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章 她伫立在高岗之上，思念北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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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初春,三月。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到了三月仍是寒风料峭，风如冷冰冰的刀子般割在身上,气温在零下十几度徘徊,这也是头一回,夏芙感觉到住在北方的好。
房间里有暖气，走到哪里都是暖融融的，外面的寒风好像都和屋子里的温暖无关一样，夏芙甚至可以在房间里吃冰激凌喝冰咖啡,也不需要像在南城老宅一样处处都裹着厚厚的被子，只能躺在床上。
有时候晚上夏芙居然还会热醒,掀开羽绒被，擦去额头上涔涔的热汗。
每到这个时候，顾京平都会昏昏沉沉中帮她把被子重新掖好，箍在怀中。
夏芙忍不住盯着他看,不知道这是他养成习惯下意识的,还是被她乱动给吵醒了。
时间平平稳稳来到三月中旬,就在一个极冷的、飘着小雪的下午,她收到了RCA的OFFER。
从去年开始，她就决定去国外读个研究生,但一直在英国和意大利中做选择，最终和周宁宁沟通很久后,选在了这里。
毕业后的日子真跟流水一样，也不是不好,就是感觉每天都是工作,上班、下班,生活里失去了期末考试、升学、毕业这种盼头后,好像变得平淡慵懒。
夏芙也没有亲人可以相聚，周宁宁念的是T大，但在深圳校区，许茉莉自然留在了南城，毕业后几乎都没怎么见过，新的同事关系都很不错，但都不是好朋友。
好像唯一的幸福和快乐，就是来源于顾京平。
新婚时两人几乎天天黏在一起，一到假期就四处旅行，国内国外，邮轮登山，只可惜这两年一直都是疫情，很多地方都不方便。
新婚那一阵过了后，顾京平很忙，但还是尽量每周会抽出两三个晚上，带她去约会。
“我终于收到啦！！！”
过完年后，夏芙拿到了这一年的年终奖，就辞职了，她已经下定决心去留学，继续深造。
她将OFFER发给了顾京平，又顺手发到了和周宁宁、许茉莉的小群里。
手机连连震动，夏芙激动地打开，却是顾京平的回复，秒回。
[宝贝真棒。]
夏芙弯了下唇角，心底很暖，又顺手戳开上面的[焦虑小分队]。
上面还没有回复。
夏芙抓了抓头发，耐心等待着。
毕业三年，她们虽然见不到，但还是会常常聊天，彼此也都知道最近的境况。
她也不用担心她们会觉得自己是不是炫耀之类。
果然，大约又过了十多分钟的功夫——
[卧槽！！！！！恭喜宝贝！！！！！]。
[啊啊啊啊啊啊真好，我还在搞我的毕业设计呢。]
再有三个月，周宁宁就正式从T大毕业了，她已经拿到了一家外企的OFFER，在上海，年薪三十五万左右。
夏芙回了一个抱抱的表情包。
很快，许茉莉也回复她了，[你太棒了吧宝，这下不用担心了吧！]
随后许茉莉又对周宁宁道，[她前两天给我打了三个小时电话，一直在哭，觉得自己过不了。]
夏芙一个字一个字敲打，[我当时真的觉得自己过不了嘛QAQ]。
她想到前几日还记得那时的忐忑和恐惧。
作品集准备了很久很久，但面试那天发挥得很不好，背得很流畅的设计说明居然都卡壳了，那些英文单词突然就不认识了一样，什么发音、语法、从句简直说得乱七八糟，她当时真的丢人尴尬到极点。
后续，和她一起准备的其他同学都陆陆续续收到了OFFER，还有一些一直没收到的都是拒收，夏芙属于后面那批，自然觉得自己也是被拒绝了。
谁能想到……
夏芙一会儿没看群，里面开始热议起英国帅哥来，发了一个无语的表情包，道，
[如果有帅的一定拍给你们！]。
[我要我要，她就不用了！]
许茉莉已经和当时的男友顺利订婚了，周宁宁却一直都是单身——她在群里哀嚎很多次想谈恋爱，但好像总是没遇到合适的。
[好，没问题！！]
夏芙发送完，又和她们聊了些疫情相关，见她们都去工作或者写论文，也没再多说，坐在了飘窗边。
继续念书的感觉真好。
还记得自己毕业那年，那么渴望赚钱，当时父亲去世后的压力，学费、生活费都压在她头上，而且觉得自己能快快独立、快快赚钱是很幸福的事。
现在，可能有了顾京平吧，她轻松了很多，开始真正考虑自己想要的。
这一下午夏芙心情极好，拍了好多张窗外花园里的雪。
顾京平又给她发来短信，说晚上带她出去吃饭，庆祝一下。
夏芙望着外面堆积得越来越厚的雪，拒绝了这个提议，心里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我给你做饭吧，太冷了，不想出去吃，你想吃什么？]
[火锅？]
夏芙盯着火锅两个字，轻哼了一声，知道他是不相信自己，[我给你做吧，做什么吃什么。]
家里有很多新鲜的蔬菜、肉类等。
她趴在餐桌上制定好菜谱，列出来，然后在阿姨的帮助下，开始烹饪。
夏芙就是在这个时候感觉到不对劲的，她将油倒入锅中，加热后，将腌制好的鸡翅丢进锅里，一股葱姜蒜和酱油混杂的肉香扑面而来，起先是觉得香，但没多久后，夏芙盯着那黄黄的鸡翅，莫名有一种恶心。
她忍了一会儿，给自己接了杯水，但再次翻炒，那股反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阿姨，您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夏芙将铲子递给阿姨，“我肚子突然有点不舒服。”
“哎，好。”阿姨接过铲子，开始接替她。
出了客厅，但那股味道仍没有消除，飘散在鼻间，夏芙走进卫生间，用温水洗了洗手，对着镜子捏了捏脸颊。
她，不会是怀孕了吧？
还是肠胃炎？
夏芙一时也拿不准，她和顾京平一直是做措施的，但前些日子因为等OFFER太心焦，他们试着在水下……
而且，她也总有感觉。
这不像是普普通通的肠胃炎。
但如果真的怀孕了……
想到这个问题，夏芙突然感觉到一阵头痛。
RCA一直是她梦想的院校，按理说是可以推迟入学的，但是手续肯定很麻烦，而且再等上一年……
夏芙内心交战了许久，突然听见外面隐隐传来阿姨的声音，“先生今儿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夏芙愣了几秒，又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最后对着镜子理了理做饭时弄乱的发梢，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穿过走廊，果然见顾京平也在往里走去，两人打了个照面，她有些不自然，“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不是一般要七点么？”
家里很热，顾京平解开西装纽扣，将西装递到阿姨手上，又解开了两粒衬衫的纽扣，温和地望着她，“怎么？”
“没什么，就是……”
夏芙犹豫了几秒，双手交织，“嗯，就是饭还没做好呢。”
“没事，做了什么？”顾京平饶有兴趣地往厨房走去。
“嗯……”
夏芙总不好说她忙忙活活下午就做了一道鸡翅吧，而且还刚炸进去就没做了。
阿姨笑着解围道：“夫人想多几道菜，每道菜都自己亲手做，所有切菜准备时慢了一点。”
“我来吧。”
顾京平接过锅铲，可乐鸡翅快出锅了，要最后收收汁。
阿姨微笑着离开了。
“嗯，还挺香。”
顾京平垂下眸，看着这一锅鸡翅，轻笑道。
那股味道再度袭来，这次夏芙也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顾京平握着锅铲的手微微一顿，侧眸看向她。
夏芙咳了两声，走到靠窗的位置，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也没藏着噎着，坦白道：“我可能怀孕了。”
顾京平愣了几秒。
夏芙打量着他的脸色，发现他还是那幅一贯淡淡的样子，很惊讶、也有些意外，但眼底并没有电视剧或者小说里那种藏也藏不住的喜色。
夏芙忽然感觉到那股作呕的感觉更重了，她轻咳了一声，“我也不想的，你知道，我一直盼着去RCA呢。”
听出她语气里带了一点点委屈，顾京平才恍悟过来。
他放下手里的锅铲，关火，走到了她身侧。
男人刚开始做饭，身上没有多少油烟味，更多的还是那股熟悉的清淡的雪松香，夏芙将头扭到一边，不想睬他。
“没有别的意思，”顾京平低声解释，“只是有些意外，而且我，”
看着小妻子脸上惊慌的神色，他还是道，
“我担心，我会做不好。”
这是他下意识说出的话，声音略微有些哑。
夏芙睫毛颤了颤，半晌，顾京平搂着她肩膀的手逐渐收紧，又将她带入怀中。
他抱她抱得很紧很紧，也没再做解释。
良久，夏芙才一点点放松下身体，仰头望向他。
“那你，到底想不想要呢？”
顾京平黑眸静静地注视着她，“我想要。”
他眼底确实没多少惊喜，但是这三个字说得确实很真的，夏芙心里松了松，但还是有点委屈。
“那你的意思呢？”顾京平沉默几秒，问。
“我想去上RCA。”夏芙话没说完，便看见顾京平微蹙了眉。
夏芙拨了下头发，只觉得她要，顾京平看上去没有多开心，但不要，他反而更不开心。
“算了，”夏芙看着他稍微有些黯的脸色，“你再给我点时间，我再考虑考虑吧。“
“而且我感觉你才不喜欢孩子。”
“真不是，芙芙。”
顾京平拉住她，神色有些严肃，“我喜欢，很喜欢。”
“只是我……”
“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做个父亲。”
顾京平顿了顿，道：“不过如果你愿意留下，我很高兴，我也愿意去学。”
夏芙沉默了一会儿，说句实话，她也有那么一点拿不定注意，
“算了，我再考虑考虑吧。”
……
那天过后，顾京平还真的开始学了起来。
他和夏芙想象的真的不一样。
顾京平真的不是不开心，而是，压力大。
他从小就没有关于父亲的记忆，也不知道“父亲”这个角色应当是什么样子的，没有参照物，没有学习的对象。
再后来，他被洛杉矶的一个家庭收养，有暴力倾向的父亲显然也不是一个太好的形象。
但没关系，这一切，他都可以学。
夏芙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从《铁甲钢拳》到《当幸福来敲门》甚至到了《神偷奶爸》《家有儿女》各种关于父亲的电影来回在家里放。甚至有的时候她半夜起来，会发现顾京平睡不着，在露台边的扶手椅上刷着这些电影。
也是一个下午，天气晴好了些，夏芙终于决定，将心里的话说给他听。
“我也有话要说给你。”顾京平笑容很浅。
“那你先说。”
“你先说。”
两人异口同声说完后，又笑了。
夏芙也不再矫情纠结，其实除去第一天反应有些惊讶外，后面她基本已经能够做出决定了，RCA那里可以推迟入学，她已经做好准备留下孩子，明年才去念书。
“我想要——”
“留下孩子。”顾京平帮她把剩下的话说完。
“你怎么知道？”
夏芙说完，也笑了。
“嗯。”
“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顾京平神色很温和，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么温和，失去了一些担忧和不安，漆黑深邃的眸中闪烁着期盼。
“但是你，是真的想吗？”夏芙还是有些不确定。
“我一直都想，宝贝。”
顾京平沉默几秒，定定地告诉她。
…
好像有了目标和计划后，时间过得更快了。
每一天都是平淡又细碎的。
夏芙和RCA说了推迟入学，这段日子也没有再工作，每天用大把时间研究橱窗设计、陈列美术、还有平面构成、设计概论等等。
剩下的时间，她还会去美院听听课，再上一上胎教课，一天天也就过去了。
这一年年底，又是一个寒风刺骨的冬天，二十五岁的夏芙，终于生下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婴。
起名顾淇雪。
小姑娘出生后，顾京平有些发愁，在这之前，他看过的那些书和电影，好像大部分是在讲父亲如何处理和儿子之间的关系的。
但，随之顾淇雪一天天长大，就连夏芙都能感觉到生命的奇妙，原来做父母这件事情，可能更需要的是一颗真心，而不是理论知识和经验。
只要看着那粉粉白白小团子一样的女儿，一切仿佛都无师自通了。
翌年的夏末，夏芙终于前往RCA。
圣诞节，是她回国的第一个节日。
下了飞机，外面又飘起了细细的雪花。
“看什么呢。”
从转盘出来，夏芙托着沉重的箱子，走进机场到达大厅，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有些许的迟疑。
直到，听见身侧有人在叫她。
夏芙一愣，猛地扭过头，看见是顾京平，穿着黑色的羊绒大衣，西装长裤，双手插着兜，淡淡地望着她。
“怎么，不认识了？”他微笑问。
“没、没有。”
夏芙看看他，又看看周围，“就是感觉这一切，好像突然不认识了。”
他们婚后说好隔年回南城过一次年，但只有第一年回来了，剩下两年夏芙要么就是为工作搞得焦头烂额，要么就是在准备RCA的相关资料，都没赶上。
这还是近两年来，第一次回南城。
这两年南城发展得也极快，过去的老机场不堪负荷，换了崭新的国际新机场，刚刚投入使用。
夏芙打量着眼前陌生的一切，真的没有半分熟悉之感。
“雪雪呢？”
提到这个，顾京平脸色更加温和了，“太冷了，出门不方便，她在家里有阿姨照顾，不用担心。”
“嗯。”
夏芙也不担心，出国前半年，她就看出来了，顾京平虽然嘴上说不知道能不能当好父亲，但实际当得很好。
“怎么了？”顾京平打量着她的脸色，问。
“怪陌生的，我有点……”
她话未说完，顾京平便握住了她的手，另一手早已接过了她的箱子，“走吧。”
他的手温暖、干燥，有力而充满安全感，夏芙心里安了一安，也跟我笑了。
她真的一点都不认识这里了，从航班楼出来，也不知道大厅哪里通往停车场，一切都是崭新的，顾京平一路牵着她，走得慢吞吞的。
停车场在室外，出了大厅，夏芙冷得浑身哆嗦，顾京平低下头，将她脖颈上的围巾给她慢慢系好。
“老公。”
“嗯……嗯？”
夏芙除去刚结婚的时候，很少叫这两个字，顾京平听得有些陌生。
“我为什么这么好运，能遇上你。”
顾京平慢条斯理地系好，又将围巾往上掖了掖，挡住她尖尖的下颌，“是我好运。”
“遇到了你。”
“走吧。”
顾京平再次牵起她软软的小手，往外面走去。
幸好南城的天空，似乎还和过去一样，有些灰蒙蒙的，这里的雪和北方的雪截然不同，总是细细碎碎的，不成什么气候，但有一种凄美温柔的美丽。
夏芙一边欣赏，一边感受着指间怀恋的温度，就在这时，远远的，她似乎听见有一道熟悉的、软绵绵的小奶音，“MAMA——”
夏芙猛地愣住，下意识看向顾京平，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不是说？”
下一秒，却见一个非常非常可爱的小红球朝自己笨拙地走来，身后跟着许久未见的李叔和顾家的阿姨。
小团子走得晃晃悠悠地，非常非常小，圆滚滚的，但特别特别可爱。
夏芙猛地愣住，就像是滚烫的热水浇在雪上一般，瞬间融化了。
“雪雪？”
但夏芙还是有些紧张，她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顾京平瞬间放开她的手，先上前一步，将小团子抱在了怀里。
“PAPA~”
夏芙抿了下唇，瞪向顾京平。
顾京平咳了一声，再回过头来拉她，仿佛怕她生气一样，扣得很紧。
夏芙并不生气，只是紧紧盯着小团子。
她还记得自己离开时，顾淇雪就很美了，她和夏芙那种娇艳不同，更像父亲，眉眼清丽明净，皮肤白皙，但此刻被打扮得红彤彤的，软软的头发还被绑成了两个小啾啾，红色的发圈。
“雪雪？”
她轻轻地喊了一声，心里也有些愧疚。
虽然留学的日子，她每天都会和小丫头视频，但视频和真人一定是不一样的。
“MAMA~”
小丫头倒不见外，奶奶地叫着。
“我抱抱？”
夏芙看向顾京平。
顾京平低咳了一声，却没有动。
夏芙白了他一眼，直到他是舍不得，还是伸出手臂，将小丫头抱了过来。
“雪雪。”
“嗯嗯。”
直到这一刻，夏芙才深刻地有了当母亲的感觉，那些在异国的思念也迸发出来，“我爱你。”
顾淇雪粉嫩嫩的嘴唇弯起一个弧度。
顾京平双臂护着她们，时时刻刻小心着，陪着两人上了车。
“宝贝。”
他坐好后，吩咐司机开车，又低声道。
“PAPA！”
“嗯？”
夏芙和顾淇雪几乎同时应道。
夏芙又看了顾京平一眼，又低头戳了戳小丫头的脸颊。
顾京平摸了摸鼻尖，仿佛很欣慰看见两个宝贝似的，笑容淡却幸福，“回家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