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其他小说 我穷得就剩下钱了

第871章 尾随而至的追踪者(3)

我穷得就剩下钱了 职业神棍 20491 Aug 7, 2021 8:39:14 AM

章节正在手打中..

推荐《青雪》章节阅读:

  在城中的一座带庭院的小屋后院,一个年轻的女人正蹲伏在墙角,给一株文竹修剪枝叶。这远渡重洋来到此处的外来植物,在这个地方扎根,看起来有些水土不服,还未能完全适应当地的气候,一些老叶已经开始枯黄。
  守宫觉得这是因为日晒造成的,决定在修剪之后将它移到阴凉处。她弯着腰,一只手拨弄着丛生的细枝,另一只手握着剪刀。
  前天从卡罗尔·威斯克斯那里接收到的植物,已经安置妥当了。气候炎热的盛夏,这可不是一个适合大动干戈的季节。她已经将马铃薯的块茎埋入土壤,为西红柿株苗换了盆。这些植物在船上的闭塞环境中保存了将近半年,经过炎热也经过严寒,初到她手上的时候已经病恹恹的了。她给自己放了点血,希望这样能帮助植物们恢复,但是血也不是万能的,更多时候还得依靠自己专业细致的照料。
  并且,放了血,手臂上包着纱布,也很影响工作。
  守宫觉得自己做的这活实在是垃圾到家了,帮老板料理这些外来植物。那女人完全不懂园艺还多事,真是外行领导内行。
  一边工作,她一边哼着歌。
  修剪完文竹的枝叶就没什么事了。她想去给自己冲杯咖啡,悠闲地度过这个下午。
  “喂!”
  背后传来一声喊叫,让她转身,站起,将手中剪下的文竹枯黄的细枝扔掉。什么人啊,进屋都不敲门。
  她转身,看见,是那个和夏玉雪一起的少女。
  “哦,曲小姐,欢迎。”
  守宫说着,勉强地笑了一下,“有事找我?你们要走了,找我搬那些苏女士的植物?”
  对面的少女脸上可没有笑容,走近她,伸手。
  “叶子给我。”
  “叶子?”守宫皱了皱眉,“我这可没有。”
  “有的,就是上次那片。”
  曲秋茗的手依然伸在她的面前,“给我。”
  “呃,曲小姐,可别突然就跑过来找我要那种东西。”
  守宫握着剪刀,“以前果冥玲倒是在我这存过一些。但是苏女士已经让我把它们全扔了。我这可是真的没有了,我可是守法良民。”
  “……”
  曲秋茗没听懂她在讲什么,对方好像也没听懂自己在讲什么。她不想跟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废话,“守宫,是吧?”
  “是啊。”
  “让我和那女人说话。”
  “哦……”
  女青年好像明白了什么,伸手碰了碰自己脖子上的伤口,那里还有一块血痂,还有刺伤的痕迹,“……你又来找她啊?抱歉,我可联系不上。”
  “上次可不是这样的。”
  曲秋茗盯着她脖子上的伤口,还有手臂上包起的纱布。上次来时,有这一道伤吗?
  “上次你来的时候,她就在呢。她能联系我,但我联系不到她。”守宫耸耸肩,“血的事情,你也知道。我才只是个实习的,管不了那么多事情。”
  麻烦。
  曲秋茗心想,看着眼前这个人。怎么所有的麻烦事都能被自己遇上?故意的吧。
  “上次我来找你,那女人给了我一片叶子……烟草叶子,泡过血的。”
  她压抑着内心的不满,用最耐心的态度慢慢讲,“我当时没要。现在我想要了。”
  “哦,你说那片烟草叶,我还以为……嗯,对,幸好没扔。”守宫说着,走向自己的小屋,“我夹书里做书签了,我去拿给你。”
  “我和你一起走。”
  曲秋茗说着,跟随。和守宫一起走到屋里。
  她来到书房,书架上摆了许多书,桌子上也摆了许多书,守宫翻动其中一册书,从中取出那片曲秋茗先前见过的叶片。
  看起来还是和原先一样,带着墨绿色,带着暗红色泽的叶片。
  “给。”
  她接过叶片,握在手中,没觉得有任何异常。
  “这真有用吗?”
  曲秋茗问,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东西,“它能让我听懂别人的语言?”
  “我也不知道,也许有用吧。”
  “它不会乱翻译吧?”曲秋茗摇了摇叶片,“把黑的译成白的,把坏的译成好的?”
  “我不知道。”
  守宫说,“我都没用过这东西,哪里知道它有什么用途?曲小姐,你爱要不要。”
  “啧。”
  曲秋茗低头,又看着手里的烟草叶,据说可以翻译语言的烟草叶。自己竟然真的跑过来接受这种东西了。上次见女人的时候,自己可是明确表示过,不信任她的赠予。
  拿着叶片,她感觉自己就好像被什么盯住了一样。手捏着叶茎的断口,她仿佛能感觉到这叶片中储存的些许鲜血,透过皮肤渗入指尖,这怪异让她不自在。
  她当然还是不信任眼前的人,也不信任女人,也不信任这奇怪的赠物。
  然而,现在的情况,自己也没别的可信任的了。考虑到她这个下午,以及未来几天都要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向人询问打听,有个便于沟通的物件,总比没有好。
  “你那天登上那艘船,是不是见到过一个小女孩?”
  她问。
  “没!”
  对方答得那么快,一听就是说谎。
  “一个头发蓬松的女孩,眼睛很大。”曲秋茗说,“长得很瘦。”
  “哦,那黑皮肤的小孩。好像……是见到了,第一次见吓了我一跳。那小孩好像也被我吓到了。”
  “你不是说没见过吗?”
  “我以为——”
  “以为什么?”她盯着眼前的女青年,对方的自作聪明让她笑了一下,“你以为我问的是谁?杀手小孩?你的同事?披着件红斗篷?身边还有一只黑狗?”
  “你都清楚嘛。”
  守宫回答,靠在书桌边上,手里还握着剪刀,“是啦,我是去找她聊天的。没聊几句就走了,我也没见到狗。”
  “是这样吗?”
  曲秋茗想了想,盯着守宫,将叶片收入衣衫里,“你可别对我隐瞒什么。以后有事,我还来找你。那女人来的时候,转告她一声,我以后还得找她。”
  “OK.”
  女青年满不在乎地回答。曲秋茗听懂了这句外语的意思,拿到了东西,已经没有继续逗留的必要,她转身离开。
  拿到了叶片,那样曲秋茗就可以听懂这个国家的人说的话了。这样或许自己就能搜集到一些信息,那对自己是有帮助的。不过,她依然在怀疑烟草叶的翻译效果,这是毕竟是血的功效,是女人的血的作用。谁知道这里面会有什么样的陷阱。
  但是现在,自己也只能选择这样做了。
  今天下午,她要在城里四处游走,去探听,看是否能够发现一些关于阿库玛的事情。那逃亡的,来自遥远世界的姐姐,神智不清的姐姐。她必须要将其寻回。
  因为最一开始就是她将阿库玛放走的。
  她得负这个责任。
  曲秋茗离开。
  “什么人啊?连句谢谢都没有。”
  守宫看着她远去,不满地哼了一声,拿起手中的剪刀,“管她呢,算了。我继续我的工作,等会冲杯咖啡,可别再有别的麻烦找上门。”
  傍晚,夕阳西落之时。
  夏玉雪在自己的房间中,独自一人。又一次的,她的双手在空中拨弄,左手按弦,右手拨弦,弹奏自己听不见的音乐。
  然而现在,她手的握法不是以往那样的平放,而是像抱琵琶,弹月琴那样斜握着。双手来回,在想象中的五根弦上移动。
  她低着头,弹奏着。
  感觉音乐声很清晰,这是不同以往的。音乐声清脆,节奏快速,这也是不同以往的。此时,她可以听见自己的琴音了,可以看见一副想象中的画景。
  她在试图弹奏诺玛的那首曲子。
  关于草原的曲子。
  这不是容易的尝试。用对自己来说陌生的乐器,去弹奏一首对自己来说陌生的曲调。完全凭借想象,凭借自己的乐感。
  夏玉雪专心地,试图,从自己的脑海中挖掘那熟悉的感受。
  一副图景,慢慢浮现轮廓。一开始是透明的,是线条。渐渐地,开始变得丰富,开始充满色彩。渐渐地,变得复杂,变得多样……
  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尝试,学一首新的曲子,从未听过的曲子。
  只要再专注一点。
  门闩拨动的声音响起,夏玉雪知道是有人回来了。这房间的钥匙,除了她自己之外只有同行的人才有。
  门打开,曲秋茗走入屋内。
  夏玉雪停止双手的动作,手放下。
  眼前的少女,看起来很疲倦,看起来很劳累,额头上布着汗珠,黏着额角的发丝。少女没理她,走到放茶水壶的地方,倒了杯凉水饮下。
  “你回来了,秋茗?”
  她说。
  “嗯。”
  曲秋茗看了她一眼,声音沙哑,继续喝水。
  “下午去哪了?”
  “四处乱走。”她说,“去找阿库玛了。”
  “找到了吗?”
  夏玉雪问,心里明知答案。
  “没。”
  她放下杯子,“那么大的地方,怎么找?一点线索也没有。”
  “下午威斯克斯和冈田小姐来了。”
  “是吗?”曲秋茗看向她,“她们来做什么?”
  “她们听到一些阿库玛的消息。”
  夏玉雪说,“中午有人在当地官家的府邸前袭击了下人,听描述是阿库玛。威斯克斯来找你,想让你和她们一起去官府说明情况,确认消息。你不在,我和她们走了。”
  “你去了?”
  “是的。我们去了当地的衙门。遭受袭击的似乎是个大官,听那个衙门的官员语气,似乎这件事情很麻烦。那个下人伤得很重,凶手逃跑,现在在全城搜捕。”
  “确定是阿库玛吗?”
  曲秋茗问。
  “确定,一个黑皮肤的女人。”夏玉雪一边说,一边伸手,从衣衫中取出一柄短剑,“并且,在现场发现了这个。我见过,这是你的武器。威斯克斯知道了之后设法要回来了。”
  曲秋茗走近,接过短剑,上面还沾着一点未擦干净的血迹。这的确是她的短剑,那天晚上被阿库玛拿走了的那柄。
  事实可以确定。
  阿库玛今天中午出现在一个当地大官的家门口,伤了人,现在被追捕。
  她的责任。
  曲秋茗将短剑上的血擦干,收入鞘中。站在原地,低垂着头。因为自己的劳累,也因为确认消息后的震撼。
  她觉得现在的情况很严重,觉得自己应当做些什么。但不知自己能做什么。
  感觉什么也不能做。
  “秋茗?”
  夏玉雪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关心地询问。
  “嗯?”
  曲秋茗抬起头,用疲劳的双眼面对眼前的人,叹了口气。
  “在想什么?”
  “在想,昨天冈田小姐说过的话。”
  她轻轻笑了一下,“现在看来,我好像的确是错了。我对那商人的看法是错的,对诺玛的处境判断是错的。现在,在阿库玛这件事上,我也是错的。”
  “别这样自责。”
  “这不是我的责任吗?”曲秋茗继续说,“如果不是我一开始多事,跑上那艘船,把阿库玛放跑了,现在会有这些事情吗?她现在会受到追捕的危险吗?”
  “你是带着善意去做事的。”
  夏玉雪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伸手,碰上她的肩膀,“即便现在的情况证明你一开始的判断有误。也不代表你当时是多管闲事。如果我是你,像你一样发现了某些端倪,某些异常,我也会像你一样去行动,我也会去质疑,去采证。”
  “如果你是我,你可不会像我这样行动。”
  曲秋茗将她的手轻轻推开,疲倦地笑着,“你一定会更加仔细,更加稳重,考虑更加周全地处理。把情况都了解清楚后再做判断。而不是像我这样冒失,结果惹出一堆麻烦。道理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
  “现实是,我什么也没做。”夏玉雪站在她的对面,回答。
  “那样或许更好。”
  “不。”
  夏玉雪摇摇头,轻轻地叹息一声,“对周遭的事物漠不关心绝不是更好的做法。”
  “总比乱做一通要好吧。”
  曲秋茗望着她,看着她的眼睛,苦笑,“现在,对于眼前的问题。对于阿库玛,我,还有你,我们能做什么呢?”
  “或许现在只能等待。”她想了想,回答,“我们两个在这陌生的地方的确,现在是什么也做不了的。这是一座很大的城市,要找一个人——即便是一个被通缉的人,也是不容易的。尤其,天就要黑了。”
  “是啊。”曲秋茗望向窗外,夕阳已落下,东方的天空,已出现一轮明月,已出现星星,“可如果官府的人找到了阿库玛,我担心……她会受伤。”
  “威斯克斯也派了手下寻找,希望他们能先发现。”夏玉雪想了想,说,“我晚上也出门去寻找一下吧。”
  “你?”
  “嗯,也许碰巧能遇上。”
  曲秋茗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感觉复杂。
  “还是我自己去找吧。”
  她说,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只有我见过阿库玛,清楚她的体型长相。”
  “……两个人一起找,会更有效率的。”
  “那行吧。”
  她不太想继续争论,她感觉很累。
  “吃完饭再去。”对面的人说,“休息会,现在你更需要休息。我已经让旅舍准备我们的晚饭了。”
  “好吧。”她也确实需要休息。
  “那我去拿饭。”
  夏玉雪说着,走到门口,推门离开,留下曲秋茗一个人在房间里。
  “你为什么要去?”
  在她走后,曲秋茗看着关闭的房门,自言自语,“这关你什么事呢?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你何必忙活?我可不是很喜欢接受你的帮助。”
  虽然不喜欢,但曲秋茗还是接受了。
  因为确实,两个人寻找,总是比一个人寻找要更加容易一些。眼下自己的确是需要帮助的。不仅是自己,诺玛,阿库玛,也是需要帮助的。
  可夏玉雪为什么要去?
  “是为那对姐妹?还是为我?又或者,为了你自己?”
  曲秋茗说着,从衣衫中取出那片叶子。经过一个下午烈日当头的奔波,叶子也因为沾了汗水变得软焉焉的,颜色变得更深,看起来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一个下午,她尝试着和遇上的人交流,问问题。结果证明这叶片的功效是真实的,她能够让别人了解自己的意思,也能够听懂别人的意思。但是,真实与否,无从考证。这物件本身就是很不寻常的,血的作用也是很不寻常的,她很难信任那个女人的馈赠,但她还是选择信任了。
  真奇怪,她曾经不信任卡罗尔·威斯克斯,不信任冈田片折,同样的也不信任守宫。此时,却选择信任那一切的罪魁祸首,那个女人给自己提供帮助。
  因为自己现在已没有其他选择了。
  身边人呢?
  夏玉雪呢?她可以信任夏玉雪吗?
  曲秋茗还没有告诉夏玉雪,自己下午去要来了这物件。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当说明,想了想,还是别说了。她知道夏玉雪对那女人的态度,说出来肯定又有一堆事情要解释。
  这种隐瞒让曲秋茗感觉不太舒服。就像夏玉雪的关注和主动参与,让自己感觉不舒服一样。动机,她无从了解,是为了他人,还是为了自己,她不知道。这个人冷漠的一面,她曾经见过。温暖的一面,她也曾经见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她曾经爱过这个人,也曾经恨过这个人,那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许许多多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很复杂。冷漠与温暖交织在一起也很复杂。她讨厌这种复杂,这让曲秋茗不知该如何应对。
  “何必应当对呢?”
  曲秋茗心里想着,又重新将叶片收回衣衫里,“你想帮忙,我就接受。你不想帮,我也无所谓。对于你这个人,我是真的不想再去多想了。你愿意做什么事情就去做,我只需要在一旁看着就好,直到最后结束。对你,我只想做个见证人,就这样吧。”
  不久,房门再次打开,是夏玉雪回来了,带着她们两人的晚饭。曲秋茗觉得自己的确是需要补充体力了。吃完饭,她会再出去,继续寻找阿库玛,夏玉雪也一起去。
  两个人参与总好过一个人单独行动。
  这是为阿库玛着想。
  现在,曲秋茗只希望能够快点找回那失踪的女人。身处异乡,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受到官府的追捕,受到伤病的折磨。
  必须要去快些寻回阿库玛,在她伤害到其他人,以及她自己之前。
  这是曲秋茗的责任。
  傍晚,夕阳西落之时。
  城中的那座天主教堂的门口,一个老人,身着黑色的法衣,踱步而出。向身后的执事打了声招呼。他要前往育孤院,为那里无家可归的孩童授晚课,让执事给他留着门。
  年轻的执事弯腰鞠躬,而后,年老的神甫便走出院门,离开。执事将教堂的大门关上,虚掩起来。日落之后,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便不再接待信徒。
  神甫弓着腰,一步步地,沿着街道走去,转过一个街角便消失了。
  街道上空无一人。天边,夕阳的余晖在一点点消逝。最后的一点光,斜照着这座建筑,在它的身边投下长长的影子。钟楼的顶端,尖尖的塔顶上,树立的十字架,也在地上映射一个十字的阴影。
  一个黑色的,衣着褴褛的身影,从教堂边的巷口窜出。警觉地张望着四周。
  脊背上遍布鞭笞的痕迹,蓬松的卷发乱糟糟的。她迈着蹒跚的,有气无力的脚步,如同失神恍惚一般,拖着手中的长矛,向着教堂走去。
  经过十字的阴影。
  阿库玛抬头,望向天空中,直指苍穹的十字架。她迷乱的头脑中,闪烁起一丝来自过去的回忆。为数不多的清晰回忆。
  在过去的某个时刻,醒来,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四周唯有黑暗。
  她躺在一张并不十分舒适的床上,侧卧着,她感觉脊背火辣辣的疼痛,感觉到粘稠的血液在伤口四周淤积,感觉到血脉的跳动。空气中也弥漫着血腥味,以及,古怪的草药味。
  试图移动双腿,发现那已被结实的绳索绑缚。试图伸手,发现那已被铁质的镣铐锁起,她动弹不得。
  她感觉四周的一切都在摇晃,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在摇晃。她在海上,在一艘船上。
  她不记得自己为何会在此,然而也并不需要记忆。因为她知道,自己始终,果然最终还是未能逃离出白人的魔爪。
  背部的伤口传来阵阵异样的刺痛,她转身,发现在床边,站着一个女人。一个白皮肤的人……那是谁?她不知道,在她看来,这些人都长得一样,这些人的身份也都一样。白人主子,暴虐的陌生人,还有那些和自己肤色相同的,同样暴虐的奴才。
  她终究未能逃脱。
  这白皮肤的女人又在对自己施加何种酷刑?又在以什么样的借口惩罚自己?她已经被绑缚,已经被鞭笞,这女人又在做什么?
  床边站着的,除了白人女人,还有谁?
  一个矮小的人,披着红色的斗篷。帽子遮掩住面孔,那是谁?会是阿莫克耶,那迎接亡灵的老妇吗?自己是否已经死去,然而即便下了黄泉,依然要做白人的奴隶?
  不,那只是另一个白人。她想起来了,她见过这个人,这个白人的帮凶,白人的监工。
  她还活着。
  诺玛在哪里?
  她的妹妹,唯一的血亲不在这里。
  她呼唤起自己的亲人。
  白人女人发现自己醒来,暂停了手里的动作,对她说了什么?她不知道,她从未理解过白人的话语,就像白人从未理解过她的话语一样。
  监工开口了。
  她听见来自家乡的语言。
  “别动,阿库玛。”戴红帽子的监工说,声音沙哑,苍老,一如既往,“医生在给你上药。乱动的话,你的伤可好不了。”
  医生?
  白人医生?不,这只是另一个诱骗的手段。他们只是不希望自己死去而已,他们只是希望自己能活得更久,接受更多的殴打,按他们的吩咐做更多苦工而已。当她第一次乘上一艘拥挤的船远渡重洋之时,船上的白人,还有他们的帮凶就是这样做的。将他们关押在黑暗中,用镣铐绑缚,用鞭子殴打,给每个人灌下酸涩的汁水,给每个人喂**的烂肉。
  她是一个奴隶。她曾经试图逃跑,但是最终还是无法逃脱。她又回到了黑暗的运奴船上,又一次失去了自由。身边又是白人和白人的帮凶。
  诺玛在哪里?
  诺玛不在自己身边。
  诺玛是否,也和自己一样,被关押?被折磨,被虐待,被束缚?
  不。
  不!
  她奋力挣扎着,那未被镣铐栓锁的手在空中挥舞着,向眼前的白人发起进攻。她不要再做奴隶。
  那白人惊诧地向后退去,但是没有躲开。她的手抓住白人的衣衫,一阵纠缠,她在黑暗中看到那白人的身前,悬挂的项链从衣衫下出现。
  “嘿!”
  帮凶叫嚷一声,转身向旁侧让开,她能听懂那红衣人的话语,“冈田医师,你就非得戴着这东西吗?我讨厌见到它!我的狗讨厌它!”
  白人说了什么,又将项链重新收回。
  她认识那形状。
  那十字的吊坠。
  那是白人信仰的神。
  十字架。
  十字架。
  阿库玛结束了这短暂的回忆,盯着眼前,那建筑物的顶端,悬挂大钟的塔楼顶端,高耸于天空中的十字架。她记得自己第二次见到这东西的时候,在昨天夜里,在另一个白人的身上见过。她也还记得……那只狗。红衣矮子的那只黑狗,一只嗜血的,比豺狼,比花豹,甚至比狮子更加凶狠的野兽。
  目光,逐渐变得迷茫。
  阿库玛向着四周不安的张望。这陌生的白人的城市,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她也不曾再听见红衣人的叫喊,也不曾再听见犬吠。
  她的身形摇晃一下,阿库玛伸手,用长矛拄住自己,以免跌倒,她感觉自己很虚弱,从昨夜至今还未曾饮食,本已糟糕的身体如今很难在支持得住。
  她又一次,看向眼前的那巨大的十字架。意识混杂在清醒与迷乱之间,躯体依然脆弱,受着疾病、伤痛与饥饿的折磨。阿库玛迈着蹒跚的脚步,拖着长矛,向着教堂走去。
  入夜了。
  又一次出门寻找,结果仍然一无所获。曲秋茗和夏玉雪返回了客栈,忙碌了一天,虚耗了一天,曲秋茗头沾到枕头便沉沉睡去,内心因为失望与担忧而沉重。
  夏玉雪独自一人,靠着窗户站立。她将窗板打开,俯瞰着这黑夜空无一人的街道。此时,她什么也做不了,就如过去每件事情一样,无能为力。唯有等待,等待明天,等待太阳再度升起的早晨,等待另一个新闻,另一起事件的发生。
  她的双手,依然拨弄着那不存在的琴弦,她依然在想一首只存在于脑海的乐曲。
  入夜了。
  卡罗尔·威斯克斯结束算账。
  吃过晚饭,算完账,她发现最近有点财务困难。诚然,在售卖商品货物,以及运送劳工上,她赚到了钱,但是最近的开销也越来越大了,商品的原价,船上水手的伙食,以及劳工的伙食,缴税,工资,这些必需的支出也在增长。两者一相抵,她发现自己根本没赚到多少。
  现在什么都在涨价,自己卖东西的时候涨价,自己买东西的时候也涨价。毕竟,往来的都是商人,自然都想赚钱。
  这是不是就产生一种矛盾?卡罗尔心想,如果所有人都在涨价?那样岂不是所有人都赚不到什么钱?然而涨得太多,超出买方能力之后呢?又会怎样?到时就不可避免的会被迫降价,被迫亏本了。然后再涨价,再降价,开始一轮新的循环。
  降价,亏本,这真是可怕。她心想,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
  卡罗尔想起曾经和苏女士书信往来的时候,听到的某种理论。描述某种社会关系,群体共同劳作,共同享受劳动成果,消除金钱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没有买卖,没有个人私利,自然也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也就不会存在物价变动的隐患了。
  没有个人私利?这比亏本更加可怕。
  卡罗尔心想,那个理想的社会,自己是不会愿意加入其中的了。不过苏女士的构想现在听起来还挺不切实际的,或许自己现在不需要考虑到那么远的未来的事情。
  现在还是想办法赚钱吧。她的一位老客户很快会前来了,另一位新的客户也已和她联系。卡罗尔决定在这两位的身上弥补一下自己的亏损。抬抬价,敲笔竹杠。这不是什么难事,考虑到日本这个国家现在的战事如火如荼,帕拉斯号上的存货是很紧俏的。她有信心在其中赚一笔暴利。
  然而眼下的商业风险,还是令这个商人感到不安。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下午去往官府,不出所料的,她挨了一顿骂,如果阿库玛的问题她不能很好处理的话,这可能会影响到她未来和当地官家的关系,对方说不定要查她的账,要她补税,那可是很糟糕的事。
  这都得怪谁?卡罗尔心想,都是那个多事的曲小姐惹出的麻烦。
  善意的麻烦,啧。
  然而这话也只是放心里想一想,冈田片折还在她的身边,她可不打算在对方面前说别人的坏话。至于阿库玛,那下落不明的女人,她已经安排水手去寻找了。并且船僮也一定在行动,她相信船僮可以在更加严重的麻烦出现之前将阿库玛带回。
  希望如此。
  不管怎么说,现在,她也做不了什么。无能为力的事情,卡罗尔·威斯克斯不愿意花费心思多想。等待着顺其自然就好。
  于是她向身边的冈田片折说了声晚安,先去睡了,算了一晚上账,她也感觉有点疲劳。
  冈田片折只是点点头,依然站在窗边,将窗板打开,望着不远处黑夜里隔壁的一艘船,平静的目光下,掩藏的是感同身受的悲悯。那艘船是拉谢号,仔细听,能够听见在对面,船的甲板上,传出音乐声。是琴声,还有歌声。
  那是一个孤独的孩子在弹琴唱歌。
  入夜了。
  明亮的白蜡烛点起,孩童们,围坐着一张长方木桌,齐声歌唱。
  他们穿着并不合身的旧衣裳,他们的头发凌乱,他们的身材瘦小,营养不良。育婴堂及其附属的学塾。资金来源除了拨款,唯有依靠捐助。孩子们身着的,是教民捐赠的旧衣,吃的,住的,是教堂提供的食物和房屋。他们在这里的生活说不上非常富足,但是至少在此处,他们可以免遭流落街头的困境,至少在此处,他们是活着的而不是街头冰凉的弃婴遗体。至少在此处,他们还受到成年人的照料,他们还可以读书学习,他们还有同伴。至少在此处,他们并不孤独。
  因而,他们歌唱,用稚嫩的嗓音,凭借一颗纯真的内心,为他们的主歌唱赞美的诗篇。
  洛伦佐神甫,这位平时看来年迈体弱的老人,此时站立于方桌首端,身处于孩童之间,也直立起腰背,一只手抱着从不离身的经书,一只手在空中情绪激动地挥舞着,用他苍老,低沉的洪亮嗓音,引领孩童唱歌。
  让他们感受到主宰一切的仁慈,让他们感受到这世间的幸福,让他们感受到他人的善意。
  此时的老人,看起来是如此高大。
  那饱经岁月风霜的脸上,此时已没有平时惯常的严肃神情。那双四周遍布细纹的眼中,带着温情,带着亲切,带着关怀。
  “他难道不是一位伟大的人吗?”
  在育孤院中负责照顾孩童的一位年轻少女,望着引领孩童的老人,微笑着。她受洗后拥有了一个教名,叫做格丽塔。她本是这育孤院弃婴中的一员,成年之后依然留守此处,“想想一年前,里卡多神甫离开的时候,我们还都很难过。不过洛伦佐神甫真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善人,经常来这里为孩子们授课,还替我们筹集善款。有他做我们的引路人真是太好了,不是吗,莉迪亚?”Www.ЪǐMíξOǔ.COM
  “我想是的,格丽塔姊妹。”
  另一位更加年轻的少女,和她一样是这育孤院中照料孩童的人。然而与格丽塔不同,她是前不久才来此处的,并不曾见过里卡多神甫。与格丽塔不同,她并没有自己的同伴看起来那样高兴,她的回应有些冷淡,一向如此,或许是受过去长年乞讨的生活影响,还未彻底摆脱那苦难岁月影响的缘故。
  “莉迪亚,我记得就是洛伦佐神甫在街上找到了你,带你来此的吧?”
  “是的。”
  那少女再次回答,目光一直低垂,“也是神甫为我取了教名,让我在这里帮忙,给我一个住处,教育我读书写字。我能过现在这样的生活,远离街道的危险,都是因为神甫的好心。”
  “的确。”
  格丽塔点点头,望着身处明亮烛光之中,孩童围聚的老人,“这世界上有太多像你,像我,像这些孩子一样在尘世中受苦受难的人们了,无能为力,只有等待救赎。我们应当感激,还有洛伦佐神甫这样受主差遣的善人存在,为我们引路,给予我们希望。”
  “是的。”莉迪亚,又一次轻轻点头,赞同她同伴的话语。少女望向背后,窗外。此时已入夜,天边的夕阳余晖已经完全消散,点点繁星缀满夜空,那早早升起的满月,也已过了中天,渐渐西落,“格丽塔姊妹,孩子们睡觉的时间是不是快到了。我们该去准备了吧?”
  “嗯,也该去烧热水了。”
  格丽塔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准备开始工作,“带领孩子们唱完诗之后,神甫也该回去了。我去烧水,你等会送神甫出门,然后把门锁好。”
  “还是……好吧。”
  少女犹豫着,想说的话又没说出来,“希望神甫早些回去。这么晚,走夜路很不安全。”
  “善人总是会得到保佑的,莉迪亚。神不会允许一位引领众生的使者受到人间任何罪恶伤害的。”
  入夜了。
  天色已暗了,星星也亮了。
  今晚又是一轮满月。
  教堂的门扉关闭,只是掩起,并未锁住,在等待一位外出的神职人员归来。
  旁侧,阿库玛曾经经过的道路。一个身影,出现在巷口。身材矮小,孩童的身高,披着破旧的麻布斗篷,像个乞丐。
  她的面容隐蔽在破布之下,她的身体隐藏于黑暗之中,不曾被月光照住。她望着对面的教堂,看着那窗口中映照而出的微微烛光。
  那矮小的黑影伫立在那里,并不曾前进一步,也不曾离开,也不曾抬头去看塔顶的装饰。
  “她在那。”
  “呜噜——”
  黑暗中响起阴森的低吼。
  “耐心,同伴。”
  “呜——呜——”
  “不,这次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你已经陪伴了我许久,为我做了许多。”
  衣衫褴褛的孩童乞丐,从斗篷下抽出一柄匕首,刀刃反射寒冷的月光,映照阴影中一双野兽的眼眸,“我不想让你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引起太多不必要的骚动,威斯克斯不会喜欢那样的。那个女人就由我来应付。我会按命令,把她完完整整地带回去,不会让她受伤……得太严重,也不会允许她再伤到别人。但是现在,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无能为力,只有等待。我们现在只能暂时隐藏于黑暗之中,同伴,耐心等待。”
  入夜了。
  夜已深了。傍晚时分初升的满月,此时已沉入西边,今晚月亮升得早,也落得早。
  天空中唯有星光。
  心事重重的人,会在这样的夜色中勉强地支撑着困乏的眼皮,愿意牺牲睡眠的时间来想一些自己的事情,想想未来,过往。想一些逝去的爱恨,想一些离散的至亲,想一些断绝的友谊,想一些需要被关心需要被念想的孤独者。
  然而即便是他们,最终也屈服于不可抗拒的困意,从苦涩的清醒中暂时抽身而出,在梦乡里放下心事。
  夏玉雪睡着了。
  冈田片折睡着了。
  诺玛的琴声也已消散于海浪之中,女孩已睡着了。
  育婴堂的莉迪亚也睡着了。
  孩子们都睡着了。
  在这一座静谧的城市中,从港口,到集市。从民居,到官邸,人们都已熟睡。即便是那报时的更夫,也在趁着两个时辰之间的空档,倚靠着墙壁闭目歇息。
  点点繁星之下,教堂高耸的钟楼尖塔,塔顶的十字架,也蒙上了阴影。
  大厅之中,燃烧的蜡烛,此时火光轻轻地跳动,扑烁着,在融化的蜡泪中升起青烟。
  教堂内的光明又减弱了一分。
  寂静。
  原本虚掩的大门,此时已是紧闭。
  空气中似有低语,压抑着的模糊字词。是否是一篇祷文,发自一位潜藏的不速之客,在这对其来说是异教的场所之中,向其信仰的不同的神祈愿?
  还是,其他?
  在某个黑暗的角落,是否有一双并未闭合的眼睛。正如这教堂供奉的全知全能的至高存在那样,静默地观察着周遭的世界?
  还是,其他?
  昏暗之中,一切都难以分辨。
  那位年轻的执事,西尔维奥,此时早已安歇。平日穿着的法袍整齐地挂在衣架上,肩带也仔细地叠好放在椅子上。他躺在后堂自己的房间之中安睡。
  寂静。
  “铛——”
  响起一下清脆的声音。某种金属制品落地的声音,会是什么?
  “Huh——”
  某个苍老的嗓音,从喉咙中发出一声疑惑的感叹,却戛然而止,会是什么?
  “嘶拉——”
  一下轻微的声音,布料或纸张撕裂的声音。
  “咚——咚——咚——”
  紧接着,沉闷的,连续不断的巨响,似是许多沉重的东西摔落于地。
  西尔维奥执事于他自己的卧房之中,惊醒,身着白色的单衣,坐起,手伸向床头的烛台。烛台上的蜡烛,如今燃烧得只剩下短短一截。他坐在床铺上,紧张地闭气凝神。因为内心的疑惑,以及本能的恐惧,一动不动。
  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想。是自己的同事回来了?又或者,是某位擅闯的凶徒?
  西尔维奥的双眼盯向房门,不住地转动,不知该做什么。是该去查看,还是暂时,待在自己上锁的卧室之中?
  “Yaaaa——”
  一声吼叫,沙哑,如同野兽。并非愤怒的咆哮,也并非警觉的呵斥,更像是,被追捕,被伤害,被围猎至穷途末路的猎物反击时的疯狂吠鸣。
  西尔维奥听见脚步跑动的声音,轻快地踏在教堂内的青石地板上,时而紧促,时而停滞,似是落入陷阱的猎物不安地躲避危险。
  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一只手紧紧抓着被褥,另一只手握着烛台。灯火,因为手臂的颤抖而跳动。
  他要怎么做?
  西尔维奥在内心做起一篇祷词。
  “Silvio……”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前厅传起,在门廊下回响,透过锁闭的门扉,传入他的耳朵。那是他的名字。
  年轻的执事更加紧张地祈祷。
  那声音,听起来很耳熟。
  他祈祷,希望自己侍奉的那位至高存在,能在此时庇护自己安全。
  “Silvio——!”
  又是一下高声叫喊,然后,渐渐微弱。
  那是神甫的声音,老人的声音,自己共事的同伴的声音!
  西尔维奥从卧床间一跃而起,落地,连便鞋也顾不上穿就跑向卧室的门口。
  祈祷那位至高存在能给予自己勇气。
  他伸手,又犹豫了一下,而后,拽开门闩,打开房门,冲入走廊。
  “洛伦佐神甫?”
  年轻人手持烛台,一边快步小跑,一边叫嚷,“发生了什么事情?洛伦佐神甫!”
  没有回应。
  一切又重归寂静。
  他向着方才声音的来源跑去,推开通向大堂的门。
  眼前出现,昏黄的光明。
  正堂,在神龛前,一柄黄铜烛台倒在地上,蜡烛在石板地上燃烧,熏黑了邻近的白布桌台的边角。
  对面,一列供教民就做的长凳向后倾倒,一个接着一个的,歪斜在那里。
  正堂的一侧,是告解的小隔间。此时,告解室的门被推开了。
  西尔维奥看见,那位年迈的神甫,摔倒在地上,背朝着天花板,歪着头,白发凌乱,面对着自己,那张开的口保持着发出最后一声呼唤的状态。那双四周遍布细纹的眼睛,无神地望着自己。
  不曾眨动。
  在老人那穿着的黑色法衣下方,向着四周,蔓延开一滩红红的血迹。
  年轻人向后退去一步。
  地板上,有被撕落开来的,那老人从不离手的经书。一片片写满神圣话语的纸张落在地板上,浸泡在血液中,被染成了红色。
  年轻人瞪大了眼睛,手中的烛台摔落。他想要叫喊,但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老人身边,他看见一个影子般的人。
  头发蓬松,皮肤黝黑,周身披着破烂的布料。
  那人蹲伏在那里,抬起头,一个女人。那两只被一圈眼白包围的黑色眼睛,望着自己。
  表情冷漠,一言不发。
  如同一只猛兽,来自古老异域的猛兽。
  那女人的背后,是敞开的大门,屋外,是一片黑夜,唯有星光点缀。
  误入的猛兽,凭借本能杀戮的猛兽。
  那一只黑色的手,执着一柄长矛。闪烁寒光的锋利矛尖上,沾满了鲜血。
  另一只黑色的手,伸向老人的脖子,手中,握着地,悬在空中不住摆动的,是老人身佩的十字架吊坠。
  那上面,那雕像,也沾了血。
  年轻的西尔维奥执事,看着眼前这陌生的黑皮肤女人。他想要叫喊,内心祈祷着至高存在能点触他的喉咙,给予他叫喊的能力。
  女人,站立起来,迈步,毫不在意地跨过神甫的尸体,朝他走近。
  树立的矛尖,血沿着木杆流下。她每走一步,杆尾就在地板上留下一个圆形的血点。
  手中的十字架,那上面,那雕像,也沾了血,也滴着血。
  那双眼,始终盯着他,像盯着另一个猎物。
  一步,一步,不急不慢,从容不迫。
  她靠近了。
  执事的双脚麻木,钉在地板上。他双手不住地颤抖,向后仰着身体。他张开口喘着粗气,感觉呼吸不畅,想要叫喊,却发不出声。
  叫喊。
  他必须叫喊。
  请一定要让他叫喊。
  全能的——
  “啊!啊——啊——!”
  他叫喊起来。
  黑皮肤的女人脚步加快,一跃,来到了他的面前。在西尔维奥执事有任何反应之前,挥动起手中的长矛,狠狠地,重重地,击打。
  “噔——”
  一下沉闷的声响。
  年轻人倒落在地板上,连带背后的神龛桌布滑落,其上的烛台,铜杯等物件落下,凌乱地,在石砖地上摔落,或是倾覆了,或是打碎了。
  那叫喊声也自然消失。
  一切又归于寂静。
  死亡的老人,尸体依然躺在告解室的门口。
  昏厥的年轻人,背靠着凌乱的神龛。
  唯有那黑皮肤的女人,一手持长矛,一手握着十字架吊坠,伫立在这教堂穹顶之下。
  阿库玛。
  她低头,望向脚边的执事。
  抬头,看向眼前,那被钉于十字架上的一位她不熟悉的陌生神。
  阿库玛,她伫立在那里,和倒伏的白人同处于此。身在这白人的神堂之中,手握着白人的信物,面对着白人的神。
  她又一次低头,看着眼前的白人。
  而后转身,望向敞开的大门。
  望向大门边的一道侧门。
  她朝侧门走去。
  推开门,看见,一道道盘旋的楼梯。
  抬头,不见顶。
  她又站在原地,不知此时神志是清醒还是迷乱。她就这样站了一会,而后,伸手,将白人的信物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十字吊坠,在她的身前,闪烁光芒。
  她一言不发,一声不响,面无表情地,又一次回到死去白人的身边,停留,拾起那被撕开的经书。那经本是很厚的,但是现在,被撕下了,只有薄薄的十几页纸。
  封皮上,十字架的印记。
  她将那经随意地卷起,塞到腰带上。而后,再次跨过尸体,走回年轻白人的身边。
  伸出那空处的一只手,揪住白人的衣领。
  那白人还昏着。
  她扯着白人的衣领,像牵着一只山羊那样。长矛扛在肩膀上,一只手臂有力地拽着白人,拖着白人走过石砖地面,走到侧门前。
  而后,踏上阶梯。
  身后拖动的白人,双手垂落,被台阶碰撞。双腿,也同样,被台阶碰撞。拖着一个人上台阶有些费劲,阿库玛的脚步有些慢,但她依然在行走。
  戴着吊坠信物,腰带上别着卷起的圣经残页,拖着一个被打昏的执事,她踏着台阶,向着高处,向着那尖塔顶端巨大的十字架靠近。
  深夜,寂静的城市。
  寂静的教堂。
  而后,响起一声沉重的巨响。
  吵醒了熟睡的人。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互相询问着,警惕着。有几个耳朵尖的听到了先前的扰动,但是依然,对于发生何事,一无所知。
  家里有灯的,房户的窗口亮起灯,人们探出窗外,四处张望,疑惑中带着恐惧。
  终于,那空中的繁星不再是黑夜里唯一的光。
  “咚咚咚——咚咚咚——”
  “谁啊?”
  急促的敲门声,让守宫从熟睡中醒来,身处黑暗的室内也并未点灯,非常不满地对着门口喊到,“三更半夜的,我不用睡觉的吗?打烊了,明天再来!”
  “我!”
  门对面的来人,用沙哑的声音命令,“让我进来,实习生!”
  “怎么什么人都往我这跑?”她嘟囔着,穿上拖鞋沓沓地朝门口走去,打开门,“你怎么又来了?”
  “我需要包扎伤口。”
  门口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孩,用那双与其年龄不匹配的眼睛盯着她,一只手揉着一团破布按在肩膀上,“先让我进屋,快点!”
  “好吧。”
  她朝门口让了让,“请进。”
  那女孩从她身边走过,径直走到里屋,可见已对这屋子的布置很了解,动作娴熟地走到书房,拉开抽屉,取出包扎的绷带和膏药。
  守宫在她身后将门重新锁好。
  “你们船上没有医生吗?每次都来我这?”
  “我不想应付威斯克斯的问话。”
  女孩揭开按住的肩膀,鲜血沿着她的手臂流下,滴落在地板上。从进屋开始,已经滴了一路血的踪迹。
  房屋的主人站在那看她自己处理伤口,望着地上的血,叹了口气,等会又要拖地了。
  “那你来我这,就得应付我的问话喽。”
  “我去找那女的了。”
  女孩回答,“和她打了一架,被她捅了。”
  “又一次?”
  “她上次捅了我的同伴,这次又捅了我。”女孩将绷带缠紧,恨恨地咬着牙说,“两次了。两次被反击,从没见过这么难缠的猎物。”
  “你和那只狗的战斗力好像也没传说中的那样神嘛。”
  “威斯克斯的命令,不允许我伤到她。”
  伤口包扎完毕,女孩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余怒未消,眼睛瞥向一旁,“不然她早死了。”
  “你怎么说都行。”
  女青年抱着手臂,揶揄地冷笑。
  “别废话,给点血。”
  “没门,小朋友。上次来这就要了我一杯,这次我可不会再给。”
  “给我血,守宫。”
  女孩依然盯着她,命令,“不然我就喊我的同伴过来,你不想再见到她吧?”
  “拿狗威胁我。”
  守宫摇摇头,叹口气,拿起抽屉中的小刀,在茶几上找了个杯子,“啧,你可别把这当做灵丹妙药了,血不是万能的,苏女士也不是万能的。”
  “有用就行。”
  “给。”
  她递过来半盏茶杯的红色鲜血,手臂上原先纱布包裹的伤口,又添了一刀,又一次包扎,“那么你恢复后又去做什么?再去找那女的?”
  “现在不行。”
  女孩接过茶杯,饮下杯中的血,嘴边沾上红红的血迹,“我知道她在那,但我现在接近不了她,愚蠢的迷信……她在城里的教堂,今晚在教堂闹出这么一场风波,明天那里肯定围满了人。”
  “什么风波?那女的杀人了?”
  “不关你的事。”
  “所以……”
  “我在你这里住几天。这几天,不要让别人进屋,你也不要外出。”
  “你们船上没你住的地方?”
  “我不想应付威斯克斯的问话。”
  “小朋友。我可不像你,是个要工作的人,我的顾客要上门来这买花买草。”
  “别让人进后屋。我的同伴和我在一起,你不希望上门来这买花买草的顾客被吓到吧?”
  “又威胁我。”
  守宫翻了个白眼,“和夏玉雪一起的,姓曲的那小姐今天到我这,提到你了。”
  “你告诉她我的事了?”
  “用我提吗?你以前的名气,她见了你的狗,还不知道你是谁?”
  “随便。”
  女孩的手指点着椅子扶手,眼睛四处转动,凶狠的目光盘算着,“爱怎么样怎么样。最一开始就是那小女生惹出的祸端。明天教堂的风波传出去,够她忙的呢。”
  “你怎么说都行。”
  守宫转身,去拿拖把来将地上的血迹拖干净。一边拖地,一边心里暗想,你来这也够我忙的,我这一晚上是别想睡好觉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往我这里跑?有事都来找我?放我的血?拿我当工具人使唤?
  (能者多劳,小宫。这对你的成长是不可多得的历练,是宝贵的经验积累。你要从中多留心学习,以后走上正式岗位才能顺利开展工作嘛)
  “画饼吧你。”
  “……姓苏的在跟你通话?”
  (没)
  “啊,对。”
  “挂了,让我跟她联系。给我外派这么一个恶心的职务,早想跟她说道说道了。”
  这一夜并没有更多的事情了。
  过了两个时辰,黑暗的夜空,东方渐渐出现白光。星星渐渐变得黯淡,消失在蓝色的背景之下。东方,又出现了朝霞,又升起了旭日。
  第二天的清晨。
  曲秋茗起床之后,简单洗漱一番,准备再次出门,进行另一次无用的搜索。她又将那片烟草叶藏在衣服里,答应了夏玉雪另一次共同行动的要求。今天早上,旅舍外的街道一如既往,行人们走着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似乎昨夜并未发生任何情况。
  然后,敲门声响起。她打开门,又一次见到了冈田片折。
  “秋茗姊妹,早上好。”
  “早上好。”
  她对来人如此回答。再见到这个人,和这个人对话,总是令曲秋茗感觉不适,“冈田小姐。有什么事情吗?”
  “发现阿库玛了。”
  冈田片折回答,一贯的礼貌腔调,但是神色看来已经有异,或许是因为对方和自己说话也感到不适,或许,是因为别的。
  “在哪里?”
  她急切地询问。
  “教堂。您和我一同去过的,那家天主教堂。”
  “教堂,她去那里做什么?”曲秋茗疑惑,感到不安,“阿库玛……现在安全吗?有没有别人知道她在那里?”
  “很多人都知道了。”冈田片折说,“昨天夜里教堂四周的居民察觉到了响动。今天早上,我们的水手听说了消息,一个黑皮肤的女人占据了教堂的钟楼,手里有武器,以及可能有人质。教堂里的执事去向不明,或许被一同掳上钟楼。”
  “那,那位神甫呢?”
  “在大堂发现了尸体。”对面的人目光低垂,“背后有一处致命的捅伤。”
  “什么?”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也不愿相信,“阿库玛……她杀人了?”
  “现在还不能断定。”
  冈田片折抬头,看着她,“那里已经围聚了很多群众,官府也派了人到那里。卡罗尔也在过去的路上了,让我来通知你们。”
  “……不该这样的。”
  曲秋茗低着头,自言自语,这消息令她震撼,令她无所应对。前日见过的那位老人,那位严厉但却正直的老人,现在已经死了。一个年迈体弱的人,被杀死。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因为她曾经的执着和冲动,造成了无辜者的死亡,造成了阿库玛的困境。
  “阿库玛现在还安全吗?”
  夏玉雪一直关注着两人的对话,此时已经走到门口,询问。
  “暂时是的。她把塔顶的钟推下去,砸坏了台阶。现在官府的差人登不上楼顶。但……那只是暂时的。”对面的人,眼神中带着担忧,带着焦虑,“秋茗姊妹,您还是快和我一起去现场吧。”
  冈田片折催促着,让她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走吧,冈田小姐。”
  曲秋茗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准备面对自己造成的现状。她觉得自己必须为此负责,“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必须为阿库玛的安全负责。”
  “夏女士?”
  “我当然一起过去。”
  夏玉雪站在曲秋茗身边,回答。曲秋茗看着她眼中的目光,从中察觉到和自己一样的坚定决心。
  又要一起,总是要一起?
  这一次,曲秋茗没有再出言阻止。知道,阻止的话语是没有用的。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她和自己一样,对于眼前的现状,对于受困者的处境,不会以与己无关的态度对待。
  为什么?
  这样做是为了谁?旁人,自己,本身?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行动,以及行动的决心。
  曲秋茗觉得,自己此时,对身边的这个人,产生了曾经有过又曾经消失的一种感觉。一种信任。
  她应当信任夏玉雪吗?应当不应当还是另说。眼下,她需要信任夏玉雪,信任夏玉雪给予自己的帮助。
  “那我们快走吧。”她说,“一起去吧。”  轰轰轰——!!  接连几团像素火焰爆发,将几只“神秘”的身形彻底淹没,在火光中分解为漫天的像素,消散无踪。  林七夜用精神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对于卫冬的戒备放松了些许,他的精神力扫过前方,确认了几只从墙体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后,迅速的选择最优的突破路径,绕开了它们的围剿。  “你真的不知道别的什么线索了?”林七夜皱眉看向卫冬,“这些东西的数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们迟早会被耗死在这里。”  “这我真不知道……”卫冬苦笑着说道,“我只知道这神社就是一处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过我一开始以为这些只是单纯的石像而已,真的没想到它们居然还能复苏。”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卫冬在进行日本“人圈”毁灭计划之前,专门有研究过这方面的内容,所以能认出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训营可没有学的这么细致,自然也就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但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脑中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  “你知道络新妇吗?”林七夜问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传说中的一种。”  林七夜的双眸顿时亮了起来。  “你想到了什么?”雨宫晴辉疑惑问道。  “那句预言,‘络新妇的石像底端,藏着离开死境的钥匙’。”林七夜认真的说道,“这个地方没有出口,后方还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杀,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这里又有诸多石像复苏……  ‘络新妇’,‘石像’,‘死境’三个要素都齐了,如果那句预言是指向这个情况的话,离开这里的方法或许就藏在络新妇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这个预言的结果是正确的。”雨宫晴辉提醒道。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雨宫晴辉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那就赌一把。”  “把络新妇的样貌特征告诉我,我试着找一下它。”林七夜一边飞奔,一边闭上了双眼。  在雨宫晴辉和卫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络新妇石像的位置,那是一个半身蜘蛛,半身妖娆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从墙壁中破出,身上到处都是密集的蛛网,一双血红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环顾着四周。  只是,她的位置与林七夜等人的逃离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说林七夜想去到那里,就必须回头杀穿那十几只正在穷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当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闪烁】过去,但雨宫晴辉和卫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气,“我们必须要闯过去。”  雨宫晴辉将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闪过郑重之色,虽然他无法使用祸津刀,但自身的刀术功底还在,不至于毫无战斗之力。  而卫冬则从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弹夹,塞进了手枪之中,同时左手握着一枚像素风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险,将银环吐出,说道:  “你开路,我们掩护你。”  林七夜点了点头,“好。”  话音落下,三人同时停下脚步,回头面对那十数只咆哮冲来的日本妖魔,双脚猛踏地面,身形如箭般冲刺而出!  林七夜将右手的直刀甩出,斩向为首的那只妖魔,同时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庞大的召唤法阵再度张开。  一抹白光闪过之后,一只满身绷带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头。  “木木,干活了。”  “嘿咻——!!”  咔嚓嚓!!  木木背后的绷带飞快的松开,一枚枚锃亮的挂载式导弹悬在它的身后,刺目的火光自导弹的尾端喷涌而出,呼啸着飞向身后廊道中蜂拥而来的十数只妖魔。  “卧槽!”  卫冬看到这一幕,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国粹,然后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轰——!!!  三枚挂载式导弹在狭窄的空间内同时爆炸,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周围密密麻麻的房间撕成碎片,汹涌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间淹没了那十几只妖魔的身影。  与此同时,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跃而下,身形急速膨胀成一座巨大的钢铁堡垒,横在了三人之前,将炽热的火浪隔绝在外。  雨宫晴辉是亲眼看过林七夜动用导弹的,但眼前的这一幕对卫冬来说,属实有些超出理解范围了……  抬手就发射空对地挂载导弹?这生猛程度已经堪比会长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钢铁堡垒如气球般缩小,又变成了一个挂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后,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于火浪之间。  几道寒芒自火海中闪烁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经拉满,但依然有几只妖魔自爆炸中存活,这些妖魔的故事传播越是广泛,力量便越强,此刻能够从火光中冲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轻松秒掉的那些杂鱼。  一个手中提着青灯的幻影迎面撞上林七夜,灯盏间的青光大作,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弥漫出无尽的死气,像是拥有生命般,疯狂的钻向林七夜的七窍。  林七夜眉头一皱,正欲有所动作,一声枪鸣便从他的身边响起。  一枚像素子弹精准的击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灯,将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开来,环绕在林七夜周围的死气也随之消散,林七夜转头看了一眼,卫冬正握着手枪,对着林七夜微微一笑。  锵——!  刹那间,一抹刀芒自雨宫晴辉的腰间闪出,在火浪中划过一道圆弧,斩下了那失去了青灯的幻影头颅。  紧接着,又是几只妖魔从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闪出,咆哮着冲向跑在最前面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语,他伸出手,在空气中一按,九道绚丽的魔法阵光辉在他的身前闪烁,一道道穿着深青色护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阵中闪出,向着那些妖魔拦截而去。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阅读最新章节。为您提供大神三久零的无良神明与不存在老婆的恋爱日常最快更新第713章联手对敌免费阅读https://笔迷楼为你提供最快的青雪更新,第180章第一百七十七章,繁星夜免费阅读。https://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上一章 |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手机
收藏
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