他看了看黑田，简直不敢相信刚才的话是出自此人口中，他已做好了被黑田狂虐的准备，但他此刻在黑田的眼中看到的是出乎意料的友善。而且，这友善似乎看起来没有任何戏谑的表情。他的眼睛马上湿润了！他很难想象黑田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会发生如此巨大的改变，但他依然为此欣慰不已。
　　“那么！黑田君！命令你的部下迅速登上北墙，然后你我一起在此炮楼的二层指挥。”
　　“嗨！”黑田立正敬礼，回答的格外响亮。
　　……
　　二层的视野很好，透过射孔可以看到敌人正从四面八方在做试探性进攻，几十个黑糊糊的人影正呈散兵线状猫着腰向围墙扑来，手里还搭着云梯。战斗似乎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墙上墙下的轻武器在对射，枪声响如爆豆。围墙上的垛口被对方的子弹打得火星乱溅。
　　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枪声主要来自围墙上和炮楼里，对方的枪声并不密度，他们显然没有火力全开，他们在做火力侦察，希望围子里的火力点尽数暴露，好选择突破方向。
　　——侦查吧，中村心里一松，他已命令将部队里的机枪全部拿上围墙做流动布置，在敌人的主攻方向始终保持两挺以上的机枪。掷弹筒也不轻易使用，而是专门对付敌人的集团冲锋和机枪火力点。所以敌人火力侦查也没有用！
　　中村心里忽然就有了底：
　　——哼！眼前的八路军指挥员也不见得有多高明，一切尽在掌握中。
　　射孔里的冷风一吹，中村顿感腹中空空，他虽然没有完全放松下来，但在内心深处已经有了很大缓解，他决定吃点东西，恢复一下体力。更激烈的战斗还在后面，抓紧时间吃点东西无疑是最正确的决定！
　　于是中村让卫兵找了点冷饭团，开始啃了起来。
　　可让中村没想到的是，局势变化很快，就在他啃饭团的时候，八路军居然打灭了西面的两盏探照灯，还一举攻到了围墙附近。他们的战术灵活，配合熟练，他们的投弹手肯定是经过了专门训练，居然能把手榴弹投到六七十米远。
　　中村心里一沉，这一定是那些传说中的老八路，都是些身经百战的红军，战斗力极强。
　　眼下，北面火力全开，四挺机枪打得又刁又狠，投出的手榴弹又把围墙上炸成了一片火海，守军在不断倒下，皇协军已然溃不成军。
　　怎么办？怎么办？
　　对方已然玩儿了命，北面的围墙危在旦夕！
　　望着去而复返的黑田，中村忽然心念一动！
　　他想起来他和黑田那场冲突的起源：
　　——九二式重机枪！
　　“黑田君！会使用九二式重机枪吗?”中村突然目光灼灼。
　　“当然！我的部队最近换装了两挺。”黑田点头。
　　“那么，会组装吗？”
　　“当然！”黑田刹时间就明白了中村的意思。他紧盯着中村，脸上露出亢奋的表情，会意地眨了眨眼。
　　中村一鞠到地：“那么，就拜托了！”
　　“嗨！”黑田大声地蹦出了一句，一股热血直往上涌。他突然就发现，眼前的家伙和自己是那么的投缘。世间很少有友谊能诞生于一瞬，但这一刻，黑田却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的知己。
　　他狠狠地敬了一个军礼，转身消失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