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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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正是谷雨时节，一场春雨说来便来。
    在寒风的呼啸声中，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瓦片上，又顺流过房檐边。
    最后滴落在青石板的路面上，渐渐汇成清越的节拍打在熟睡人的心头，搅扰着忙碌的人儿从睡梦中醒来。
    已是卯正，天际渐白，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山庐镇上的各路商贩都已起床忙碌起来，为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准备早饭茶点和各式花样玩意。
    山庐苗汉混杂民风粗犷，人与人之间稍有些摩擦或是三言两语不和便是一番争斗，打架拼命什么都不在话下，流血见红的情况更是随处可见。
    但人们一直都遵守一个原则，便是早晨时候尽量不与人争吵打斗。
    按照当地习俗一大早就与人争斗未来一天都会走霉运。
    对于经商的人来说，什么路都不怕走就怕走霉运，是以山庐的早晨是难得的和谐时候。
    人们习惯了早晨的平静，忽然见到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从山庐镇外缓缓走来，免不了的纷纷为之侧目。
    一些迷信的人见一大早的就见了血，不免心头不爽眉头也紧紧皱起，但见那人浑身杀气腾腾的终究是不敢招惹，权当做没有看到。
    来人如入无人之境般一路从镇南走到镇东，雨水渐渐冲刷掉他身上的血渍露出原本的面貌来，这时终于有人认出他来，惊呼一声：“萧老爷！”。
    这一声惊呼把众人的目光又吸引了过来。
    不过这时那人已经走到萧府门前，一把推开萧家大门走了进去，再也看不见踪迹。
    萧府内一片沉寂。
    寻常这个时候早有下人在府中忙碌开来，但今天这些人都不知去哪了，萧继在府中走了一路，一个人影没有瞧见。
    他推开仆人住处的一扇门朝里看去，发现几个下人都酣睡正熟，门被打开都没有丝毫反应。
    他继续往前走，一直来到昨夜与十巫激战的西院，看到西院里倒了满地尸体心头不由得微微一颤。
    他俯下身去仔细查看一番，地上一共一百一十八具尸体。
    除了十巫，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这一百零八人看样子全折在这了。
    这可是萧家最主要的力量，没有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萧家便失去了立足山庐的资本。
    这个情况一旦让那些觊觎萧家的人知道，萧家危矣。
    好在西院一直闲置没有住人，萧家阖府上下现在全都在睡梦当中，消息倒还没有外流出去，最多只有昨夜袭击之人知道内情。
    看地上的足迹，来人在解决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后便往北边去了。
    萧继跟着足迹一路来到萧家机关楼前。
    这栋楼是他亲自花了五年时间才建立起来的，里面有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有人进去了但没有出来。
    萧继先后与巫族与蛮族人鏖战一夜，拼了命地才从蛮族杀出一条血路来，萧家的力量也全都赔上，到这终于得到了一个利好的消息，心头总算是稍微安定了些。
    他推门进去便看到了十具尸体躺在地上，看衣着样貌是玉龙帮的人。
    原来是沈玉龙和巫族联合！
    这倒也不奇怪，沈玉龙一直想取代他成为西蜀霸主。
    此人野心极大武功极高，玉龙帮在西蜀的势力也不弱于萧家，的确是个不小的麻烦。
    萧继继续往上层走，走到第三层看到地上躺着个人影，走过去一瞧，不是沈玉龙又是谁。
    沈玉龙此刻还有一口气在但也仅是一口气而已。
    只见他浑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左手齐肘而断，身子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动弹不得，眼看是活不成了。
    看到自己颇为忌惮的沈玉龙如此凄惨模样，萧继心头的怒火顿时消解不少。
    他揶揄道：“这不是沈兄么，你不好好在房间里歇着却来闯我的机关楼是何用意？”
    沈玉龙听到萧继的嘲笑，撑着最后一口气发狠道：“萧继，你别高兴的太早。萧家的力量已被瓦解，我玉龙帮必将荡平萧家。”
    “那又如何，你已看不到那天，就算赢也不是你赢是巫族人赢了。”
    萧继缓缓抓起沈玉龙身旁那木匣，从其中拿出一本写着萧字的书。
    “你如果不贪这萧家枪法和机关术的秘笈，杀了三十六天罡与七十二地煞后就离开，带着玉龙帮人马大举攻来，这山庐便是你的了。”
    萧继缓缓把书翻开摆到沈玉龙眼前，又道：“其实所谓的萧家秘笈从来就不存在，你被骗了。”
    沈玉龙看着那空白的书页，心头不知是何滋味。
    他良久方才回过神来仰天一声长笑，惨然道：“想我沈玉龙纵横江湖三十年，最后竟死于一个骗局，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萧继，算你狠！我沈玉龙败给你无话可说。”
    萧家秘笈的传闻一直在江湖中流传，萧继大费功夫新建了一座萧家机关楼，所有人都当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那重要的萧家秘笈。
    正因如此，沈玉龙见到巫族人的萧家机关楼图谱后才动了劫楼的念头。
    谁曾想萧继所做一切竟然全是迷惑行为，萧家秘笈从始至终都是个骗局。
    沈玉龙为了一个骗局枉自送了性命，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对手服输萧继心头却并不开心。
    他摇了摇头，叹道：“骗你的是巫族人。其实我们都输了，真正的赢家是巫族人。”
    想到巫族人沈玉龙心中不免又愤恨起来。
    如果不是巫族人给他将的机关楼图谱，他也不会擅闯萧家机关楼。
    他的失败固然是因为贪心而引起的，但这份贪念却是巫族人勾起来，巫族人从始至终都把他当成棋子在利用。
    “告诉我巫族人的情况，我替你报仇。”萧继道。
    沈玉龙楞了一下，跟着又是一阵长笑，“原来你跟我废话这么多，却是想套我说出巫族人的信息。”
    说到这沈玉龙忽然面露凶光，恶狠狠地道：“当年你灭巫族，现场轮到巫族灭你，你逃不掉的。别指望从我口中套出半点消息。告诉你，我输了，你也休想赢！”
    沈玉龙性命本就危在旦夕，连番说话大笑后终于耗尽他最后的气力，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不久便气绝身亡。
    萧继没能套沈玉龙说出巫族人的消息，心头愤怒又起，狠狠在沈玉龙身上踢了几脚解气。
    现在沈玉龙死了，巫祝的行踪也已失去，萧家主要力量全军覆没。
    情况对萧家极为不利，萧继必须尽快想办法应对巫族随时可能再来的二次攻击。
    他连忙回到萧府唤醒了管家等几名心腹，吩咐管家将西院彻底封死禁止任何人进出，同时飞鸽传书镇守在山庐镇外的几路人马派人回援萧家。
    这一切都在暗中进行，萧家明面上还是热热闹闹地为他举办寿宴。
    在萧继不动声色的严防死守下，萧家精锐灭亡的消息总算没有泄露。
    这么过了两日后，前来贺寿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山庐和萧家渐渐又恢复到往日的宁静。
    此时萧家在外驻守的人马也都各自抽回部分人手回到萧家，萧家防备真空的情况已得到极大缓解。
    然而萧继十分清楚，这不过是他凭空制造的假象罢了，最多迷惑下那些觊觎萧家的宵小骗不了巫族人。
    现在萧家的防备比当初可差得远了。
    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是他花费十数年时间培养出的精锐，远不是寻常萧家子弟可比的。
    如果巫族再度袭来，没有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镇守的萧家绝对挡不住巫族人的攻击。
    情况虽然被动，但也并不意味着萧家就将任巫族宰割。
    当年萧家的覆灭给萧继留下深刻教训，让他明白不能将全部实力都摆在明面上这个道理。
    当年萧家的灭亡是由内引起，若非内奸指引仅凭巫族是灭亡不了萧家的。
    而正是因为有了内奸，萧家的全部实力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巫族人眼前。
    被巫族针对性布局后，萧家也就彻底没有翻盘希望。
    由外向内的进攻很易抵御，由内向外的瓦解则难以防备。
    萧继重建萧家后便试着将部分实力隐藏到看不见的地方，二十年来他渐渐也培养出一支隐形力量来。
    外人都当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是萧家最主要的力量，但其实萧继手上还有一队实力丝毫不逊于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的人手。
    这队人马才是萧继真正的底牌，除了萧继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张底牌的存在。
    不到万不得已，萧继也不会轻易打出这张底牌。
    巫族已将他逼到绝境，萧继也是时候打出这张底牌来翻身了。
    两天前他就已经暗中传递信息召唤这组隐藏人马，约定明晨到达山庐。
    第二天清晨，天刚亮不久萧继便独自一人出山庐往东去迎接自己的后备力量。
    他来到约定碰面的山庐镇东十里外的碧湖边耐心等待，等了近两个时辰，一直等到巳时还不见有人前来。
    等得久了萧继心中不免烦躁，又迟迟不见人来心中更是不安。
    他想：“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又等了一会还是没有人来，萧继的耐心耗尽再也等不下去，这就朝他们的藏身之处赶去。
    穿过碧湖后的洼地，再沿平原往东直行三十里，在平原的尽头处能看到一个大峡谷。
    那大峡谷内正是萧继的人马藏身之处。
    萧继一路赶到大峡谷外，峡谷靠里尽头处有个很大的瀑布，即使身在峡谷外也能听到瀑布哗哗的水声，嗅到空气中的潮湿**气息。
    当年选中这里作为他的人的藏身之地正是看中了这里的隐秘和人迹罕至。
    萧继只来过这里几次，对于空气中那股气息很不习惯。
    一闻到那股潮湿**气息，他便会想起幼年时为躲避追杀在瀑布里绝望度日的那段惨淡过往。
    今天的这股潮湿腐气中似更夹杂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愈发激起他对那段充满眼泪和血腥过往的回忆。
    他察觉到了不妙，连忙加紧脚步冲入峡谷之中。
    峡谷内的血腥味更浓了，山壁上到处都是血痕和打斗痕迹。
    萧继心头一沉，抓起背后长枪摆开防守姿势后继续往前走，走了没几步便看到地上躺了个人。
    再往前走又有几具尸体出现，越是往前出现的尸体越多。
    萧继越往前走越是心惊。
    地上躺着的这些尸体他都认识，无一不是他亲手挑选出来再暗中送到这里的萧家精锐。
    这些萧家精锐每一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现在却全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他从头到尾数了一遍，地上一共一九十七具尸体而他藏匿的萧家精锐力量也正好是一九十七人，他最后的底牌也被人掀开破坏了。
    自己精心准备的人马就这么被人灭了？萧继有些不敢相信。
    而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地上这些人尸体上的伤痕都极少，大对数尸身上都只在身体要害处留下一处伤口，除此之外尸身完好无损。
    如此精准的一击杀敌技巧需要武艺胜过对手数倍才能做到，萧继选的人武功都不弱，但还是被一击格杀，那袭击的人岂不是一群武功极高之人？
    巫族人并不擅长武功，怎么可能做到这种只有武林高手才能完成之事？
    难道是先下毒再杀人？
    可看尸身状况却又没有中毒痕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正当萧继苦苦思考之际，身后忽有轻微脚步声传来。
    萧继一直全神戒备，听到脚步声后当即挥枪朝身后刺去，同时口中大吼一声：“什么人！”
    萧继出手极快，电光火石之间便已刺到来人身前。
    来人见长枪刺来也不闪躲只伸出两根手指在枪尖上轻轻一拨，长枪顿时失去准心向一侧偏了过去。
    见对方如此轻松便挡开自己的攻击，萧继不由得心头一惊，知道来人武功高深莫测，当下连连挥动长枪，瞬间又朝那人连刺七枪。
    七枪一气呵成虽出七枪招数上却是一招，七枪中有快有慢既有虚招又有实招，虚实结合快慢一体，正是萧家枪法三大绝技之一的“凌虚七式”。
    这“凌虚七式”的枪法既凌厉又虚无，看似寻常实则暗藏杀机，这七枪之中有五虚二实，二实招中后续又分别各有七种变招，任何一种变招接不下来便会被长枪长驱直入。
    所以这“凌虚七式”表面上看只有七式实际却还藏着十四式一共二十一式。
    如果只是单纯的二十一式对手只要武功够高倒也不难防下，但此招妙就妙在先虚而后实，实招之后还有实招。
    敌人在破解前面五枪虚招后只当后面两枪实招便是全部，殊不想两实固然不假却也只是诱敌之招，真正的杀招则在于那后续的十四式变招。
    由两式突然变成十四式，如此变化足可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凌虚七式”招式繁复变化极多，练起来也极为困难，萧继苦练萧家枪法四十余年才能使得如此顺畅，便是当年的萧文渊也未必能灵活运用此招。
    一上来就将如此精妙招数使出来，萧继显然对来人极为忌惮。
    那人见萧继枪法如此复杂多变也不由得道了声好。
    只见他向后退了一步，萧继枪法跟着前移，这一移，招数顿时一滞，瞬间的停滞让原本无懈可击的招数出现了一丝破绽。
    但这破绽只出现一瞬很快就会被后续变招填补。
    那人却抓准了时机，在枪招出现破绽的一瞬突然出手。
    两根手指穿过眼花缭乱的虚招直取实处，竟在雷霆一瞬抓住了枪尖，生生将“凌虚七式”的后续招数扼杀。
    对方一出手就破解了他苦练多年的绝技，萧继心头惊骇万分，知道来人武功远胜于己，再多纠缠也无济于事，当下撤招收手，松开握枪的手。
    他一松手，那人也跟着松手，银枪“当啷”一声落到。
    “萧庄主你好啊，我在这等了两天，你终于来了。”那人开口说道。
    萧继仔细朝他看去，这才发现原来那人身后的暗处还站着十个人。
    这十人身形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呼吸几不可闻，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便是这十一人杀了他的两百人精锐队伍么？
    萧继见这十一人从头到脚一身金衣，金衣之上两条红线一条从左肩处延伸至右脚裤腿，一条从右肩延伸至左脚裤腿，在身上画下个大大的红叉。
    此外在他们的右手手背上分别纹着一个数字，从一到十一。
    刚才徒手接下萧继“凌虚七式”之人手背上纹着的数字是一，想来是这十一人的首领。
    这十一人服饰整齐鲜明极具辨识度。
    萧继一下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颤声开口道：“你们是……逆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