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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1章 原来我是恶人

百亿人生 陆羽陈婉蓉 7158 Aug 5, 2021 10:08:5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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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全然陌生的年轻男子。
  金冠玉带,锦袍锦靴,手持一把折扇不住轻摇,他身后还有几个同伴,皆是相同打扮,华贵而花哨。
  这几人站在树下说话,视线却有意无意朝这边递过来,眼神似乎不大友善。
  泠琅和凌双双的笑容还挂在脸上,未来得及收回。她们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这是何人”的意思。
  为首的那个男子极为白皙,乌眉似被描画过一般深黑,瞧着有几分颜色。可惜面上有些胖,那眉眼好似浮在一层薄薄肥油之上,变得模糊不清来。
  白面男子手里摇着扇,一边往山路这边走,一边同身边人说话。
  “什么洗剑池,胡编乱造个传说,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了,还不若我家澡池子宽敞。”
  “剑风笛音,听着高妙,看着厉害,不过花架子而已,”他轻嗤道,“明净峰看来是真不行了,这般场合,竟让个玩杂耍的弟子上台献艺。我看百年剑宗这名头也不必要,改称百年戏班最好!”
  周围人皆哄笑起来,男子微笑摇头,继续道:“也就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才把跑杂耍的当成个宝。”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眼神落在两个女孩身上,又淡淡滑开。
  “还说初筛了上千人,只留下部分精良侠士……这一个个剑宗长老,也是老眼昏花了罢。”
  “青天白日的在外面便谈论起男子,不晓得的,还以为哪家青楼楚馆的妓子也跑来参加比剑大会了,真不知羞。”
  一行人裹着香风阵阵,或是暗笑着窃窃私语,或是打量路边的泠琅二人,眼看着就施施然往山路上走了。
  泠琅冷眼看着他们背影,心中推测这是哪儿来的公子哥。
  为首男子手里持扇,其余人皆有华美佩剑,这群人穿得都十分金贵花哨,倒是江湖人中很少见的。
  难道也是来观会的宾客?听语气又不太像。
  她在山上这几日穿得十分素净,环佩一概没有,更秉持着低调信念几乎从不出门招摇,山上没几个人知晓西京的泾川侯府也千里迢迢派人来了。
  凌双双更不必说,完全是粗衣丫鬟打扮,腰上还有柄瞧不出来路的剑。
  她们定是被当成了来参赛的侠士,不知天高地厚,也没见过世面,看见杜凌绝舞剑好看,便嘻嘻哈哈地热情讨论,十分庸俗肤浅。
  可能正是这样,就招了这几位自视甚高的公子哥的眼。
  他们一个个看上去都是精心捯饬过一番的,难道是被杜凌绝早上的表现抢了风头,没有收到期盼之中的效果,便恼羞成怒起来?
  泠琅觉得十分无聊,她好不容易哄好了恹恹的凌双双,彼此都轻松快乐了片刻,可不能被这几位搅了兴致——
  思及此,她头皮一紧,心中暗道不好。
  果然。
  “你们是又哪儿来的?”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女孩儿抱着手臂,朝梯上青年们脆声开口。
  那几人背影一顿,皆飞快地回转头,见此情态,纷纷向各自交换促狭眼神。
  只有那个为首的白净青年还在自顾自往上走。
  凌双双抬了抬下巴,颇不耐烦道:“眼睛都在那眨个什么劲呢?听不懂话么?”
  那几人露出忍笑表情,互相嬉皮笑脸地推搡了几下,白净青年也停下脚步。
  有人说了句:“小娘子,我们这么多人,你是想打听谁?”
  这打听二字用的很怪。
  明眼人都能瞧出凌双双是要兴师问罪,但用上这二字,便把对方怒气处理为满不在乎的调笑。
  泠琅闭了闭眼,她已知道今日之事不会善了。
  凌双双悠然道:“你们哪个话最多,我就打听谁。”
  她抬起手,朝山梯末端的白净青年一指:“那位说话就颇为中听,好似是见过大世面的,我心里好奇,便想问问。”
  众人循着方向,目光聚集与那个锦衣身影上。
  白净青年刷地展开折扇:“我从杭州来。”
  凌双双直视他:“我听闻杭州排的上号的山头有这么几个——”
  她利落道:“城北逍遥拳,城东太虚剑,城西杜家铁鞭,城南无双腿。你是哪一处的?”
  众人哑然,白净青年冷笑一声:“若一处都不是呢?”
  凌双双微笑:“那之后你家人若想把你护回去,上山怕是有些难度。”
  白净青年面色一沉,旁边有人叫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你可晓得他是谁?”
  “现在还来得及道歉,晚些可不行了!”
  凌双双哦了一声,十分期待道:“他是谁?”
  “城内的八方镖局,听过没?”
  “行八方护万里,不做百金以下生意那个八方镖局?”
  “正是!我劝你……”
  凌双双拱手道:“原来是跑江湖的镖师兄弟,是镖局生意不景气?怎得有空来比剑大会指手画脚?”
  出声的那人面色大变,怒气冲冲道:“什么镖师!这位可是镖局主人黄巨侠之子——”
  黄公子抬手,打断了同伴的争辩。
  凌双双趁着间隙,同身边的泠琅相视一笑:“黄巨侠?什么巨侠,自封的吧?”
  黄公子不以为忤,好似只是在听小儿吵闹,他踱步上前,仍是高高在上的淡漠态:“你们想如何?”
  凌双双不理会他,反而同泠琅攀谈起来:“我倒是见过这个所谓的黄巨侠,生得极瘦,听说是年轻时练习缩骨功所致。”
  泠琅点点头:“听起来,改称‘黄巨狭’要贴切些。”
  凌双双质疑道:“老子长得这般干瘦,儿子怎么瞧着油头粉面?不是假称的罢。”
  泠琅附和:“也不是没有可能——”
  话音刚落,一道罡风迎面而来。
  泠琅当即旋身避过,裙摆一漾,鬓发微拂,她盈盈站定,装作十分惊讶地望向出手的青年。“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大火气?”她以手掩唇道。
  黄公子手中折扇已经全部展开,十八扇骨,寒锐似冰,在和煦日光下却有森然光泽。
  他冷冷注视着阶梯下的二人,手臂维持往前探的姿势:“胡言乱语的乡下人。”
  他寒声道:“不要以为你们是女的,我就不敢——”
  这话没说完。
  因为凌双双已经持剑欺身而上。
  女孩的身量很小,手中剑也纤薄,就这么轻轻盈盈地挥舞上来,好似娇女在扬起春日脆嫩柳枝。只有赏心悦目,毫无半点危机——
  黄公子冷笑一声,右腕翻动,玉扇脱手而出,盘旋着如雪鸽一般切入袭来的剑气。
  剑气轻盈,他的玉扇却裹足了雄浑内力,所过之处,如钢刃一般席卷切割,将那剑招分散四裂,再也没有尖锐伤人的力量。
  这一招被他轻松化解,甚至轻飘飘地没什么力气。
  凌双双落回原处,执剑站定。
  黄公子优雅摊手,玉扇归于掌中,他唇角微扯,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耳边有同伴按捺不住的低呼。
  什么事?他皱着眉,不耐地偏头去看,脖颈刚一转动,却觉得头面上像落了什么东西。
  轻而软,细细密密,摩擦过他额头耳廓,随着动作泛起痒意。
  他呼吸一窒,瞥见同伴惊恐的眼神,又望道下首处那女孩意味深长的表情——
  这些乡下蛮子最爱阴劣手段,难道是假作刺剑,实则释放毒虫?
  思虑至此,头脸处又是阵阵酥麻,甚至余光上已经能看到细小黑影。
  毒虫不能用手触碰,只能借力甩掉,黄公子反应极快,当下一个鹞子翻身,接着纵身跃出,落到洗剑池池畔,想用身躯晃动来将毒虫甩落——
  他刚刚站定,却心中暗觉不对。
  往波光粼粼的池面上看了一眼,青年当下便僵立在原处。
  哪有什么毒虫,倒映中的人蓬头散发,那所谓乌黑虫影、莫名酥痒,是发丝垂落摩擦所致。
  黄公子慢慢地、慢慢地转过了头。
  他看见山梯高处同伴正强忍着的笑意,他们纷纷避开目光,假装没看见如此尴尬的一幕。
  他看见下头那个持剑的女孩几乎要笑到断过气去,连剑都几乎拿不稳。而她身边稍高些的少女也在笑,她好像把玩着什么物事。
  那是他束发的玉冠,精挑细选过的,价值数两的,特意选出带来明净峰的玉冠。
  它不知何时被人偷夺而去,在她在手中一颠一颠。
  他从未遭受过这种侮辱。垂落的乱发遮掩住他当下表情,青年在想,刚刚他看上去该有多滑稽?
  “黄公子,”持剑的女孩冲着他嚷嚷,“镖局很赚嘛,这玩意儿成色相当不错。”
  她拿过玉冠,一扬手,如扔什么石块似的投掷过来。
  他没有动,更没有接,任凭玉石质地的发冠打到他身上,又落入在身旁水池中,消失不见。
  圆脸女孩撇了撇嘴,毫不在意道:“恼了?开个玩笑,怎么这么经不起。”
  她提着剑,慢慢走过来,边走边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跟小娘子计较,嗯?”
  有同伴想阻拦,却被另一个女孩挡开,不晓得是什么身法,手一顿一错,那人就被乖乖反剪了双臂,涨红了脸僵持这。
  圆脸女孩来到他面前,仍是娇小的身量,稚气的面容,笑意又灵又俏。
  她声音却很冷:“怎么了?”
  “姑奶奶我今天心情好,不太愿意计较太多,只收了你发冠。若还叫我听到你在这儿说些屁话,那收的可是发冠下的东西了。”
  “还想偷袭她……”女孩轻笑,“再练个十年吧。”
  青年没有说话,他努力抑制着胸口起伏,但握着扇柄的手指已经用力到泛白发青。
  女孩瞥了一眼:“不服?”
  手一扬,剑光一闪,十八条玉制扇骨纷纷散落,互相撞击地坠地,清脆如细雨打檐。
  剑没有入鞘,剑尖被支着,撩开青年面上盖着的黑发。
  凌双双冷冷凝视他的面容:“再瞪,把你的眼珠挖出来。”
  黄公子颤抖着垂下眼。
  凌双双叹息:“这么听话,早干嘛去了?”
  她猛然凑近,紧盯着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说:“别再让我在山上碰见你。”
  哗啦一声,是剑入鞘的声音。
  微风徐徐,头顶桃树摇晃着枝叶,发出声声轻响。
  女孩仰头看了眼桃树,道:“你不配来这里。”
  “带着你的喽啰,可以滚了。”
  五个呼吸的时间,黄公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滚了。
  泠琅和凌双双并肩站在树下,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看着风中泛着微光的池面出神。
  片刻后,泠琅低声说:“舒服了?”
  凌双双乖巧道:“挺舒服的。”
  “一年不见,双双倒是有了长进,学会留手,”泠琅由衷道,“我以为今天那人再怎么也该掉个胳膊腿儿的,没想到只是折损了一副玉冠。”
  凌双双赧然:“可不能叫那等玩意儿的血脏了这池。”
  泠琅抬起手,捏了捏女孩圆翘的鼻尖。
  “你啊……”她轻轻叹息,“面纱也不戴了,不怕被认出了?”
  凌双双嘿嘿地笑:“管他呢。”
  泠琅也笑:“方才夺他玉冠的那一手,确实是大有进步。”凌双双摸了摸后脑:“阿琅走后,沉鹤沉迷练剑,只有我被抓着练习,日复一日,不想长进也难了。”
  泠琅一顿,道:“今天抽签,却没见着沉鹤,似乎有人替他来抽取名次。”
  凌双双满不在乎道:“或许又在贪睡呢?谁晓得,但明天第一轮比试,他总不能叫别人替代了罢。”
  泠琅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二人又在到处逛了几圈,直到太阳下山,才慢慢顺着山路返回厢房。
  回去的路上,没有人再说话,彼此都陷入了餍足之后的惬意沉默之中。
  何止是凌双双舒服了,泠琅轻松地想,连她也颇为舒畅,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你一刀我一剑,四处捅娄子找架打的日子,实在太久没有重现了。
  还是相当默契丝滑,叫人无比怀念。
  可惜今天她没带刀,也带不得刀,不然也能多没收几个玉冠。
  直到踏入屋门的时候,泠琅面上的笑容都是相当明快的。
  叫她意外的是,江琮仍坐在先前的位置上,手里握着相同一卷书,她疑心那翻开的还是相同的页数。
  她行到桌边,端起凉茶一饮而尽,随后说:“夫君屁股不疼吗?”
  江琮放下书册,柔和道:“夫人手腕不疼吗?”
  泠琅一滞,这才瞥向自己手腕,那是先前她阻挠黄公子喽啰所致,那喽啰想抽剑偷袭,被她格了一下,皮肤上留了点红痕。
  要不是没想到这人还有偷袭的胆子,更没想到那花里胡哨金光闪闪的剑真能抽出来使,也不会挨这么一下。
  她摸了摸那处:“不疼,瞧着吓人罢了,你不说我还没注意。”
  江琮露出意料之中的神情:“果然出去惹是生非了。”
  泠琅悠然:“我不惹事,事也要惹上我。”
  “可需要伤药?”
  “不用。”
  “已经习惯了不处理?”
  “小伤而已,麻烦。”
  江琮看着她,淡淡道:“小伤若是积累起来,会更麻烦,现在能熬过,但万一以后因着什么契机爆发,会十分棘手。”
  他顿了顿,又说:“况且——你身上积累的伤很多已经不算小伤。”
  泠琅移开视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琮耐心提醒:“我为夫人上过一次药。”
  泠琅当然记得这一茬,玉蟾山殊死相搏的第二日,他给她背上涂了些兰蝎膏。
  她梗着脖子道:“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要爆发早就爆发了,还轮得到现在,不用操心。”
  江琮唔了一声:“很久以前?”
  他静静地凝望她,目光深不见底。
  “刀者去世已有五年,你却是去年才来的西京,”他慢慢地说,“我一直都想知道,在这五年里,你去了何处?”
  泠琅默然同他对视。
  二人的目光犹如实质,在空中粘连对峙,谁也没有移开或是后撤。
  两双眼眸一眨不眨地将对方瞧着,是相似的乌黑。不同的是,一双更加深浓,一双更加湛然。
  最终却是泠琅落败了。
  她将脸转到一边,说:“好吧,那我告诉你。”
  江琮温声:“请讲。”
  泠琅说:“那五年我在滁州,给一个教书先生做女儿,后来他死了,众邻欺我孤女,想将我嫁与旁人,我日日以泪洗面。别无他法,只能上京投靠远亲,未曾想误打误撞,进了泾川侯府的门,从此过上了好日子……”
  江琮淡笑着起身离开。
  泠琅在他身后嚷嚷:“你都对我藏着掖着,还指望我和盘托出?真是王八想吃天鹅肉,想得倒美!”
  对方听到王八二字,脚步似乎凝滞了一瞬,接着转眼间消失在门外。
  泠琅才不管他,领着几个婢女美滋滋吃了晚食,又跑到山巅处的凉亭赏月。回来路上途经大象台,上面正好有人在比剑舞。
  只听说斗剑和比舞,还没见识过比拼剑舞。台上众剑者比得热火朝天,泠琅在台下大饱眼福,看了大半宿,才依依不舍地回门。
  回门,又见着自家王八夫君,泠琅见到他就来气,晚些洗漱后躺在同一张榻上,也是默默无话。
  江琮先开了口:“夫人回来得挺晚。”
  泠琅坦然道:“我在大象台看人舞剑。”
  “好看吗?”
  “好看,那身形,那姿态,那气度……呵呵,剑原本就是灵气十足,逸致翩翩之器,有人能用得风流潇洒,有人就像比划烧火棍,毫无美感。”Www.ЪǐMíξOǔ.COM
  “…………”
  “唉!可惜啊,要是自家郎君能耍得那么好看,做妻子的还会在外面彻夜不归吗?不若先好好反省反省自己。”
  “夫人要我反省?”
  “或许是吧,但现在我要睡觉了。”
  一夜酣眠。
  翌日,巳时,大象台。
  泠琅在台下看得百无聊赖。
  陈长老此前的建议不错,这第一轮良莠不齐,的确没什么观瞻的必要。好些人连□□拳螃蟹腿都使出来了,同小儿打架也没什么区别,毫无看头。
  虽也有高手,但抽签决定了高手的对手不一定是高手,没有势均力敌,也是索然无味。
  终于,在茶喝了三轮,糕点换过一盘后,泠琅听见了那个等待已久的名字。
  “下一位,苏沉鹤,对杨国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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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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