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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暑50

江湖铃医录 九尾狐狸Lj 3542 Dec 18, 2022 2:44:57 AM

  再见孟九娘时她仍旧是一身道士装扮,不过她这次没戴道冠,只用了一根乌木发簪别住发髻,白净的脸上未施粉黛,既没表情也无血色。
  在她后面还有个披头散发的婆子也跟了进来,她先用手指捅了捅一动不动的文武群臣,马上又对地上的断手充满好奇,竟像是数蚂蚁的稚童那般蹲在地上端详了起来。梁书一见不由皱眉,这疯女人不是赵济养在春不归的玉婆子吗,怎么也道宫里来了。
  孟九娘对地上的死人视而不见,她瞥了一眼龙椅的方向,见皇帝像是已经死透,这才转向赵烁准备行礼,正欲开口,却见赵烁双目赤红脸色晦暗,仿佛随时可能走火入魔时,她原本木然的表情这才有了些许变化。
  “属下见过主……阿……见过陛下……”
  赵烁很满意孟九娘的表现,捋须笑道:“免礼平身回话!”
  待孟九娘礼毕起身,他才继续说道:“方才我与赵贵妃说到了太子的身世,正好你在,不如就由你来给贵妃说说咸平二年五月十六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孟九娘行礼的时候已经看出了端倪,她见赵济在陈兴林身边睡得深沉,便猜出赵烁大概是为他才落得如此狼狈,以至于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
  虽然心里还有疑惑,可孟九娘从不质疑赵烁的决定,既然他要暴露赵济的真实身份,自己便没有拒绝的理由。
  想到这里,孟九娘抱拳拱手朗声说道:“咸平二年五月十六,乙卯日。属下奉命趁东华门骚乱时潜入东宫,趁机带走太子赵济,并沿途留下蛛丝马迹,将追兵引向长庆坊,与埋伏在宏恩观中暗卫发生冲突。彼时天乡楼燃起大火,我们便引导追兵找到准备好的少主赵渊,事后,属下曾尾随他们返回皇宫,亲眼见到伪帝命御医为少主治伤。”
  孟九娘的声音几乎没有起伏,原本惊心动魄的一桩阴谋竟被她说的仿若账簿。可饶是如此,却也把众人说的心潮起伏。她的叙述没有破绽,不仅每个节点都能和赵烁的说法一一对应,更对宫里的部分也作了补充,尤其说到赵昀命御医为太子治伤的时候,就连江屿也是一惊:陈瑞昭的医案只有他和梁书看过,原本以为陈瑞昭的记述不足为凭,不想竟从孟九娘的嘴里得到了佐证。
  如此一来,不仅是梁书和赵清雅,江屿自己也开始怀疑他的推断是否有误。
  眼见赵清雅的脸色愈发难看,赵烁十分满意的捋须轻笑:“如此解释,赵贵妃可还满意?不满意也没有关系,正好陈兴林也是亲历之人,你何不听听他的说法。”
  赵清雅微微侧头,凤目含嗔怒视陈兴林:“前面的事情本宫不做计较,本宫只想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关皇家体面,望你三思后言!”
  此时的陈兴林盘膝坐地,枯瘦的手掌抵着赵济的背心,正用自己的内力温养太子受损的经脉,听见赵清雅的问话,他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用干哑的声音答道:“老奴那晚确实是奉旨秘密营救太子,不想竟在宏恩观前遇了埋伏,老奴正担心会不会是中了贼人的调虎离山时,那天乡楼好端端的竟起了大火,当时的情况紧急根本顾不上旁的,老奴带人冲进楼里,总算在房倒屋塌之前找到了已经昏迷的殿下,老奴见殿下的脸上有一片烧伤,一怒之下便命人把宏恩观也给烧了。回宫之后陛下震怒,命太医院务必全力救治。在那之后老奴也觉得事有蹊跷,却没想到……”
  虽然陈兴林的话中难掩自责,却也为孟九娘的叙述做了佐证。赵烁的双手已经止住了抖动,他捋须微笑止住了陈兴林的自责:“栽在朕的手上你也不必自责,况且于近日来说你不仅无罪反而有功。”
  赵烁故意把话说得轻松,可陈兴林也着实并不客气,微微颔首算是谢恩,似乎他原本也没把自己搞错太子的事情放在心上。赵烁的眼角微微抽动,总算看在他为太子温养经脉的的份儿上而忍住没有发作。
  两人神态上的些微变化却被赵清雅看在了眼里,她敏锐的察觉到了陈兴林的反常之处——这老太监一向以家奴自居,即便他数十年来屡立奇功,可在赵昀面前也从不敢有半分倨傲之色,如果他真的认可赵烁是自己的主人,那他绝对不会做出如此无礼的举动。
  纤纤玉手不自觉的碰了碰皇帝的手掌,传回来的却是冷冰冰的僵硬触感。
  “说来说去也都是你们赵家的家事,原也轮不到本宫置喙,不过既然话说到这儿了,本宫倒是忽然想起一桩往事。”
  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赵清雅忽然把左手举了起来,她对着手背上的一道浅浅疤痕淡淡说道:“清河这孩子自幼顽皮,她有一次弄翻了本宫身边的花瓶,这道伤疤便是那时候留下来的。陛下不忍责罚清河便把怒火迁到了太医的身上。如今看来那些御医也真是没用,早把换颜妙术拿出来给本宫医治,又何至于被陛下打的皮开肉绽呢。”
  说到这儿,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侧头看向身后,对着人群中的陈妃说道:“诶呦,差点儿忘了陈妃妹妹便是杏林世家,你父亲做了二十年的院正,你可曾听说他有这种绝妙的手段?”
  陈妃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点名,下意识地想要搭话,却被一旁的清风捂住了嘴巴。赵烁正与发怒,却见陈兴林的手掌轻轻一推,赵济随之轻哼出声。
  赵烁见赵济已经醒了,不由轻呼出声:“渊儿!”
  赵济其实早就醒了,他倒在陈兴林怀里的时候便已经有了意识,只是他那时还很虚弱,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而且又听见赵烁在谈自己的身世,索性便任由陈兴林为自己灌输内力。
  赵济其实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世,反正承天玉玺在自己手里,只要今天能活下去,无论做谁的儿子,自己早晚都能当上皇帝。对他来说,他更在意的反而是哪个梦中的女子。
  难道真是传说中的花魁春十三娘?
  正寻思间,赵济忽然觉得背上一空,接着便听见赵烁的声音——那一声渊儿显然是在呼唤自己。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正好迎上一道殷切的目光。
  赵烁的脸色白的吓人,五绺长须也没了显然的柔顺,倒是眼白红丝密布,眼角更有血泪渗出,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两个血淋淋的窟窿。
  被这样的眼睛注视之后,赵济先是打了个机灵,继而竟有些不知所措——那道目光当中饱含着深情,欣慰、亏欠、宠溺、期许,饶是他自诩诗画双绝,一时之间也想想不出合适的词汇来描绘这种复杂的情绪。
  “渊儿!”
  赵烁又唤了一声,声音浑厚而低沉,仿佛一只大脚把他这十五年的记忆踩成碎片。
  他的父皇从没如此唤过自己,他也从没见过父皇何曾用这样深情的目光注视过自己。父皇对他从来只有勉力和训诫。老师常说天家无父子,而他却真的怀疑自己并非父皇亲生,不然,他怎么会一年到头也见不到父皇两面?不然,父皇又怎会忍心扭断他爱犬的脖子?
  或许他真的不是父皇亲生,或许……赵昀早就知道?
  赵烁的形貌如此可怖,仿佛是才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可在赵济看来,他身上的每一处狼狈都书写着父爱二字。
  紧闭的嘴唇在微微颤抖,父亲二字就在赵济的喉间来回滚动。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注视着赵济会如何回应,便在此时,大殿里忽然响起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好一番巧言令色,好一派骨肉深情,这出戏做的真好,连朕都差点儿信了!”
  “父皇!”
  赵济下意识的惊叫出声,回头看时,只见赵清雅和梁书等人也正犹疑着看着皇帝。
  随着大太监窦章缓缓起身,死去多时的皇帝赵昀也晃着肩膀坐直了身体。
  梁书一见皇帝醒了,连忙拉着江屿和方怡白把龙书案围成了一个半圆。
  赵清雅惊喜交加,悲悲戚戚地唤了一声陛下之后,她便紧紧抱住了皇帝的手臂。赵昀在贵妃的肩上轻拍两下,之后才用玩味的目光打量着赵烁朗声说道:“你真以为你的诡计天衣无缝?呵呵,不瞒你说,朕等今天可是足足等了十五年了,你所做的桩桩件件全都记载朕的心里,朕今天就要在这大庆殿里为除了你这孽障!”
  赵烁正要说话,却忽然看见江屿正一脸讪笑地挡在了皇帝身前,不由大怒,屈指打了个呼哨之后,铁面大汉便如被唤醒的战神一般,两个纵跃便来到了龙书案前,左手屈指成爪直抓皇帝面门而去。
  一旁的窦章早有准备,手捏钢针直刺大汉手腕要穴,大汉的动作忽然一滞,右手如水蛇一般缠住窦章,一拉一送,竟把窦章的肩膀卸了下来。
  “擒拿手!”
  窦章的肩上吃痛捏不住钢针,索性便用身体挡在了大汉与皇帝之间。
  梁书做梦也没想过窦章竟也不是这铁面巨汉的一招制敌,听见喊声回头一看,这才发觉窦章的身形竟比之前瘦了许多。暗暗揣度,窦章一直跪在地上,莫非也是在为皇帝运功疗伤?
  铁面大汉显然对窦章的身材不感兴趣,面具后的眼中精光爆射,双手齐伸,竟是准备要把皇帝和窦章的脑袋一起捏爆。
  千钧一发之际,赵烁竟又有哨声响起。铁面大汉的攻势立止,双脚在窦章的肚子上重重一蹬,整个人便如飞鸟似的跃回到了赵烁身前,刚好接住陈兴林的必杀一击。
  此时的赵烁内力空虚,光是躲避陈兴林的攻击便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若不是情势过于危机,他绝对不会让铁面人来保护自己。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陈影和云骑卫已经把皇帝团团护住。
  强行压下错失良机的懊恼之后,赵烁的眼里闪过一道厉芒,嘶声下令:“大殿里的人,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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