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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暑37

江湖铃医录 九尾狐狸Lj 3819 Aug 6, 2021 10:24:49 AM

  老嬷嬷的手宛如铁钳,拉着江屿的手腕便不肯松手,整个队伍立时便乱了起来。
  管事的道士名叫徐嘉,听见后面生了骚乱,立时便气急败坏的赶到队尾,可见到一个急赤白脸的老嬷嬷正和“江师叔”拉扯不清时,立时也没了主意。
  这个江师叔本就来历不明,整日除了和清风鬼混便是我在屋里不知在干些什么,宫里的道士早就对他颇有微词,可偏偏赵师叔祖亲自发话要好生照顾……
  徐嘉暗叹一声,思量再三,终于还是决定要把江屿从老嬷嬷的手里解救出来,怎么也不能把他丢下误了大典。可他才往前走了一步,没等开口便被身边的小道士拉住了衣袖。
  徐嘉皱眉回头,当即便有一个小道士贴了过来,三言两语便把前日江师叔曾经去过毓庆宫的事情说了一遍,言毕还不忘掩口而笑,弄得徐嘉一脸愕然。
  他看看年轻俊朗的江师叔,又见鸡皮鹤发的老嬷嬷死死抓着他的手腕不放,莫名的便打了一个寒颤——看不出来,师叔的口味很重啊。
  徐嘉默默摇头——事涉宫闱,这样的大事还不是他一介方外之人管得了的,再说,总不好为了一个老嬷嬷的清誉耽误了陛下的丹成大典。
  长辈的事情还是交给长辈们自己解决好了。
  思及此处他便吩让清风留下,嘱咐他若是事情处理完了,便带着师叔到大庆殿去参加仪式,若是处理不完……那就听天由命去吧。
  徐嘉说完转身便走,理也不理清风的哀求。清风见徐嘉不理自己,便又蹦跳着寻找自己的师兄,可连喊了几声也没人答应,这才无可奈何地留在了兴庆门里,悻悻的看着师兄师伯们徐徐离去。
  最后一个道士出门之后,兴庆门立时便又被禁军关上,老嬷嬷也随之松手,不由分说便行了一个蹲礼,言辞恳切的说道:“先生请恕奴婢无礼之罪,只是事情紧急,还请马上随奴婢回去。”
  言辞恳切礼仪周到,若不是老嬷嬷脸上的表情狰狞可怖,江屿几乎就相信她是真的在跟自己商量。江屿其实并不在意老嬷嬷对自己的态度是否恭敬,与此相比,他更想知道毓庆宫里发生了什么,毕竟陈妃本是出身杏林世家,寻常的疾病在她那里还不是手到擒来,既然要老嬷嬷夤夜出宫去找太医,只怕老太妃那里真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只是不能参与丹成大典有些可惜,真想知道赵烁究竟准备在大典上做些什么。
  老嬷嬷提着灯笼走得飞快,可手上的灯笼却很是稳当,反倒像是灯笼带着人往前飘,远远看着甚是诡异。清风显然对太妃的病情不感兴趣,在他看来拯救一两个凡人脱离疾苦实在不能和见证皇帝长生相提并论,于是便撅着嘴巴不肯使力,须得江屿拽着他才肯往前挪步。
  好在兴庆门距离毓庆宫并不算远,转眼他们便到了宫门前面,老嬷嬷过去叫门,宫门几乎立时就开了,小太监看着嬷嬷很是惊讶,可看到后面的江屿和清风时便又释然——怕是嬷嬷寻不到太医便从咸福宫里请来了道士过来帮忙,听说紫阳真人仙法通玄,想必这两位小师傅也必定很有道行。
  小太监一边合计一边接过老嬷嬷手里的灯笼,老嬷嬷也不解释,领着江屿便往里面的寝殿去了。
  诺大的一间寝殿里只点了几根蜡烛,昏昏暗暗地倒也能看清里面的情形。其中的陈设虽然旧了,却仍难掩昔日的奢华,无论做工还是用料无不都是上乘之选,要知道祁太妃受宠的时候,代宗赵铮正在北征,全国都在节衣缩食,在那样的时期,能给祁妃置办下这样的家当实属不易。
  花梨木的拔步床上嵌满了螺钿,至今仍在烛火的映照之下熠熠生辉。只是床上挂着帷幔,幔帐里的情形江屿便不得而知了。
  陈妃和几个宫女正守在床前焦急不安,看见江屿一脸茫然的走进来时不由一怔,心中暗忖这老嬷嬷怕不是急糊涂了吧?
  “嬷嬷,不是叫您去太医院吗,您怎么把江先生给请过来了?”
  老嬷嬷脸上愁眉不展,咬牙切齿的把禁军不肯放行的事情说了出来,听得陈妃一阵惊愕:“留守的太医本来就是给宫里应急的,延请太医也是正理,禁军怎么敢不放行?”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那些杀才发什么疯,竟连这毓庆宫的腰牌也不认了,只说大典结束之前,无关人等一律不得出宫半步,这样无法无天简直该杀!”
  听了老嬷嬷的讲述,陈妃面色忧郁的点了点头,一方面是为老太妃的身体感到忧虑,另一方面则是为禁军的态度赶到惊讶。禁军虽是皇城的守军,却从过分苛责宫人,像今天这样连腰牌都不认识的情况并不寻常,或者说……很不对劲。
  江屿正要和陈妃打招呼,忽然想起自己的身后正站着一个凶神恶煞般的老嬷嬷,赶忙老老实实的躬身行礼。
  “草民江屿见过陈妃娘娘。”
  陈妃的思绪被他打断这,才回过神来:“先生来的正好,适才太妃忽然昏倒,还请先生不吝施以妙手。”
  江屿也不虚礼,拱了拱手便座到了床边的一张小凳子上,清风也一溜烟儿的跟了过去,眨巴着大眼睛看江屿给太妃诊脉,十分好奇,为什么他只把手指搭在人家的腕上便能诊病,十分怀疑自己这个好吃懒做的师叔是在骗人。
  太妃的病症并不复杂,只是多年的忧思过度伤了身体,今天昏倒也只是心脉郁结而已,随便来一副清心理气汤药便好,实在不值得去太医院跑上一趟,难道这当中另有隐情?
  江屿把自己诊脉的结果一说,老嬷嬷便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江屿接过一看,见上面写的正是一个舒心理气的药方,看字迹十分娟秀,大约便是陈妃的亲笔,便压下心中的疑惑答道:“这药方正对太妃的病症,没有问题。”
  不等陈妃答话,一旁的老嬷嬷便愤愤道:“药方是陈妃娘娘给的,自然没有问题,可是宫里没有药材,这才叫奴婢道太医院去抓药的,只可恨那群杀才竟然不肯放行!”
  江屿闻言脸上立时就挂上了黑线,他很想告诉那位嬷嬷,太妃的病症看着凶险,可就算没有药吃,只要今晚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早上自然便能醒转过来。而且自己身上也没有药材,你把我抓是要干嘛?
  清风虽然没有说话,却正欠着脚尖去看江屿手上的纸条。江屿一拍额头——咸福宫里有的是药材,眼前的小胖子又正好管着库房,当即便对清风问道:“清风,你认识药材吗?”
  清风从小便跟着师兄上山采药,自负见多识广,听见问话便拍着胸脯点头:“当然认识,怎么,这上面有师叔不认识的药材吗?给我看看,我告诉你。”
  江屿把纸条递了过去,乐呵呵的说道:“口说无凭,不如你回咸福宫去,照着药方把药抓来,要是你都能抓对,师叔就请吃王婆婆家的烧鸡如何?”
  虽然嘴里流着口水,可清风却断然拒绝道:“库房里的药材都是陛下送来炼丹用的,怎么能随便拿出来呢,要是让师叔祖知道了,清风会受责罚的。”
  江屿见清风不肯,便在他的胖脸上捏了两把:“药材本就是要从来救人的,那么多都放在库房里面,留着喂虫子吗?真有人怪罪你就是说师叔我说的,别墨迹了,赶紧去把药材抓来,对了,那老山参也拿一根过来,诶呀你瞪我干嘛,赶紧去呀。”
  清风还不肯去,见江屿做事要打,这才屁颠屁颠儿的跑了出去。
  两个道士说的热闹,倒把毓庆宫里的紧张气氛冲淡了许多。
  待清风走远,江屿才对陈妃宽慰道:“娘娘放心,太妃的身子保养的不错,今天只是忧思过度,就算不用吃药,只消好好睡上一觉也能好个七七八八。不过……心病总要心药医,对太妃来说,时常有人陪伴疏导才是要紧。”
  浆纱色的幔帐随风微动,陈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先生说的没错,只是这宫里平日也没什么消遣,可不就只剩下那些陈年往事了吗。”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这样的心境并非难得,只是世人大都身不由己,难有纵情抒怀的机会罢了。
  江屿默然点头,看着陈妃坐回到矮凳上面,探手在太妃的手上轻轻摩挲。心中暗忖原来宫里竟也有相依为命的惨事。
  宫人们全都缄默不语,脸上无喜无悲的仿若泥塑,仿佛只有一个江屿站在那里很是多余——原本以为老太妃命不久矣,正等着自己妙手回春,哪成想人家只是找不到药材。
  江屿很不喜欢殿里的压抑,可有寻不到人说话缓解气氛,只能局促的站在边儿上等清风回来。好在清风是熟门熟路,两盏茶的工夫便提着一个小竹篮子跑了回来。
  竹篮里分门别类的放着许多草药,清风把竹篮往江屿的手里一塞,嘟囔道:“喏,拿去,有人问起可别说是我拿给你的!”
  江屿接过来一看便傻了眼,药材的品种倒是没错,却全都是些未经加工整料,巴掌大的黄三七确实难得,可这又不是炖肉,总不好整块丢进药锅里吧?
  陈妃见江屿的面色有异,过来一看便哑然失笑:“小时候常看父亲切药,真是有些年没见过整株的草药了呢,所幸他的药铡就在这里,先生可会使用?”
  江屿当然会用药铡,陈妃便命人把陈瑞昭留下的木箱取了出来,里面全是配药的工具,药铡药碾一应俱全,摆在地上也有好大的一片。陈妃看着药碾眼中满是回忆,踩了几下便又找回了当年的感觉,脸上立时便有了温度,仿佛又回到了快乐的童年。
  “父亲不让我动铡刀,只让我在他身边踩药碾子,回想起来,最后一次踩这药碾还是十五年前……”
  陈妃的话戛然而止,像是回忆突然中断了似的。
  江屿和清风一起铡药,头也不抬的的应和道:“陈院正真是当事名医,只可惜去的太早,若是他老人家还健在的话,我还真想向他请教医术呢。”
  见陈妃默然不语,江屿便又不经意的问道:“陈院正的身体一向不错,不知是生了什么病症才突然离世的?”
  陈妃依旧没有开口,一旁的清风便接口道:“生老病死本是常事,师叔在意这些干嘛。”
  “你懂什么,身为医者最重要就是弄清病因,凡事……”
  江屿的话才说了一半便被清风抓住了把柄:“嗯?师叔什么时候成医者了?”
  “哈?”
  江屿一怔,正要解释时,便听陈妃幽幽说道:“家父并非病故,他是……落水而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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