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章过分
四周的同学们纷纷鼓起掌。
“确实可笑。”
“这哪是审核，不是故意找茬吗。”
“陈老师说得对！”
李左明略显松散的坐姿也当即挺起来，略略张着嘴，颇为诧异地看着陈倾歌，小声自言自语：“没想到她会站出来替这帮学生说话。”
章晓晓侧头看了李左明一眼，“自己的老婆替自己同学说话，你为什么这么吃惊？”
“不符合她冷淡的性格。”
“这么说，她倒真的喜欢你。”
“这跟喜欢我有什么关系？”
章晓晓轻轻哼了一声，“你以为她是为了谁站出来的？”
“为什么我听你的话里酸溜溜的。”李左明挠了挠脑袋，“难道是为了我吃醋了？”
章晓晓脸一红，在李左明脚背上踩了一脚，“我……我怎么可能为这这种事情吃醋，陈老师愿意站出来为我们班的同学说话，我感激她还来不及，如果再吃醋，不是显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你觉得我是这种人吗？”
李左明疼得嗷嗷叫，“我错了，我错了。”
任风波阴沉着脸，将教室里的学生打量一圈，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喝了一声，“安静，谁在说话，谁就给我滚出教室。”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说“离开教室”，而是直接用上了“滚”。
学生们虽然住了口，脸上却都挂着怒火。
“身为老师，居然对学生用‘滚’这种字眼，实在是太失格了。”章晓晓忍不住皱眉。
“又不是所有老师都像你这样。”李左明盯着任风波，冷声道，“你是在教书育人，他们只是在享受教师这一职业带来的凌驾学生之上的权力。”
章晓晓竖起手掌，轻轻在李左明脑袋上打了一下，“你的话说反了，不应该说‘又不是所有老师都像你这样’，而应该说‘又不是所有老师都像任风波那样’，我这样的老师是大多数，任风波那样的老师才是个别。不能因为有任风波那种老师在，就否认全体老师，你这样的话，会寒了那些兢兢业业教导学生的老师的心，明白了吗？”
李左明陡然一震，点点头，“对不起，我错了。”
章晓晓笑了笑，“难得见你这么老实的认错。”
“这位弹钢琴的老师，难道我刚刚说的话不对吗？为什么你觉得我的话可笑？”任风波死死地盯着陈倾歌。
陈倾歌指尖轻轻抚摸歌谱，“我以为你们身为节目的评委，至少有基本的审美修养和艺术常识，没想到却业余到这种令人喷饭的地步。你们这种评委居然能堂而皇之地坐在这么多学生面前，对学生们精心排练的合唱表演指手画脚，说出令人啼笑皆非的评价，简直贻笑大方。如果被校外的人看见，不仅你们这些评委老师要遭人诟病，就连一中的名声也会被你们连累，遭到耻笑和非议。这就是你们这些所谓的审核老师吗？”
陈倾歌说话时虽然面无表情，语气也和她往常说话一样平淡，但字字如刀，捅在三个审核老师胸口，话语中蕴藏的力量更是雷霆万钧，在教室中炸起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惊雷。
学生们顿时沸腾起来。
“陈老师说得好！”
“这些审核老师只会刁难学生，只会鸡蛋里挑骨头，之前有多少好节目，都被他们以各种不可理喻的借口毙掉了，想想都可惜。”学生会的成员们摇头叹气。
“哼，这个任风波老师平时根本不给学生代课，现在却要代表我们学生来评审毕业晚会的节目。我们学生的节目应该我们自己来选择，为什么要让他这个脱离学生的老师来替我们选择，这不合理。”高三毕业生说道。
“没想到她居然能说出这么有力量的话。”李左明也半天没缓过神。
“陈老师不愧是最年轻的世界级钢琴家。”章晓晓连连点头。
任风波气得手指颤抖，强忍着怒火道：“你说我业余，请问我说合唱需要指挥，哪里有错吗？”
陈倾歌淡淡道：“任老师，你了解合唱吗？”
“当然了解。我大学时候可欣赏过不少合唱演出。”
“那你听过的合唱中，每一场都有指挥吗？”
任风波皱眉想了想，“大概……大概是有的。”
“看来任老师听过的合唱表演，也并不如你嘴上说的那么多。无论国内还是国外，从来没有哪项规定，要求合唱表演必须有指挥，如果任老师能找出这么一项规定，我愿意为我的话向任老师郑重地道歉赔罪，并从今以后，再也不碰钢琴。但如果找不到，任老师敢不敢做和我分量相当的承诺呢？”
陈倾歌说话时，视线始终对着身前的谱子，看也没看任风波一眼。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仿佛一记记大锤锤在任风波胸口。
任风波额头冒出冷汗。
他大学既没有听过很多场合唱表演，对合唱表演的规定和形式也并不了解，更不会知道合唱表演究竟是不是一定要指挥。专门把指挥挑出来说，只是为了找个借口，不让节目这么顺顺利利地通过审核。
现在被陈倾歌一番逼问，顿时有些慌乱了。
“我……我的专业又不是音乐，怎么可能对合唱的事情这么了解，稍微记错一点也理所当然。而且，哪怕没有规定说合唱表演必须有指挥，但是几乎所有的合唱表演，都有指挥在场，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欣赏合唱表演的人也都认同这一点，你们的节目没有指挥，哪怕道理上行得通，也不一定能被其他人接受。”
“好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陈倾歌淡淡地笑了笑，“我自从学音乐以来，参加过的合唱表演虽然不多，但大大小小也有数百场，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约定俗成的规矩？难道这个规矩是任老师自己约定，自己俗成的吗？”
教室掀起一阵小小的喧嚣。
“参加过数百场合唱表演？”
“数百场合唱表演……”任风波脸色有些不好看。
这时，熊蒹葭忽然冷笑道：“这位老师是不是太夸张了？你不过是个来给学生们指导的钢琴老师，怎么可能参加过大大小小数百场合唱表演？你以为自己是世界级钢琴家吗？”
陈倾歌面无表情：“世界级钢琴家倒算不上，但数百场合唱表演却是有的。”
“既然这样，那你说说合唱表演如果没有指挥，该怎么控制合唱中那么多学生的音准和节奏？”
陈倾歌终于转过头，淡漠地看了熊蒹葭一眼，“熊老师能说出音准和节奏，看来对合唱表演有些了解。”
熊蒹葭右边嘴角扬了扬，“我大学时是院合唱团的正式成员，参加过学校百年校庆的合唱表演，当然了解合唱。”
“既然是正式的合唱团成员，那为什么熊老师不知道，在某些配合相当成熟、训练水平很高的合唱团中，为了减少表演时指挥对观众注意力的影响，令观众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合唱团成员本身，采取无指挥的表演方式是一种常见而且有效的方案？这种无指挥的合唱表演方式，在民歌合唱表演中尤其常见。熊老师的合唱团难道没有表演过民歌合唱吗？”
熊蒹葭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你自己都说了，无指挥的表演是用在配合成熟，训练有素的合唱团队，据我所知你们这场合唱表演加起来也不过排练了三天，难道你觉得仅仅三天时间，就能和那些配合成熟，训练有素的合唱团队媲美吗？”
“能不能媲美，不是看排练的时间，而是看排练的效果。至于排练的效果，刚刚三位审核老师也已经看到了，也听到了，还需要我再多说吗？”
熊蒹葭哼了一声，“你们排练的效果只是勉强达到我们能接受的底线，但远远达不到可以不需要指挥的程度。”
陈倾歌皱起了眉。这是她说话以来，流露出的第一个愤怒的表情，“熊老师，你这是强词夺理。”
熊蒹葭勾起嘴角，冷冷地笑了笑，“我哪里强词夺理？我不过是用你自己说过的话，对你的话提出反驳。”
萧誓词往前走了一步，直勾勾地瞪着熊蒹葭，“熊老师的话太过分了。”
熊蒹葭毫不退让地和萧誓词对视，“哪里过分？”
“我们班这么多同学，放着家里的空调不吹，零食不吃，累死累活地参加排练。有的同学辞掉了本来找好的暑期工作，白白放弃了半个月的工资；有的同学旅游到一半，从地球另一面赶回来；有的同学眼睛刚刚做完手术，还戴着防风眼镜。结果这所有的努力，全被你轻飘飘的一句‘勉强到接受的底线’给否定了，你说你是不是太过分了？”萧誓词终于忍不住发作。
七班同学都抿着嘴唇，怒视熊蒹葭。
“对啊，七班同学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校庆晚会，为了我们自己的学校，结果学生在前面抛头颅洒热血，你们这帮审核老师却不停找茬，拖后腿，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其他学生也义愤填膺。
“就这样，还说自己不是强词夺理？”
“闭嘴！”熊蒹葭恶劣的眼神向学生们扫过去。
说话的学生恨恨地闭上嘴，却鼓着眼睛，满脸怒火的和熊蒹葭对视。
熊蒹葭的教师威严从没受到过像现在这一刻的挑衅，胸膛几乎炸开，忍不住便想站起身，却被坐在她身旁的陈红万按住肩膀。
“陈老师，你做什么？”熊蒹葭转头，恶狠狠地瞪着陈红万。
“熊老师，我们毕竟是代表学校审核节目的审核老师，不能在学生面前失了自己的仪态。”陈红万讪笑道。
“但是那帮学生在挑衅我的威严！”
“现在我们的任务是节目审核，学生的事情，以后熊老师有的是时间解决，不要耽误了正事。”
熊蒹葭深深地看了陈红万一眼，“等节目的事情结束，我一定会好好收拾那帮学生。”
陈红万松开熊蒹葭的肩膀，摇摇头，叹了口气。
“咚——”忽然，一道钢琴声响彻整个教室。所有的视线都向陈倾歌看去。
陈倾歌看着歌谱，淡淡道：“大家请安静一下。”
教室顷刻间鸦雀无声。
“谢谢。”陈倾歌向教室的学生们微微颔首，接着目光一转，射向熊蒹葭，“刚刚熊老师说，我们班学生的表演效果尚不足以到不使用指挥的程度，那熊老师知不知道，合唱表演中能够指导音准和节奏的，除了指挥，还有领唱呢？”
“领唱？”熊蒹葭隐隐猜到陈倾歌想要说什么，皱了皱眉，“你难道想说，哪怕没有指挥，你们的领唱也能肩负指挥的职责，领导整个合唱的音准和节奏？”
陈倾歌淡淡地点点头，“没错。”
“但是你们的领唱有这个能力么？”
“我们的领唱是天之娇女萧誓词，你觉得她有这个能力么？”
熊蒹葭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萧誓词的名声她怎么可能没有听过，他们这帮审核老师能在萧誓词的工作上难为她，但对萧誓词本人，却连半点挑刺的余地都没有。
“对啊，我们的领唱可是班长，审核老师不会要质疑班长的能力吧？不会吧，不会吧？”七班同学大声附和道。
“对啊，难道你连萧誓词会长都要质疑吗？”学生会的成员跟着说道。
“就是，刚刚萧誓词同学领唱的部分你也听到了，难道也只是你所谓的‘勉强达到底线’的程度吗？”围观的学生说道。
“萧誓词虽然学习上是天之娇女，但不代表她在唱歌上的天赋和学习一样。”熊蒹葭此刻的话自己都不相信，却只能硬着头皮道，“哪怕她唱得再好，也不代表她有作领唱的经验和能力，又怎么能保证一定能领导其他学生的音准和节奏呢？”
陈倾歌摇摇头，“熊老师，你这也是在强词夺理。”
“难道我说的不对么？萧誓词此前难道做过合唱团的领唱吗？”熊蒹葭看向萧誓词，“萧誓词同学，你之前做过领唱吗？”
萧誓词皱眉道：“我没有做过领唱，但我确定自己能做好。”
熊蒹葭笑了笑，“你确定可没有用。我们审核节目看的是实际，不是你主观的论断。”
萧誓词紧紧抿着嘴唇，怒容满面。
“太无耻了，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这些审核老师明显不想节目通过，何必拐这么大一个弯，直说不就得了吗？真是又当又立。”
“还好我们已经毕业了，不必再见到这些老师的嘴脸。”
学生们终于忍不住爆粗口。
“看来走正常的审核途径是行不通了。这些审核老师根本不在乎晚会的死活，只在乎维护自己老师的权威，越是学生们想要做的，不管对还是错，他们都越要反对，必须要用非常规的手段才能通过审核。”李左明低声道。
“左明，你想做什么？”章晓晓瞧出李左明心情不好，自己的心也跟着乱起来。
李左明没说话。不只是任风波的女朋友，熊蒹葭也是原作游戏中可攻略的女性角色之一，她刚刚的表现也正符合恶女的种种特征。
但这种女性角色本身毫无魅力和闪光点，李左明连接触她们的想法都没有，更何况攻略。然而为了让节目顺利通过审核，他哪怕不想做，也只能捏着鼻子凑上去。
这时，陈倾歌忽然站起身，走到熊蒹葭身前。
熊蒹葭愣了一下，“你做什么？”
“熊老师知不知道，合唱中除了指挥和领唱，还有一个领导队员获得音准和节奏的方式？”
“什么？”
“钢琴的伴奏。”
熊蒹葭茫然地张了张嘴，接着，她哈哈哈大笑起来，“你的意思难道是说，你可以用自己的伴奏来领导合唱的学生吗？”
陈倾歌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你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替代指挥吗？”
陈倾歌微微勾起嘴角，“为什么没有？”
熊蒹葭摇摇头，“我觉得你没有。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你只不过是来接替一中音乐老师的普通音乐老师而已，因为音乐老师休产假，你才有机会指导这场合唱。连那位音乐老师都不一定有资格一边伴奏，一边利用伴奏领导学生的音准和节奏，你凭什么认为你这个替补有资格呢？凭你那莫须有的几百场合唱演出么？”
“原来我是替补啊……”陈倾歌向李左明看了一眼，表情戏谑。
李左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章晓晓敲了一下李左明的脑袋，“你没把这件事情和陈老师讲清楚么？”
“我怕讲清楚她不答应。”
“你可真是个渣男！”章晓晓恨恨地弹了李左明一个脑瓜崩。
“这位钢琴老师原来不知道自己是替补么？”熊蒹葭笑了笑，“现在既然知道自己是替补，是不是该放弃利用钢琴伴奏替代指挥的念想了？”
“是么？”陈倾歌低着头，轻轻勾起嘴角，将自己耳边的一绺青丝挽在耳后，“但我觉得自己确实有这个资格。”
“为什么？”
“因为我是陈倾歌。”
“陈倾歌？”熊蒹葭微微一愣，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陈倾歌？”任风波皱了皱眉，“什么人？”
忽然，熊蒹葭脸色变了变，猛然抬起头，缩着瞳孔打量陈倾歌。
“我好像知道了……”她颤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