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7 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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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天空飘雨,周桐从睡梦中惊醒。房间里昏暗无光,她揉了揉眼,打开床头灯,爬起来，毫无精神地干坐了一会儿，肚子咕噜咕噜叫出声。
一看手机五点多,这午饭和晚饭都没吃呢,她饿得不行，便趿拉着拖鞋到对面敲穆风琴的门。
正在屋里看节目的林樾，听到外面有声音,用遥控器把电视机音量调小，下床出去。
拉开门，见周桐奋力地敲穆风琴房间,不由开口,“他们回去了。”
周桐回头望了他一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回哪里？”
“回家。”林樾解释道,“中午饭后走的。”
“怎么可能……”周桐被他吓到,陡然色变,急急忙忙返回自己的房间,给穆风琴打电话。
穆风琴这会儿已经在家吃晚饭，接到周桐来讯，心情颇为愉悦,“桐桐，吃饭了吗？”
“吃什么饭啊，你们都跑了扔我一个人在这边，山珍海味都没意思了。”说完，肚子咕噜噜叫出声。
虽然穆风琴没察觉，但刚刚走进来的林樾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周桐老脸有些挂不住，背过身拉开窗帘，见外面灰蒙蒙一片天，不禁开始抱怨，“大家一起来的，走的时候却唯独抛弃了我，你说你们厚不厚道？”
“别啊，怎么就不厚道了，林樾还在啊。”穆风琴一个劲叫屈，“你不病着吗，才躺下怎么忍心叫醒你。再说了，各回各的家，坐同一辆车和坐不同辆车有什么区别，流感病毒多可怕，你总不希望我们留下跟你遭一样的罪吧？”
话虽如此，但周桐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她斟酌了半天，最后放出一句狠话，“欠我一顿饭我告诉你。”
“行行行，这次你说了算，回来任你宰割！”
打完电话，转过身，见林樾靠得极近，周桐一个呼吸不畅，猛咳出声。
林樾抬起手去拍她的背，俯身，几近贴着她的脸观察，“感觉怎么样？”
周桐掩住嘴巴，摆摆手，“咳咳咳，没……没事。”须臾，呼吸平顺下来，她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抬头对林樾道，“现在可以回去吗？”
“回去？”她这个要求提得有些突然，林樾拧眉沉思，“现在是晚了些，你不吃点东西？”
“不吃。”周桐摇头，话毕，肚子又不争气地叫起来，她面色绯红，却仍然坚持道，“总之，我想现在回去。”吃饭也不知道会耽搁到什么时候，外出太久，她如今是归心似箭呐。
林樾架不住她的乞求，最终还是点了头。
酒店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许多，回去的路上，雨势渐小，天色晦暝，沿路的灯慢慢亮了起来。
地上一滩滩水渍，不同程度地倒映着路边景色，墨绿色路虎疾驰而过，雨水溅起又回旋。
周桐坐在副驾驶座上，拿着几块饼干填肚子，林樾扫了她一眼，一手抵在车门上，一手握住方向盘，嘴角溢出一丝笑，“你不是不吃吗？”
说得是信誓旦旦，结果路过便利店，还是忍不住抱了一堆上车，周桐现下听他调侃，窘迫又尴尬，她抹了一嘴，观察着林樾，问：“要不你也吃点？”
“不吃。”
“为什么？”
“开车。”
简短而专注的两字。
周桐想了想，折中了个意见，“这样如何，我替你开会儿，你先吃，路还长，没有体力怎么坚持下去。”
似乎被说动，林樾回视过去，“你可以？”
“怎么不行，”周桐放下饼干，搓了搓自己的脸，“你给的感冒药效果真不错，我服后再睡上一觉，现在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她眼中颇有神采，面色的确不错，林樾心中一番计量，把车停到路边。
两人互换位置，周桐坐上了驾驶座。
她调好座椅，双手握住方向盘，一脚踩下油门，飞跃出去。
“哇，这个车子好灵敏。”周桐身子前倾，神情专注，慎重起来。
林樾打开饼干的袋子，安慰她，“就跟普通车子一样，你不必紧张。”
“嗯嗯，”周桐不好意思地笑，“我第一次开这种越野车，手生。”
“多开几次你就习惯了。”林樾嚼下饼干，味道颇合心意。
周桐一时没听明白，叨唠着道：“同人不同命啊，我家可没钱买得起这种车。”随即好奇地问：“你究竟有几辆自己的车？”
“目前就两辆。”林樾旋开矿泉水盖，“奔驰和路虎。”
周桐听得直摇头，一个“就”字让她心口滴血。
“哦，对了。”周桐忽然想到，“你不是来写生吗？怎么样，有没有达成目的？”
林樾一时忘了这茬，但他不着急，该有的画面都记在脑子里，便道：“达成了。”
“这么快。”周桐有些羡慕，“我都能遇见你这未来多么不可限量啊。”
“你什么时候转行当算命师傅了？”林樾靠在椅背上，不以为然地道。
“需要算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这条件多好，家境优渥，外相出色，就读于名牌大学，各种专长技能伴身，想不成功都难吧？”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她又道：“当然，也要因人而异，放我身上，可能就是扶不起的阿斗，只想在家舒服地抠脚。”
前半段字字都是夸人的好话，最后那一句画风突转，差点把林樾喝进去的水咳出来，抠脚这个词……用在女孩子身上，真的不太文雅。
他平缓气息，把瓶子放在一边，道：“下车吧，我来开。”毕竟是夜晚，别人的技术林樾难免不放心。
两人互换回来后，周桐吃了剩下的一点东西，路到半途时，晕晕乎乎的又给睡着了，等到再睁眼时，已然到了家门口。
她打了个哈欠，解开安全带，下车后，从后车厢提出自己的行李物品，跟林樾道了句谢，便往里走。
才到门边，被突然下车的林樾拽了住，于是回头，不解地望着他。
“再过两周我生日，”犹豫了会儿，林樾继续道，“你……要不要来？”
周桐愣了愣，显得十分意外，她自然是不愿意去的，但怎么礼貌地拒绝别人就是一门技术了。
正琢磨措词时，林樾又道，“你不是会做蛋糕吗？就把这个当成礼物送给我，一起带过来如何？”
周桐活了快三十年，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直白地讨要生日礼物。
同行一程，林樾也算对她照顾有加，周桐想，一个生日蛋糕而已，就当是还这一路的人情，日后相见，互不相欠，大家心里都能舒坦些。
一番权衡后，她对林樾点了点头。
……
转眼已是两周过去。
星期五，周桐提着蛋糕在停靠站等着，秋冬的风凛冽干燥，她扒拉着长袖，跺了两脚，便远远地看见蓝色公交车缓缓驰来。
登上去后，一路坐到了环秀酒吧，按照林樾给的地点直寻到109包厢。
大概是有些紧张，周桐在外徘徊半天才鼓起勇气敲门。
“进来！”
她听到声音，拽开门把，身子往里探了探。
里面灯光昏暗，桌上酒水食物堆满，三五成群的人坐在一起，互相嬉闹个不停。
见周桐手里提着蛋糕，当中有人立马摆手，“不需要，不需要这些东西。”
周桐愣了愣，抬头瞄了一眼门牌号，确定自己没走错，这才问道，“你好，林樾在这里吗？”
“林樾？”一个大眼睛姑娘好奇地望了过来，“你找他做什么？”
“我是他朋友，应邀来参加他的生日会。”
“啊，这样……”姑娘旁侧的短发青年朝里间喊了喊，“林樾，你朋友！”
包厢用一面玻璃墙隔着，里间的林樾正和彭鹏倒腾着话筒乐器，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往外看了看，发现周桐的身影，立马跨步出来。
“你来了。”林樾一身休闲工装蓝穿搭显得格外有精气神。
周桐嗯嗯应了两声，提起手中的东西，拘谨地道：“这是给你的蛋糕。”
他一手接过去，放到桌上，周桐这才注意到桌上居然还放了另一个蛋糕。
林樾朝沙发椅上的短发青年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即刻挪移腾出空位，周桐坐过去，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下，十分不自在。
“两个蛋糕，这下有得吃了。”秦正唯恐天下不乱地取笑，“林樾，你桃花运真是旺，两个女的送蛋糕，生日过得也太滋润吧。”
“少说句话不会成哑巴。”林樾冷冽地看了他一眼，秦正立马收声。五⑧16○.com
正说着时，里间的彭鹏突然唤他，林樾便让周桐先坐着，自己进了去。
周桐目光落在桌面上，正想找点什么吃的，包厢的门突然就开了，门外走进来一个女孩，皮衣里套着裙纱，浑身打扮得明亮动人，周桐定睛观察才认出是程卿，不由地吃惊，这个女孩，每次见面总能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新鲜感。
“程卿，你看你去一趟厕所，就又有人给林樾送蛋糕了！”
程卿望向周桐时，明显一愣，她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你也来了。”语气有些酸涩。
周桐尴尬地笑了笑，“是啊。”
两人再无话，程卿往里瞥了瞥，发现林樾在里间，便径直走了进去。
没过一会儿，彭鹏出来，见是周桐，冷哼一声，坐到椅子上，抓了一把瓜子，阴阳怪气地道：“这有人脸皮就是厚啊，也不看看什么场合，多大年纪了都赶来凑热闹。”
“什么年纪啊？”秦正好奇地问，其余人纷纷注视过去。
彭鹏舔了舔舌头，转过脸面对他们，“三十岁的女人想和你们一起玩，你们怎么说？”
“那不行吧，有代沟啊！”
“为什么要和我们玩，不能找三十的男人玩吗？”
“不懂了吧，三十的女人猛如虎呀，年轻人荷尔蒙旺盛精血才好吸嘛！”
“我靠，你们戏太多了吧哈哈哈……”
一群人开着玩笑，周桐心中却十分不是滋味，她低头嚼着花生，唇齿泛酸，神经绷紧，好半天才忍住那股打人的冲动。
里间传出林樾和程卿弹奏的音乐声，在场的人便把注意力转过去，杨缪缪托着下巴感慨道：“郎才女貌啊，金童玉女啊，天作之合啊……”
秦正开始调侃，“我怎么记得以前你是把这些词用在自个和林樾身上的。”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你不知道啊！”杨缪缪白了他一眼。
“得了吧，你是追不到才不得不放手，要能追到，剁手也得抓着吧。”
这话把杨缪缪好不容易给自己砌的台阶击垮了，她一拳捅到秦正胸口上，骂骂咧咧地道：“要你多嘴要你多嘴……”
周桐往里望着，林樾和程卿坐在了一块，两人各自架着一把吉他弹唱，男帅女靓，青春朝气，声线契合，手指灵活，她便也觉得年纪相符的人出现在一个画面里才更养眼，心中不知怎地，泛出苦涩，越积越多，久久都消不去。
“来来来，喝酒。”彭鹏手里攥着一瓶酒，他给秦正递了过去，“开一下。”
秦正不疑有他，接了过来，用启瓶器撬开瓶盖时，里面的酒水豁地一下往外喷，他下意识把手一歪，便就喷到了周桐脸上去。
旁侧的人“啊”地一声，目光聚过去时，周桐上身已经湿漉，狼狈不堪。
她一秒被浇醒，抹了脸，站起身，环顾一圈，见周遭之人愣着，彭鹏看戏似得盯着她，一时气赌，心下愤然，提起包，二话不说就离开。
里间林樾见周桐甩门出去，急忙放下手中乐器，几步跨越出来，望着众人道：“你们做了什么？”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怎么解释，林樾没时间理会他们，转头追了出去。
酒吧外面的风像刀割一般刮在人脸上，周桐浑身打了个寒颤，才走到路边，就被林樾赶上。
林樾一手拽住她的胳膊，硬是把她身子扳过来，周桐挣脱不开，急得一脚踢到他膝盖上，张口便是大喊：“放手！”
“你……”林樾吃了一痛，抬首时，见她碎发凌乱，浑身狼狈，目光一凛，语气轻柔起来，“你怎么样？”
周桐捋了捋头发，稍稍稳定住自己的情绪，端出一副心平气和的态度同他道：“蛋糕给你送了，现在我得回去。”
“不一起吃吗？”
“不了。”
一辆出租车停在脚边，周桐打开后车门时，林樾把她拉住，“我送你。”
“不用。”周桐甩开他，迅速钻了进去，在她看来，林樾和彭鹏就是一伙的，一个邀请她，一个给她难堪，故意合起伙来作弄人。
这样的事他们以前可没少干，周桐好了伤疤忘了疼，只怪自己脑子进水，无缘无故搅和到一群学生的庆生会里，白给人嘲讽的机会，这下，连先前积攒的对林樾的那点好感也消失殆尽。
车子扬尘而去，林樾在那呆立了几秒，转头就往回走。
包厢内一片喧嚷，他进来后，迈了几步到桌边，开口问：“谁干的。”
“林樾，今天你生日，我们还没好好庆祝，要不给你唱个生日歌？”冯一生试探着问。
林樾不为所动，继续问：“谁干的？”
秦正欲要起来，彭鹏把他拦下，他主动站到林樾跟前，“是我。”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彭鹏的嗓门渐渐大了起来，程卿想去拦，却没拦住，“说好的不见面不见面，转眼你又去找那个女人，兄弟我还就不高兴了，不高兴我就要发泄，发泄找谁？自然是冤有头债有主找这罪魁祸首周桐！”
林樾盯了他几眼，随手从桌上抄起一瓶酒，拔了盖，抬手就朝彭鹏头顶倒了下来，周围一片哗然，几个男生立马上来制止。
彭鹏跌在座椅上，抹了一把脸，气急败坏地吼道：“犯什么神经！”
“清醒了？”林樾一手揪着他的衣领提了起来，“清醒了就回家去。”
彭鹏双目圆睁，望见林樾眸子里的寒光，不由撇过头避了避。
“林樾……”程卿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没有勇气说下去，只咬了咬唇，同大家一起沉默下去。
林樾松开对彭鹏的桎梏，把酒瓶往桌上一掷，对大家道：“今天就这样，大家回去吧。”
他视线在桌上一扫，提起周桐送来的那个蛋糕，朝门口走去。
突然听到彭鹏在身后问：“至于吗？”
林樾回头，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彭鹏眼神对上他，“为了一个女人闹成这样，你至于吗？”
话里话外都充满对这个人这件事的轻蔑。
林樾没有回答，转过身，开了门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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