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章哥哥
“哈，哥哥，天气终于晴了呢！”木菲儿站在饭店前的人行道上，十指并拢在一起，抬起两只手臂，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从一个小时前开始，暴雨便渐渐变小，拍打在窗户上的雨滴，力道肉眼可见的弱了下来，到刚刚终于彻底停了。
李左明的视线徐徐转了一圈。
暴雨过后，天空近乎透明般湛蓝，一条斑斓的彩虹悬挂在月工河上空。
江滩公园旁，已经出现扁着裤腿、拿着鞋，在江边台阶上踩水的游客。
下道路两侧的雨水逐渐低落下去，排水口露出的湿漉漉的薯片包装袋……
确实是晴了。
“月工市的天气不就是这样么。”他学着木菲儿的样子，伸了个懒腰。
“这还是第一次，我跟哥哥约会的时候下雨呢。”
“是吗？”
“之前都是晴天。”木菲儿挽住李左明的胳膊，微微仰起头，看着天空，耳垂的心形耳钉闪闪发亮，“哥哥，白老师一个人回去没问题么？”
“没问题，白老师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自己一个人静静。”
“哦……”
“别露出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晚自习的时候菲儿就能再见到白老师了。”
“可是现在才下午三点，到晚自习还有三个小时呢。”
“这三个小时不是有我陪着你么？”
“但我还是想白老师陪我。稍微感觉……哥哥有些多余呢。”
“哈……”李左明头顶的呆毛绷得笔直，“你这是卸磨杀驴！”
“嘻嘻。”木菲儿挽着李左明的胳膊，忽然举起右手，对着天空，大吼一声，“哥哥，我们去看电影吧！”
路人们纷纷向木菲儿看过来。
木菲儿急忙放下手，脸缩在李左明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悄悄向四周张望。
到电影院门口后，李左明拉住木菲儿。
“事先再确认一遍，我们要看的电影是惊悚悬疑类，里面会出现非常吓人的情节和镜头，你真的确定要去看这部电影么？现在反悔，还有退票的时间哦。”
“只要没有鬼怪，菲儿就不害怕！”木菲儿振声。
“可是有些没有鬼怪的电影，比有鬼怪的电影更加恐怖呢。”
“比如说呢？”
“通常分两种，第一种是人性的恐怖，比如《金福南杀人事件始末》，《老男孩》，《七宗罪》，《十二宫》，《电锯惊魂》系列。另一种是心理的恐怖，比如《黑天鹅》，《老无所依》，《致命id》，《搏击俱乐部》。这些电影都没有鬼怪，但是吓人的力道，比有鬼怪的电影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吗？可是哥哥说的这些电影，我一部都没有听说过呢。”木菲儿歪着脑袋。
“我们要看的这部《孤岛暴风雪》，从简介上看，大概是属于人性的恐怖。这种人性的恐怖，是最恐怖的一种，因为电影中出现的恐怖角色，说不定真的能够和我们现实中的某些人对上。看过之后，对现实的感触，也会发生变化呢。”
“是……是吗？”木菲儿听完后，小腿开始哆嗦，“哥哥不要吓我哦。”
“菲儿晚上，可能睡不着觉哦。”
“哥哥在骗我！”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骗菲儿？我只是担心你被吓坏，特意提前告诉你一声，菲儿的胆子很小嘛。”
“菲儿的胆子才不小！”木菲儿“啊呜”一声，发出猫叫般的抗议声，接着一口咬在李左明肩膀上。过了一会儿，又弱声弱气地问，“那哥哥害怕么？”
“不怕。”
“哥哥不怕，那菲儿也不怕！”木菲儿握紧李左明的手，“就算害怕，哥哥也会保护我的！”
结果。
一个小时后。
“啊啊啊啊啊，我再也不看这种电影了，太吓人啦！”
电影院外的商场，木菲儿一边吃手里的甜筒，一边眼泪哗哗。
电影一开始，木菲儿还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挺直了脊背，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手的爆米花不停往最嘴里塞。
结果第一个人被发现死在暴风雪的停车场时，刚刚伸进纸筒，准备拿爆米花的手忽然僵住，呆呆地放在纸筒里。
电影放到第二个人死在教堂中时，木菲儿正好嘴里刚塞了一大把爆米花，然后便呆呆地张着嘴，还没咽下去的爆米花就堆在嘴里，腮帮子被爆米花撑得像一只仓鼠。
电影放到四十五分钟，第三个人死在卧室，胸口插着一把厨刀时，木菲儿整个人彻底懵了，抱着爆米花，忽然站起身，一溜烟消失在放映厅的出口。
李左明看着木菲儿的背影，过了老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
“所以我提前就给你打过预防针了。这种电影要么导演功力不够，拍出来一堆狗屁不通的笑料，要么导演就是讲故事的高手，拍出来的效果比有鬼怪的恐怖片还惊悚。我之前看过一部综艺，叫《明星大侦探》。”
“综艺？明星大侦探？”木菲儿把手上的甜筒，塞在李左明嘴前，“哥哥吃。”
李左明舔了一口。
“那部综艺，本来全是插科打诨的画面，请的明星也全是放得开的明星，而且特意安排了很多让观众出戏的镜头和对白，按说，应该不怎么吓人。结果，你猜猜效果怎么样？”
“怎么样呢？”木菲儿嗦了口甜筒。
“结果，节目组做了这么多增加笑点，减轻观众恐惧的举措，节目播出之后，依然把观众们给吓住了。节目的官方微博下，清一色的留言太吓人了，好可怕，呜呜呜不敢睡觉了之类的。我的胆子够大了吧，也被《恐怖童谣》那一期的节目给惊吓了一把。这还是综艺，你说电影的效果该有多强烈。”
“呜……为什么哥哥不早点告诉我。”
“我没说吗？”
“哥哥没说综艺！”
“我也没想到菲儿的胆子，居然会这么小。”
“菲儿的胆子一点都不小！”
“下面去干什么？”
“去买衣服！”
……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李左明在各种服装店，看了整整两个小时木菲儿的换装表演。
从清纯可爱的学生装，到火辣撩人的内衣装，再到性感妩媚的贵人装。
期间数次，李左明鼻腔热流涌动，都被他强行压下去。
“试了那么多衣服，为什么一件都不买呢？”从商场出来后，李左明问道。
“那么多衣服，如果要买的话，不知道该选哪件好呢，只能全部买下来。”
“那就全部买下来嘛。反正菲儿之前逛街，也都把自己喜欢的衣服全买了吧，客厅的沙发上全是菲儿新买的衣服。”
“但是，今天不一样……”木菲儿低下头，手指捏着自己发卡下的耳垂。
“哪里不一样？”
“那么多衣服，提着不太方便呢。”
“我会帮菲儿提的，反正我手上也没有什么东西嘛。”
“但是那样，我就没办法和哥哥牵手了呢。”
李左明微微一愣。
两人身后的服装店里，大喇叭播放着打折的消息。
一旁的奶茶站，飘来阵阵奶茶和水果的香味。
对面的玩具店门口，摆放着巨大的熊猫布偶。
“菲儿。”
“嗯？”木菲儿仰起头，看着李左明的脸。
“喝奶茶么？”
两人在商场旁的火锅店吃涮羊肉火锅，又到江滩的河边散步。
暴雨过后的江滩公园，依旧有大量的游客。
木菲儿和李左明牵着手，走在涨水的河边，木菲儿的小皮鞋踩着地面薄薄的水迹，发出啪啦啪啦的水声。脚踝处的袜子，也被溅上星星点点的水迹。
“菲儿，走慢一点，不然你的袜子要全湿了。”
“可是走太慢的话，就走不完这条健康绿道了哦。”
“走不完么？”
“快到我上晚自习的时间了嘛！”
李左明拿出手机一看，五点二十，离木菲儿回学校的六点，只差四十分钟。
“为什么一定要走完这条健康绿道呢？”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跟哥哥一起走，当然要完完整整地从头走到尾！”
“袜子湿了怎么办？”
“那就把袜子脱掉！”
木菲儿一边说，一边拉着李左明的手，加快脚步。
李左明被木菲儿拖着走，过了一会儿，木菲儿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抬头看着天。
“哥哥，好漂亮。”
李左明也停下脚步，呆呆看着天空。
江边砂石滩上空，蔚蓝的天空下，高高漂浮着数不清的风筝和气球。
有头大尾巴细的蓝鲸；八根触须随风摇曳的粉色乌贼；前蹄抬起的卡通骏马……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条栩栩如生的红色长龙。
长龙的身体几乎有二十米长，龙头在李左明和木菲儿所站的正上空，龙尾却已经延伸到江面。
风筝和气球下，一群人在下方仰着头围观，嘴里发出“好漂亮”、“好美哦”，“好浪漫”的惊叹声。
“似乎是风筝表演呢。”木菲儿道。
“风筝表演？”
“我听同学们说，每个星期天下午，月工河江滩都会举行风筝表演，但是大部分星期天的下午，我要么在家里睡觉，要么就在商场和同学们逛街吃东西，这还是第一次在江滩公园见到。”
“蔚蓝的天空下，飘着数不清的风筝，还有白云的衬托，确实很漂亮。”
“就像动画里才会出现的场景一样。”木菲儿忽然扯住李左明的手，“哥哥，我们过去看看吧。”
“耽误时间的话，健康绿道可就走不完了哦。”
“没关系，我一定要过去！”
“为什么？”
李左明头顶的呆毛歪了歪。
到风筝正下方的沙滩上后，木菲儿踮起脚尖，手呈帽檐状搭在眼睛上，睁大眼睛四处张望。
李左明问木菲儿在找什么，木菲儿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惊呼一声。
“啊，找到了！”
说完，拉着李左明的手，急匆匆地来到沙滩旁的一堆人群前。
然后带着李左明，展现自己凶悍的武力，硬生生在水泄不通的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从人群中出来后，出现在李左明眼前的，是一块巨大的空地。
空地中间，摆放着各式各样尚未放上天空的风筝和气球。
一个大叔蹲在这些风筝和气球中间，穿着衬衣短袖和大裤衩，头上戴一顶草帽，赤脚踩在湿漉漉的沙子上，正拿着一只记号笔，在其中一只风筝上写着什么。
“果然在这里！”木菲儿激动地叫起来。
“这是什么？”
“是风筝啊，放风筝的地方！”
“那些风筝，都是在这里放的么？我以为是公园的游客们自己放的呢。”
“我听同学们说，可以在这里的风筝上写字，然后让老板放上天空。哥哥，我们去写字吧！”
“写字？”
“快点过来啦。”木菲儿又拽着李左明，走进放风筝的空地。
“哎哎哎哎哎，干啥呢，你们这对小情侣，这里不能随便进来，工作重地！”老板站起身，手上的记号笔虚空画了个驱散符，“快点出去，别把我的风筝踩坏了！”
“老板，我们要放风筝！”木菲儿大声说。
“放风筝在外面排队登记，你看见那些围在外面的人了吗？全是等着放风筝的。要都跟你们一样，冲进我这工作重地，那我这风筝今天就全都遭殃啦！”
“我待会儿要回学校了，现在就要放！”
“那也不行，规矩办事，先来后到。快点出去，别在这里影响我放风筝！”
“话说每个星期天下午，这里放风筝的老板不是很多么，为什么今天只有老板你一个人呢？”
木菲儿压根没搭理老板，拉着李左明的手，逛植物园似的，睁大眼睛在空地中间逛来逛去。
“呵，放风筝的老板虽然多，但是能在这刚刚下过暴雨的天气里，把这么大的风筝放起来的老板，不谦虚地说，整个月工市，算上我在内，也就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而那几个人，不在这一块放风筝。”老板翘起胡子。
“为什么？下雨不好放风筝吗？”
“小姑娘，你以为呢？下雨空气湿，风筝重，当然不好放，更何况这里还是空气更潮湿的河边，更更何况今天的风还很小。”
“哦，老板你真厉害。不过我觉得，你刚刚的一句话说的有问题。”
“什么问题？”
“老板你刚刚说，不谦虚地说，算上你在内，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但是照我来看，老板你能把那么大的乌贼和龙都放上天，还是在这这这这这种天气，你绝对是月工市放风筝的第一人，首屈一指，天下第一，唯我独尊！老板刚刚那句不谦虚的话，说的还是太谦虚了！”
“啊？哈哈，那个，嘿嘿……”老板挠着后脑勺，老脸被木菲儿捧得发红，“你这么说，我怎么好意思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怎么好意思呢，嘿嘿嘿嘿。”
“唉，可惜。”
木菲儿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
“可惜什么？”
“可惜我马上要去学校了，不能亲身体会到老板你放风筝的盖世神功，真是莫大的遗憾啊！哥哥，我们走吧，今天注定是，充满遗憾的一天啊！”
说完，转过身，悄悄向李左明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李左明头一次见木菲儿这副鬼灵精怪的模样，差点笑出声。
“唉唉唉，两位等等。”老板伸出手，急忙叫道。
“老板，还有什么事吗？”
“我决定了，我就破例，给你们俩先放一个风筝！”
“欸？那怎么好意思呢？老板你是月工市放风筝的执牛耳者，身份尊贵，地位超凡，怎么能因为我们这两个区区不值一提的客人，违背自己的准则呢？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成了，月工市风筝界的千古罪人了么。”木菲儿连连摇头，挥了挥手，“告辞！”
“慢着，你们给我站住！”老板忽然将手上的记号笔往地上一扔，“我放风筝这么久，头一次遇见像你们这样懂我的知音，我要不为你们放一面风筝，让你们失望而归，那我还算人吗？这里的风筝，你们随便选，我今天还就免费给你们放上天了！”
“可以吗？”木菲儿转过身，眼睛亮闪闪。
“当然！这是对知音的承诺！”老板掷地有声。
“那我要这个！”木菲儿二话不说，当即指着所有风筝里面，做工最复杂，色彩最精致，风格最艺术的鲤鱼风筝。
老板的脸一下绿了。
“在鲤鱼的肚子上写上你们想写的话吧。”老板把记号笔递给木菲儿，“用力稍微轻些，不能把纸捅破，不然风筝就不好看了。什么都可以写。”
“哦。”木菲儿接过记号笔，刷刷刷在鲤鱼肚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接着把笔递给李左明。“哥哥也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也要写吗？”李左明愣了一下。
“哥哥快点啦！写在这里！”
木菲儿指着自己名字旁的空白。
李左明写下自己的名字。
“嗯，好，这样一来……”木菲儿拿回记号笔，在自己名字和李左明名字中间，画了个大大的爱心，拍了拍手，“完成！”
“像是写缘结牌一样呢。”老板摸着下巴，“倒是经常有情侣们这么做。”
“老板，拜托了！”木菲儿把笔还给老板。
“放心吧，接下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月工市首屈一指的风筝大师的功力！”
……
“嗷嗷嗷嗷，老板果然很厉害呢。放上去了！”
红色的鲤鱼风筝飘在蓝鲸旁，鱼尾巴随着风不断晃动，仿佛在水里游动。
“怎么样，我的技术不错吧？”老板双手叉腰，得意洋洋。
“不愧是月工市风筝界的执牛耳者！”木菲儿竖起大拇指，“可惜这么高，看不见我和哥哥写在上面的字呢。”
“没关系，等晚上收摊后，我会把风筝收下来，送给你们的。”
“晚上几点收摊呢？”
“八点。再晚点，就看不到天上的风筝了。”
“八点我还在上课呢。”
“我来拿吧。”李左明道，“我不用上课。”
“那就拜托哥哥了哦。”
“小菜一碟。”
“那可是我做的最好的一个风筝，送给你们，真是舍不得呢。”老板呜呜呜地抹了把眼泪，“你们两个，可要一辈子在一起，我的风筝上已经写了你们两个人的名字，可千万别对不起它。呜呜呜。”
“我和哥哥，会永远在一起的。”木菲儿握着李左明的手，抬起头，温柔地看着他，“永远不分开。”
……
晚上五点五十五，李左明送木菲儿回学校。木菲儿站在学校门口，双手背在身后，抿着嘴唇。
“哥哥，菲儿今天下午，过得很开心。这是菲儿过得最开心的一个下午。谢谢哥哥。”
“可惜今天的电影没有看完呢。”李左明道。
“太恐怖啦。”
“下次带菲儿去看不恐怖的电影。”
“不行，下次菲儿也要去看恐怖的电影。下次菲儿的胆子，一定会变大的！”
“真的吗？”
“下次一定！”
李左明笑了笑。
木菲儿走到李左明身前。
“哥哥……”
“嗯？”
忽然，木菲儿抓着李左明胸口的衣服，踮起脚尖，在李左明脸颊轻轻亲了一口。
李左明一下呆住了。
人形道旁的梧桐树，叶子轻轻摇动起来。
“哥哥，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菲儿。”
“下次，我一定会陪哥哥把电影，看到最后的。”
“不看到最后也没关系，只要能跟菲儿一起看电影就够了。”
“下次要再陪哥哥去吃海参。”
“海参就不必了。”
“下次也要跟哥哥一起放风筝。”
“今天的风筝真漂亮呢。”
“哥哥记得去拿哦。上面写着我们的名字。”
“会记得的。”
“哥哥，我进去了哦。”
“……嗯。”
木菲儿松开李左明的衣服，放下脚尖，轻轻抱住李左明。
六点偏西的阳光，落在两人身上，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
李左明抱着木菲儿，听见耳旁吹来的夏日温热的风声。
“哥哥……”
他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