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章囡囡

李左明的指尖一寸一寸凉下来，额头豆大的汗珠再次滚落下来。
不远处小女孩依旧哭得撕心裂肺，广播播报最新一轮的车次信息，急着赶火车的人拖着行李箱快速在站内飞奔。
空气安静得如同死寂，李左明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南慕织的脚步声，和她的行李箱发出的急促的咕噜噜声。
半晌，当南慕织走到他眼前时，他才从惊悚中回过神。
他急忙擦干脸上的汗水，嘴角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如果让南慕织看到他此刻的神情，他什么话都不用讲，直接会被南慕织叛死刑。
又是一阵惊慌失措的准备，这才鼓起勇气，张开嘴，吃力地叫了一声：“姐姐……”
南慕织径直从李左明身前走过，看都没看他一眼。
李左明猛然间呆住了，怔怔地看着南慕织快速远去的背影，心头涌现出巨大的困惑。
“为什么南慕织没理会我？是没有听见我的声音吗？不对……我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她应该能听见才对，哪怕听不见，但是我跟她的距离只有不到五米，也该看见我。为什么看都没看我一眼从我身前走过了。”
“难道南慕织知道我在害怕她，已经对我失望了么？”
这个念头在李左明稍微盘旋片刻，又被他很快甩掉。南慕织既然看都没看他一眼，怎么会知道他在害怕她？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左明挠了挠脑袋。
他的视线继续看着南慕织，犹豫要不要上去和南慕织接触。这时南慕织已经走出出站口护栏的区域，到离那个女孩很近的位置。
女孩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发出呜呜呜的哭声。
南慕织的脚步忽然止住，急促的轮毂声也戛然而止。她停在距离女孩只有三米不到的位置，右手扶着行李箱的拉杆，左手插在腰间，右腿的脚尖轻松地踮起来，膝盖微微向前翘，歪着脑袋打量小女孩。
“这么多人在旁边看着小女孩哭，却没有人帮忙，实在是不应该呢。”南慕织回头看了身旁一眼。
“你想帮她么？”南慕织身旁传来一道声音。
李左明这时才注意到，南慕织身旁居然还跟着一个女生。
刚刚他的魂儿全被南慕织的出现给吓飞了，连南慕织身旁始终跟着一个大活人都没注意到。
那女生身高和南慕织相当，头发比南慕织还稍微长一点，用白色蝴蝶结发带扎成一条高马尾。耳垂戴着两枚雪花形状的镶钻耳钉。
上身穿着白色运动短袖，下身穿着蓝色运动裙，光腿，脚上是一双白色运动鞋。英姿飒爽。拖着一只浅蓝色的行李箱。
南慕织弯起眼睛笑了笑，“不然我就不会走这么快了嘛！”
马尾女生皱了皱眉，“说不定会有麻烦。火车站这种地方最是鱼龙混杂。”
“这里是高铁站，不是火车站。”
“都一样。”马尾女生拖着行李箱，走到南慕织身前，挡在南慕织和小女孩中间，“我们走吧，雫还在那边等我们。”
南慕织摇摇头，“我无法视而不见，而且我不怕麻烦。”
马尾女生扶了扶额头，“你又在任性了。”
“要不鱼服你先去找雫吧，我帮小女孩找到妈妈后自己回家。”
“我怎么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车站里。”马尾女生鼓着眼睛。
南慕织笑眯眯地弯起眼睛，“那就留在这里陪我。”
“你真的要帮这个小女孩吗？”
“毕竟我是靠谱的成年姐姐，当然不能视而不见。”
马尾女生跺了跺脚，让开身体，站在南慕织身边。
这时，两人不远处又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慕织，鱼服，你们在那里做什么，快点过来啊。”
李左明循着声音看过去，这才发现说话的竟然是刚刚离开一段距离的短发女生。
“原来她们是一起的吗……”李左明小声嘀咕。
“慕织想帮这个小女孩，我不得以只能在这里陪她。”马尾女生瞥了南慕织一眼，“真是个任性的大小姐，怎么劝都不听。”
“帮小女孩？”短发女生看了看南慕织，又看了看正捂着眼睛大哭的小女孩，谨小慎微地拖着行李箱来到两个人面前，像是生怕惊动了小女孩，被小女孩发现一般，“慕织，你真的要帮这个小女孩吗？”
南慕织点点头，视线放在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似乎知道南慕织想帮她，止住了哭声，手悄悄往下放了放，眼睛躲在两只手后面，悄悄地看着南慕织。
南慕织弯起眼睛笑了笑，忽然张开嘴伸出舌头，扮了个鬼脸，小女孩吓得“嘿咻”一声，急忙又用手把眼睛捂住。
“妈妈……呜呜……”
“好可爱的小女孩。”南慕织左手按着自己胸口的领结，眼睛冒出小星星，“让我想起菲儿小时候的样子。”
“慕织你真的确定要帮这个小女孩吗？”短发女生的视线不住在小女孩身上打量，“其实她刚刚找过我帮她，但是我不敢，我们毕竟是女生，很容易被有心的人盯上的。”
“高铁站到处都是摄像头，不会有事的。”南慕织左手照旧叉着腰，右手撩了一把自己耳边的头发，“而且我可是靠谱的成年姐姐，不仅能帮小女孩找到妈妈，也能保护好自己，这种担忧对我来说都是小case！”
短发女生手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你才刚满十九岁，算什么靠谱的成年女性啊。”
“十八岁就算成年，我比成年还大一岁。”南慕织竖起一根手指，在短发女生面前摇了摇，“而且不是靠谱的成年女性，而是靠谱的成年姐姐。这点很重要，千万不要搞错了哦。”
“有什么区别吗？”马尾女生问道。
“当然有区别，毕竟我的身份就是姐姐。”
“你的身份不是学生吗？”
“那只是我在学校的身份。而且跟姐姐比起来，学生的身份不值一提。”
“为什么对姐姐这么执着啊……”短发女生哀叹。
“因为我本来就是姐姐嘛，还是靠谱的成年姐姐！”
马尾女生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短发女生左手放在胸前，拖着右胳膊的手肘，右手拄着脸，“那随你吧，靠谱的成年姐姐。”
南慕织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一步，两只手抱在胸前，双腿并拢，两只脚微微分开，站得笔直。
小女孩的眼睛在指缝里偷偷看着她，嘴里发出呜呜呜小声的抽泣声。
南慕织狡黠地笑了笑，脚尖轻轻点着地板，仰着脑袋，手指按着自己嘴唇，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我听说月工市城郊的龙王山上有一只专吃小孩的坏龙，平时都在睡觉，但是一听到小孩的哭声就会醒过来，等到晚上小孩睡着的时候，就会悄悄把小孩叼到自己洞窟里吃掉。”
小女孩吓得“吱”的一声，哭声一下止住，眼睛一下缩回指缝。
南慕织的眼珠偷偷向下瞄了瞄，强忍着脸上的笑意，又收回视线，装作没看到小女孩的表情，自顾自说道：“我还听说，那只坏龙吃小孩的时候，有个特殊的习惯，它不喜欢吃小孩的嘴巴和眼睛，因为小孩嘴巴里的哭声把它吵醒，眼睛里流的眼泪又湿漉漉的，影响它的食欲，所以它就把小孩的嘴巴和眼睛全都用胶水粘住。”
“坏龙也会用胶水吗？”小女孩看起来有些害怕，但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手往下移了一点，两只乌黑的大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南慕织，怯怯地问道。
“坏龙一开始不当然会用，但是它抓的小朋友会用，那些小朋友教给它的。”
“可是眼睛被胶水粘住，就看不到东西了。”
南慕织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嘴角勾起，憋着笑，“就像你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一样。”
小女孩吓得呜了一声，手又往下拿了一些，只有几根手指挡在眼睛前。“嘴巴被胶水粘住，也说不了话了。”
“那当然，坏龙最不喜欢小孩说话。而且这样一来，小孩想叫妈妈过来救自己也做不到了。”
“呜……”小女孩呜咽一声，“也吃不了东西了。”
“只会被坏龙吃。”
“我不想被坏龙吃。”
“那你还哭吗？”
小女孩头摇得像拨浪鼓。
南慕织转过头，得意洋洋地向短发女生和马尾女生扬了扬下巴。
短发女生喃喃道：“果然是靠谱的成年女性，两句话就把小女孩的哭声给止住了。”
“是靠谱的成年大姐姐。”马尾女生纠正。
“是靠谱的成年姐姐，没有大。”短发女生继续纠正，眼睛却向南慕织胸口瞟了一眼，“不过说大倒也没什么问题。”
马尾女生斜着眼看着短发女生。
短发女生的视线移动到马尾女生胸前，“你的也挺大的。”
马尾女生：“……”
不远处的李左明看着这一幕，微微有些失神。
南慕织的性格和游戏原作里一样，温柔体贴，开朗活泼，既有姐姐的责任感和包容力，又不乏爱恶作剧逗弄人的完美姐姐性格。
抛开别的不谈，哪怕是李左明都无法抵抗南慕织这种完美的姐姐性格。
南慕织终于低下头，正式看向小女孩。
小女孩也彻底把手放下来，哭得水汪汪的眸子看着南慕织，“姐姐，你会帮我找到我妈妈么？”
“我不会。”
“啊？”小女孩傻眼。
短发女生和马尾女生跟着傻眼。
李左明忍不住苦笑，果然是南慕织的风格。
“姐姐……呜……你不愿意帮我找妈妈么？”
“你怎么知道我要帮你找妈妈？”
“我刚刚听见你和那两位姐姐说的。”
“这么说你偷听我们说话咯？”
“对不起……”小女孩可怜巴巴地垂下脑袋。
“既然偷听到我们说话，那是不是也听到了刚刚那两位姐姐不想让我帮你的话？”
小女孩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抬起头，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对不起……呜……姐姐不愿意帮我吗？”
“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老老实实回答我，我就同意帮你找妈妈，怎么样？”
小女孩手背抹了把眼睛，“姐姐想问什么呢？”
“刚刚那两位姐姐不同意我帮你找妈妈，你恨她们吗？”
小女孩咬着手指，苦恼地扭着眉毛，半晌抬起头，带着哭腔道：“姐姐……囡囡听不知道恨是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的问题……”
南慕织愣了一下，弯下腰揉了揉小女孩的脸，“那我换个问法。囡囡生气吗？”
小女孩可怜巴巴地低下头，“囡囡不生气……但是有些伤心……妈妈跟囡囡说要乐于助人，囡囡在学校经常帮助其她小朋友，但是为什么没有人帮囡囡呢？囡囡找不到妈妈了……呜呜……”
短发女生和马尾女生都低下头。
附近其他围观的人也都羞愧地移开视线。
李左明的脸也微微有些发烫。
“谁说没有人帮囡囡，姐姐不就来帮囡囡了吗？”
小女孩一下抬起头，鼻子上挂着一滴鼻涕，脸上却笑开花，“姐姐愿意帮囡囡吗？”
南慕织蹲下身，从身前的包包里拿出一张手纸，放在小女孩鼻子前，“擤。”
小女孩用力地擤出鼻涕。
南慕织把纸叠起来，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刚刚两位姐姐说了让囡囡伤心的话，姐姐替她们对你说声对不起，她们其实也想帮囡囡，但是呢，她们自己也是女孩儿，害怕遇到坏人，所以才说那种话。囡囡能原谅她们吗？”
“姐姐，什么叫原谅？”
“原谅就是，囡囡不生她们的气。”
“囡囡没有两个姐姐的气。”
“也不为她们刚刚的话伤心了。”
“呜……”小女孩低下头，两只手的食指戳在一起，“囡囡不为刚刚两个姐姐的话伤心，但是还是忍不住想哭鼻子，对不起姐姐。”
短发少女和马尾少女咬着嘴唇，脑袋几乎埋进土里。
“忍不住想哭鼻子吗？”
“嗯……”小女孩点了点头。
“哭鼻子也没关系。”南慕织在小女孩额头上亲了一口，“囡囡已经很棒了。走，我帮你去找妈妈。不对，应该说我陪你一起去找妈妈，”
“谢谢姐姐。”
“嗯嗯，不客气。”南慕织弯着眼睛，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姐姐是不是靠谱的成年姐姐？”
“找到妈妈才算靠谱。”
南慕织表情呆了一下，晃了晃脑袋，“倒也是。”
短发女生和马尾女生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掩着嘴笑起来。
南慕织转过头，鼓起腮帮子瞪了她们一眼。
她们向南慕织吐了吐舌头，拉着行李箱跟在南慕织身后。
李左明心里松了口气。
他之前心中的不安，在看到刚刚南慕织帮小女孩的这一幕后，也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
原作游戏里，南慕织在李左明面前，也是这样一个温柔体贴、活泼开朗的完美姐姐。
李左明刚刚被李相学收养，到这个家的时候，木菲儿尚且没有接纳李左明，很长一段时间都和李左明保持生疏的距离。
木韵诗对李左明态度恶劣，一天到晚不给李左明好脸色看，动不动还指使李左明做家务。
李相学虽然关心李左明，但终日在书房写作，两耳不闻窗外事，而且没多久就领了便当。
那个时候，照顾李左明最多的就是南慕织。
她或许是受到李相学对李左明态度的影响，从李左明进家门的第一天，就把李左明当成自己亲生弟弟一般照顾。
而且，她还在木韵诗面前保护李左明，甚至为了李左明和木韵诗当面对抗。
李左明当初能在这个饱受排挤的家坚持下来，百分之九十九的功劳在南慕织。
南慕织是除章晓晓外，唯一一个对李左明有天生好感度的女性角色。
在李左明眼中，南慕织是完美到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姐姐。饶是知道南慕织的另一面，李左明也不会改变这个想法。
他轻轻呼了口气，跟在南慕织几个人身后。
南慕织带着小女孩在高铁站附近找了一圈，终于找到高铁站的工作人员，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联系到小女孩的妈妈。
小女孩的妈妈推着行李箱，忘了小女孩还跟在自己身后，稀里糊涂上了出租车，等接到高铁站的电话才反应过来女孩不见了。
没多久小女孩的妈妈返回高铁站，抱着小女孩一通痛哭，又连连感谢南慕织和另外两个女生，甚至要给她们钱，却被南慕织拒绝了。
最终南慕织只要了一个回报，就是让小女孩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小女孩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后，她又在小女孩脸上亲了一口，挥手和小女孩道别，目送小女孩和她妈妈消失在高铁站的出口。
李左明站在她们身后，也跟着长舒一口气。
“啊，终于可以回家啦。”南慕织十指交叉在一起，撑在胸前，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靠谱的成年姐姐又收获了一个小女孩的感激和亲吻。”短发女生打趣道。
“是啊，今天不虚此行！”
“对了，慕织你不是叫了人来接你么？怎么到现在都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