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来者不善

　　柳修雅为什么会逃到决仙门来？这件事还得从头说起。
　　他认为祖修璇治下不严，放纵孟冠宇的烈火城作恶，自己的建议不被采纳，于是索性离开了桃花殿，在广阳州游历一番。
　　这些年来，他隐介藏形，假装自己是个普通的凡人，四处漂泊，或是访僧道于山川之间，或是交农商在闹事之中，或是行侠于市井之间，或是吟游在山岭之中。
　　他以前因为身为桃花殿掌门，琐事缠身，虽然一直向往文人雅士在山水间放浪形骸，但是又一直没有机会，这次和祖修璇争论一番后，索性做了一回甩手掌柜，再不问门派俗事。
　　他本来打算就此了却余生，想到如果天命果然不绝，自然有结婴的机会，如果命中注定不能结婴，又何必一味苦修？
　　离开桃花殿，他先是顺着泗星河泛舟而下，饱览金刚海的无边无际，茫茫苍苍。然后他一路往西，在以前的寒霜书院势力范围内，也就是广阳州的西南方向闯荡。
　　这里原本在寒霜书院治下，也算得上是安稳，但是自从百年前霍钧荡平寒霜书院以后，就成了一片势力真空。
　　寒霜书院在时，很多商人代代在这里经营生意，慢慢形成世家，其中妖修和人修混居，大家跟在寒霜书院身后赚钱，日子过得还不错，后来寒霜书院被铲平，门派里的金丹修士和筑基期核心修士全部被斩杀，只留下一些练气期的弟子，如何能成事？
　　没有人居中调度，这些世家的生意也大受影响，等到祖修璇上位后，为了能让凡人也有修仙的机会，规定不许有修真世家存在，于是这里的一些世家直接迁居，宁可从金刚海进入天化州寻找生路，也不愿意继续留下。
　　于是这方圆三万里的地方，彻底形成了一片只有凡人各自为政的空白区，烈火城组织的商人途经这里，也是沿河休整，很难辐射到更远的地方。
　　柳修雅在此地流浪，发现离开了修真者，凡人们的日子过得并不差，豺狼虎豹，妖魔鬼怪虽然也有，但是凡人们付出一些代价，也都能拿得下来。
　　他们不用上缴粮食，不用为了修真者跑前跑后，反而过得丰衣足食，虽然少了些乐趣，但是民风变得极为淳朴。
　　柳修雅暗暗点头，此地暗合儒家的“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克己复礼，正是典籍中儒家至圣先师一辈子的追求。
　　这里如此特殊，他本想待一段时间就走的，结果生出了考据的心思来，于是忍不住四处走访逗留，体察民风，记录民俗。
　　这一天，他路过一个寨子，名字叫做“秦家寨”。
　　本来这处寨子只是他路过的地方而已，他想去前方的平景镇，结果找了处客栈坐下，才发现这个地方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呢？有两个直观的感受：第一，此地的百姓太闲了。一般的凡人居住区，凡人们就算是农闲的时候，也得修造河堤，做一些劳务，他到达的时候正是开春农忙的时候，一眼望去，此地的凡人都在喝茶唱曲，蹲在墙角晒太阳，在自家院子里奶孩子。
　　第二，此地有军队。秦家寨一个只有数万人的小寨子，居然有一个编制完整的部队，由当地自发组织，有马匹，就说明有专人养马，有甲胄，就说明有专人负责锻造，有弓箭，就说明士兵平时要训练射箭，有枪盾，就说明他们甚至还懂军阵。
　　几万人的小地方，居然不仅养得起军队，而且还不需要务农？他们靠什么过活的，总不能是天上掉金子了吧？
　　柳修雅不动声色，明察暗访，结果此地民风更加淳朴，大人小孩都是笑呵呵的，听说他是外人，极为好客，招呼他坐下聊天。他一边喝茶，一边随口问道：“老乡，咱们这里有什么特产？”
　　招呼他坐下的汉子极为殷勤，一边给他倒茶，又吩咐婆娘拿来水果点心，他的妻子送来东西以后，也不避讳，坐在柳修雅旁边逗弄自己的儿子。
　　这家的小孩子有三五个，都围在柳修雅旁边，对这个外人充满好奇。
　　汉子忙着招呼了半天，柳修雅推辞不过，喝了茶吃了水果，他才憨厚的说道：“这地方风调雨顺，也没啥大灾大难的，咱们住了快百年了，就是没个特产。”
　　他女儿靠在柳修雅旁边，柳修雅微微一笑，把小孩儿抱在自己怀里，随手掏出一个小玉佩逗她，然后对汉子问道：“敢问爷台姓名?”
　　汉子连忙起身，摆手道：“山里人，有啥爷台不爷台的？俺姓秦，叫个秦二牛，这是俺婆娘，是百里外娶回来的，姓个张。”
　　秦二牛的女儿反复把玩柳修雅拿出来的玉佩，那玉佩青翠欲滴，水润细腻，雕了一尾游鱼，小孩儿用手细细摸着鱼身，秦二牛的另外几个孩子羡慕的看着，但是也不出手去抢。
　　他们家教极好，极为懂事，柳修雅看了开心，索性又掏出几个玉佩，一人给了一个，含笑道：“这几个小玩意送你们玩玩吧？二牛兄，你读过书吗？”
　　秦二牛的妻子看着儿女们拿着玉佩玩耍，含笑道：“玩归玩，别弄丢了，一会给人家还回去。”
　　秦二牛则挠挠头，说道：“乡下人，看啥书啊？寨子里的人都不太认字，大伙儿平时听听曲也就算了。”
　　这一家人憨厚耿直，柳修雅也不用动什么心思了，微笑道：“不瞒不老兄，我实际上很好奇，这秦家寨为什么过的这么富足？你们不用干活的吗？”
　　秦二牛拿了个水壶，伸手摸了下，感觉到水还热着，先给柳修雅添了水，又给自己媳妇倒了一点，然后说道：“嗐，这不是啥秘密，周围的人都知道的，俺们祖上认识神仙，留下了几个傀儡，这寨子里的重活累活都是他们来干的，俺们每年忙个十几天就行了。”
　　他一指自己的妻子张氏，呵呵笑道：“不信你问他们，当时俺们家上门提亲，这婆娘别提多高兴了。”
　　张氏没料到他在外人面前说出这段事情，立刻羞了，啐道：“不知羞！也不知道谁当时偷偷盯着俺看，看中了才回家求自己的亲爹提亲！”
　　仅靠傀儡，也依然不足以解释秦家寨的富足，柳修雅摇头道：“可是我看这秦家寨挺有钱的？你们还做生意吗？”
　　秦二牛拍着大腿道：“那是咱们祖先积德，留下了一大笔钱啊，你是外人，待个几天就要走的，俺告诉了你也没啥。说是留了金山银山在家里，寨子里的头头们每年都取出一些来，补贴大家的生活。”
　　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但是一般都是家里的修真者还活着的情况下。但是这样的家族往往仗着有修真者，横行乡里，柳修雅一路上暗暗惩戒过好几处了，民风淳朴如此的地方，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暗暗点头，想道：“我们儒家最讲教化民风，此地堪称典范。”
　　那几块玉佩是以珍贵的仙家材料打造，匠心独具，柳修雅身为金丹修士，总不能白白吃别人的茶吧？他起身告辞道：“秦兄，嫂子，多谢二位款待，又肯陪我闲聊。我还有事情，先走一步了。”
　　秦二牛摇头道：“哪能呢？你要是以后路过，尽管来找我，俺们乡下人，别的没有，吃的喝的管够，家里地方也大，不嫌弃的话就来这里过夜。”
　　张氏则急忙把小孩子手里的玉佩要了过来，数了数，道：“别急着走，这几个玉佩太珍贵了，我们不能拿的。”
　　小孩子们玉佩被拿走，也是不哭不闹，明显受过教育，还站了一排，跟柳修雅挥手作别。
　　柳修雅万万没想到此地的人如此良善，想道：“我要是硬留下玉佩，反倒多了些市侩之心，何必污染了人家的一片赤诚？还不如像他说的，以后有空来这里找他聊天。”
　　想到这里，他也不客气，拿了玉佩，留下一份茶叶，笑道：“这有半包茶，我自己喝的，留给秦兄尝尝吧，下次来见，我多带几包。”
　　秦二牛哎了一声，点头应了，道：“一定再来啊。”
　　柳修雅挥手作别，心情都好了很多，索性找了处树林，躺在草坪上，以自己的道心细细体察今天的所见所得，体会对方的赤子之心。
　　正觉得修为隐隐有些上升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几个人说话。
　　“山主，这就是广阳州吗？”声音低沉阴狠，明显不是善茬。
　　柳修雅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施展了桃花殿的秘法，以周围的树木为屏障，把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
　　他身为妖修，身份里又有另一层隐秘，所以藏气的本事极高，几乎可以称得上傲视广阳州了，对方不是好人，柳修雅反而来了兴致，屏息细听。
　　另一个声音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是的，老祖让我们秘密来这里发展势力，做一步奇兵，来日自有大用。嗯，我们飞了七八个月，终于跨过了金刚海，不知道这是广阳州的哪里？”
　　第三个人说话了：“启禀山主，新月血煞的血遁之法可以快速找到附近的凡人，我们抓一些问问行吗？”
　　山主道：“不错，找个人多些的地方，我们也该顺带饱餐一顿了，这七八个月一直在天上，憋得辛苦。广阳州没有元婴修士，我们手脚快些，谁能查的到？”
　　柳修雅眉头大皱，心想：“这伙人来者不善，我一会悄悄离开，早些发信号给桃花殿，把他们一网打尽才好。”
　　他正想着，却没发现身后一个血影突然成型，对着他的后背就是一抓！