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三章 代价（4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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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约莫两刻钟，赵平安觉得那密室里透得也该差不多了，便接过孙四手里的火把，又探了探。
那火光照射之下，密室里倒是干干净净，只是上下的木梯被从下边抽走了。
“我先下！”孙四打了头阵，从入口跳了进去，他在里边转了一圈，找来了一座梯子，架在了暗门门口。
诸碟方才痛哭了一场，此时心里虽仍旧伤怀，却也要亲眼去看看下边的情况。赵平安与孙四对了个眼神，孙四暗暗地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可惜的神色。
张平安最后下到了密室，细细一闻，方才在上边问道的腐烂味道就更加的清楚。这密室不大，应该尚未被贼军发现，里边摆的书架，书架上的竹简木牍等一应物事整整齐齐，不曾被人翻动。
只是靠里边的一张台案边，倚墙坐着一个死去多时的女子，身上衣衫破烂，露着半边灰暗的胸脯。她的肚子上有明显的伤口，黑色的血渍布满了墙角。裙摆被整个撕去，亵裤不知所踪，光秃秃裸着的大腿根上，还有十几枚深入皮肉的牙印……
赵平安默默地转开了头，却看见诸碟捂着嘴，两行热泪滚滚淌下。一双眼里不知是惊恐，还是害怕。
“云婷阿姊……”
赵平安连忙一伸手，拉住了她要冲上去的身体，将她死死地摁在自己的怀里。
“她已经死了。”
“不……她没有……”诸碟神情顿时崩溃，一直隐忍的情绪彻底爆发，她歇斯底里地哭喊，不顾两只强有力的手臂箍着，挣扎着要往地上跪去。这娇小的身体当中，不知从何处获得了巨大的力量，赵平安竟是已有吃力的感觉。
“四哥，她也是凉州人啊……四哥……”诸碟见挣脱不出赵平安的怀抱，于是满脸眼泪地向孙四求助，“她七岁就成了孤儿，却是我们当中最坚强，最不肯认命的……四哥，你行行好，让我看看她，就看看她，成吗？”
孙四哪受得了这种场面，他是跟着安西都护赵吉利南征北战的老兵，也曾与自己的同袍在莎车、于阗亲手屠戮过成千上万手无寸铁的约茹妇孺和伤兵。但那是逼不得已的破釜沉舟，是断绝吐蕃粮道、斩绝上约茹再战能力的无奈之举，便是内心再硬，也时常做梦梦见过那惨绝人寰的情景。这满城的尸体已让他有了内疚的心思，再看如今诸碟的哭喊，想着地上那死去女子，也是他凉州的巾帼，一时之间，顿时有些撑不住，连声音都哽咽了。
“便就让她安静地去吧……”
说罢，便转身，爬着木梯头也不回地上去了。诸碟见他也走了，一时心火上涌，“哇”地一口，一口鲜血喷地赵平安满脸都是。
“诸娘子！”赵平安明显感觉手臂上传来的力量瞬间消失，低头一看，那女子竟是昏过去了。
正自不知如何处置时，白塘与朱六两人下来了。见赵平安怀中的诸碟软踏踏地不省人事，朱六小声说道：“赵三郎君，队正让我二人来收尸。”
赵平安点点头，朱六便抻开了一张垫单，将墙角那女尸收敛了起来，两人摇头叹了声气，朱六又指了指暗门，“我等上去了……”
“怎么处置？”
“队正说，按我们凉州的风俗，此等横死的女子，只得烧了。”
见赵平安没说话，朱六使了个眼色，白塘扛着尸体在前，朱六在后托承，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木梯。
朱六在上边探头问道：“诸娘子呢？”
“先让她歇息一会，等她醒了，想来也更愿意呆在这。你们就莫管了。”
“是！”
密室里的光线顿时又暗了下来，赵平安将诸碟靠在书架边，为她枕了卷竹简。随后转身，点燃了岸上的一盏油灯。
灯光跳动起来，映着桌上的一封书信。
赵平安下来时就已注意到这封信，此时拿在手上，只见上边沾着血渍，纸上还落着一层土灰。赵平安端着信轻轻地吹了吹，便清晰地露出了纸上写着的那些娟秀的字。
“巧巧，见信如我。不知你看不看得到阿姊这最后一封书信，可阿姊已无他法让你知晓。徐州围城八月，守城两万军卒、一万八千丁壮尽皆战死。全城老弱齐心奋起，却已不敌贼军兵锋。霹雳炮一事，城破前阿姊已然查清，只是苦于无奈未能及时送出城外。阿姊能苟活一时，写下这只言片语，拼的是花香满楼众姐妹以死相护的情分，只是阿姊重伤，时日无多，报恩无门。恐怕也不能与你一道，回长安去看那娇艳的牡丹……”
墙角边的诸碟似乎正在呢喃，赵平安看了一眼，见无异样，便低下头，翻过了第二张纸来。
“……还记得那人说，只有真正的敌人，才能让你我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残酷。这话我一直记在心里，却也从来未曾放下过。阿姊不怕死，可阿姊担心巧巧你，贼军势大，金陵若是不守，你还是回长安去吧，去见见他，替阿姊与他道声多谢，阿姊想回凉州，想回家，阿姊已有多年未曾见过凉州的山，凉州的水了……阿姊梦里都想……可阿姊也想再肆无忌惮地舞一支剑曲，只是可惜，往后再也听不到你的琵琶了……阿姊高云婷，绝笔。”
赵平安轻轻地将信折起，坐在椅子上，缓缓地搓了搓脸。
这封信，越到后边字迹越模糊，语句也越来越不通顺，写这信的女子，该是忍受着多大的痛苦，才能硬撑着写完。
心里忽然一动，霹雳炮……
长什么样子！？
赵平安好奇，既然这密室没被破坏，说不定关于霹雳炮的情报应该也在里面。
他站起身来，走向了书架。
刚想动手翻找，却听脚边诸碟忽然开了口。
“书架左栏，行三。”
她脸上泪迹未干，努力地想要爬起来，可是方才与赵平安角力时太过用力，此时已虚弱不堪。赵平安扶了她一把，诸碟道：“别管我，书架左栏第三行，应当有霹雳炮的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