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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17

江湖铃医录 九尾狐狸Lj 3593 Aug 6, 2021 10:24:49 AM

  何顺发是个矮胖子,长了一张朴实无华的平凡脸孔,在大理寺十多年也只混了个末等差头,只比寻常的捕快略高一些,或许是在衙门里被磨平了棱角,所以说话时总是乐呵呵的。
  一见找他的人是梁书,赶忙躬身抱拳:“梁大人召见卑职可是有什么训示?”
  梁书也不客气,当即便呸了一声:“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我找你干嘛,少跟我装糊涂!”
  何顺发连连点头:“是是是,卑职不该装糊涂,只是不知……您找卑职过来是要作甚?”
  梁书啧了一声:“我说你是不是找抽啊!我找你还能干吗,当然是来看证物啊!”
  何顺发不易察觉的往后挪了两步,笑道:“梁大人说笑了吧……这里放到都是天火案的证物,这案子可是吕大人亲自验看的,小的怕是不便参与吧……”
  江屿看得有趣,只见着胖子虽然在往后退,可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那一堆焦糊的木炭,看他鼻翼微微翕动的样子,似乎还在努力辨识着气味。
  江屿忽然问道:“您也觉得这火是天神降下来的神罚吗?”
  何顺发咧着嘴摇头:“这是天火,卑职可不敢胡言,不过吕大人和封道长都是这么说的,想必错不了的。”
  这胖子真是有趣——表面上不卑不亢,可言语之间却写满了‘不肯苟同’。看他的手指一直在微微颤抖,似乎十分渴望能摸一摸那些焦黑的木棍才好。
  江屿的嘴角忽然挂上了一抹浅笑,他探手拿起一根木头,转向粱书说道:“梁大人,你看这根儿是不是车轮上的,怎么只烧了一半啊?”
  何顺发没有答话,可脸上的肥肉却不自觉地抖了抖。
  粱书瞥了一眼也没看出眉目便随手接了过来,反复看了几遍还是无果,便又丢回到了证物堆了,伴随着木炭接触时发出的特有脆响的,还有何顺发的一声大喊:“不要扔!”
  粱书闻声抬头,见何顺发满脸哀怨的样子便明白了江屿的意思,于是故意说道:“反正都这样了,不怕的。”
  何顺发双手握拳牙关紧咬。
  江屿却又拿起了一根烧的半焦木头,叠指在上面弹了两下,震得碳粉纷纷而落:“梁大人,你看这个是不是车辕上的?”
  梁书转手又接了过去:“这乱糟糟的一堆谁看的懂,还不如拿到厨房生火算了。”
  他说完作势便要再扔,何顺发却忽然喊道:“您手里的拿的应该是篷车的底座!”
  梁书和江屿的眼睛同时一亮,对视一眼之后,梁书却又对着何顺发摇了摇头:“烧成这样你也看得出来,说大话骗我的吧?”
  何顺发嘴里啧了一声,指着木块的一头说道:“您看这块榫子了没?这叫棕角榫,能把三根木头拼在一起,平时的桌柜书架都用这种,而另一头大概是个夹头榫,再看这木头的尺寸,应该是篷车的底座无疑了!”
  梁书的眼睛霍然一亮,随手又拿起一根完全焦黑的木头:“那这个呢?你也看得出来?”
  何顺发怕它断了,小心的接在手里又看又闻了好一阵才缓缓开口:“闻着是樟木,虽然已经烧焦了,可看这形状和尺寸,大约是防止虫蛀特意加的樟木条,一般是安在车厢的四面上的。”
  江屿又递了一块给他,趁他专心查看的时候突然问道:“这真是天火吗?”
  何顺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怎么可能,这……”
  他的话才出口,整个人便僵在了那里。
  梁书的嘴角微微一翘:“既然不是天火,那依你看这火是怎么起的?”
  何顺发缓缓抬头,咧开大嘴嘿嘿干笑道:“瞧您说的……我一个当差的哪懂得那些,那可都是神仙爷爷们的差事……”
  梁书呵呵一笑,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你看哈,眼下这里就咱们三个,你不妨有话直说。要不然等老胡回来,怕是整个大理寺的人都会知道你和吕超贤唱反调呢。”
  何顺发只觉得嘴里发苦,几番想要拒绝却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盯着自己。眼见有门,梁书又夹枪带棒的吓唬了一番,何顺发才终于点头。
  “梁大人,您有话快问,咱们长话短说。可有一样,我说的话做不得准,除了这个门我可不认账。”
  梁书哈哈一笑连连点头:“这个你可以放心,我们只有几个问题,问完就放你走。”
  他见何顺发点头,便继续说道:“那先说说,你为什么说这不是天火?”
  何顺发说话之前先叹了口气:“听说您是去过现场的,那您还记不记得马车当时的样子?”
  梁书点头。
  何顺发继续道:“刘大人的马车整个车厢差不多都烧干净了,车底板也只有前半截烧的厉害,后面和车尾则几乎就没被烧过,之所以会碎成那样,全是被惊马给拽散架了。再说那车夫的尸体也有问题,脑袋都烧焦了,可屁股跟大腿上却几乎没什么烧伤,这种情况倒更像是被人泼了火油,车厢上淋的最多,所以烧的也更彻底。”
  梁书连连点头:“所以你认为这是有人纵火?!”
  何顺发连忙摆手,懦声道:“我可没这么说……毕竟火油虽然不算怕水,却也不可能在大雨里烧毁马车呀。”
  梁书看了看江屿,两人对视一眼后,江屿问道:“听说您擅长火灾,不知道您听没听说过鬼火?”
  何顺发闻言挑了挑眉:“您说的是坟地里的那种鬼火?倒是也听说有鬼火烧山的事儿,可那东西够不到摸不着的根本没法用来放火啊。”
  他一边说话一边摇头:“只怕没烧到别人先把自己烧个半死。”
  再抬头时,却见梁书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如果真有人能做到呢?”
  粱书把从武尽忠哪里听来的故事原封不动的又给何顺发讲了一遍,听到有人能用尿和糖霜、火油做出鬼火时,他脸上的表情简直精彩极了。
  “真有此事?想不到这世上竟然有人能有这种手段!可惜就这么死了,可惜了啊!”
  梁书见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便轻咳两声:“现在可不是惜才的时候,你倒是说说有没有什么启发啊?”
  何顺发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之后便开始分析:“守城的时候常有人把火油罐子扔进敌人堆儿里然后再放火箭的,可这种东西不仅危险而且还不易存放,后来就有人想出往陶罐里加糖霜,糖霜混合火油之后不仅不容易洒出来,而且燃烧的时间也更长,可总也还是需要从外面引火的,你们说的鬼火箭却不需要点火,射中之后就能自己起火,这倒是有些不解了。”
  江屿和梁书两人坐在何顺发的对面,听完他的分析之后各自默然无语。良久之后,梁书终于叹了口气:“要是能把坟地里的鬼火装到火油罐子里就好了,那岂不是……”
  本是随口的一句牢骚,不想何顺发听后却猛然抬头,颤抖着手指惊呼道:“那不就是你们说的鬼火箭吗!”
  一直眯着眼的江屿也开口说道:“所以……那个人是从尿里弄出了鬼火?”
  何顺发连连点头:“很有可能!早就听说乱葬岗里偶尔能见到被烧焦的畜生尸体,要是真能用来纵火……诶!这么看来,刘大人的马车还真像是被砸了火油罐子呢……要不怎么只把车厢给烧了呢!”
  三人越想越是有理,突然发现马老七的情况也是如此。虽然他的马车只是一辆平板马车,可从马老七烧伤情况来看,他的伤情重点全在后背,尤以腰背处为甚,而且马车的损毁情况也比刘培中的马车严重,整个车身几乎都被烧光了。
  如今看来也很有可能是有什么东西在马车上突然爆燃,引火之物淋到了马老七的背上,所以才会有那样的伤势。
  一番讨论之后却还有一个疑点没有想通——马车是如何在大雨里被引燃起火的。
  刘培中的马车是在戌时前后起火,根据车夫的伤情来看,应该是车顶被人安放了引火之物,爆燃之后里面的物料抛洒出来,然后才烧毁了马车和车夫。而据厨子老孙交代,冒名的车夫是下次才从刑部走的,可距离戌时叶也足有三、四个时辰,而在此之前马车并无意外。
  两辆马车起火之前恰好都有旁人目击,却都说事发之前绝对没见有人接近过马车。聚远楼的只说看见马车起火之前冒出过浓烟,倒是马坊村的几个村民看得清楚,众口一词的指认马老七的马车先是冒烟,然后便爆出了一团青绿色的火球。
  何顺发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终于晃了晃硕大的脑袋,叹道:“果然不是寻常的手段,小的无能,我看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梁书却摆了摆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诶对了,现场勘验的时候发现了石灰,我听奎叔讲过,生石灰遇水就会发热,战场上常用来迷人眼目!你说会不会跟石灰有关?!”
  何顺发凝神想了想,却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太可能,石灰再热也不可能引燃火油啊。”
  梁书听了也觉得有理,便默默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江屿一直没有说话,便问道:“想什么呢,怎么一直不说话啊。”
  江屿被他推了一下,猛然回神:“啊?哦……我是在想……或许真有可能跟石灰有关也说不定呢……”
  他见梁书跟何顺发全都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便继续说道:“石灰并不需要引燃火油,只要它能破坏掉容器,让里面的鬼火见风就够了。”
  江屿见何顺发满脸不解,便又把自己早年在北境遇到老鞑子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到老鞑子在坑里被鬼火烧死时,何顺发忽然醒悟:“所以……鬼火见风可以自燃?!”
  江屿点头:“师傅说阴间的火遇到阳气就会燃烧,所以石灰只要能破坏盛放这些东西的容器,鬼火见风便会自燃,然后引燃里面的火油和糖霜。”
  何顺发接口:“所以那火焰才会是青绿色的?!”
  梁书也跟着说道:“所以木炭上才会趴着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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