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9章：心有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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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终于来了，冰雪消融，四处散发着勃勃生机。也许是沾了这个光，安德烈的情况有了些许好转，咳嗽少了一些，脸上有了些活气，也能起来散散步。于是我们不久就踏上归程。虽然昂布瓦斯城堡已经让我待得有些腻味，但我丝毫没有一丁点对家的眷恋。“克洛蒂尔德，你在想什么？”在叽叽喳喳地讲述了和阿尔马涅克家的男孩斗嘴打架的事迹之后，我盯着远处炊烟袅袅的农舍发呆，安德烈好奇地打断了我的沉思。
“什么？”
“刚刚你还在得意洋洋炫耀你的辉煌战绩，怎么突然这么安静？”
我忧愁地叹了口气：“一想起要回阿斯蒂就浑身不舒服。”
“那里毕竟是你家。”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呢？”我厌恶地扭过头去，“其实刚刚我在想，如果路上出点事情，比方说遇到强盗或者迷路什么的，就不用回去了。”
对我的胡说八道，他报以一丝宽容的微笑，仿佛母亲听着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在呀呀呓语。他没有说话，靠在抱枕上看着窗外。
“我真希望能逃离那个所谓的家。”我用一只手的手掌托腮，手指轻轻摆弄着自己的耳垂，“当然，如果能有体面生活的话。”
“对女孩子来说，多半要依靠一桩婚姻来达到这样的目的。”
“婚姻？”我重复着那个听过无数次但还不甚了解的词，“倒也是个办法”
“可如果是和你不喜欢的人呢？”
我想了想：“那样也无所谓。反正我已经很不喜欢家里的那些人，冒冒险也不会更坏。”
“不过你还太小。”
“我和萨沃伊公爵夫人【1】同岁。”我反驳他，“再说，经常会有把女孩子提前送到订了婚的人家接受教育的例子。”
“你就那么不喜欢家里人？”
“有一点你没有完全说对：我不是“不喜欢”家里的人，而是根本就是“憎恨”那些人。只要有能逃离的机会，我是无论如何也想抓住。”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他看着我，颇为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我是无法理解那种对家人的憎恨。”
“比安卡讨厌我，巴不得我死掉。洛伦佐对比安卡惟命是从，根本就无视我这个女儿。漂亮的妹妹卡特琳娜从来不拿正眼看我，路易吉目前还小，不过将来肯定也和他姐姐一样。主人这样，势利眼的仆人们更是乐于糟践我，成天‘私生女长，私生女短’的数落我，指责我根本不存在的恶劣品行。在那里我一个朋友都没有。祖父虽然不像其他人那样偏心，但看得出来他也觉得我是个麻烦的孩子。”说到伤心处，泪水不争气地淌了出来，我转身掏出手帕擦了擦，以免让他看到我那副苦相。
“真希望自己能快点长大。”我转念一想又伤心起来，“不过吉尔达说像我这样没什么财产的丑女就是长大了也不会有好人家要，兴许修道院就是我的归宿了。”他把手臂放在我肩头，示意我靠在他身上，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你害怕见到死亡吗？”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表达的意思却让人不寒而栗，“如果看着我逐渐枯萎变成一具尸体，你会害怕吗？”
“大概不会吧。”我靠着那柔软的披风，“如果是你的话，我应该不会害怕。”
“真高兴听到这个。”
“可是……”
“来威尼斯怎么样？”我还没来得及发问，就被打断了。
“你说什么？”
“作为我的订婚对象而在威尼斯接受教育，这样你就可以暂时摆脱讨厌的地方。”他嘴角挂着自嘲的冷笑低头看着我，“如果你不在乎和一个病秧子扯上关系的话。”
“订婚？”我吃了一惊，却还是愚蠢地当了真，“可我没有嫁妆。”
“我父亲不会在乎那个的。”
“你父亲？”
“在巴黎的时候，我听到父亲和阿雷扎诺先生讨论我们婚约的事情。”
“我们的婚约？为什么？”这意外的消息让我迷惑又隐隐有些欣喜。
“简单的说，我父亲需要一个出身体面，不讨厌我又能给他带来利益的女孩，而你祖父需要一个不需要花什么钱就能把你打发掉的夫家。想知道你的‘嫁妆’是什么吗？”
“是什么？”
“就是把我父亲引见给法王陛下，看样子这次他从里昂得到了不少甜头。”
“祖父真是精明得可怕啊。”我倒抽了一口凉气，之前对祖父允许我加入这场旅行的感激之情荡然无存。
“原本我是打算拒绝这出荒唐闹剧，可是如果这样能让你暂时离开那个你深恶痛绝的家，也许是件不坏的事情。”他苦笑一声，“如果运气好的话，我大概很快就会死掉，不会拖累你很久，之后你就又自由了。”他的最后一句话让我心情沉重起来，我低下头很久没说话。
“怎么样？克洛蒂尔德。你怎么说？”
“你……喜欢我吗？”我依旧低着头，“还是说只是同情我？”这次轮到他露出迷惑的表情了。
“如果只是因为同情，那么我拒绝接受。我不要生活在冷漠的怜悯中，我想要和喜欢我的人在一起。”我抬起头，和他拉开一些距离，“再说，我也不会为了要所谓的自由而盼着你死。”
“你喜欢我吗？”他问了同样的问题，见我点头，他追问下去，“喜欢我什么呢？”
“因为你对我很亲切，待在你身边就觉得愉快。”
“是吗？”他笑了，“那么我也喜欢你，同样的理由。”
“那么我接受这个提议，抱着期盼你康复的愿望去威尼斯。”
“是啊，如果能那样可多好。”他看着窗外的春景低声自语……
回到阿斯蒂之后不久，祖父就宣布了我们即将订婚的消息。我是在那之前一天才被正式告知的，祖父一如既往地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通告我。虽然被强迫的滋味不大好受，不过我还是很庆幸对象是安德烈，并且从此可以和讨厌的阿斯蒂的一众人等再见。哦，如果是永别，我会更开心。
订婚仪式不久之后在主教堂举行。那天早上，本堂神父穿着白色的法衣在教堂的门廊下迎接我们一行人。一系列繁文缛节，一连串味同嚼蜡不知所云的问答之后，神父终于用拉丁语“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为我们订婚”。祝福过后，安德烈从手上摘下镌刻着我们名字的金戒指套在我手上，念着程式化的“我归你所有——我永远忠诚的爱。”，我如法炮制把戒指套在他手上。仪式结束的瞬间，我用挑衅的目光扫视着那些让我牙根痒痒的人，头一次昂首阔步走出教堂，
马车终于启程了，我瞅准了时机，从窗子里把比安卡在临行前面无表情递给我的一个小匣子扔了出去。想象着被甩在身后的比安卡那因为惊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我毫不顾惜形象倒在安德烈身上“噗”的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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