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章晕血

李左明听到陈倾歌的话，吓得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回头看了陈倾歌一眼，陈倾歌却没有看他，而是看着南慕织。
南慕织呆呆地拿着莲藕，缓缓低下头，整张脸又埋在刘海的阴影中，看起来似乎为陈倾歌的话陷入挣扎。
“慕织，你不同意吗？”
“啊……那个……”南慕织依然没有抬起头。
陈倾歌用仿佛长辈般轻柔的语气说道：“我想的是，左明马上要进入大学，我担心他在大学不能独立，所以想让他学点力所能及的家务，到时一个人在大学也能活得轻松一点。所以拜托你了。”
“这样么……但是我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李左明虽然看不清南慕织的表情，却依稀听见南慕织喘气的声音，脸色经不住变了变。
他微微蹲下身，向南慕织刘海下的面孔看去。登时整个人如坠冰窖。
南慕织刘海下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容，脸色通红，眼睛也湿润得几乎溢出水。她的嘴唇也微微张开，从嘴里发出细微的喘气声。
这时，南慕织忽然抬起头，脸上异样的表情消失一空。
她弯着眼睛，两条眉毛像是正午被阳光暴晒的柳叶般耷拉下来，脸上挂着为难的苦笑：“倾歌，那个……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我跟左明……实在是相处不来呢……”
说完侧过头，像是无声的反抗般陷入沉默。
李左明后退一步，靠在案台上，头皮隐隐还有些发麻。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了，我想起来我房间还没收拾好，我先去收拾房间吧。”
“左明，站住。”李左明刚迈动脚步，被陈倾歌冷冷地叫回来。
陈倾歌看着南慕织，继续柔声道，“慕织，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同意左明站在你身旁，看你切藕丁就可以。可以么？”
南慕织抿了抿嘴唇，却异常坚定地摇了摇头，“抱歉，倾歌，这种事对我来说还是太难了。”
“只是看也不可以么？”
“因为左明站在我身边，我会觉得不自在。”
“这样么……”
南慕织歉然地笑了笑，“倾歌，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我跟左明虽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却更像陌生人，现在这样强行缓和关系，我稍微有些无法适应。对不起”
陈倾歌似乎被南慕织的态度说服了，语气不再那么坚定，“五分钟也不行么？”
“只是和左明这么近距离地站着，我都会觉得很别扭，身上像是爬了虫子般难以忍受。对不起……我担心左明站在我身旁，我连手上的刀都拿不稳。”
陈倾歌的神色肃穆起来，“如果切到手就麻烦了。”
“是啊。”南慕织将手上的莲藕放在砧板上，低着头轻声道，“下次有机会，你亲自教左明吧。你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做饭也比我做的好，你是最适合教他的。让我来教他，我还是无法接受。我不太习惯和左明接触。”
陈倾歌看了李左明一眼，李左明也鼓着眼睛看着陈倾歌，心里万分期待陈倾歌放弃让南慕织教他切藕丁的想法。心也不禁提起来。
陈倾歌抿了抿嘴唇，冷淡的眸子出现一丝波动，轻声道：“既然这样，就不让左明跟你学切藕丁了。左明，这里没你的事情，你回去收拾房间吧，吃饭的时候我会叫你。”
李左明长长地舒了口气，整个人像是刚刚从五指山下放出来的猴子，浑身轻得宛如在云端。
“那我先……”
“倾歌，你拌黄瓜放蒜瓣么？”忽然，南慕织问道。
“放的，怎么了？”
“但是我刚刚看厨房好像没剥好的蒜瓣了，只有整坨的大蒜。”
“对了，你倒是提醒我了。”陈倾歌皱了皱眉，“左明，你先别急着回房间，先剥一些蒜瓣吧。”
“剥蒜瓣？”李左明愣了愣。
“你不会么？”
“倒是剥过。”
“那么剥蒜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大蒜在你刚刚拿莲藕的菜篮子里，我今天早上买回来的。”
陈倾歌说完，也不管李左明答应还是拒绝，端着拌黄瓜的陶瓷钵来到南慕织身边。她将陶瓷钵放在砧板旁，和南慕织并肩站在一起。
李左明拿着两坨大蒜，站在厨房另一侧。他将大蒜表面上的一层皮剥掉，蒜瓣一个个掰下来，一边剥，一边脑海中忍不住回想南慕织的事情。
“南慕织究竟有没有看到我和陈倾歌接吻？”
以南慕织的危险值，如果被她看到李左明和陈倾歌接吻，李左明恐怕活不过今晚。想到这里李左明的心不由得吊起来。
他悄悄转过身，向南慕织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南慕织右手拿着刀，左手握成猫爪按着砧板上的莲藕，正专心致志地切藕丁。陈倾歌站在她身旁，一一向黄瓜中添加调料。
“慕织，刚刚我让你教左明切藕丁，你生气了吗？”陈倾歌问道。她的声音很轻，似乎是在刻意回避李左明，但是依旧被正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她们身上的李左明听见了。
南慕织拘谨地笑了笑，摇摇头，“我怎么会为了这种小事生气，倾歌你太小看我啦。更何况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跟左明好，但是我跟左明的关系一直都是这样，强行让我们两个人关系缓和，只会让我们两个人都觉得别扭。”
“可是左明毕竟是你弟弟。”
南慕织手上切藕丁的动作停下来，她看着砧板上已经切好的藕丁，轻轻叹了口气，“左明虽然是我法律上的弟弟，但是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没有血缘关系，自然也就没有亲人之间那种血浓于水的联系。我和左明现在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是说到底不过是机缘巧合凑在一起的陌生人。”
“照你这么说，我和你之间也没有血缘关系。”
南慕织摆了摆脑袋，“你不一样，你虽然在辈分上是我小姨，但实际上我却把你当姐姐一样看待。我喜欢跟你在一起，也愿意跟你在一起。然而左明无法给我那种感受。”
“你不喜欢跟左明在一起吗？”
“与其说喜不喜欢，不如说完全没有和左明在一起的想法。刚刚他送我回来的路上，我们两人只说了两句话。”
陈倾歌轻轻叹了口气，“也许是你还不了解左明。”
“了解一个人，至少当然要先对他感兴趣，但是左明身上没有任何我感兴趣的地方，换句话说就是左明不是我的菜。”南慕织故作遗憾地摇摇头，“尤其他还是个异性，我只会和自己认可的异性接触。如果是不认可的异性，我连跟他呆一分钟都觉得漫长。”
“不认可的异性，是指什么？”
“从谈恋爱的角度上讲，我绝对不会喜欢左明。”
“但你是左明的姐姐，不必从谈恋爱的角度上说。”
“谈恋爱只是举个例子。哪怕是姐姐，我也不想要左明当弟弟。”
“这话说得稍微有些过分呢。你说这种话他会伤心的。”
南慕织吐了吐舌头，“我知道，所以我只当着你的面才会说出来，其它时候提也不提。”
陈倾歌悄悄向李左明看了一眼，李左明当即转过身，装作没听到她们说什么的样子，专心致志地剥蒜瓣。
过了一会儿，他又悄悄侧过头，见陈倾歌的视线已经收回去，继续小声和南慕织交谈。
“我记得……其实你们曾经有段时间，关系很好对么？”
南慕织的手轻轻抖了一下，抿了抿嘴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记得左明刚刚被李相学先生收养的时候，来这个家就是你照顾他的。那时你是这个家里除了李相学先生，唯一对他好的人。但是李相学先生去世后，你和他的关系不知为什么一下淡漠下来，两个人从原本最要好的姐弟，变得宛如陌生人一般，不再有任何交际。这是为什么呢？和李相学先生的去世有关么？”
“和爸爸的去世无关，单纯是我自己的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呢？”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对左明没有任何姐弟间的感情，之前对他的照顾，也只是出于一个姐姐对弟弟的责任，并不是由于我真的接纳了左明。只是我当时还不明白。爸爸的死对我造成巨大的打击，等我怕从那段经历中走出来后，再回头去看自己和左明的关系，发现没有爸爸这条纽带，我再也不必对左明抱有之前那种责任感了，也不再委屈自己给左明当姐姐了，甚至感到一种解脱感。对他的态度也变得淡漠。”
“原来是这样……”
“所以说，不管是当姐姐当时当女朋友，我都不会喜欢上左明的。我们之间归根结底，不过是没有任何交际的陌路人。”
陈倾歌幽幽叹了口气，“其实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但是你这么说，让我不知该怎么开口。”
“什么事？”
“关于左明的。”
“关于左明的什么事情呢？”
“左明的高考成绩大概还有不到一个星期就要下来了。”
“啊，是么？”南慕织点了点头，继续切藕丁。
“因为左明的成绩不是很好，我私底下咨询过左明的班主任，问她这次高考左明大概能考到第几批次的学校。他班主任告诉我，这次左明不出意外，大概能够考到最高档的那一类学校。”
“最高档的学校？左明吗？”
陈倾歌点了点头，“是不是很意外？三年吊车尾，居然能在高考前夕一鸣惊人。”
“是啊。”南慕织笑了笑，似乎对李左明的成绩漠不关心，“你想拜托我的事情，和左明的成绩有关吗？”
“那位班主任说左明的高考成绩不出意外，能报考东汭名叶大学。我在想你刚好是东汭名叶大学的学生，想拜托你在左明入学之后，多照顾照顾他。”
“左明说了自己要报考东汭名叶大学吗？”
“我还没有问过他自己的意见。不过国内最好的两所高校，东汭名叶大学的文科更强，是最适合他的学校。他如果真的能考上，有很大的几率报考。”
“可是我不太想大学时和左明有瓜葛。而且左明入校时，我也大三了，大三的事情很多。”
“你如果实在太忙也没关系，我只是希望在左明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困难的时候，你能帮一把他，再不济把他遇到困难的事情告诉我，因为左明自己绝对不会对我说这些。”
南慕织点了点头，“好吧。”
“谢谢。”陈倾歌笑了笑。她沉默片刻，低下头，继续说道，“其实不管怎么样，我都想缓和你和左明的关系。你们一个是我名义上的丈夫，一个是我侄女和妹妹，每次看到你们这样生分的关系，我都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南慕织摇摇头，“但是我确实不想和左明走得太近，我有我自己的世界，左明也有他的世界，我们现在这样的关系就很好。”
陈倾歌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低低地叹息一声。
过了一会儿，南慕织忽然发出一声低弱的惊呼声，手上的菜刀猛然掉在砧板上，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响声。
李左明被这突兀的响声吓了一跳，转过身向南慕织看过去。只见南慕织右手抓着自己左手的食指，鼓着腮帮子拼命向手指吹气。
在她食指的指尖位置，汩汩向外冒着鲜血，似乎被刀割破了。
陈倾歌也当即脸色一变，放下手上的筷子，抱着南慕织的两只手，急声道：“怎么回事？切到手了吗？”
南慕织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大概只是不注意，切到了一点点的皮。”
“切到了一点点皮可不会流这么多血。”陈倾歌脸上那副冷淡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缩着瞳孔看着南慕织的手指，嘴唇有些发白。
忽然她低下头，含住南慕织的手指。
“倾歌……”南慕织惊呼一声。
“别动！”陈倾歌面色肃然地看着南慕织，口中含混不清，“稍微忍一忍，马上就好。”
南慕织讷讷地点了点头，一动不动。
李左明的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
过了大概一分钟，陈倾歌缓缓松开南慕织的手指。她抬起头，在水池中吐出一口血水，又用手背抹掉嘴角的血迹，轻轻吐了一口气。
“现在手怎么样？”
“似乎一点都不疼了。”南慕织讷讷道，“怎么回事？”
陈倾歌摇摇头，没有解释。
她将南慕织的手指拿到自己眼前，细细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确实愈合了。在水龙头上把血冲掉吧。”
南慕织把手指伸在水龙头下，洗掉厚厚的血迹，整根白皙而纤细的手指终于彻底露出来。
她把指尖拿到自己眼前看了看，睁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惊声道：“好神奇，一点伤痕都没有留下，好像根本没有受过伤一般，倾歌，你是怎么做到的？”
“说来话长，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你先回房间休息吧，厨房的事情交给我。还好刚刚我在你身边，如果我不在你身边，那么大的伤口就得去医院了。”
“伤口很大么？”
“半块肉都几乎被切掉了。”
“啊……”南慕织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我可能坐了一上午的车，确实有些累了。我先回房间休息。”
“嗯，饭好了我叫你。”
南慕织脱掉身上的围裙，挂在厨房的架子上。
走到厨房门口时，她忽然停下来，扶着额头，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接着踉跄两步，手扶住门框，半个身体倚在门框上，耷拉着脑袋轻轻喘息。
“慕织，你怎么了？”陈倾歌急忙走到陈倾歌身边，看到南慕织的脸色，顿时吓了一跳，“你的脸怎么白成这样？怎么回事？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南慕织轻轻抓着陈倾歌的衣袖，抿了抿嘴唇，“没关系，我大概有些晕血，过一会儿就好。”
“真的没关系么？”
“我似乎从小就有这个毛病，我妈妈也有，我大概是遗传她的。”
“那我让左明送你回房间，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南慕织点了点头。
陈倾歌看向李左明，“左明，你送慕织回房间，拜托了。”
李左明也有些被南慕织的情况吓到了，讷讷地点了点头，来到南慕织身边，拖着南慕织的胳膊，将她搀扶起来。
南慕织的身体柔柔地靠在李左明怀里，微微抬起头，看了李左明一眼，礼貌地笑了笑，“谢谢你，左明。”
“不客气。”
李左明扶着南慕织走到客厅的楼梯旁，刚刚转过楼梯的拐角，正要上楼梯时，南慕织忽然停住脚步。
他回头看了南慕织一眼，“怎么了？”
突然，他的瞳孔缩起来。
之前还脸色苍白，精神萎靡，眉头紧锁的南慕织，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居然浮现出笑容。
李左明看向她时，她正微微仰着头，嘴唇轻轻张着，眼睛下垂，双眸湿润地看着李左明。
“左明，我忍不住了。”
说完，南慕织的双手在李左明胸口一推，将李左明推在楼梯旁的墙壁上。
她的身体跟着压过去，紧紧贴在李左明身上，两只手搂着李左明的脖子，仰起脸看着他，嘴里轻轻吐出温热的气息。
她的脸色依然有些发白，身体也轻飘飘的，似乎依然没有从晕血的症状中缓解过来。然而脸上温柔的笑容却丝毫没有减弱，反倒越发强烈了。
下一刻，她吻上了李左明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